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老实呆着,结果你自己却跑去了战场?总舵主要是知道你这么胡闹……”

会议室里,黄石公隔空对着老友发出了质问。抛开严肃的口气,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后怕的埋怨。

“那就不要说嘛,反正我已经让那些孩子守口如瓶,相信你也不会去乱讲。”

“呵呵,那可说不准。你这回不把话说个明白,我可保不准哪天和总舵主通话的时候嘴巴不严……”

“老小子可真有你的,竟敢拿这个来威胁我。”

“没办法,谁让你上次只说了一半话呢,只说了计划,很多问题都没说清。我相信你不是心血来潮才去冒那个险,否则你也不会亲自上阵。”

“我去现场的确是心血来潮啊。”鬼谷长老老顽童一样地笑道,“我不让你跟着去,是因为你那里是咱们的基本盘,当然不能出岔子要留守。我就不一样了,别看我身处这样的位置,但我的自由度反而更大,尤其不按常理出牌的时候……而且这次冒险也很值得,我们大获全胜,哈哈哈……”

“心血来潮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那个元放也不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之前你同意让那孩子去,就让我很疑惑了。”

“怎么不至于?元放那孩子可是个天才,他弟弟已经都告诉我了,他现在在法力方面取得了惊人的突破,继续放任下去,不知他会捅出多大篓子,所以抓他回来是必须的。”

“那为什么之前那么放任他?不管不问?”

“谁知道,感觉这里面必有玄机。刚才经过初步询问我可以断定,很可能他的叛逃也是被人撺掇的,并有一系列的动作,让他的叛逃好像成了顺理成章的个人问题。”

“又是内鬼干的?那家伙到底是什么目的?”

“现在掌握的东西还是太零碎,连不到一块,不过这又是一个线索,可以探查下去。我现在已经让他弟弟将他带离,藏起来了,你也不要声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总舵主也不知会一声?”

“最好还是不要,现在除了你我谁都不信任。查内鬼查得我快草木皆兵了。”

“难道连总舵主也要怀疑?”

“呵呵,不是怀疑总舵主,而是他身边的人不得不防。你好好想想,那个孙芸香看起来虽然摊牌了,我也向总舵主确证了,但她显然还有很多秘密。她的行为你能放心么?既然她这种人都能是直属,这里面有多少事是我们不知道的?既然总舵主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向我们坦诚,那我们怎么就不能留一手呢?”

“嗯……老兄所言极是……”

黄石长老自然明白这个,连他自己也对总舵主有所隐瞒,之所以要说出来,无非是一种确认,确认老友的想法,以及以后的策略问题。

“当然,此次行动的目的也不仅仅为了元放,更重要的是战略布局的大问题。周边的突破口,近期只有这里最合适,因为有这些年两界接连重拳出击的底子,有必要借此机会敲山震虎,既是拉住当地势力,也是震慑一下胳膊伸得太长的宵小们。”

“老兄,为什么非要把那里当突破口呢?不惜冒那么大危险。咱们自己的地盘上明明就有个心腹大患,已经收回来几十年了……”

“呵呵,你是说东方之珠吧?”

“是啊,为什么还不打算解决呢?东南亚在过去也只是龙组的边缘地带,就算收回来也不是核心区,而那里好歹也算位于咱们的心腹地带。岂不是更应该优先解决?”

“恰恰相反。”鬼谷长老笑着摇摇头。

“哦?此话怎讲?”

“老弟你也算是懂棋的吧?下个围棋还得先占四个角呢,那句话怎么说来说?金角银边草肚皮。这个原理不难理解吧?”

“你是说就因为是肚皮才要放在最后?而那个金三角那种地方是必须占住的外围?”

