“羽,你最厌恶的生物是什么呢?”

“蝴蝶,卑微的幼虫,破茧后看似美丽,却没有雄鹰的翅膀。”

——

朦胧之中,他又看见那个拿着戒尺的女子上了讲台。

“我们所在的大陆,叫做落英界,在这里,每个人都会伴一朵花而生,并以此获得不同的能力,就比如老师的海棠,可以治愈伤口……”

看着那红粉小巧的花瓣,他不禁举起了手,他感觉手心暖暖的,仿佛有一团朱红色的火焰在燃烧……

“彼岸花!是红石蒜族!怎么可能,他们不是……”

“快远离他!快啊!”

坐在他前面的女孩回过头,双瞳睁得硕大,她轻轻地用指尖去触碰纤细的花蕊……

“不要,快走啊……”

“快啊……不要碰它……”

“不要!”

羽猛地睁开双眼,他感觉自己的气管猛烈抽搐,马车的颠簸让他有一些眩晕,他掀开身上充斥着霉味的破布,向窗外看去。

这么多年过去,每一天,每一刻,只要他闭上眼,那朵血红色的花就如梦魇一般铺天盖地涌入自己的回忆中。

“通往黄泉之路的花朵……”

他摸了摸自己的身后,掏出一个米色的小木盒。

自打那一天后,他们一家就过起了逃亡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平时和蔼的村民像暴徒一样闯入他家中……

他又没能控制住这被诅咒的力量。

他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细碎的灰土,苦涩的焦味伴随泥土气息扑面而来,他关上盒子,亲吻了一下盒盖。

“对不起,父亲,母亲。”

他小心地装起盒子,看了看窗外,马车的车窗很大,外边无际的青翠景色涌入窗子,可他却并不是在欣赏,上车时,他早就挑好了这辆窗户最大的马车。

“毕竟也没有车钱是么……”

父母死后,他就只能像一个乞丐一样过活,并没有戏剧性地出现什么大师,教他掌控力量;也不会突然出现一群人,说着不介意,希望陪伴他;他也更不奢望着成为什么世界最强,他仅仅只有一个要求——活下去。

但是生命如此地真实,以至于这也变成了一种奢侈。

想到这儿,他缩起身子,向窗户外猛地跳出。

并没有他想象的帅气着地,他感受到胳膊被坚硬的土地强硬地反拽开来,骨骼的摩擦让他的疼痛更加清晰,翻滚了几圈后,他才喘着粗气,疲惫地睁开双眼。

蓝色天空仿佛一把揉碎了的矢车菊,他正躺在弥漫着雨水气息的青草丛中,就是这里了,花圣之地,斯特兰奇。没有家族,没有氏种,所有的花种和谐地生活在一起——至少书上是这么说的,但这里也算是他隐藏的一个绝佳温室。

该起床了。

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嘈杂的说笑与交谈声让他感到如此慌乱,他轻轻撤下蒙在头上的破布,让黑色的发丝感受一下阳光的触感。

“咕咕~”

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毕竟……上一次吃东西还是在垃圾堆里了。想起那股酸臭味,羽不禁反胃起来。好歹今天……吃一餐好的吧……

“myosotis——勿忘我酒馆……”

他在前台瘫坐下来,掏了掏口袋里所剩不多的铜板。

“欢迎光临哦~”迎面走来的是一个面带微笑的老板娘,紫色的头发如瀑布一般从头巾里流下,系在腰间的围裙虽然破旧但是整齐有序。

“额……一份玫瑰米汤,不需要别的了。”

“好的~”老板娘轻轻地抽走了他攥在手里的两个铜板,吓了他一跳。

她是怎么知道……钱在手里的……

他看了一看四周有说有笑的人,大部分是雇佣兵,也有一些看似探险家的人。

要是自己,也能有一群同伴,就好了。

不行不行,怎么能有这种念头。

他摸了摸身后袋中的盒子,胸口不禁疼痛起来。

“那……那个……您的米汤……”

他抬头,看见了一个身形十二三岁的女孩,正颤巍巍地端着碗,高高举起来,她努力地把脸躲在碗后,五官淡淡得好似可以轻轻抹去,黑色细碎的发丝和她的肩头一起颤抖着,她好似一只娇小的蝴蝶。

他连忙接过碗,女孩把手抽走的一刻,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两个人互相愣了一会儿,或许是意识到有些冒失,羽把手猛地放开了。

女孩背过身跑走了,羽叹了口气,慢慢吮吸起甘甜的米汤。

沉默良久,他放下那只空空的木碗,准备转身走去。

“喂喂,刚才我都看到了哦。”老板娘突然一只手撑着下巴出现在他面前。

“我……那个……对不起啊……”

“我看得出来哦。”老板娘拿起一个木杯,斟满酒,“我们店的招牌,勿忘我花酒,算我请你的。”

“谢了……我不喝酒……”

“每个人背负的故事,比你想象的都多。”老板娘好像没听见一般,“我知道,你和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可以,可以一个人承担一切。”

“就像泠,她生下来没有花朵,被父母抛弃,每天都要经历那种悲伤……”

原来,她叫泠么……

“但是你们的相遇,可能注定是悲剧。”

“不是,我其实对她并没有……”

“她可能需要一个人守护,但是”老板娘指了指胸口,“除非这里,可以忤逆神明的话。”

沉默良久后,羽开口了:“谢谢您的佳酿,但是我并不是需要羁绊的人。”

因为一个影子,没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他在酒馆外的小巷口蹲坐良久。

“每个人背负的,比你想象的多。”

他看着泠从酒馆出来,拐入巷子。

突然,后面有一个男人抓住她的手,粗暴地把她向墙上摔去。

“今天喝酒的时候爷就看上你了,还害什么羞啊,小妞”

泠低下头,没有出声,像是无声地啜泣。

快反抗啊,为什么,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习惯了么。

习惯于懦弱,习惯于无力反抗。

眼看着那男人的手越来越放肆,泠痛苦地闭上眼。

羽感觉胸口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他伸出手,描摹着那人的身形,仿佛要将那人捏碎。

“如果这里,可以忤逆神明的话。”

泠惊讶地看着身前的人如蝴蝶一样飘飞燃烧成为一团灰烬。

——

“这么说,蝴蝶还真是可悲呢”黑暗中,那人轻嗅了一口手中的那朵矢车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