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刚黑,乔家的客厅里。小瑜坐在沙发上,上面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里的新闻,下面垂在腿上的手十指相对,白皙的纤指不自觉地相互敲击着。看似很放松,实际有点手足无措,因为她从没有和爷爷单独这么长时间待在一个房间过。

这是孙芸香走之前的安排,说是以防万一,让这爷俩今晚尽量待在一起。既是相互照应,也是万一家里像上次那样出了什么事,她瞬移回来,也方便一起保护。

“爷爷。”

很不自在地沉默了半晌,小瑜终于忍不住转过脸来,看向乔国朗。

“嗯?”

“那个……”小瑜看爷爷闻声瞥向自己,眼睑便不自觉得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好像帘子一样遮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爷爷您是天然的面瘫么?还是您真的不喜欢笑?”

这话她很早就想问了,但一直没敢,这回从幻境死里逃生的经历,让她的胆子大了不少。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爷爷您总是板着脸啊,以前我以为是您对我不满,不喜欢我才这样的。后来我发现您对谁都一样,对奶奶都是这张脸……”

“呵呵,傻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

听到爷爷笑了,她赶忙抬起眼睑瞅过去,结果脸上并没有多少变化,果然是面瘫。

这还用说么?爷爷为她拼过命,他那形象是无脸男人的臆梦也是一心保护她,这些早就说明了一切。小瑜又不傻,自然心里也明白,但当面对本人的时候,还是免不了多年的惯性,心生畏惧。所以才有这故意的一问,而爷爷回答也是意料之中,但只有当面说出口,才能真正消除心中的那一丝隔阂。

“爷爷~”

小瑜撒娇地挪着屁股挨近爷爷,将头靠在他肩上。不能说这是头一次跟爷爷撒娇,当初在医院里也有过,但那是两种状态,不能相提并论。

对乔老爷子来说这的确是很新鲜很受用的美妙感觉,哪个当长辈的不喜欢可爱的孩子跟自己撒娇呢,尤其是单纯的感情而不是另有所图的时候。当初第一次看到这孩子,就觉得她可爱极了,甚至一度因为这个原谅了儿子,奈何儿子儿媳太不争气,让他实在无法容忍,这便成了他和孩子之间隔辈亲的最大障碍。

“孩子,我知道我笑起来也不好看,的确就像你们现在年轻人所说的面瘫脸。”乔老伸着满是皱纹的手,搂着她的背,又摸摸她的头,“但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你可以问问你奶奶,当初她可是说我的笑容很阳光的。是后来变得不爱笑了,才让我成了现在的样子。”

“为什么?因为爸爸么?”

小瑜天真地抬起头,瞅着爷爷严肃的侧脸。虽然语气很和蔼,但看他的脸上,还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于是她又将身子往爷爷怀里挪了挪,头从爷爷的肩上挪到了胸前。

“哼……他的确让我很失望,非常失望,他就是标准的教育失败例子,本来他天资很好,本性也不坏,但却沦为了只知道享乐的腐朽之徒。这也怪我,养不教父之过。当时正是我事业的关键期,我根本没有时间没用精力管他,你奶奶还因为好容易才有了孩子而溺爱过度,看他什么都好,最终让他成了今天的模样。答应我,以后你接手了公司,不许让你爹插手进去,他已经没救了,只有你才是咱们这个家的希望。”

“嗯。”小瑜点点头,“爸爸只要能吃喝玩乐,他就满足了,应该不会再……”

“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不规制便会无限膨胀,那是一切罪恶的基础。你可千万不要想当然,切不可因为他是你爹就退让,原则一定要坚持住。你奶奶就是前车之鉴,明明她对别人一直都很精明,放到自己儿子身上就不灵了。”

“好吧,我答应您。”

可爱的孙女在自己怀里点点头,头发蹭着自己的下巴,痒痒的。他是多想将她抱起来好好亲亲,但一则孩子大了,二则这也不是他的行事风格。就像他自己说的,欲望是无止境的,血缘亲情也是本能的一部分,膨胀的结果就是溺爱。

老爷子不想表现出溺爱,故而抚着她的手,转而慢慢推开她。然后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关小了一点。

“当然了,你爹的问题是很严重,但那并不是我不爱笑的原因。那只是小事。”

“小事?”

