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完成了身份信息的数据替换，栓子又成功黑进了公司内部的监控系统，遍布各个角落的摄像头所拍摄的画面纷纷出现在眼前的投射显示屏上。
这对栓子来说并非难事，来到公司的这几年，藉由技术交流的名义，他早已将内部网络管理系统摸得一清二楚。只是一直以来，倒也没什么机会用上。
他将电子地图拉出，结合监控摄像头的分布，规划出一条最安全的路线，并通过远程通讯与吴问庄游二人保持着联络。
虽然数据替换之后一路的人脸识别认证都会畅通无阻，但同时也存在着一个致命隐患。即使在电子眼看来，这两人就是石总和他的秘书，但是肉眼却不会。
因此，在前往顶层的途中，最重要的就是要绝对避免遇上公司内的人类员工！
即使有着栓子在后面监控支援，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时刻小心预防突发状况。庄游主动走在最前方，毕竟他是刚来的新人，与公司大部分员工并不相识，即使被撞见也容易搪塞过去。
每经过一个拐角，他都会警惕地探出头来观察路况。“Clear！”确认没有异常后，他习惯性地发出信号，招手示意吴问赶紧跟上。
“太明显了。或许你下次应该好好教教自己的手下该如何掩饰身份。”
看着眼前庄游娴熟老练的动作，吴问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记忆深处的那个背影。心里不屑一顾地嘀咕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我们真的只能选择这一条路吗？”
已经爬了二十多层楼，虽然还在竭力控制着呼吸装作若无其事，但吴问的身体实在是已经力不从心。他望着将自己越甩越远的庄游，忍不住这样问道。
“怎么？这就不行啦。也是，毕竟一把年纪了嘛！要不您老人家就在这歇歇，我一个人去好啦！”
庄游停下脚步，回头瞧了瞧吴问狼狈的模样，得意地挖苦着。其实，懈怠锻炼一整年的庄游也已经有些吃不消，但是看到平时总是板着副脸孔装模作样的高傲大叔出丑，竟又感觉充满了力气。这种难得的机会怎么能放过，必须趁机好好嘲笑他一番。
抿了抿嘴欲言又止，吴问没再多说，暗自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再坚持一下就好了，现在可没空白费力气去跟着这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为了避免在热闹的电梯中遇到熟人露出马脚，二人只能选择从人迹罕至的楼梯上行。好在从五部到顶层不算太远，也就四十层楼而已。
秀姐正在竭力争取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容浪费。二人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成功抵达了顶层。
头顶的摄像头在吴问的庄游的脸上闪过，通往董事会办公区域的大门随之开启。
耳边传来了栓子的声音。“只能送你们到这啦。前方涉及公司的最高机密，内部安保系统都是独立的，还有外部无线信号屏蔽。俺可没那本事黑进去。”
庄游还是有点不放心。“后面就没有监控了吗？”
“那些大领导们最讨厌被别人监视，摄像头肯定不会装得啦！……大概，吧？哎嘿嘿，”栓子说着说着也感觉没什么底气，岔开了话题，“好好修理一下里面那些家伙，替俺也出口鸟气！”
“那俺就先去看看飞哥和秀姐那边怎么样了，等事情结束，咱们五部再一起去喝酒吃肉啊！”栓子传来了最后的通讯。
吴问和庄游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滴滴滴——”，有个头像开始闪烁。庄游皱起了眉头，“怎么偏偏这个时候——？”
“怎么了？”吴问随意地问道。
庄游警惕地瞥了吴问一眼，又快速地收回目光。他深呼吸一口气，果断迈开双腿，依然率先走在了前面。
“没什么。我们走吧！”
现在，优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董事会办公区域和庄游想象中的颇有出入。这里看起来和下面的楼层并没有什么区别，一点神秘感都没有，实在是令人失望！
走廊上也是异常的安静，两侧的办公室一间间都是大门紧闭，甚至连仿生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或许是自己今天的运势真的不错，就这样一口气冲过去吧！
