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那堆古塔所坍塌的瓦砾旁,李红婵绝望地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刚从小胡子的脏手下免于一场侮辱,但她没法松口气。

小妍被带走了,那孩子肯定凶多吉少,而自己独自面对可怕的妇好,恐怕随时都会性命不保……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从被当作棋子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决定了吧?

为何她会觉得妇好可怕呢?仅仅是战力碾压?

的确,刚才只交手了一下,便深切领教到了。可对方也没有对自己施暴啊,为什么如此胆寒呢?她也搞不清。反正作为久经沙场的老将,和一个直觉上并不算迟钝的女人,她本能地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怨气、戾气和杀气,让她有点不敢直视。尤其是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让她不由得瑟瑟发抖。

她闭上了眼睛,攥着拳头,努力控制自己身体的颤动,以等死的心态在心里惨笑,笑自己那般好强,总是以强悍示人,却要以这种最软弱的方式,任人摆布,听天由命……这份屈辱感,比刚才被欺辱、被虐打更甚。

“你很冷么?”

妇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就好像是迎面砸下来的一般,极具压迫感。吓得她唰地睁开了眼睛,背着白光的阴影,很好衬出了那张明明并不难看,却甚是可怕的面庞。这一下身上的颤动停止了,变成了僵直。

“看你这弱不禁风的小样,好歹也是和那个天选之人的女娃一样是个高手吧?就这点本事?哼,几千年来,女人都被男人圈养养废了,一个个娇滴滴软塌塌的只会扭捏作态。我还以为经过自强的那一代,到了你们这代会好点,结果出来后试试手,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

李红婵没想到妇好会对自己说这么多话,还以为她会二话不说弄死自己。因为那嗜人般可怕的气场,不像是会有什么交流的意愿,就像她一醒来所做的。没想到……

难道是和小妍的那番激战,还有之后的交谈,让她有了兴趣?虽然嘴上说失望,但那时候隐约可以听到谈笑风生,就说明……看来又是那孩子救了我,原来所说的照顾真的是字面意思?

“你是变傻了还是变哑巴了?”

“……”

她竟然蹲下身,朝我伸出手来。先是放在我肿起来的那侧眼眶上,沁凉的寒意随之传来,我这一侧的眼睛一下子就恢复了……接着她又顺势拂过我的脸……她竟然在给我疗伤?

看李红婵傻愣愣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妇好眉头一皱。在治好她脸上的伤后,便一把薅住她的脖领。随着起身,也把她从地上薅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妇好抓近她问。

“李、李红婵……”

看她终于开了口,眼睛里也有了灵光,便微微一笑。

“呵,名字不错,那我以后叫你小婵好了。”

以后叫我……?这意思是想……

“哼,看你也算是可造之材,以后就跟着我吧。”

“跟着……你?”

小婵有点搞不明白这是个什么套路:把刚刚擒获的敌人接收成手下?也不管人家有没有这个意愿。反正知道再怎么样,我也拿她没办法?只能乖乖服从她?好霸道,好自负……这倒是符合她从刚才就表现出来的行事风格。

“你不愿意?”妇好冷冷地问。

“我……我现在跟个废人一样,如何……”

小婵虚弱地说着,不谈愿意与否。这算是她最后的倔强,她知道拒绝的下场,知道明智的选择就是暂且屈从,但又不想口头上违心地说自己乐意。

“呵呵,”妇好似乎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又笑了,“这还不简单?”

说罢,她将抓着小婵的手提起,拉得更近了,同时用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稍稍向下一掰。随着小婵的嘴被掰开,妇好低头将嘴贴了上去,一股透心的凉气迅速充了进来……片刻后,目瞪口呆的小婵被扔到了地上。

李红婵坐在地上,仰望着一脸冷笑看着自己的妇好。她很惊异,不是惊异被人工呼吸般地吹气,而是惊异自己并没有丧失意识。不仅如此,还感觉身上充满了力量,不仅恢复了平时的感觉,还比平时更加有力。

被吹气不意外是因为有小胡子的前科,既然都是咒术,就不奇怪了。但却不像之前那样被操控,这就很意外了,而给自己赋予更加强大的能量就更离谱了。

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你就不怕我反抗你么?我还没有答应成为你的手下呢……”

小婵站起身,一挥手将赤炎剑重新变回到手里。

“呵呵,那就来啊,我随时欢迎,直到你服气为止。”妇好挥了下手,轻松地冷笑道。

“这么说,你只是想让我陪你玩玩?”