看爷爷是眼神,这是真的很严肃在说。小瑜立马坐直了身子。

“家务事,私人的事,都是小事。这就像公德私德的区别。这种事好解决,就算没你,我大不了把家产捐了,不留给他就完了。真正让我笑不出来的,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无解……?生意上的事么?”小瑜一脸发懵,完全不知道爷爷要说什么。

“嗯……也是也不是。那还是要从五十多年前说起……”

“五十年前……”小瑜想了想,想起那次摊牌孙姐是奶奶那次说起过,“就是您还是像小妍那样是个梦击士的时候?您和奶奶还是搭档……”

“没错,就是那个时候,那是一切的转折。在那之前,我还是个有志青年,有着解放全人类的干劲的时候。你的奶奶就是那时候迷上我的……”

“嘻嘻,那您也一定也是那时候迷上了奶奶吧?那时候的奶奶和现在的孙姐是不是差不多?”

“哼,差远了。那时候她的外表很质朴,性格也和现在不大一样,现在她这样放过去就是妖里妖气,一看就像个女特务。”

“哈哈哈哈……”

小瑜被这话逗笑了,乔老爷子却没笑。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直到我要退役了,她跟我走之后,我才真正明确了这份感情。这些事,上次都说过了,我就不重复了……”

“再说说嘛~!我爱听,这次说说细节呗……”

“咳咳,我跟你谈正事呢,想知道那些,你就等你奶奶回来找她问。”

“不嘛,我就想现在听~”

小女孩嘛,对八卦自然是更感兴趣的。可以和严厉的爷爷亲近了之后,就有点放肆了。乔老爷子当即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她,直盯得她规规矩矩坐好才开口。

“既然话说到了那里,我觉得就有必要说说了。之前我觉得你还是个孩子,不想让你想太多东西,现在说也许时机还不够成熟,但看事态发展,也许会有什么意外,所以我必须把憋在心里的很多话和你说说。作为我的接班人,本来也有义务知道这些,否则就不知道你接手的到底是什么,那绝不是简单的百亿千亿的资产。”

听着爷爷透着严厉的语气,小瑜又回到了当初的感觉,那个最让她熟悉的爷爷形象。

“是……您请说,我洗耳恭听。”

“你吃饭前,不是跟我说你在那边遇到个变态,就是现实中本地分公司经理的模样么?你还让我开除他。”

“没错,虽然最后那臆梦被干掉了,但那变态有这种癖好,肯定是个隐患,以后出事了肯定要连累公司的声誉,所以……”

一谈起这个,小瑜又来了精神。她一想起那些变态臆梦就恶心,想起自己险些被侮辱就愤恨不已,既然知道了那家伙的身份,就不能留着他。可奇怪的是,当时说完,爷爷就没什么表示。这回再说起这个,看爷爷这样子,让她说到最后都没有底气了。

“你这一点和我五十年前很像啊。”乔国朗平静地说,“有正义感是好事,觉得荡涤污浊,都给他清除了才好呢。但这未免太天真了,世界远比你想的要复杂。”

“爷爷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您不是一直都是正直到刻板的人么?竟然眼看着这种污秽不去清除?就算再怎么复杂,他是变态没跑了啊!为什么不能防患于未然?”

小瑜有点急了,唾吐沫星子都溅到了爷爷的脸上。而乔老爷子像个泥塑一般,看着她把话说完。

“你也知道是防患于未然啊?那就好。我看你定他的罪,我还想说那不一定就是他,就算是他也是臆梦作恶,不是他本人,他本人没有任何不良记录,他在公司声誉并不差,在你遇到他的臆梦之前,不也是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么?是,他可能是隐藏很深,甚至可能有人遭到了他的毒手,但这一切仅仅是你的猜测而已,并无任何证明。那臆梦根本算不上证明,更何况还被干掉了。我怎么可能随意开掉他呢?”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开除?我又没说要把他关进监狱!”

虽然当初的确有那么想过,但事后想来的确没有任何证据,但开除总不需要什么证据吧?怎么就不行呢?

“因为论迹不论心,他现在没有劣迹,没有给我们开除他的口实。我能做的顶多是背后调查他,真有什么实据了再处理不迟。”

“不迟?真要发生什么就晚了吧?”

“那也没办法,你就算是警察也只能如此。”

“没办法……您不处理,等我接手后,第一件事就是开除他!”

小瑜生气了,这几句话一直顶撞她敬畏的爷爷,丝毫不打算退让。乔国朗倒是没生气,反而还笑了。

“呵呵,那你肯定会变成孤家寡人的。这个公司虽然属于咱们家,但也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一言堂。当然,你接管后,你非要那么做其他股东倒也阻止不了,但按你这个标准,恐怕都要开除光了,莫天真了。”

“啊——?您是说,咱们公司里全是变态?”小瑜惊得站了起来。

“岂止,这个世界,变态太多了。你去了一趟那边应该明白这一点才对。那么多的臆梦,你觉得那背后都是些什么人?再者说,你自己不也是有臆梦么?她的行为举止你不也受不了么?但我能因为她就处罚你么?”

