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
乔馨瑜抓着昏迷的乔老爷子的手，眼泪噼里啪啦地掉。她不敢哭太大声，只是哽咽地轻声在爷爷耳边呼唤。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自己带着爷爷回到现实，这种情况下爷爷会不会更危险？可就这样待在危机四伏的可怕幻境里，爷爷的伤情就算可以暂时控制，但这样下去一样还是非常危险。
流了一会泪，她总算冷静了一些，开始四下张望。这才发现，自己是身处普通居民楼格局的居室内。由于她和爷爷身上都还附着着一点古塔的碎末，所以泛着微弱的白色荧光，这在黑暗的空间里，足以朦胧地照出周围的轮廓。
刚才的虎口脱险，真是让她心有余悸。当时她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只知道有人关键时刻出手救了他们。只听得一声“分头逃”，她便头也没回，抱起爷爷晕头转向地窜入了一条街。然后左拐右拐的，也不知跑了多远，最后逃进了这栋建筑内。
那好像是小妍的声音……她竟然没法确定，足以说明当时的慌张，连这个都分辨不清了。毕竟经历了那样的变故，爷爷重伤和孙姐离世的重大打击，如此也算是人之常情。
失去了奶奶，不能再失去爷爷！这是她此时最强烈的意识。
“需要我们帮忙么？”
门口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其貌不扬，一个胖子。这个说话的胖子，算是很熟了。就是之前身体被臆梦控制的时候，和自己半夜约会过，后来还兽性大发袭击过自己。另一个是上次身为臆梦的时候，围攻过自己和无脸男。
“你们……”小瑜本能警惕地站起身，“能治我爷爷身上的伤么？”
病急乱投医，她现在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也顾不上别的了，开口求助。她知道他们好歹也是梦击士，也许会有治疗方法。
“当然可以。”
那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微微一笑，走过来，俯下身看了看老乔身上的伤。
“哎呀，伤的好重啊，如果不尽快医治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杨禁故作惊讶地说。
“那，那就请你们赶快……”
小瑜一听，高兴地刚要再次请求他们，就被他别有意味的轻笑打断了。
“呵呵，”杨禁站起身，盯着小瑜睫毛发亮的双眸说，“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救人本应该没什么说的，可你也该兑现之前的承诺吧？”
“承诺？”小瑜一脸不明白的表情。
“我们已经按你说做了，冒着生命危险，现在的局面不就是你想要的么？就算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自己人之间发生了内讧，但也不是我们的责任吧？所以，履行你对我们的承诺不应该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小瑜越听越糊涂。
“呵呵，我说什么来着？”那家伙冷笑着回头瞅了一眼董进，“说好听点这叫贵人多忘事，说难听点，这种人就是利用完别人，扭脸不认账了。”
“啊……？”
小瑜茫然地看看他，又转脸看看董胖子，看他们的表情真好像是自己的问题。
她当然不知道，那是当初自己臆梦干的好事，而这俩货也不知道此小瑜非彼小瑜。
“你还装傻？那好，我们走！”
看他回身推着胖子，就要离开，小瑜急了。
“等、等等！只要你们能治好爷爷，什么都好说！”
“什么……都好说？”杨禁眼里透着坏笑地和董进又对视了一眼，一副计谋得逞的表情。“你真的会履行之前承诺？”
“会会会！”
心乱如麻的小瑜连连点头，也没工夫搞清那些不解了，更没心思判断对方是什么意图。她以为是金钱之类的好处，眼下就算倾家荡产也可以答应，只要爷爷能醒过来。
“真的么？”这家伙提溜一个转身，回身就抓住了追上来的小瑜的手，“你可不要食言啊？”
“怎、怎么会，赶快救救爷爷……”
小瑜终于觉察到了异样，因为这家伙的表情已经掩饰不住地透出了猥琐，抓着自己的手不说，走得也太近了。
“不急，老爷子暂时还没事。”
“那你刚才说……”
她赶忙退了一步，但他立马跟了上来，几乎快要贴到她身上了。他比小瑜高半个头，呼出的热气都扑到她的额头上了，吹落的带有荧光的粉末四下飞散。
