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组，紫禁城总部内，主事长老包拯的房间里。已经快天亮了，另一位主事长老鬼谷子还没有离开，他们都在屏幕前盯着，等着新消息传来。
关注的主要是两个点，一个是这些天一直是核心关注点的江城，另一个就是天河市。只是这一宿都似乎出奇地安静，前一个是没有新进展，后一个是完全失去了联系。
那为什么还这么盯着？因为不是什么都需要有人报告才知道的，屏幕上所反应的系统数值，是可以反应当地情况变化的。原理就是探查其能量的变化。这要归功于各组在技术上的进步，都有了自己的监控网络，进而形成了更加高效的系统，便于及时发现问题。
不过，任何技术都有其局限性，有的出了事也很难发现，比如至今不明的江城问题。像天河市那样的平时容易忽略的小地方，也只有特别关注，才能发现问题，
此刻，代表天河的小红点，一直在电子地图上闪烁，一连串代表异常的数字在旁边的状态栏里清晰可见。这是他俩午夜时根据局势变化，下令调动了远程监控的“天眼”所得到的最新实时动态。这是在没法联系当地的情况下，最有用的研判信息了。
“看样子……异变应该已经发生了。”
鬼谷长老捋着银须，皱着白眉，盯着屏幕沉吟着做出判断。黑脸包公亦捋着长髯表示认同。
“刚才雾都山城方面说传送阵关闭了，就说明出事了。果不其然……”
“那里的能量波动很大，扰动的不规则说明调用能量的方式很庞杂，看来是有强力的咒术在兴风作浪，果然钓到大鱼了……”
“钓大鱼？”
“对。我看可以向各地下发一个指令，让他们如实上报当地的备战情况，查查这个时候谁缺席谁不在岗。字面语气要严厉一点，就说还是为了江城方面做准备。按理说这些天都已经组织起来了，查起来应该不难。要他们天亮后就把详细情况如实报上来。”
包公明白了他的意图，连连点头。
“嗯，就这么办，这样就可以查出来谁可能是内奸了。我这就发。”
包拯将手放在操作台上，开始用意念在旁边另一块小屏幕上打出字来……
鬼谷长老的眼睛没有离开大屏幕，也没有因为内奸问题有了清查的机会，就有一丝的兴奋，反而眉头锁得更紧了。
“也许……”半晌，他又忧心忡忡地开了口，“这已经不重要了。”
“何出此言？”
刚发完指令的包拯转过头，看鬼谷子也瞅向自己，眼神中竟有一丝的惊惧，这让他不由得也紧张起来。
“也许，这是咒术派的一次大摊牌，孤注一掷的决战。所以，他们已经集中到了那里，内奸问题现在反而不重要了……”
“如此岂不更好？”
“你是想说一网打尽？我也愿意这样想，但情况远没有那么乐观。你想想，现在又不是乱世，他们凭什么敢跳出来和我们掰手腕？”
“他们觉得有胜算？”
“不是有胜算，而是觉得胜算很大……甚至可能觉得胜券在握。”
“怎么可能？即便在乱世，他们最猖狂的时候也不敢……”包公终于明白了鬼谷子的意思。“难道他们……”-
“就是这个难道。他们肯定掌握了什么大杀器，足以颠覆天下的大杀器。”
“那就只有伪梦了！”
“总舵主安排那个孙芸香监视的，肯定就是这个。更可以解释，为什么说那是一座不存在的城市，说明那就是在伪梦影响下建立起来的。”鬼谷长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但这并不是我现在想要说的，那个结论其实我刚才就已经得出来了。为什么没有当定论说出来，一是感觉不够确定，二是觉得那还不够……”
“还不够？伪梦还不够？难不成还有比伪梦更高级的梦癔？”
看包拯发出外行的疑问，鬼谷长老笑了。
“呵呵，一看你就是没接触过伪梦，要不然不会说出这种话，你该不会以为那是什么怪物吧？就像是那些变异的臆梦，乃至幻梦，觉得比它们更高一层，就只能是更加强悍的怪物，或是什么庞然大物？”
“……不是吗？”
“你这么想倒也正常，一般没见过的都会如此想当然地延伸想象……实际上，梦癔战力的顶端就是幻梦，更上一层已经不需要战力了，它已经幻化成了另一种形式，变成了一个载体……”
鬼谷长老正解释着，忽然他瞥到了屏幕上闪了一下，是天河市那个点出现了异常，上面一项数值的跳动，让他的胡须一抖，表情僵住了。
包拯见此也赶忙转过头，此时那上面已经给出了明确的信息，是一团能量体从天河市回归总部的信号。这代表什么再清楚不过了，让号称包黑炭的包公的脸上也不由白了几分。
“噫……黄石老弟……去矣！”鬼谷长老愣了半晌，悲叹一声道。
“怎么会！？黄石公他……”