小瑜被说得咬口无言,只能重新坐了回去。

“我说了,这个世界比你想的要复杂。不能简单化处理可能的问题,那样不仅解决不了,还会造成其他的连锁反应。比如像这种人,他很可能只是心理上有问题,并没做什么。你如果就这样开了他,能解决么?他本来还能在公司里披着人皮,职场上很顺利会让他珍惜眼下,这样就能克制自己的行为。而你没有拿得出手的理由就让他离开,反而会刺激他让他脱离约束而放纵堕落。哪怕再退一步说,就算他私下真的做了什么,但只要没证据,你就不能怎么样。”

“难道就只能藏污纳垢?就算他没犯事,公司只能养着这种心理变态的定时炸弹?难道离不开这种人?”

“唉……很遗憾,不得不说现实就是如此。这个阶层的人,真正洁身自好,没有不良嗜好的人,凤毛麟角。你爹妈不就是么?这也是为什么我对他们用钱管得那么严,就是想在物质上约束他们,否则他们就会堕落下去。因为人性贪欲决定了当拥有了更多资源后,往往就是会堕落。你身为未来的总裁,以后要面对的人,大多就是这种人,你如果眼里揉不得沙子,那你就很难立足了。你要是还如此情绪化,可没法经营这么大的公司。你要搞清自己的角色,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您是想说,经营公司,赚钱,赚更多钱,才是最重要的……?”

“也不全对,不过简单来说就是如此。不管那人品性如何,能给公司创造价值就行。犯罪那是另外的问题了。我当然希望你能出淤泥而不染。但那是对你自己的要求,你没法去要求别人怎么想。”

“……难怪有人说,资本没人性,只要有利可图,什么都可以不管。”小瑜明白了,理解了,只是心里很不舒服,故而嘟囔着。

“呵呵,这就是我接下来说的重点。为什么我不爱笑了?当年我可是跟你现在的思维一样,甚至更激进。德国的卡尔对资本的论述什么时候都不过时,你以后有机会可以去看看那部影响世界的巨著。那里面的确讲出了很多本质问题,其中的批判自然是深入骨髓的。但是,即便讲得再清楚又能怎样呢?最后我还不是成了我当初最讨厌的人?因为另一条道路失败了,遭遇了重大挫折……”

“另一条路?”

“对,另一条路,那个充满了希望和革命理想主义,恨不得用来解放全人类的光明大道,结果却狠狠摔了个大跟头。”

“摔跟头?我记得您不是大展身手,然后才光荣退役的么?”

“光荣退役……光从战绩上看,好像是这样,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光荣,而是满心绝望,所以才选择退役的。”

“绝望?五十年前……啊——!原来您说的是……”小瑜想了想这个时间点,恍然大悟。

“知道了吧?历史上的那场思想上的革命运动,却演变成了一场大混乱,最后便成了后世所说的浩劫。然后各种妖魔化的地摊解密,谣言段子,以及受了委屈吃了农村苦的文人们大肆渲染的所谓伤痕文学,便在那场失败运动的十年后泛滥了,掩盖住了那场运动的本源。搞得好像那年头都是疯子。作为亲历者,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其实运动发起的初衷,恰恰就像是你想要的那种理想状态,就是要荡涤污浊。结果怎么样呢?适得其反。

有人说,那是有人带节奏,故意带偏搞乱,好浑水摸鱼。也有人说,都是那四个猪队友办事不利,歪嘴和尚把经念歪了。还有人说,就是方式手段错了,再好的发起点都没用。这些说法可以说都有道理,但也都不全面。实际失败的根源就是败给了人性的阴暗面……他老人家相信群众的力量,结果狡猾的对手却将焦点转移到了很多无辜的人身上,更有借题发挥借机整人发泄私怨,还有满嘴跑火车靠煽动民粹往上爬的,由此,很多群众尤其是热血的年轻人成了狂热的暴徒,局面一度变得十分荒诞混乱。

当时的幻境里,那可真叫梦癔泛滥,于是才有了我那惊人的战绩。但这战绩的背后,是我手刃一个个看似同道人的臆梦,和现在你描述的那些低级变态的臆梦完全是两个样……那份痛苦也许你很难理解吧。好容易熬过了那最混乱的两年,我便退役了。”

“那等混乱结束了,您应该高兴才对啊,为什么从此就不怎么笑了呢?初衷与结果不同又不是您的错……”

“这不是谁的错的问题。怎么说呢?这就像这些年看到一个有趣的说法。西方不是一直有勇者屠恶龙的故事么?有人由此发展出了勇者屠龙后自己变成了恶龙的故事。看似荒唐,实际对人性阴暗面和历史的循环给出的很好的诠释。当时运动发动的初衷就是他老人家身为屠龙勇士,发现成功后身边的很多战友一个个变成了恶龙,于是他带领发动群众遏制这个趋势。结果勇士战斗到最后,力竭倒下了,只会起哄架秧子的那些群众,一哄而散。事后很多人都觉得恶龙才是奋斗目标,我虽然不那么觉得,但一步步走来,我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成了另一头恶龙……懂我说的吗?”