“布局本就该这样。而且那只是其中一个点,还有很多个点,连成一线便是一条腾飞的巨龙,哈哈哈……”鬼谷长老说到这里,激情澎湃地大笑起来,“当然了,如果真是心腹之患,按常理的确应该优先处理。但问题是,你以为那里回归好久了,就真算是咱们的心腹地带了?我之前就说过了,那里因为特殊的窗口地位,导致了畸形的生态,从根基上就和龙组离心离德,而这一点离那里不远的澳门就不存在。”

“嗯,说到这个还真是。最近我看资料发现,同样都是被掠走,回归还晚两年,却没有那么多破事,好像早在五十年前,我们在幻境里就已经收回一部分管理权了。”

“是啊,反观在地理上看着很近的那块小岛,从被割出去那天起,就已经飘到大海里去了,至今被敌人挟持着。说到底那里还是块战略飞地。解决那里的问题确实要复杂得多,投鼠忌器,自然不能是最优先的。我估计,也许将来要和海峡对岸,那块更大的飞地一起解决,作为最终博弈的压轴。除非,我们和鹰组彻底撕破脸,一不做二不休。可惜那帮家伙就算是疯子来统领,也很难疯到那种地步。自从各组形式上成为了一个联合体之后,很多利益已经纵横交错到了难以分开的地步了,所以现在策略上还是以布局博弈为主……”

“呼……这些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但那里俨然成了敌人搞乱的桥头堡,再是形式上也终究还是连着的,那里愈发无法无天,真的可以留到最后么?”

“眼下只能如此,不论你心急还是窝火都是徒劳无益的。我们现在将其挡在深广一线,只要守住底线,就翻不了天。这就像两军对垒,敌强我弱的态势下,敌人重点攻击的地方恰恰不能作为反击的重点,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借此打乱自己的步调。明智的统帅都会选择避实击虚,争取整体上的主动权,致人而不致于人。就像当年我俩徒弟之间对决,本来魏国非常强悍,打遍诸侯无敌手,但还是架不住棋高一着的孙膑围魏救赵。这也是相似的道理啊……好啦,别说这些烦心的大问题了,谈谈高兴的。这回你的那个宝贝可是又大放异彩了,那孩子真是招人喜欢,你可千万别浪费了这么好的材料啊。”

“呵呵,你这么说让我压力很大啊。所以那种险我可不想让她再冒了,这一宿你知道我有多心神不宁吗?你别笑,我都后悔答应那孩子,答应你的那种计划了,还好啊还好……”

“哈哈,没有那种历练如何快速成长?风险大收益也大嘛。你放心,我从来不是赌徒,这种冒险短期内也不会再有了,揠苗助长也不是好事。”

“嗯,这正是我想说的。我打算让她继续在国内多转转,踏踏实实地累积实力,并找名师给她指点指点,这些都要靠老兄你来帮着联络了。”

“这个当然没问题,你打算让她见谁?”

“裴旻长老现在何处?”

“你可真会出难题,找谁不好偏偏找他?张三丰也比他好找啊。”

“呵呵,这也是托你的福,你不是用了他的当世高徒当救兵嘛,所以我想到了他。张道人自然以后也是目标,但小妍那孩子用的是剑,还是先找对口的剑圣来指点她,才更容易提高嘛。”

“可是连韩龙也不知道他师父在哪里啊。据说十年前他就撇下长老职责消失了,谁知道他跑哪里闭关去了。他们这些武痴啊,就是一帮特立独行的怪人。”

“哈哈哈,我就是说说,如果有消息就去拜会,找不到就算了,反正老兄你看着办,那孩子以后的成长只能多多仰赖你了。”

“呵呵,你这老小子倒是挺会使唤人。你可以让那孩子好好歇两天,放松一下,不是要过节了么?。”

“是啊,新年快到了,还有什么圣诞节……”

“圣诞?那是什么鬼?哪个圣?哪个诞?”

“哈哈哈,老兄你真是跟不上时代啊,就是外国的宗教节日,什么上帝什么耶稣基督的。”

“噢……那玩意啊。不就是当年利玛窦传的东西嘛,现在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我最近翻看历史资料,很多地方都有提到。尤其是近代,那玩意都是伴随殖民者四处扩散。不论牛组喵组还是后来的鹰组,每每在全世界搞吞并,搞势力扩张,导致很多组消亡的背后,都有这种宗教的影子。相比之下,佛教和咱们的道教要可爱多了……怎么?现在咱们的孩子也过?他们也都信那种教?”鬼谷长老的声音逐渐严峻起来。

“老兄你多虑了,这和信不信无关,在咱们这里也不是什么正式节日,就是年轻人凑热闹的由头罢了。那些商家喜欢炒气氛,搞搞活动促销,捞点年轻人的钱……节日这种东西,从古至今不都是如此嘛,呵呵……”