在电子地图的指引下，两人又加快了步伐，追随着那个不断高频闪烁着的红点。
现在，他们距离目标已经仅有一门之隔了。
庄游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剧烈地心跳，呼吸也愈发急促。一直想要追寻的答案，如今近在眼前却又有些忐忑不安。
在这里究竟会遇到什么人？他会是幕后黑手吗？真的可以找到“小晴天”吗？他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接下王叔的委托已经五天了，而这份委托的内容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根据自己的推断，王叔的本意只是让自己协助吴问摆脱困境，他对“玄先生”是谁根本并不关心。
而自己还是想要找到事情全部的真相，更想要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一举成名。
依靠着第五开发部同伴们的共同努力，自己现在才能站在这里。但愿这就是本次调查的最后一战了，一切都能够在今天迎来终结。
只是，自己大概没有机会再和五部的同伴们一起，去吃烤肉了。
庄游再一次深呼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吴问，吴问也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点了点头示意，共同伸手轻轻触碰了房门。
门自动打开了，就像是在邀请他们进去。事情看来有点蹊跷，两人再次对望着点了点头，还是同时迈进了房间。
刚进入房间，房门便应声紧闭。
里面漆黑一片，但随着二人的进入，瞬间“啪啪啪”地亮起两排微弱的灯光。灯光形成了一道光带，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似乎正在引导他们通往房间的更深处。
难道对方早已预料到了他们的到来？或许一切都已经在对方的计算之内，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落入了陷阱？
但是事已至此，早就无法回头。两人又一次对望着点了点头，无声地跟随着灯光的指引前进。
这个房间远比预想的更广更深。在黑暗中穿行了数十步，前方逐渐明亮，已经可以看到路的尽头通向了另一间大厅。
偌大的厅堂被灯光照亮，里面却是空空荡荡。并没有设想中的最终BOSS，叼着雪茄坐在椅子上，聚光灯打在头顶，随着一个华丽地转身，闪亮登场。
呈现在庄游和吴问面前的，只有一面投射出来的巨大屏幕。
“难道，‘小晴天’真的是——”吴问动了动嘴巴，还是没敢说出自己的假设。
“欢迎来到，我的王国。”投射屏上跳出来一排醒目的大字。随后下面署上了签名——小晴天。
“很抱歉与你们以这样的形式见面。招待不周，请多指教。或许这样聊起了会更加方便吧。”略显僵硬的合成音传来，周围的空气也开始颤动，在数据生成时的马赛克中，一位人类女性形象的虚拟电子人缓缓浮现，“根据我的计算，这款形象是当前场合的最优选，可以有效降低沟通对象14.7%的抗拒情绪，提高23.2%的沟通效率。”
这位虚拟电子人身着黑色工装，束腰西装和包臀短裙凸显出曼妙的身材，一头齐耳短发清爽而又干练。她推了推和吴问类似的旧式眼镜，笑不露齿，脸上弯起甜美的酒窝。
“再次欢迎你们的远道而来，这里是我的王国。
初次见面，我是小晴天。”
“不，这不可能！”庄游双手抱着头，用力抓挠着头发，他实在难以相信现在亲眼所见的事实。
他有些失控地大吼大叫。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宛丘市千万名市民推崇的意见领袖，竟然只是一个AI？
堂堂人类社会的舆论方向，竟然会被一个AI左右，任凭它在网络上呼风唤雨、掌控雷电？
不，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开什么玩笑啊！”
“内容创作是人工智能永远无法企及的领域，是身为人类永远不会被仿生人取代的骄傲。你是这样说过的吧？是吧，是吧？”庄游朝向吴问哭嚎着，他紧拽住吴问的衣角摇晃着他的肩膀，“你早就知道了吗？原来如此，你早就知道是这样的吧？”
面对这一冲击性的事实，庄游实在是无法接受。他的情绪几近癫狂，已经开始歇斯底里。他无法接受自己，一直在和一名AI斗智斗勇。更无法接受自己，一直都是输给了一个AI。
“啪——”吴问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庄游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滞无神，不再吭声。