小婵没有摆出战斗的架势,她知道差距有多大,拿着自己的神器,只是让自己心安一些而已。她现在关注的只有妇好的用意是什么。

“我有那么无聊么?呵呵,我可是有很多正事要做,一个人做太无趣了……”

妇好说着,轻轻地往后一跃,飘飘然落到了糖葫芦似的圆圆的塔尖上,这个塔顶是这堆废墟唯一没有完全破碎的部位。

“什么正事?”小婵站在原地大声问。

“当然是对付那些可爱的小虫子了。”

“小虫子?”

“对,小虫子。我在醒来之前,在时有时无的梦里,知道了一个有趣的秘密。这下面是个窝,有着一窝的小虫子呢,呵呵呵……”

妇好冷笑着一挥手,那把恐怖的斧钺从那边的地上直飞入她的手里。她低下头,运了口气……

“好啦,小虫子们,出来吧!不出来我可要砸进去了!”

这两句,如狮王低吼般的喝叫,不仅中气十足、气势十足,还似乎有次声波一样的穿透力。让人感觉整个废墟连同大地都发生了震颤。把不远处小婵的耳朵也震得嗡嗡的。

这一声过后,短暂的静谧,就像大地震当中一次可怕的震颤过后,短暂的平静那样可怕。知道会有更大的更具毁灭性的震颤紧随而来。

果然,妇好开始行动了。只见她纵身跳起,将斧钺举过头顶,随着身子的下落,她紧握的大斧子发开始发光,金色的光,压过了废墟发出的白光,把周围染成一片金黄……

小婵不由得向后一跳,不用想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本来可以借此良机脱身,但她没有那么做,倒不是她判断出了即便那么做也逃不了,而是根本就没想逃。强烈的好奇,让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把金光大斧砸下去……

轰——!!!

比之前宝塔坍塌更加巨大的轰鸣,真真正正地震颤着大地……

烟尘四起,碎石四溅……小婵挥着剑,全力将如子弹般飞向自己的碎石挡下,同时跳起身,跳到飞溅最严重的空间上方,也是可以俯瞰现场最好的视角。

好家伙,烟尘下,那堆废墟不见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大坑,这威力堪比现实中的重磅炸弹。太震撼了,她还没见过这么猛的,难道这就是古代神话里可以劈山的开山斧?

落回地面,烟尘散尽,就见妇好持斧立于最深处足有一米,辐射半径十多米的圆心中央。斧钺上的光消失了,但她身上还笼罩着白光。这如果在喜欢她的人眼里可谓仙气,而在害怕她的人眼中,则是凛冽的肃杀之气。

小婵自然是后者,不过同时莫名也有点前者的感觉。也许是那份霸道豪气难免让有类似性格的她产生了共鸣吧。

原来,是那废墟化作了碎屑的尘埃,附在了妇好的身上。不仅如此,粗粒的残渣还附在周围建筑上,细碎的粉末则还飘荡在空中……虽没有之前塔身耸立时的那般强烈,这弥漫的白光却也散布了大半个城的范围,让天河市变得如梦如幻,名副其实成了梦虚幻境。真让人有了名称所示的梦幻观感。

“再不给我滚出来,我就再砸一次!”

妇好再次的低吼警告,可没有任何梦幻之感。

这一回,当她再次举起了斧钺,准备跳起身的时候,周围传来了动静,几个人影从她右手边方向走了出来。这就是她所说的小虫子——臆梦。

几个人影分别是:小瑜外形的头领,小瑜的臆梦,无脸男以及身大头小的小何。另外在其他方向上,还出现了好多拿弓箭的臆梦,就是他们之前狙击过往塔顶上跳的元朗。这算是倾巢而出了。

妇好见状,笑了,唰地一下将手里的斧钺收了起来。

小婵很不平静地旁观着,既戒备,又好奇她究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她一开始惊讶领头的竟然是小妍出手要救的那个女孩,但她经验丰富,很快就发现了差别,那家伙的气场气质和那孩子完全不一样,她也见过可以变形的臆梦,故而当即就明白了。