“哼,好一把软刀子。”

“呵呵,倒也没那么夸张。老兄你自己不也说嘛,那就是个‘玩意’。只要我们自己够强,它就永远只是个玩意……”

“嗯,如果还像近代那么弱,那就是剔肉刮骨的钢刀了。”

“而且刮完后人家还会感谢上帝过感恩节呢,顺便放生一只火鸡以示仁慈,呵呵呵……所以强大自身才是最根本的,这是世界亘古不变的真理啊……哦,对了,元朗那孩子应该不会再来了吧?他要保护他哥哥,那你打算再派谁过来?”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其实我所说的藏身之地就在你们那里啊。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嘛,还能一举多得,你大可利用他们兄弟俩……”

“噢,那我手里的牌也多了,这的确是好事一桩。但既然你不打算告诉总舵主,却将人放在有其耳目的我这里来,难道你有什么用意?”

“呵呵,这不是很显然嘛……”

见老友意味深长地笑了,黄石公心领神会地也跟着笑了,没有再细问。想来这的确是一招妙棋,不论出现什么反应,不管是有波澜还是没波澜,都算是一种反馈。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地方……难怪说是一举多得……

“我一直有点奇怪,按理说,这种调动一般很难,都要受现实的限制,他们兄弟现实中是做什么的?说来就能来?”

“呵呵,你忘了么?组织一直在现实世界里有自己的营生,古代的时候是客栈,比如常见的悦来客栈。”

“这个我知道啊,可是后来不都没落了么,现在应该没有了吧?”

“客栈的确到了近代就没了。过去有游侠作为可以灵活调配的机动人员,客栈用来栖身,后来人才凋敝,慢慢就荒废了。到了现在梦击士里早已没有这种人了。为了适应时代要求,现在则是五花八门的店面,有旅店,超市,餐饮……”

“噢——商业帝国啊。”

“哈哈,其实都是些不起眼的营生,维持运营而已,尽量不引人瞩目的那种小店。让可以随意调配的人员进入组织自己的店面工作,便可以解决这类人员稳定收入的问题。元氏兄弟本来就是北漂,成为梦击士后就进入了那里工作。你们那里也有那种店,只不过因为之前的种种特殊,导致好久没有启用了,不知道现在变成什么样了。我交代那兄弟俩的时候,特意查了下,应该是一家小卖店,小超市。现在,他们应该已经去了那里……”

“哦?具体在哪?老板也是咱们的人?”

“啊,位置我这就给你发过去。至于那个老板嘛,应该岁数不小了,和那位乔老爷子一样都是退役的,不过他没有那么特殊的待遇,梦击士的记忆早都没了。你要去见他,要变身去,你俩小子已经拿着契约去接收店铺了。老板好像叫刘景……”

说这话的时候,元氏兄弟已经到了那个地方。只是,那早就不是什么小卖店了……

“真的是这里?嗯?你怎么了?”

元放望着招牌上的“玄德酒吧”几个字,挠挠头瞅了瞅弟弟。只见弟弟元朗瞪大了眼睛,一副很惊讶的样子。

“就是这里……长老说的时候我就感觉是这里了,看地图也差不多,果然还真就是分毫不差……这也太巧了吧?”

“你来过?”

“我这几天负责保护的从喵组投诚的,就在这里……和这里的老板在一起。”

“真的?这么一说还真是巧了,就好像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样。”

元放不经意地说着,快走几步来到门口。此时已经日上三竿,酒吧已经打烊。他抬手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好像有动静。一年来的江湖经验所造就的本能,让他敲门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退了回来。

“怎么了?”身后的元朗问。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很好奇,”元放狡黠地一笑,将弟弟拦住,向外推,“既然你说见过老板了,那个老板什么样?那个和他在一起的喵组的家伙又是什么样儿?”

