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妍——！！”
夜深人静的街道上，一声凄厉的尖叫，好似要撕破夜空一般，惊得小妍当即奔了出去。这一嗓子，喊破了声，若不是当事人，都很难听得清喊的是什么。而作为被呼唤的当事人，小妍也没法一下子听出来是谁在喊。
是乔馨瑜。只见她慌慌张张地朝另一个方向张望，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赶忙回过身。
“原来你在这儿！快跟我走！”
她带着一分的惊喜与九分急迫地扑过来，脸色煞白，表情都扭曲了，有点可怕。她一把抓住小妍的手，转身就要走，但小妍全身向后用力，让她根本拉不动。
“干什么？上哪去？”
小妍看到她在念动咒语，明显是要去幻境的架势，所以她才反着用力。见她这样，小瑜更急了。
“少废话！”
小瑜又使劲拉她，还是拉不动。
平时她和诸葛妍就有身体能力上的差距，就算她现在今非昔比，在幻境里有了质变的提升，现实亦非普通女孩了，但小妍这边同样也是给自己身上加持了法力，故而形成了水涨船高的平衡。
这是很自然的事，小妍刚才可是和敌友难测的人一起商量对策，以她的个性，怎么可能不防一手呢？她从幻境出来后就没闲着，暗暗给自己加上了法力，所以她现在更不是普通人。
“你爷爷呢？”小妍问她。
“我就是要救爷爷才拉你回去啊！”小瑜瞪着眼睛回答。
“不行。”
“为什么！？”
“太危险了。”
“危险？我爷爷现在才叫危险！”
小瑜急得眼圈都红了，咬着牙拼了命地拉小妍。小妍也急了，不用想也知道那边现在有多危险，怎么可能再回去。而且，自己的力量竟有点快压不住对方了……
“那你为什么不带出来！”
人在急了的时候很容易埋怨别人，说话也很容易不走大脑。尤其是当没法压制住对方的时候，就更容易表现出攻击性。
小妍如此，早就急眼了的小瑜更是如此。她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不由得爆了粗口。
“废话！！我要是能带出来，还他妈求你干什么！”
“你这叫求我？！”
小妍同样也被对方的态度惹火了。她已经够闹心了，才绝境逢生，从那边脱身出来，还没喘口气呢，又来这么一出。她经历的惊心动魄和心理打击也不比小瑜轻，还有满心无助的绝望感。这些都让她没法冷静耐心。
“你到底去不去！！”小瑜大叫着。
“不去！！”
她们又针锋相对地杠上了。比起以往，这回大不一样，小瑜一瞬间竟然起了杀心。
对，是杀心。这在旁观角度看简直不可思议。不管怎么说，小妍是她的好友，还不止一次救过她，最近一次要不是小妍及时出手，她爷爷早死了。眼下更是该求着对方回去救爷爷。但那是普通人、正常人的思路。
她现在不正常，心态上很不正常。
精神上的刺激和焦急抓狂的心理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的心态大变，变得极端强势。就是之前她差点杀了杨禁的那一刻，让她完成了这种由弱到强的转变。
这种强，简单来说就是蛮横霸道。
这是这种层面的强者常见的思维，如古之项羽，因为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悍而目空一切，刚愎自用，自我中心。小瑜虽谈不上可以比肩那样的古代战神，但她眼下却有了类似的心态。既不接受别人逆着她的意思，也听不进别人的话，连缓一缓都不行，更别说要理解对方了。
如此心态下，自然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的。大发脾气，大发公主病，便成了顺理成章。
当然，这杀心仅仅是一瞬间的原始戾气，她还不至于真的失心疯，但她的怒火和恶气是无法遏制的。于是，她一跺脚，一甩小妍的手。
“你爱去不去！！”
小瑜咬着牙大叫一声，甩头转身就要走。
见她赌气，要独自一人再去幻境，小妍扑过去想要抱住她，阻止她。
“你也不能去！太危——”
“滚开！”
感觉到身后的接近，气急的小瑜下意识地猛地一挥手，胳膊肘正打在小妍的脸上。
小妍后仰着飞出去两步开外，眼镜框连带着鼻梁骨都给打断了，酸爽热辣的痛感，连带着血腥的热流，顺着鼻腔涌出……这可把小妍伤的不轻，这不是幻境里，挨这么一下谁也受不住啊。
“你没事吧？”小武跑过来扶住她，关切地问。
小妍忍着剧痛，一手本能地捂着自己流血的鼻梁，一手向前伸着。在那破裂的眼镜片里，她看到小瑜的身影在消失。
“拉、拉住她！”
喊也没用，小瑜头也没回地去了幻境。
小妍没想到她会打自己，更没想到她有那样的身手，那么大的力气。她十分懊恼，比挨打的那份剧痛更让她恼怒，自己刚刚为什么丧失了判断力，为什么那么不冷静和她吵。