“我是说尽快，”他微笑着说，“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他老人家现在只是昏迷，时间长了才会出大问题……暂时不用担心。”
“什么不用担心……你……”
小瑜听出了不妙，便又退了两步，但每次后退他都会紧随，手抓的也更紧了。她虽心乱，但又不傻，可急切地担心爷爷伤情的心理，让她不愿意放弃侥幸心理，所以才没有翻脸。
“你应该听说过一句老话吧？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借、借钱？行啊，你想要多少？只要你们能救我爷爷，我可以——”
小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禁用手指按在了嘴唇上。
“啧啧，这个条件可以当作救你家老爷子的回报，但之前欠我们的还没还呢。那个承诺你可是刚刚答应……”
这家伙说着，已经迫不及待地身子前倾，往小瑜身上压过去了。小瑜还想退，但身后不远便是墙壁，对方还抓着自己的手腕……
“你！你干什么呀你！”
小瑜恼了，下意识地左手挥过去，给了他一耳光。
啪！好清脆的一声耳光，把杨禁打得一愣，同时愣住的还有小瑜自己。
双方都没想到……没想到什么呢？没想到真会打到，而且这么脆。
从小瑜的角度说，刚刚自己用的是不擅长的左手，加上心慌和恶心，挥出去的动作仓促，根本没使出力来；从杨禁的角度，反抗倒算不上意外，所以他有用右手去抓，以为两只手都抓住就可以完全制住了，可愣是就没抓到……
这说明什么，当事双方在这一刻都没有反应过来。惯性思维，让他们都有些意外，故而愣住了。
杨禁对她的印象，还是当初董胖子将她压在身下的画面里，那份柔弱感，还有肉眼可见的秀色可餐……而此刻的小瑜自己，想起的是当初在卧室被袭击的那次，那记忆犹新的无力的恐惧，让她浑身发抖，手脚发麻。
看她发抖，以为是害怕了，可以唾手可得了，让杨禁更快一步地从愣神中缓过来。
“你竟然打我？”
他再次朝小瑜靠上去，并顺势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看起来完全掌控的态势。这让本就被打出火气的他，态度愈发跋扈。
“你这个小婊子，跟我这里装什么清纯呢？当初你拉拢我们的时候，可是风骚得很呢！说好的事成之后，你摆脱那个孙芸香的控制，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的那些新闻，我在网上都看过，就别在这儿假模假式的了……你还想不想救你爷爷了？”
这番极为刺耳的辱骂，将小瑜唤醒，并让她火冒三丈。比起那些侮辱的言词，他说到了孙姐也很刺激她，这份钻心的痛，加剧了她的愤怒。
然而两个因素阻碍了她对愤怒的表达。一是她已经被抓住了双手，被按在地上，理论上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被动架势。其二，也是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最后的那句威胁的话，让他一瞬间放弃了挣扎……
人性中软弱的一面，便是在自感毫无胜算的情况下，在对方抓住自己最在乎的命门的时候，做出懦弱的选择。人们往往会因为绝望和有了妥协的理由，就选择放弃抗争，变得消极被动，甚至放弃尊严而委曲求全。
这种心理可以说很普遍，心理学上这是一种保护机制，一种本能。大部分生物都会有这种本能，这几乎成了天经地义的反应。但身为拥有复杂意识和人格的人类，当然不会困于本能之中。根据性格不同心理不同，会有不同的反应，这种不同叫勇气。能拥有大无畏气概的勇者，便是成为英雄的前提。
当然，世界从来是复杂的，可能有人会说那些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故事，甚至说那恰恰是不懦弱的选择……但这只是特殊情况，的确可以是更高层面的坚强不假，但那前提是衡量得失，为了更大目标做出的主动选择，而不是被动的妥协放弃，这是有本质区别的。
大多数情况下，并没有那么复杂，就是单纯的逃避或自我放弃的问题，而这正是弱者与强者的分水岭。哪怕有时候，不过只是一念之差，对人生的影响却很可能是决定性的。眼下小瑜便是面临着一个岔路口。
看她一下子软了下来，杨禁的眼神和表情变得扭曲——把心底的猥琐原形毕露地展露出来，紧接着，饿虎扑食般朝她扑下去……
“住手！”
一直在欲望与良知间纠结的董进，实在看不下去了，一声断喝冲过来。
他本来就喜欢小瑜，只是屡次打击和自我怀疑的心理，和那无法抵挡的诱惑交织着，让他心理也跟着扭曲了。还有那被他一脚踏碎的不良嗜好，都仿佛是他难以逾越的高山。干掉一个U盘容易，但告别那样的生活，清除那些影响，实在太难了。
