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可没时间休息了！”吴问转动钥匙给汽车打火，转头看向副驾上的庄游，“系好安全带，我们要出发了。”
“咦，这么快？”庄游看着眼前屏幕上闪动着的头像，轻轻点开。
“怎么了？”吴问随意地问道。
“没，没什么。”庄游吞吞吐吐地应付着。
现在也没时间去在意这些，眼前有着更重要的事情。吴问油门一脚踩到了底，汽车呼啸着狂奔而去。
“你一定有很多东西想问吧？事到如今已经不需要继续隐瞒。”吴问瞥了一眼旁边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庄游，自顾自地解释道。
“摘星计划，从刚才的反应判断，或许你已经从某人口中听说过这个名词，不用说我也猜的是是谁。没错，这是由甘石公司董事会决议通过的极密计划。
摘星计划，旨在培养公司的未来之星，通过开发新的产品进一步占领市场。项目的推行，必然意味着会有新的部门成立，同时也意味着冗余部门的裁汰。业绩不佳的第五开发部，自然就是首当其冲会被提议撤销的部门了。
刘总一直是计划的反对者，他不想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第五开发部消亡，更不想看着竞争对手旗下的势力越做越大。可是，我们却一直找不到足以与对方抗衡的反击手段。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只能坐以待毙。
而林总自始至终都在大力推行‘摘星计划’的实施。在董事会中资历最浅的他，手腕强硬而又个性张扬，想必十分渴望借此机会扩大巩固自己的势力。他曾不止一次的公开宣称，自己手里掌握着公司的未来，只有自己才能让甘石更加伟大。
我所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之后，就是我们刚刚看到的那样。没想到，林总的团队竟然已经进展到了这种程度，他们真的做出来了——人工智能关键意见领袖‘小晴天’。也只有他，会敢于执行如此大胆的方案。”
吴问再次看了一眼旁边的庄游，他双目无光、眼神空洞，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
这孩子，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吧。毕竟，自己一直以来当做头号假想敌努力追赶的目标，居然只是一个AI。自诩身为人类所拥有的独一无二的创造力，在人工智能的面前一败涂地。自己刚刚在明白这一切时，也曾产生过一瞬间的动摇呢。
但是，现在可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你不好奇我们现在去哪儿吗？”吴问又看了一眼庄游，还是没有反应，“肚子饿了吧？就先去我家吧。今天，我答应了麦麦早点回家吃晚饭，她也一直念念叨叨地想要见你。”
一听到吃饭，庄游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羞红了脸，点了点头，依然一言不发，似乎在苦恼地思索着什么。庄游偷偷瞅了吴问几眼，又慌张地收回目光，眼神里流露着不安。
看到庄游有了些反应，吴问也松了口气。他踩下油门，还未到晚高峰的公路上很是空旷，车速很快便提到了上限。
“没有意见就好。那我们就再聊一聊我的事情吧，”吴问继续自顾自地解释着，“上周‘玄先生’的闪亮登场，真是让我忙得焦头烂额。还好，我立即根据视频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找到了源太郎先生。
他的故事，你都已经知道了。虽然已经自身难保，我还是想尝试一下帮助他，剪掉了视频中源太郎出现的镜头重新上传。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倒是该感谢一下‘小晴天’，他无意间转发，使我剪辑后的版本反而传播得更广。如果不是第一时间关注，后续赶来的吃瓜群众已经不会发现视频中细微的差异了吧。即使有少量的质疑，也很快便会淹没在嘲笑的声浪中。毕竟。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才是真实。
至于那位‘玄先生’，正如源太郎所说，大概也是一位无法公开身份的偷渡者，但他依然选择了仗义出手，甘愿冒着暴露的风险，帮助一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如我们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就此放过他呢？
啊，到了。我们先去吃饭吧，麦麦已经在等你了。”
不知不觉间，车子已经稳稳地驶入了地下车库。吴问率先下车，拉开了车门，恭迎庄游的光临。