这下子该怎么办？追过去？当然不行。妇好的身手已经充分领教过了，过去碰上就是白送，那自己再想脱身就更不可能了，梦仙大人也就白死了。但不追过去，小瑜和她爷爷都可能有危险……
以她的身份，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毕竟之前妇好放过了她……
小妍只能靠这种自我安慰来缓解自己的懊恼，克制自己不明智的想要追过去的冲动。可就算这么想，她的心还是完全安不下来。
如果小瑜再被抓了，妇好见我们逃了，会不会在她身上做文章？另外还有早就身陷在那边的婵姐……这些问题让她没法不忧心，但又无能为力。
“她到底怎么回事？”
在一脸发懵的小武的再度询问下，小妍把注意力转了回来。
小妍本想对着他抱怨几句，问他为什么刚刚那么迟钝，早点过来和自己一起拉住她，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但她一张嘴，就感觉到鼻子钻心的痛。她赶忙念动法力让伤口愈合，将眼镜修复。
这个过程中，虽算不上恢复冷静，她还是将毫无意义的懊恼和埋怨的情绪逐渐压了下去。本来嘛，自己都没想到的事，又怎么能苛求不知前情的小武他们能想到呢？
“唉……都怪我……”
完成修复的小妍，擦了擦嘴唇和下巴上的血迹，叹了口气说。
待他们聚上来，小妍耐着性子尽量简要地解释了一番为什么小瑜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会起冲突，以及今晚发生的妇好如何从孙芸香的身上复苏的这些大事。他们则联系到梦仙大人最后的话语，算是基本了解了事件的全貌。
“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讲完这些，小妍的眉头都拧成花了，瞅了瞅小武他们哥俩。
“还能怎么办，回家睡觉喽。”查理笑着回答。
“什么——？”小妍瞪向他，狠狠瞪着他那唯美却又让她打心底厌恶的面庞，“都这样了你还开玩笑！”
和这种人联手到底靠谱么？也不知道总舵主怎么盘算的，那个圣女贞德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会信任这种人……
“哈哈，我没开玩笑啊。这是现在你唯一能做的事。”
“你说什么？”小妍被笑的更气了。
这是在嘲笑我么？这家伙笑的太贱了。
“哈哈哈，你别这么瞪我，放松~放松~~难道我说的不对么？那你说你现在能怎么办？”
“我……！”
废话，要是我知道该怎么办，还跟你们费什么话？
“既然那个妇好强到离谱，就算我们一起过去也是毫无胜算，眼下就是没有任何办法啊。”查理笑容不改地继续说，“要不然还能怎么样？过去送么？”
“那也不能什么也不做啊！”
“现在你就是应该什么都不做。”
“什么意思？你是让我对小瑜和她爷爷还有婵姐都弃之不顾？回家睡大觉？敢情她们都不是你朋友！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可做不到！”
小妍又急又气，心想果然寄希望于这种人能有什么帮助是白耽误工夫！
“我觉得……哥哥的话是对的。”一直看着小妍脸的司马武，犹豫着插话进来。
“你说什么？”小妍诧异地转过头，“连你也……小瑜也是你朋友啊！”
“冷静点……”小武用和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温柔语气，小心翼翼地安抚她，“我们的意思不是说放弃谁，而是不让你无谓地冒险，你现在最该做的应该是休息。只有休息才能让人变得冷静，冷静下来才能展现你的聪明才智。再者，刚才听你描述，显然她们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我知道你很担心，但妇好的目标是你而不是她们，只有保证你的安全，她们和我们才有可能安全，否则就全完了。我们都还要指望你来带领我们渡过这场大危机呢。”
“……”
他的劝解似乎起到了效果，小妍不再瞪他了，垂下了眼睑。见此，小武趁热打铁，语气也积极了许多。
“放心吧，你先回家休息一下，等理清了思路，再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既然梦仙大人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你就要有这个信心嘛。我和我哥也不会闲着，你忘了他还有那个手下可以利用……”
“我当然记得那个袭击我好几次的混蛋。”
“没事，这回有我在，他会听我的。”查理自信淡定地说。“他好歹也是契约兽，来往于两界很容易，而且他还混进了对方的阵营，肯定能带给我们那里的情报。”