“有点懂了……这就是您所说的无解的死局?”

“没错。我做了我当初最痛恨的人。有一阵子,我相信自己的成功,是对祖国经济发展最大的贡献,只要经济上去了什么都好说。事实上,这些年国家的发展的确说明了这个的确是根本问题,不能算错。但我哪怕用多少钱来做慈善,投资多少基础设施,支援多少山区,都无法让我觉得满足,我始终高兴不起来。这不是钱的问题。现在流行一句话叫: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想这就是我笑不出来的根源吧?勇者变成了恶龙,再也变不回去了,哪怕我将公司全都捐出去,恶龙还是恶龙……”

“接下来,就该让我来当这头恶龙喽?”

小瑜感觉自己理解了,又觉得没理解,但爷爷的这份悲哀还是理解到了一些,于是,她苦笑着带着一丝戏谑地反问。

“呵呵……你顶多是经营养育这头恶龙,你应该叫龙妈。”乔老爷子说着,表情上舒缓了许多,仿佛因为说出了这么多年憋在心里的话而感觉释放了,“我老了。以后的路怎么走,是不是要思考怎么破解这个无解的死局,那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啊……感觉肩上的重担更沉了呢~”小瑜笑着做出塌肩的姿态,然后扑到爷爷怀里,“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好……”

“放心吧,你的资质非常好,只要你彻底摆脱了那咒术,你就可以……”老乔拍拍孙女的背。

“咒术?奶奶和小妍说过什么咒术,还说那古塔就是本地的根源……咒术到底什么东西?到底和法术有什么不一样?我听她们说得云山雾罩的,听得不大明白。”

小瑜重又坐起身,好奇地问。

“什么?她什么时候说的?”乔国朗脸色再次变得严峻起来。

“中午啊。接我回来之后,在午饭的餐桌上说到的。”

“她只跟我说了接你回来,其他什么都没说啊……难道她,有什么大事瞒着我?”

“啊——?我以为奶奶都跟您说了呢!她今晚出去就是为了和小妍他们处理古塔的问题,说是要和敌人在那里决战呢!”

“竟有这种事,她果然有事瞒着我!你好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去了那边,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还有古塔什么的,她到底怎么说的?都跟我好好讲讲。”

小瑜于是将这些天自己的遭遇,如何困住回不来,如何被自己的臆梦耍,又如何被爷爷的臆梦无脸男保护,然后又如何瞬间回到了身体,一直到中午孙芸香说到的本地历史和古塔玄机,都给爷爷讲了一遍。

老爷子听着听着眼睛瞪起来了,自己竟然有这么多事被蒙在鼓里……

她到底想做什么?此地原来有这么多诡异么?我真是老了,竟然毫无觉察,只听她的一面之词毫无怀疑……难道说,她还没有放弃?这么多年了,在人世都度过那么多年了,竟然还念念不忘?

“难怪她要搬来这里度过最后的日子……难怪她又回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难怪她放不下我,放不下你,实际上她更放不下的是……”

乔国朗嘴里念叨着,站了起来。自从那场大病后,他的身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和出事前比,还是有点差距的,起码站起来还需要拄着拐杖,腿也有点颤巍巍的。

“爷爷,您这是想……”

“走,带我去那边。”

“那边?”

“幻境那边,你不是能进去么?还记得咒语吧?”

“啊……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身上没有臆梦了,不知道还行不行。咒语倒是会。”

“那你就试试看,你现在身上应该还残留着法力,不像我早就干枯了。我当年退役了但我的是梦击士身份并没有注销,只要我能过去,干掉几个低端梦癔,弄点法力肯定没问题。”

“不好吧,那样太危险了,还是等奶奶回来……”

“现在我们不去,你奶奶就回不来了!”

乔老爷子不由得急的吼了起来,吓得小瑜一哆嗦。

“奶奶回不来?”

“快啊!”