庄游手足无措地乖乖听从着吴问的指引，不知道说什么好，显得更加紧张不安。
刚才的吴问意外地健谈，喋喋不休地说了一路。外表高冷，却是个闷骚的话唠？这个男人，越来越令人看不懂，或许是自己搞错了什么。那个人的话，就值得全部相信吗？
肚子再一次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似乎在抗议主人的优柔寡断。就先走一步算一步好了，到这位大叔的家中看一看，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事。
汤圆已经早早地迎接在了门口，麦麦听到声音也飞速跑来。
“麦麦乖，快跟这位叔叔打个招呼。”吴问张开双臂俯下身子迎上去，却扑了个空。
麦麦已经一头栽进了庄游的怀中。“阿伟哥哥，终于又见到你啦！”
吴问有些尴尬地站起来，正系着围裙整理餐桌的允乔看在眼里，掩着嘴偷偷笑弯了腰。
“麦麦真乖，有没有听话呢？几天不见，好像又长高了呢。”看着小女孩天真的笑脸，庄游感觉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许多，一直苦着副面孔的脸上也舒展出笑容。
“麦麦一直都很乖哦！”麦麦凑到庄游的耳边，悄悄地说，“我又发现一处特别好吃的冰淇淋，我们一起去吧，爸爸都不让我多吃……”
“咳咳！”吴问大声地咳嗽了两声，“先进屋吧，该开饭了。”
允乔也摆好了碗筷，解开围裙迎接上来。“是啊，快进来吧，听说阿伟你要过来，姐姐特意多准备了几个菜，希望合你的口味。”
“姐姐？”吴问小声地嘀咕着，却被妻子狠狠地瞪了一眼。
汤圆已经及时地递上更换的便鞋。
庄游好奇地摸了摸汤圆光溜溜地脑袋。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天工机械的王牌产品——轩辕丁型家用仿生人。轩辕丁型在上城区具有较高的普及率，但其高昂的购买价格和养护费用却使下城区的广大市民望而却步。
下城区手头宽裕的家庭，更倾向于选择高性价比的甘石科技同类产品、家庭虚拟智能管家MOMO。而轩辕丁型，庄游也只在当年办案时偶然见到过几台已经报废回收的产品。
如今机会难得，庄游情不自禁地多摸了几把。汤圆头顶的蓝灯一闪一闪，似乎也挺开心。
这圆滚滚的脑袋手感还挺好！一直到注意到一家三口奇怪的眼神，庄游才装作若无事情地样子，恋恋不舍地放开。
今天的晚餐异常丰盛。
允乔不停地给麦麦碗里夹菜，叮嘱她要多吃蔬菜。麦麦则抓起大虾递给了吴问：“爸爸，你也多吃点哦，每天都要加班都没有回家吃饭。”
吴问接过后，掰下虾头，小心翼翼地剥下外壳，又将干净的虾尾夹回给女儿。“麦麦真乖，爸爸最爱吃虾头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庄游眼睛里全是羡慕，咧着嘴开心地笑着。笑着笑着，视线竟有些模糊，抬手擦了擦，还是感觉一股热流划过脸颊，嘴里涌进一股苦涩。
吴问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什么也没有说。
“怎么了？”允乔好奇地问道，却对上了丈夫的眼神示意，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庄游掏出纸巾用力擦了把脸，“只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可怜的孩子。”允乔小声点念叨着，又给他多夹了几片肉，“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
庄游默默地点头，眼前不停地浮现出自己幼年的身影，在身边父母的簇拥中开心地大笑。他端起碗用力扒拉着，米饭已经充满了咸咸地味道。
“麦麦乖，先去写作业吧。爸爸和这位叔……哥哥还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谈。”
晚饭之后，成功支开了女儿，吴问轻轻关上了书房的大门。他随手将个人终端的主屏幕打开，扭头看了看庄游。
“接下来就该办正事了，今晚可能要战个通宵哦。”
而庄游正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神情低落，下午在甘石总部大厦顶层时的气势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回答也是有气无力。“嗯。”
突然感觉脸颊一阵冰凉，正低着头出神的庄游不由地打了个哆嗦。抬头一看，吴问正将一罐冰可乐递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也喜欢这个吧？我看施纬一直都在喝。”
庄游默默地接过，紧握在手里，依然保持着沉默。