妇好显然也是如此,但有所不同的是,她从坑里走出来,信步迎上前的过程中,她已经看出了另一个完全不像的臆梦恰恰就是小瑜的。

怎么看出来的?当然不是用“看”,而是靠闻。就像嗅觉灵敏的动物那般,换成更人性化的词叫野性的直觉。

这让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似乎是心里又明白了什么。

看她走过来了,这四位臆梦停止了前进,改为一字排开。随着越走越近,一字内弓成了半月的形状。这种站位显然是戒备,但又不像包围那般具有攻击性。

显然,他们也害怕。

怎么可能不害怕?妇好气场的压迫力,没谁可以淡定面对。而且他们在下面都看到现场直播了,她的出现,碾压他们所忌惮的小妍的表现,都看在了眼里。这是计划之外的发展,在完全不知对方身份意图的情况下,面对如此压倒性的强大,自然不可能不害怕。

如果不害怕,他们也不会在第一次警告的时候,不敢出来。是感觉到了可能要被砸开老巢了,才不得已倾巢而出。

“你……你是何方神圣?到底想干什么?”晓瑜连连后退地问。

自从掌控了神一般力量,就一直很膨胀很嚣张的晓瑜,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切的恐惧。就是她在站位上的后退才导致了弧形。

“干什么?”妇好在她面前两步远处停了下来,“我倒要问问你们,躲在巢穴里盘算什么呢?是不是想要翻天啊?”

“你、你管得着么?”晓瑜心虚又嘴硬地壮着胆子反问,“你想阻止我们?”

“阻止?呵呵,当然不,”妇好冷冷一笑,眼神中透出一丝微妙的兴奋,“我和你们的目的一样啊……”

“一样——?”晓瑜一听很是惊喜。

这是她最希望的,如果这种人当对手,自己这方面显然是没有胜算的,所有计划都可能泡汤。之前看到她戏耍小妍的画面,她倒是这么想过,只是她知道那并不能代表什么,知道噬梦人之间的相互争斗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就像之前那个女人差点砍死小妍,事后没多久,再回来,她们又成了打配合的战友。这里面的玄机,她是没法理解的。所以,突然又冒出这么一位,自然是心里没谱的……

“这话怎么说?”臆梦小瑜在旁边反问,她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呵呵,怎么,我说的这么清楚,还听不明白?那我就换个说法:我现在不是你们的敌人。”

“可是你身后的那位同伴可不这么想。”无脸男仗着剑警惕地说。

他说的是摆出战斗架势的李红婵。

“同伴?”妇好头也没回,“那是我新收的手下,你们也是,也要成为我的手下。懂了么?”

“手下?”晓瑜一听这个说法,惊喜瞬间消失了。

“对,就是手下。”妇好斩钉截铁地大声宣示道,“因为我是你们的王!你们只能服从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

这四个臆梦,以及小婵,一时都沉默了。

他们有的想反对,有的想嘲笑,有的想逃开……但他们都表达不出来,身子也动不了,就好像被她的这个宣示定住了一般。

这当然不是咒语一样地被定住了,而是被震住了。刚刚宣示为王的瞬间,那可怕的气场也跟着暴涨到了最大,将在场的所有臆梦和人都给震撼到了。他们似乎都感觉到了危险,谁敢不服从,便会小命不保。

臆梦不是可以死而复生么?为什么也会被镇住?他们就那么怂?

这也不能怪他们,死而复生也不能避免的恐惧,恰恰说明了那股威压的威力有多大。而接下来发生的,足以证明这并不是虚妄的。

妇好看他们都不吱声,便扫视了一眼,将视线停留在了无脸男的身上。随之,感应到了杀气的无脸男,便被她一把掐住了脖子。

她是怎么一步窜过去的都没人看清,更别说反应了。

咔吧一声,脖骨断了,无脸男的身形很快便消失了。妇好收回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似是闻到臭味似的皱了下眉。而后,她转过脸来,再次扫视了剩下三个臆梦一眼。

要知道,无脸男是这些臆梦的一哥,是顶尖战力。就算他出来前,身体有些不适,但在晓瑜之前的调教下,和新计划的强化中,现实本体的影响已经小得多了,能力更是加强了。也就是说,他即便不是百分百的状态,也差不了多少,而刚刚那么毫无还手之力地被秒杀……这足以让其余臆梦大惊失色了。

身为头领的晓瑜,当场就拜服了。

“好、好吧……我们愿意成为您的手下,您就是我们的王。”

……

哗啦啦啦……

酒店房间的浴室里,小妍坐在浴缸旁,看着里面冒着热气的水,用手随意地划拉着,故意发出水声。

她当然没有洗澡,连外衣都没有脱。她现在满脑子乱哄哄的,分析现在的局面,想着自己如何全身而退的对策。

已经到了这一步,基本上都是她临时对策想要达到的结果,唯一的意外就是自己没法使用法力,让自己处于了难以掌握自身命运的危险之中。

怎么办呢?如何才能从马梦云的手里脱身呢?