比起鬼谷子的悲叹，包公更多的是震惊。作为后辈长老，他和黄石公接触不多，感情上更多是一种对前辈的尊重，所以他的感受更多是基于职责的角度。他怎么也想不到，如此地位的长老会殉职。这即便是在乱世也是很少见的……
“唉……”鬼谷子长吁短叹，连连摇头地说，“想不到局面比我想的还要严重，那个天河市果然不简单，肯定是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故，足以天翻地覆的变故……”
“伪梦竟如此可怕？难怪说是千年难遇……”
“不，我说了，仅仅是伪梦并不够。能让黄石老弟殉职的，已经不是梦癔的问题了。很显然，咒术派一定是有了什么王牌，否则不至于此。”
“王牌……？难道是……”包拯也不由瞪大了眼睛，眼神中也有了刚刚鬼谷长老的那一丝惊惧。“那个传说中的妇好？”
“哦？原来你也知道那个传说？”
“当然，我听以前很多前辈长老说过，那位把咒术派推到巅峰的女人，生前身为商朝的祭司、王后和女将军，死后还一度成为龙组掌舵人，直到姜太公封神……据说，她当时败给太公后，不愿接受法术的主导地位，最终只能被封印起来。咒术派几千年来一直在寻找，试图解放她，难不成他们这回……”
“这正是我担心的。要知道当年她不论生前还是死后，都是所向无敌的。要不是姜太公联合众多上古圣贤，根本没人可以对抗她。若她真的复苏了，那将是颠覆性的局面，后果不堪设想。”
“伪梦，咒术派，妇好……”包拯坐不住了，把手拍到操作台上，“我们得有所行动了！我现在就把为江城整装待命的各地英杰调集到天河市附近，天亮后一起从现实那边过去。”
“不行。”鬼谷子拉住了他的手。“你这样是在自乱方寸。你忘了现在还有江城问题么？若我们如此大规模调动，必然引起外界注意，他们必将趁虚而入。”
“可若不用雷霆手段尽快处置，就不怕失控？如果最担心的局面真的发生了怎么办？”
“那就更应该先搞清楚再动手！越是可怕的局面越不能丧失冷静！”
鬼谷长老急得吼了起来。他老人家极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情况，显然他心理也有点慌，同时也是受老友出事的影响。
“……您说的极是。”包拯松开了操作的手，低下头。
在应对危机方面，他还是相信鬼谷子的判断的。
“你忘了么？”鬼谷子调整一下情绪继续说，“总舵主怎么和你说的？到现在还没品出什么味儿来？恐怕这也是计划之中的。回想之前的很多安排，串起来想，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一切都是计划之中？！”
包拯怎么可能一点没想到，只是严峻至此的局面，若都是计划中的，那这个棋局也太大了，太冒险了，一旦失控，布局者就是疯了。所以他不相信会有这么疯狂的事。
然而，世间的很多事看起来就是如此疯狂，不是信不信就能改变的。
“基本上，算是吧。”
一个中正平和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接过了刚刚包公的话茬，回答了他惊叹式的疑问。
对的，是回答，只有他的话才能叫回答。
因为说话人就是总舵主本人。
两位主事的长老，闻声都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这个相貌周正的男人——对其真身难以知晓的程式化形象。不止是外貌，连口音都是现世最标准的普通话。在古代，身居此位者，会说身处的那个时代最有代表性的官话。这一点凡是成为梦仙理论上都是如此，只是身份越高越严格，到了总舵主身上完全成了程式化。
“您的意思是……”
在他面前，连老资格的鬼谷长老也要表示尊敬，这既是礼仪也是规矩。
“呵呵，两位请坐。”总舵主笑了，与对面两位长老的严峻形成了鲜明对比，“不用这么紧张，总体上说，这的确是计划之中的。只不过，计划的始作俑者并不是我，我只是继承了这个计划，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总舵主说着，走到外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两位长老随之也坐下了。
“早就有的计划？”鬼谷子不感到意外地问。