这话倒是提醒了小妍，让她想起了另一个契约兽。人形化久了，都快忘了她也是。
“对啊……还有翠西。”
“所以说啊，咱们这边还是有不少人手，有不少工作可做。还比如那些战友，我猜他们可能是被支走的。我们先把局势捋清楚，联络他们，聚集起大家的力量，然后才能做出进一步的应对。”
小武的话很在理，小妍再怎么不甘也不得不点头。她的确太累了，的确想立刻倒在软软的床上……可这种时候，自己休息得下来么？
“我知道你心里急，但这真急不得。越大的事越要稳住，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
小武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继续劝着，用手抚着她的背，终于让她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
小妍怎么可能不明白，只是需要一个人来说服自己感性的一面，减轻自己的自责和担心罢了。就算是强者也需要别人的劝解和宽慰来缓解压力。
“好吧，你说的对。”小妍深深地叹口气，“可我现在不能回家，我昨天跟家里说的是在小瑜家过夜。”
“那好办，先去我住的地方，等早上咱们再去小瑜家看看。”
小武倒是没多想，脱口而出。小妍更是没多想，也不用多想，按常理来说是不可能答应的。
“去你家？”小妍看向他的眼睛。
“那要不，去我住的酒店？或者在附近找一家宾馆？”查理笑吟吟地问。
“不用。”小妍断然拒绝。“你还是赶紧去办好你的事吧。”
她现在听到酒店宾馆就觉得反胃，尤其还是从这家伙嘴里说出来。这让她对于小武的提议反而可以接受了，确实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冬日的后半夜，那难以忍受的寒意，让人只想尽快去室内暖和暖和。
于是，她让小武带路，一起朝他的临时居所方向走去。
待他俩走远了，一直面带微笑的查理敛起了笑意，转过身，以一种审视的眼光盯向常乐。
常乐此时正陷入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迷茫中，呆呆地站在那里。见他看向自己，表情似是有几分严峻……甚至还有几分肃杀之气……这让他忽然感觉有点危险。但出于男人的自尊，和之前被戏耍的恼怒，他没有想逃，而是纹丝不动地冷冷回视他。
见他如此，查理嘴角一撇，微微冷笑地问：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么？我可是等着你说出来后的计划呢……”
……
“就是这里……呼呼……”
司马武站在天湖公园的大门外，指了下街对面小区最近的那栋楼，叉着腰费力地喘息着。他身后的小妍则面不改色，大气都不喘。
刚才走到半路，为了驱走寒意，小妍提议跑起来，于是便成了这样。比起小武，她用了法力自然轻松得多。
上了楼，进到屋子里，终于可以歇歇了。小妍也顾不上忌讳什么，进了屋就直奔里面的房间，看到床就直接扑了上去。
正常情况下，小妍绝不可能这样。但此刻的她就是什么都不管了，只想躺在软乎乎的床上好好休息一下。似乎这是什么至高的享受。卧室的床单因为之前翠西的那场风波而换了新，这也让小妍更加本能地意识不到有什么不妥。
空调被打开了，随着温度的迅速上升，这种舒适感让她更困倦了。而当崭新的被褥从壁橱里拿出来，盖在她身上的时候，舒适感已经到达了极点。她真就迷糊了起来。
为她做这些的当然是小武。虽说有点不合时宜，但看她这样，他心头生出了些许仿佛是小夫妻般的甜蜜感。
不要误会，不是那种肌肤相亲的热烈渴望。只有感情贫乏之人才会将这种甜蜜狭隘化，这种心理感受是更高层面的，更淡然更持久更温馨的，真就像是喝蜂蜜水一般。并不需要什么激情和刺激，仅仅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些并无特别的小举动，便会觉得很幸福。
就像此刻，借着中厅由门口照进来的灯光，看着裹着被子的小妍一脸安适的睡脸……小武站在床边，就这么微笑地看着她，仿佛时间都停了下来。
小妍倒没有真睡着，只是闭目养神，有些恍惚而已。就是俗称的打个盹、眯一会，文艺点说叫小憩一下。这就类似于给快没电的手机充电，并不需要关机一样。
她就是太疲乏，又不是没心没肺。
经历了那样的死里逃生，修复身体的重创几乎是将身体来了个大换血，就算她可以让法力如如汩汩泉水般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可那份消耗，透支的消耗，还是会让她的身体从骨子里感到疲乏。之前的各种事态下还感觉不到，可一旦放松下来，这种感觉便会极为强烈，让她也不免做出这样非常规的举动。