就在刚刚，他还为同伙趁火打劫的得手而暗暗兴奋。尽管他的良心在克制着这份龌龊的跃跃欲试，觉得这样实在卑劣无耻。但另一方面，将其合理化的借口又让他纠结不已，这导致他基本默认了同伙的行为，没有更早地阻止。那份借口无非就是当初的那份承诺，觉得是她勾引在先，利用自己在先，她就是那种水性杨花之人，既然如此……
然而当他看到小瑜给了杨禁响亮的一巴掌之后，他感觉自己的脸上好像也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紧接着，杨禁的辱骂，也勾起了他的火气，不会有人愿意听别人对于自己喜欢之人的羞辱，不管那是不是事实。
喜欢……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心意，盖过了低端的欲念，想起了自己是多么喜欢她。想起电影院中，游戏厅里……拥抱，被亲脸，还有她那天使般的笑……这些都在自己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想起这份爱的董进，自然更加无法容忍任何人对小瑜的侵犯。
他跳过去，一把抓住杨禁的后脖领，想把他拉起来。不料一下竟然没拉动，只是把衣服抻起来了。这家伙在爆棚的欲望的驱使下，像个护食的野兽一般，死抓着猎物不松。
这里毕竟是幻境，不是现实，所以这家伙就算力量和董进有差距，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拉开的。
“你他妈的给我滚！别搅了老子的好事！等一会才轮到你个死猪呢，急什么！”
杨禁骂骂咧咧地回过头，眼神中露出了强烈的杀意。董进吓得一怔。
“你、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这是在犯罪！”
“犯罪？怕什么，这里又没人管，那个女人也不在了……”
杨禁说着，转回头来，就在这一刻，他竟然停止了动作，整个人都僵住了。而借着这个机会，董胖子一直薅着他脖领的动作，终于起到了效果，他被拉着站了起来。
刚刚还死死抓住小瑜的手松开了。怎么一下子这么顺利？董进也很惊奇，心想难道这家伙良心发现了？犯罪中止？可刚刚的话里明明没有这个意思……
一股血腥气，夹杂着莫名的寒意，让董进把眼睛转向了地上的小瑜……
鲜红的血……冰冷的微笑……黑洞洞的眼神……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个画面的三个特征，如果不加详述，会让人误以为是小瑜出了事，事实恰恰相反。
那血之所以最醒目，是因为就在她举着的右手上，血粼粼的右手……那不是她自己的血，而是杨禁的！
原来，她五根手指就像五把锥子一样，刚刚戳进了杨禁的胸口，致使他当场差点死过去。
“咳咳咳……”
杨禁起身后，手捂着自己刚刚自愈的胸口，咳得嘴角淌血，整个人都傻掉了。刚刚施暴的戾气荡然无存，满眼只有惊异和恐惧。
谁也没想到，局面就这样瞬间逆转了，来得毫无征兆……
真的毫无征兆么？当然不是，只不过是他们都没有察觉到而已。包括小瑜自己——如果不是杨禁的一再刺激激怒，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强悍。
人们有时候克服懦弱，战胜自己的软弱一面，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心理机制，仅仅靠一种情绪的催化剂便可以。这个催化剂就是怒气。
本来嘛，作为一个心智正常的女孩，自尊心和小妍一样强的大小姐，怎么可能真的忍受这种侮辱，任其肆意妄为。她的怒气随着他扑上来一直在集聚，到了最后那句“不在了”终于点燃了导火索……炸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出手了，硬生生挣脱了那家伙的控制，将手变成了尖刀刺了过去。
好爽快……
爽快得让人有种奇异的兴奋感，头皮发麻，这是小瑜从未有过的感觉。
换做以往，见到这么多血，她早就吓得尖叫了，可眼下却只想笑……对，笑……这便是她那一刻露出冷笑的原因。而这种奇异，也让她的眼神也跟着变了，变得深邃可怕。
血脉……难道这就是那个妇好所说的继承她的血脉？
还有这份力量……孙姐临别之前的那些话让她戳心的痛，但同时话里所提到的……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不再是那个柔弱的自己了。