像上次那样玩计谋逃出这个房间?可这次不同于上次。上次有队友配合,那家伙当时也不在屋里,而是在隔壁,才有了操作空间,而这次是在小马哥眼皮子底下,玩那种伎俩不大可能成功,反而会因为信任崩坏,让自己处于更大的危险中。

信任么……马大哥看来真的相信了那个谎言……

一想起那个临时起意的谎言,她就脸红,感到羞耻。当时因为想脱离那个妇好的控制,不得已……既然他相信了,是不是该继续以此来做文章呢?

啊……我在想什么啊,难道还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吗?如果不尽快脱身,自己就……

小妍想到此,脸更红了。作为一个自尊心极强,自爱自强的女孩,对于这种可能的危险局面,可能遭受侮辱的局面,她自然是要拼命守住的底线问题。但身体能力只是个普通女孩,如何才能对抗一个壮年的男性?

跟他坦白说实话?反正那个可怕的妇好也不在场,何不对马大哥坦诚相见,用真诚打动他,让他……不行,这么想未免太天真了。

忘了他当时是如何骑在婵姐身上施暴的么?就算当时是被控制的,那又如何保证这时候他不会被再次控制呢?况且,他既然是这场阴谋的主要参与者,造成眼下局面的重要责任人,咒术派在龙组的内奸,起所承载的东西根本不是他个人所能决定的。他的立场,根本也不是人品和个人感情所决定的,这是涉及几千年的历史,涉及到家族的夙愿,涉及咒术与法术的本质性的问题……指望自己能说服他什么?

再说了,他的感情和欲念刚才表现的够多了,说实话刺激他所招致的后果,会更加难测。很可能会失望地将我送回到妇好那里,或者因为打击的心理落差而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那就更不堪设想了……

对,不能犯傻。他终归是立场对立的对手。

那就只能利用他所相信的,和他周旋了。可眼下,迫在眉睫的是他所表现出的急不可耐。如何才能化解他的冲动,不能跟着他的节奏,让他牵着鼻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首先必须得有缓兵之计才行……从哪作为切入点呢?

失礼……小妍想起了刚才他的那些话,那句为失礼道歉的话。

礼仪?对啊,既然他还承认礼仪的重要。有感情,有起码的人性……

“妍儿,还没好么?你都洗了好久了,该好了吧?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可要进去喽~”

浴室门外小马哥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吓得她浑身一哆嗦,差点滑进浴缸里。

“我、我马上就好了!”

小妍说着忙站起身,看看浴缸里清澈的热水,和还在那边喷涌的花洒。她脱下了外套,挽起了里层衣服的袖子,趴到浴缸边上,摘下发夹,将头扎进水中搓了搓。接着,她又挤了点洗发露抹头上,又在浴缸里搓两把,再用浴巾擦干。最后关掉花洒,放掉浴缸里的水。

这样看起来就像真的洗过了。再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你还穿上外衣做什么?直接裹着浴巾出来不就得了。”

小马哥站在浴室外迎候她,轻薄地笑着。此时他已经换好了睡袍,上身扣子都没扣,敞胸露怀地半遮着他的八块腹肌,一副很是性感的样子。

小妍克制着心里的不安,努力表现出冷静淡然地推了下眼镜。

“马大哥,你说过不会再失礼的。”她冷着脸,用指责的口气说。

“我失礼了么?我可没有偷窥你,更没有冲进去吧?”

“那就是流氓变态了!”

“我可是真的爱你的,是要娶你的。并且咱俩已经有了爱情的结晶,何来变态呀?”

“可是我们还没有结婚。”

“那没办法,毕竟情况特殊嘛。你我都不是一般人,不必纠结于形式。”

“没有形式就没有内容!就算再特殊,我也不能接受名不正言不顺的苟且!暂时办不了证,起码该办个仪式吧?婚礼的目的难道只是形式么?难道不是决定终生的重要仪式么?宣示婚姻誓言的仪式。这难道不是最起码的礼仪么?你不会连这点尊重都不给我吧?”

“……你说得对。”小马哥被她这番义正言辞说得不仅无法反驳,还让他更加喜欢她了,“那我现在就准备这场婚礼,只是委屈你暂时只能在咱俩之间办个简单的仪式。等以后,我必定会用最盛大的婚礼昭示天下来迎娶你。在我梦寐以求的理想世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