“没错，这是只有历代总舵主才知道的秘密，你们不知道很正常。因为龙组内一直没法彻底清除咒术派的余孽，历朝历代总有兴风作浪的事情发生，尤其是在乱世。所以，这个机密只有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才能不被泄密。机密的核心便是那位妇好。”
“如今能告诉我们，就是说，那位妇好果然已经复苏，这个核心机密已经不重要了？可以摊牌了？”
“正是。”
“那计划是什么？”包公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地问。他是有情绪的，不满的情绪。“总不会让她复苏就是那个什么计划吧？”
他的这种情绪也算是理所当然。整体局面本就已经够棘手了，眼下又陡然恶化到如此地步，连那种咒术派王牌人物都醒了，还说什么计划之中……这叫什么事！？
“你猜对了，”总舵主微微一笑地瞅向包公的黑脸，“这就是计划的目标。”
“什么——！？”
包黑炭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也就他敢如此吹胡子瞪眼了。如果不是当面说出来，他都要怀疑老大自己就是个咒术派的内奸了。
“呵呵，”总舵主无视他的激动表现，平和地继续说，“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记得我接任的时候，上一任就跟我说，早在五十年前，这个计划就已经启动了。据说那是一个契机，当事人忽然说找到了真爱，要过普通人的生活，于是当时的掌舵人认为时机成熟了，可以开始实行计划了，于是便同意了。而到了我接手后，正好是处于她度过普通人一生的这个节点。接下来，便是计划的最后阶段——抉择与摊牌的时刻。”
“等等，刚才说的难道就是那个孙芸香？她就是妇好的封印？！”鬼谷子手上捋着银须，心里捋着那些关键词，很快就捋清了问题关键，“所以才要让她留在天河市当个编外……”
“对，她自己也留恋生前的家人，便顺理成章……”
“我怎么听糊涂了……是说封印是个人？”包拯听着他们的话，疑惑地重新坐了下来。
“不是封印是个人，而是封印了之后，妇好的身躯产生了新的人格。”鬼谷子给他解释，“这个新人格具体生成时间是在三国时代，后来她还一步步成了龙组的长老……”
“竟然还会这样……难怪咒术派一直找不到，原来她早就融入了我们。可既然如此，一直这样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唤醒那个原本的女魔头呢？”
“女魔头么……”总舵主缓缓地摇摇头，“虽说我们和她是立场对立，水火不容的，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这么称呼她。她好歹在龙组历史上，在华夏历史上，都是彪炳千秋的英雄人物，为守护幼儿时期的华夏做出过不可抹杀的巨大贡献。只是后来成了龙组掌舵人之后，过于偏执，无法接受时代的洪流，想靠着一己之力逆流而动，而她的确因为很多原因获得了扭曲的力量，成了太公的大变革在幻境内最大的阻碍，最后不得不兵戎相见……现在读起那段历史，我还能读出记述者的遗憾与惋惜之情。我知道你嫉恶如仇的个性，但这世上很多时候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好、好吧……”包公被说得汗都要冒出来了，但他觉得现在这个无关紧要，关键问题是现在的局面，“那妇好的危险性是众所周知的吧？为什么还要唤醒她？还说是计划的目标？这难道是想将天下拱手让给嗜血残暴的咒术派吗？”
“当然不。”
看总舵主一脸正色地坚决否认，包拯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一点。但他还是不明白。
“那为什么……”
“这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我说了，这个计划已经开始了几十年了，到我手里已经无法改变——当然，我也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该来的早晚要来。逃避是没用的，封印早晚是要打开的。”
“可一定要现在么？为什么早不执行晚不执行，偏偏江城出事的关头，内外交困的时候？这也是无法左右的？”
“是的，我也没办法。因为决定权不在我手上，而是在她本人手里。我所说的计划最后阶段的抉择，说的是她，不是我。”