“怎么，害怕了吗？区区一个AI，你觉得自己赢不了她，就已经认输了吗？许多人只会将梦想挂在嘴边，喜欢吹嘘自己有多么的了不起。仅凭一时兴起的热情，吵吵嚷嚷地要做点什么。一旦跌了跟头，又会灰头土脸地停在原地。我曾经以为，你和其他的人不一样，是能够不被现实浇灭梦想，一直走到终点的人。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庄游依然低着头没有回应，看来这招激将法并没有奏效。
吴问叹了口气，坐到了庄游的旁边。他也低下头，看着庄游的眼睛。曾经这双清澈坚定的眼睛，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薄雾，充满着不安与迷茫。看来在知道“小晴天”的真实身份之后，庄游就已经失去了信心。下午那最后的逞强，也不过是在硬撑着罢了。
“没错，目前来看‘小晴天’优势很大，飞龙骑脸还怎么输？她比我们拥有更多的粉丝基础，她比我们更了解网友们喜欢看什么，她比我们更清楚怎么做才能吸引流量，她比我们更熟练地抓住热点风向。但是，我们也并非一无所有。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拥有你和我的智慧，还有一位可靠的外援。我们比冰冷的机器更懂人心，我们拥有身为人类值得引以为傲地创造力。而且，我们还掌握着‘小晴天’所不知道的信息，我们紧握着足以逆转的一张王牌——源太郎。”
听到这个名字，庄游的手轻轻抖了一下。看到他有了反应，吴问顺势继续说道。
“不是把东拼西凑收集来的杂糅到一起，把自动生成的垃圾信息强推出去。人们想要看到的，应该是完全原创的，有营养有内涵有高度有深度的内容。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这可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只属于你的独家新闻。足以震惊整座城市的重磅炸弹，只有你才能将他亲手引爆。
源太郎的另一个故事，你都已经全部知道了吧。难道你就不想，为源太郎，也为源次郎做点什么？
温柔的人应该被善良地对待，他们不能被这座城市遗忘。”
庄游紧紧握住手掌，可乐罐被挤压地凹陷下去。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就差最后一点了。
吴问拍了拍庄游的肩膀，站起身走到窗前，慢慢拉开窗子。凉风瞬间灌了进来，庄游不禁裹紧了外套。
“刚刚来到上城区，我就看中了这里，但是即使背上高额的房贷依然选择了立即购买。因为我太喜欢这窗前的景色，不用爬到天台上，就能俯瞰整座城市。
站在窗前，我就会回忆起，自己为了什么来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留在这里。眼前的一切艰难困苦，看起来都已经没那么可怕。我只能，也必须，把他们全部击溃。
你要不要也过来看看呢？”
吴问强行拉着庄游也来到窗边。
“看呐，这就是我们的城市，科技与进步之城——宛丘，凝结着人类智慧的结晶。这是镶嵌在大地之上的明珠，多么大，多么美。
要为迷茫的人们指明方向的人，怎么可以自己陷入迷茫，怎么可以自己失去方向！你想成为这座城市的英雄吧，你想登高一呼群山回应吧，那就向前走啊，向上爬啊！
让你的名字在宛丘的市民中间传唱，让‘黎明阵线’成为新时代的道标。机会就在今天，就在现在。把‘小晴天’拉下她的御座，而你将登基为王。”
午夜的凉风吹在脸上，庄游眯着眼睛，用力扯开可乐罐的拉环，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精光。冰凉的可乐下肚，整个人也显得精神起来。他朝着吴问摇了摇空罐，像是在示威一样。
“可不要把我看扁了，你以为我是谁啊！刚才只不过是在酝酿计划而已，是在酝酿！
把窗户关上吧，还挺冷的。”
“那么，你觉得我们有几分胜算？”庄游严肃而慎重地问道。
吴问伸出了食指和中指。“只有两成。”
“感谢你诚实地回答，至少并不是零。”庄游大声地笑着，看来已经彻底恢复了精神。
“或许我们借助一下支持你的那位大人的力量，”庄游认真思索着补充道，“如果这一次‘小晴天’像往常一样，大规模发动自己的僵尸粉刷数据，我们将毫无胜算。”
吴问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没问题，我想刘总会乐意帮忙。只需要将这次对决在公司高层内部公开，宣称将是一场没有暗箱操作、堂堂正正的战斗。一向争强好胜却又爱惜面子的林总，也就不敢随便使出这些小手段了。”
“很好！这样，我们的胜算可以提高到三成。”庄游朝着吴问主动伸出了手。
吴问立即作出了回应。“我曾经觉得，到了现在这把年纪，梦想的成本已经太高了。但有时候，也会想着最后再努力一下去挑战不可能，尝试曾经没能做到的事情。……果然，我还是想做英雄啊。”
“喂喂喂，这明明应该是我的台词！”
两只手紧紧握住。
“就让我们一起，成为逆转命运的英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