其实，她早就应该意识到了，只是之前被妇好虐的，显得她太弱，就忘了这茬。而刚刚她又乱了方寸，丧失了起码的判断力，竟没有察觉到这货其实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这一下，她终于跨过了分水岭，从弱者一步跨入了强者的行列。起码眼下，面对这俩家伙的时候，她的确是彻彻底底的强者。
她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那份无助感也消失了，心态也稳了，连思维都跟着变了。
“你们上哪去？”
小瑜在身上抹了抹黏糊糊的手，从地上站起身，朝着已经退到门口的两人冷冷地问。
杨禁是真的怕了，刚刚那一下，让他感觉和死神擦肩而过，这是一种绝不想承受第二遍的可怕感觉。实际情况也差不多，小瑜手指的确是穿过了他的心脏边沿，差点就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已经怕得腿脚都不好使了。要不是董进扶着他的背，别说要逃走了，站都站不住。而董进呢？当然也怕，这是从没见过的小瑜，比起之前的阳光一面，或是妩媚乃至妖媚的一面，眼下这满是凛冽杀气的样子，实在让他难以适应。明明相貌没变，却完全像是变了个人。换谁谁不怕？
“我、我们……”
董进支吾着，他也不知道该这么办，但脚下没有停，看来身体的本能似乎是决定要逃走。
那为什么要带着杨禁呢？他可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同伴，觉得走到这一步很大程度上是他害的，刚刚他禽兽般的样子更是让他觉得这货死不足惜……但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他看出了小瑜的杀气，是不想扔下他，还是不想让小瑜脏了手，他也搞不清，也许都有吧。
不过，他俩怎么想都没用，现在的主动权在小瑜手里。
“你们不是说，帮我治好爷爷的伤么？”小瑜步步逼近他们，微微一笑地又问。
“我、我是骗你的，我们不会治疗法术……”杨禁吓得裤子都湿了，实话顺嘴就秃噜了出来。
董进虽然也害怕，但还是被这家伙的愚蠢震惊到了。这就是猥琐小人的悲哀吧，得势就猖狂，可一旦落入吓破胆的境地，就连脑子都没有了。不是慌不择路就是口不择言，就好像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似的。
这就叫心态崩了吧……所以这种猥琐之徒就是个心理卑微的弱者，就算一时得势也没法跨过那道强弱的分界线。
“骗我……？！”
小瑜可怕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了，好像一把刀一样。
“不不不！也不是骗，还、还是有办法的……”
董进赶忙摆摆手，但还是迟了。小瑜在他说话间，已经闪现般地冲过来，一把掐住了杨禁的脖子。
这画面是不是很熟悉？没错，这和妇好的手法几乎一样。看来小瑜潜意识里，已经和妇好那种强者看齐了。
“放、放过我吧……求求你，我错了……”
杨禁连连求饶，口齿不清，涕泪横流。这个狼狈样与刚才的猖狂样形成的反差，让人同情不起来，而小瑜自然也不可能因此而心软，这只会让她更加恼火——自己竟然险些被这种人侮辱。
咔吧一声。
闷声地一声惨叫。
放心，不是脖子断了。小瑜虽然恨不得宰了他，但并不会让他这么痛快去死的。她是用左手掰断了他的一条胳膊。
“错了？放了你？呵，你不是说要我还债么？那我现在就还给你啊！”
小瑜愤恨地说着，咔吧一声，又一次将刚刚自愈修复的那条胳膊掰断了。疼得杨禁又一声惨叫，冷汗都冒出来了。
“好啦，快住手。”
一旁的董进斗胆抓住了小瑜的手腕。他没敢用力，生怕对方觉得自己是威胁反手把自己胳膊也扭断。
“又是住手，刚才我好像就听到你说过，然后他住手了么？”
小瑜斜了他一眼，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她躺在地上的时候听到那一声，由于怒气的关系，并没有什么感觉。更别说现在了，所以这份嘲讽也是针对他的。
这也好理解，他好歹也是这家伙的同伙，就算关键时刻有点底线，但一开始干什么去了？合伙要挟，合伙骗，还不是想占自己便宜。更何况，上次他袭击自己的破事还没忘呢。没有教训他，已经算是对他还有良知的回报了。
“是……他是混蛋，他活该，但你折磨他也是浪费时间啊……我说了我有办法，没有骗你……”
董进的话，终于让小瑜紧绷的右手松了下来。她一甩手，将半死不活的杨禁甩到了墙角，然后转过身盯向董胖子的小眼睛。
“你说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