“计划最后的主动权，竟然在封印人格自己手里？”包拯无法理解地晃着头。
“没错，在今晚之前，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只能说，她这个人太聪明了，从她被我重新启用开始，她就已经起了疑心，开始私下各种调查活动，最终她终于发现了自身的真相。这估计也是她体内的妇好本人，逐渐侵蚀她的精神所致。所以可以说，这是无法避免的，她必须要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决断？既然都是无法避免的，早晚要打开的，何来抉择？这不就是只有一条路么？”
“当然有其他的路，那就是重新封印，重新开始一个新循环。”
“那为什么不——”
“因为我最讨厌逃避，我不想把这个难题，这个不定时的炸弹留给后人解决。”
“什么意思？难道您觉得现在是解决最好的时机？还是仅凭一时热血，非得在自己手里将她引爆？！不顾眼下的情况？”
包拯又急了，言辞中已经掩不住指责之意了，鬼谷子赶忙插话进来。
“好啦，老弟，都说了那是不存在的城市了，都说了是计划的一部分了。就说明，肯定是做好准备了，足以应对这场危机。”
“那个的确是一道防护，但那不是我准备好的，是依托伪梦形成的，我顶多算是利用了这个地利。但光靠这个也的确并不足以应对这个局面。必须还得靠天时与人和才行。这个人和嘛，就是那里已经汇集了众多青年才俊，那位总是带来惊喜的天选之人，还有元氏兄弟俩，这些孩子都是身怀异能的天才。”总舵主不紧不慢地说着，看向了鬼谷长老，“另外，还记得之前的那桩交易么？想必那位那位贞德女士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十有八九还是让那个巫师过来支援。至于天时，虽说总体上我们因为江城的问题显得很被动，但也就因为这样，那些蠢蠢欲动的敌人和对手们，才会大胆地出手，还有比这更好的一锅端的时机么？”
“可是，胜算呢？”包拯继续质疑着，“那可是妇好啊！还有伪梦和外敌问题！至于您说的那个喵组外援，我可是已经听说了，那个巫师就是个人渣，那种人就算有能力，但可靠么？难道不会趁火打劫？”
这些问题是很有力的，连鬼谷子心里都画问号，更何况是直肠子的包龙图了。
“胜算么……”总舵主似乎是被问住了，“老实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
“实事求是，我的确不能说我知道。很多关键问题，临机决定权，全在于现场的黄石公和孙芸香手上。”
“太荒唐了……您可知道，黄石长老他……”
包拯感觉像是泄了气一样向后一靠，他既不解又失望，浑身有种脱力感。
“他怎么了？”
“黄石老弟已经殉职了……”鬼谷长老声音低沉地说。“恐怕以后就算想再启用他唤醒他也很难了。他是以纯能量体的方式回来的……也就是说，他的梦仙载体已经灰飞烟灭了。”
总舵主愣了一下，看来有些意外，脸色变得几分悲怆地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地说：
“也许，这就是他的抉择吧……包括孙芸香，他们都做出了自己的抉择。”
“可如果胜算都不确定，他们的这种抉择是对的么？值得么？”鬼谷长老忍不住问。
“值得么……至少他们自己觉得值得。我觉得他们能做出这种决断，说明他们相信胜算很大。不管是局势所迫，还是完全自主的选择，他们确实做到了义无反顾。黄石公自不必说，那位孙芸香我也是通过这两年的接触，很了解她了，相信这绝不是草率的抉择。”
总舵主说得很坦诚，但也就因为如此，这种不确定的口气，让这两位心理上难以接受。
“我现在想知道，这个所谓的计划，到底是哪个鬼才制定的。几十年的布局，到最后只是让当事人自己决定？如果计划的目标就是让妇好复苏，那制定计划的难道不会是咒术派的内奸么？”鬼谷子苦笑着带着嘲意地问。
“纠正一下，这个布局不是几十年。如果真要说布局的话，那还是要说最早这个计划的制定者了，那可就早了……我说出来你们肯定会转变态度的。”
“哦？谁？”
一听这话，两位长老顿时都来了精神，似乎感觉这才是最关键的。
“这个计划的始作俑者，其实就是亲手封印了妇好的姜太公本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