至于心理上的疲乏，就更不用说了。面对那么多不利到绝望的复杂事态，她的脑子都快炸开了。沉重的压力下，她甚至产生了一丝逃避的情绪。她想清空大脑，当个传说中将脑袋埋土里自欺欺人的鸵鸟，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去想……那是软弱之人崩溃后逃避的典型表现，小妍自然不可能真的变成那样。所以她此刻不可能睡得着。
俩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妍只感觉恍惚了一阵后，身上的寒意完全驱散了，舒服地短暂休憩让身心都松弛了很多，脑子也不像之前那般闹哄哄的，诸如担忧恐惧自责之类的负面情绪消散了大半。
小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床边伫立的身影，心里没有泛起什么波澜。
“那个……你能把屋里灯打着么？”
“啊？”小武反倒是像被唤醒了似的，“为、为什么？你再睡一会呗，天还没亮呢。”
你这么杵在那儿，我怎么睡啊？
——小妍差点如此脱口而出，但一想到这里是人家的居所，人家的卧室，人家的床，就没好意思这么说。
终于清醒意识到这个再基本不过的事实，着实让人挺尴尬的。但她并没有起来的意思，而是淡淡一笑。
“我没睡着。”她用慵懒平淡的语气说。“我也根本睡不着。”
“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啊，我还是出去吧，你好好休息。”
“别，别走……”
扑通……两人都被这莫名羞耻的话语搞得心跳不已。小妍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她是想表达字面意思，但并没有那个很容易让人理解成的言外之意，可这用词和口气的确很微妙。
“咳……”小妍赶忙清下嗓子，有点脸红地继续说，“你坐下来，咱们聊聊吧。”
“好、好吧……”
小武慢慢坐到床边。他倒是没敢奢望什么，就是心里小鹿乱撞的兴奋感，让他不免有些雀跃。
“谢谢你。”小妍侧躺着身子，朝他微笑着说。
“为什么要谢我？”小武有点莫名其妙地问。
“因为一直以来你对我的帮助啊……”
“呵呵，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你可是我……”
小武刚有点小激动，但话说到一半，就卡住了。想到自己并没有和对方确立自己想要的关系，而对方此刻的感谢又感觉不到有任何特别的情意，反而微笑中透着几分严肃的正色。这让他感觉不对劲。
“呃，你不恨我就谢天谢地了，”小武转变话风，以退为进地说，“我做过很多冒犯你，对不起你的事，承蒙不弃，你还能感谢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这话把小妍逗笑了。
“呵呵，你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讽刺我啊？一码是一码，该感谢的地方就是要感谢，该恨……咳，也谈不上恨，就是……总之，我还是要谢谢你几个月来的帮忙。”
这话听着越来越不对劲，就像是要……
“你该不会要赶我走吧？”小武沉下脸来问。
都是聪明人，这种时候一再说什么感谢，十有八九就是这个意思。一般恋人之间要和平分手就是以感谢收场，尽管他们现在并不是什么恋人，但……
这让他有点生气了。
“不是赶，是没必要再跟着我冒险。此次不同以往，连梦仙大人都……”
“哪次没危险？还记得幻梦那次么？你我不都是冒着生命危险？还有东南亚那次，千军万马中，不是九死一生？！”小武激动地反问。
“是啊……可那些就算再危机再冒险，我也是心里有胜算的，实在不行我知道身后还有梦仙大人那样的后盾。可这次不一样，你没和妇好交过手，不知道她的强大多让人绝望……”
“那又如何？你是谁啊！诸葛妍！是能创造奇迹的天选之人！”
以额头冒青筋的愤怒口吻夸赞一个人，而且还是真情实感而非虚饰或者反讽，也算是挺奇妙的感觉。
“你……倒是挺相信我啊。”小妍苦笑着说。
“可是你却不相信我！一直不相信！你为什么自己不走，不劝别人走，偏要劝我走？”
“因为我属于这里，而你和你哥并不属于这里，你们是可以置身事外的。而我则不同，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逃的。而你完全没必要……”
“又说‘没必要’！什么没必要？什么‘不属于’？！你给我听好了，我已经属于这里了，待在你身边就是我的必要！没有谁可以赶我走，包括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