小瑜不敢再多想,赶忙念动咒语,然后拉住了爷爷,很快,这爷俩便进入了幻境之中。

此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时间再回到一个多小时前,天河寺的古塔下,大老远都听得到孙芸香的笑声。

“哈哈哈哈……伪梦的钥匙?什么钥匙?谁告诉你的?”

她的笑和这三个问句,让塔顶的常乐有点不耐烦——实际就是有点慌,没有底气的慌。

“没谁!就是我自己想到的!”

“你想到?又是你的聪明才智?哈哈哈……别闹了,你就算再聪明,也不过是普通人,普通梦击士,这种事你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得到吧?”

“老子就是想到了!怎么样?!”

“那好,那你给大家解释解释,什么是伪梦的钥匙?这玩意是打开什么的?”

“废话!当然是打开伪梦!你这是没话找话明知故问拖延时间?”

“蠢材!伪梦一直在运行,所以才有天河的最初发展!你还打个锤子打!你当伪梦是藏宝箱啊,还是一扇门啊?还用钥匙打开?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还不停下你的蹩脚戏!现在悬崖勒马还为时不晚!”

“哈哈哈,你急了,看拖延不了,就故意讲蠢话来干扰我!你还真是个狡猾的家伙呢。”

“我是被你蠢笑了!没想到你就差了一点,差一点就能搞清这最关键的,如果你更有点耐心,没准就被你歪打正着完全解开了,结果,你最关键的问题完全跑偏了!我真是可怜你……”

“哼,少来这套。”

常乐气得有点发抖,但他以及骑虎难下,就算心虚,也得硬着头皮干下去。

对,我没错,我揭开了答案,她说这种话完全就是在骗我,干扰我而已!

他心里如此念叨着,又重拾起了信心。

“好啦,各位,大家看好了!我现在就给你们表演今晚的重头戏~!”

他说着,一只胳膊搂着小妍的肩背,另一只手,放下她的腿,然后空出来的那只手,变出一把匕首。不是他的长矛而是短刃。众人一看就知道要坏,这家伙难道要丧心病狂地……

“不要啊……常乐大哥,不要啊……”小莹莹当场泣不成声。

她的哭声,反而让那家伙更兴奋了,表情都变得扭曲起来。

“哈哈哈哈,傻孩子,你哭什么?你以后会感谢我的,我们以后不会再被老板和顾客双重压榨了,不用再为房子票子车子累死累活了!而让那些黑心老板吃香喝辣吹着空调扯淡,我们在外面风吹雨淋!因为我会亲手建立一个桃花源,人人可以享受田园生活的桃花源,随心所欲没有任何束缚的美丽世界……”

“明明是很美的梦想,为什么你却给人感觉那么丑陋扭曲呢?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现在的嘴脸!我以为我就够自我满足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要蠢的多!”

元放大声斥责着,一是教训对方的妄想,二是为弟弟创造飞身上去的机会,想吸引对方的注意力。

“闭嘴!你们这帮身怀异能的精英懂个屁!”

“精英?你搞错了吧?我和弟弟现实中都是普通人,今天还被搞得焦头烂额的普通人!你说的那些我也很理解啊,世界从来就很不公平,但不管怎样,这都不是你戕害小妍的理由吧?妍儿何辜?她还帮过你救过你吧?而你为了一己私欲就这么对待她?你于心何忍?”

“呵呵……”常乐面色惨白地冷笑一声,“她这是牺牲,为了高尚的目标的献身,她就是东方的耶稣,华夏的佛祖……”

“放屁!自愿的才是献身,主动的选择才能叫牺牲!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挟持杀人!”孙芸香厉声怒斥着。

“不——!!!你胡说!!”

这话起效果了!他拿匕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机会!

一直死盯着,没有说话的司马武和元朗,腾地飞身而起,直奔塔顶杀去。

然而,他们刚跳起来,便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箭矢朝他们雨点般射来。元朗还好,挥剑挡下了这些。司马武则没有那么高的身手了,加上姬萝葶的不灵活,导致他身上中了好几支,掉了下来。而元朗虽没有中箭,但还是被干扰到了,导致他只跳到了一半,站在了中间一层的塔檐上。

“哈哈哈……你们这帮家伙果然想偷袭我,可惜,我也有盟友帮忙!”

“什么狗屁盟友,你这个投敌的叛徒!”

元朗扫视四周,发现那些天河寺周围有臆梦围上来了,好多拿着弓箭的臆梦。这些本来没什么,正常打都是秒的份,可对方挟持小妍就不好办了。

“好啦,既然你们这么着急,那我就成全你们!好好看着!”

常乐说着,将手里的匕首猛地朝小妍的胸口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