“啊,那个老板很年轻,我估计应该是长老说的那位的儿子吧。至于那个……”说到这里元朗瞅了瞅周围,看巷子里没什么人,便压低声音继续说:“那个是喵组的契约兽,就是和咱们的梦仙差不多,不过生前是普通人——原本是个女孩,她现在就以这种形态和老板在一起。”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嘛……”

看哥哥笑得别有意味,好像透着一股邪性,元朗不解其中之意。

“哥你在笑什么?难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了?我可先说好了,你只要不乱跑我不会管太狠,但你要是敢……”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么?我答应不会跑就不会跑,说话算话。长老都已经证实了你们当初的话,我相信自己是被人算计了,就冲这,我也要留下来查清楚。更何况,这里还可以经常见到小妍妹妹……啊,那女孩太可爱了,好想再抱她一次啊……”

说到这里,元放露出了沉醉的表情,在他弟弟看来,有点恶心……

“人家还是个孩子,你可别有什么妄想。别把在那种鬼地方染上的恶习带回来,真要搞出什么事来,可别怪我大义灭亲。”元朗脸色一沉地说。

“你怎么吧你哥看成流氓一样了?我染上什么了?我有那么不堪么?我好歹在那里也是一身正气、除暴安良的大侠啊!你不信去问问那个檀香啊、斯托洛娃啊什么的……”

“我上哪去问去?反正我看到的是你现在比以前更有邪气了。”

“哦?是吗?呵呵……那你就不懂了,这才叫魅力,男人的魅力。俗话说的好,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这种正直的榆木脑袋,可不招女孩喜欢哟~”

“歪理邪说。我不需要那种魅力,我有莉莉喜欢我就够了。行了,我不跟你扯了,赶紧办正事……”

元朗说着想绕过哥哥去敲门,但元放挡着不让他过去,还继续把他往外推。

“唉……”元放扶了一下额头,表现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晃了晃脑袋说,“你从哪看出来她喜欢你了?就因为她冲你笑了,朝你发发嗲,就把你脑子搞没了?”

“现在别扯这个了行不?我不想听你对莉莉的偏见。让开。”

元朗有点恼了,然而他哥哥既不想让他过去,也不想停止这个话题。他越不爱听,元放越想说下去。

“偏见?她电话里听到你要出差一段时间,极为随便就答应了。她可有一点不高兴?对你有可一点的依恋?”

“人家那是善解人意不行啊?”

“善解人意?你可真会自我催眠。那分明就是不在乎你,她的选择太多了,她根本就是把你当备胎了,这都看不出来?”

“别胡说。她是记者,朋友多很正常。”

“别傻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就你离开的这几天,她不知道和几个男人上了床,你信不信?你都成绿毛龟了,还活着梦里……”

“住口!我不允许你这么侮辱她!”

元朗左手一把薅住哥哥衣领,声音不由大了起来。然而元放同样越说越气,针锋相对地叫了起来。

“侮辱?我说出的不过是你早就怀疑的事实,是你自己不敢面对!一直在替她找借口。怎么?这就觉得刺痛了?当初都那样了,她能和你说出试爱来,就说明了你们不是一类人。用那似是而非的概念,粉饰其绿茶婊的本质,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也就你这种单纯的呆子看不透,还以为别人和你一样单纯。你再执迷不悟下去,最后顶多是给人家当接盘侠的命!”

哥哥的话就像匕首一样往心上捅,还越说越来劲,气得元朗眼圈发红,举起了拳头要揍他。就在这时,酒吧的门开了,老板从里面探出头来。

“你们吵什么呢?要打架别在这里打!”

老板皱着眉头朝他们喝道。他见过元朗,之前和自己小舅子来过这里。

“啊,抱歉抱歉,打扰你们了吧?”

元放借机从弟弟手里挣脱,表情也随之一变,笑嘻嘻地瞅着这位和自己弟弟风格相似的青壮男人,并瞟了一眼他的身后。

看起来这位年轻的老板,比自己弟弟更硬朗,更高大,更有块,一看就是当过兵的。在他身后,跟着个面带春光的外国姑娘,很漂亮。

翠西这两天又开始修饰自己了,不过没有以前那么夸张,而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做了些美化。这样一来也不亚于之前的美,只是少了几分性感而多了几分可爱。

“刘老板你好。您父亲是叫刘景吧?”

元朗收拾好心情,也走上前来,从怀里拿出了那份契约,亮给老板看。

老板愣住了。他知道,这家的小店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当初父亲也和自己说过,但由于很多问题没搞清也没说清,他只是将信将疑,以为那只是父亲反对他改成酒吧的借口,没想到今天真的有人拿着凭据来接手了。

“我们……可以进去说吗?”元放笑着问。

“好吧,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