“冷静下来了？”吴问抖了抖外套，把刚才被庄游拉扯开的纽扣认真扣好，依然面不改色。
“我也是在刚刚，才确信这一点。在之前的调查中我就有些在意，‘小晴天’的文章，模板化的结构，陈述性地叙事，没有自己明显倾向性的立场，看似在理智客观中立的分析。即使使用了具有诱导和煽动性的语言，表达却异常镇静，丝毫感受不到自身情绪化的波动。这一切，实在是有点不太正常。”
“说得好！”空旷的厅堂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鼓掌声，一位瘦高精干、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以虚拟成像的方式出现在两人面前。
“林总？”看到眼前的男人，吴问颇有些惊讶。这位正是甘石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高层，董事会常务之一。
林总鼓着掌走到小晴天的身旁，得意地向二人介绍，“这就是我负责的极密项目，甘石科技人工智能的最高杰作——虚拟KOL‘小晴天’。
女性化的形象更具有亲和力，市井化的语言更易于传播，朴实简洁的风格贴近人民群众，理智客观的态度容易使人信服，冷静中立的立场减少无畏的争执。
AI比人类更懂人类，通过大数据分析，她可以精准定位，选择性投放。她知道，这座城市里的形形色色的市民，他们想要看什么，想要听什么，想要相信什么，想要认可什么。她让每一个人，在任何时刻，都能第一时间获取自己最需要的信息。
目前为止，‘小晴天’的表现都非常令人满意。难道能有人类的内容创作者，会比AI做得更加出色？”
“不，我不承认！这才不是什么内容创作。”庄游挣扎着站了起来，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人们想要看到的，应该是完全原创的，有营养有内涵有高度有深度的内容。而不是像你们把东拼西凑收集来的杂糅到一起，把自动生成的垃圾信息强推出去。”
“这可轮不到你来否认，广大宛丘市民早已做出了选择。如果你不服气的话，那就较量一下吧，看看谁的理念才是正确的，谁才更有资格来主宰这座城市的舆论，”林总高昂着头，抬起下巴眼神向下瞥着蔑视地看向庄游，“没有人可以战胜小晴天。你和你的那个什么黎明阵线，能做到吗？”
“当然！你若要战，那便战吧！我可绝对不会输给一个AI！”庄游不服输地站直了身体，也高昂起头。
“说得好！”一阵低沉的嗓音传来，慈眉善目笑容可掬的老人弯着腰拄着拐，也以虚拟成像的方式出现在众人面前。
吴问这回更加惊讶。“刘总，您怎么也来了？”这位同样是甘石智能科技有限公司的高层，董事会常务之一。
“你有了如此重大的发现，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向我禀报？”
尽管刘总依然笑得灿烂，吴问却感觉不寒而栗。“对不起，我是想……”
“算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找到这里，看在你的能力比我预估中更加出色的份上，就不追究了。”
“难道刘总您早就知道？”吴问瞪大了眼睛。
“当然。事到如今已经无需隐瞒，”刘总咧开嘴，笑得脸上的皱纹纷纷散开，“‘小晴天’可是‘摘星计划’的重要一环。”
再次听到这个名词，庄游一怔，眼睛瞪得很大，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摘星计划？这个不是……”
刘总看了看吴问，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还没告诉这孩子吗？也好，之后再和他慢慢解释吧。‘小晴天’做得很好，但我并不认为，她足以承担‘摘星计划’的这项重任。
赢下这场对决，证明你的方案比‘小晴天’更加完美。没问题吧？”刘总眯起眼睛看着吴问，不怒自威。
“没……当然没问题。”吴问低着头谦卑地回应，攥紧的手心已经全是汗珠。他无法违抗这个男人的命令。
“很好！”林总再次鼓起了清脆的掌声，“既然这场大戏的主角们已经全部到位，我们终于可以开始期待已久的终幕演出了。
今晚十点，‘小晴天’和‘黎明阵线’将同时在微客上发布动态，内容和形式不限。截止明天上午十点，十二个小时之后以转发评论数量定输赢。
堂堂正正，一决胜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