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该让兰斯特他们进城了。”尽管多花费了些时间,不过依然是不出所料的结果。

“属下明白。”赛巴斯丁消失在了原地。

库劳的战斗结束了,他在尚武的北壁成功的获得了相当高的声望,此刻,他正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跪伏在白衣少年的面前。

“原谅我的任性,白殿下。”

“没什么啦,虽然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白宽容的笑了,他了解库劳那种所谓“武者”的自尊和坚持,即便无法理解,也不愿意在这件事上继续纠缠下去。

“去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是。”

虽然库劳也想硬撑着说“无妨”这样耍帅的话,但是战斗结束后的疲劳,伤痛,像暴风和海啸一样猛然间同时涌向了他,能保持着意识和基本的行动能力就已经到了极限...

同时,以齐翁桑哥为首的山之民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城内,兰斯特和赛巴斯丁分别立于他的两侧,他们一同走到城墙下,跟奥西玛的卫兵们一起,翘首以盼这来自王都的不可思议的少年最后的宣判。

“听好了,奥西玛的居民,北之领主尤金斯因多次寻衅滋事,藐视王权,私吞土地,已由吾等奉王命将其处决......”

没有如预期一样激烈的反响,也不知道是他们并不在乎尤金斯的罪状还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总而言之,下面十分安静,等着白接下来的讲话。

“如大家所见,北方大陆平定多年以来,与原本居住在这里的山之民族一直争端不断。但今天,第一次,两方的战士聚集到了一起,不为拼杀,只为和解,这一切都要感谢一个人,拥有一半山之民血统的兰斯特!”

被猛然叫到名字,兰斯特吓了一跳,他这种乡巴佬哪里经得住这么大的场面。

“呜呜呜呜呜呜—!”山之民们狂躁的尖叫起来,经过几日的相处,虽然他们仍然无法掌握库伦的语言,但至少兰斯特这个名字的发音,他们已经深深的记在脑海里了。

山之民这一吵,北方军则下意识的握紧了长矛,绷紧了神经。这些可怕的种族像恶魔一样在雪尔山脉附近无处不在,带给他们的无疑都是些恐怖的记忆。

“没听过的名字啊!”

“真的假的啊...”

“那帮野人会不会吃人啊?”

就连奥西玛的平民们对于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印象。没办法,顽皮的孩子总需要大人捏造一些恐怖的故事来限制他们的行为,而山之民很显然的,成了北方大陆民俗传说的原型。

骚乱渐渐在扩大,人群已经变得嘈杂不堪,山之民族虽然听不懂库伦的语言,但长期与自然为伴使他们对周围一切的感知都相当的敏锐。

无论是气候,还是气氛。

“兰斯特...”齐翁桑哥望着立于城上的白衣少年,“那是你的朋友吗?”

“啊...是吧...”他也不知道这样形容是不是准确。

“告诉他,大山的民族向他道谢。”齐翁桑格一扯缰绳,调转了马头的方向。既然不欢迎他们,他们也没必要继续赖在这里,山之民族有着自己独有的骄傲。

“等...”茫然无措的兰斯特把求救的目光投降了赛巴斯丁,然而对方却只是无可奈何的朝他摊了摊手。

随着山之民的队伍开始移动,北方军都不自觉的将兵器对准了他们。而这些大山的勇士也本能的向对方举起了兵器,情势居然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

作壁上观的白色少年,只是在高处紧紧的盯着兰斯特的一举一动,似乎并不想对现在的情势加以干涉。

“野人!滚出城去!”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已经有人开始对山之民进行辱骂,这两个民族似乎就像水与火一样难以交融。

“住口啊!”歇斯底里的呐喊,来自城下的兰斯特。这个人总是在紧迫的时候能够发挥出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力量和勇气。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帝国侵占了他们的家园却要将他们赶出大陆啊?!野人?就因为他们无法使用库伦的语言吗?还是因为流离失所的他们必须投身于大山之上?如果为了夺回家园的征战算是野蛮的话,那么为了扩张疆土而杀戮的你们就不是野人吗?!”

一口气,兰斯特说了这么多话,完全没有过脑子,只是自以为是的张嘴就来,像堆积了几日的郁结一样,不吐不快的就说完了。

“什么啊那个家伙。”

“哪来的啊?”

果然,北方军可不是那么通情达理的部队。

“诸君...我认为有必要让他把话说完。”城墙上的白衣少年终于开口了,在关键的时候帮了兰斯特一把。

果然,骚乱暂且平复了下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这个有些怯懦的男人。

啊...明明自己只是个烤肉的,本想卖点小钱做点小生意,平稳度日就好了。但是...为什么会卷入这种奇怪的政治斗争啊。

但是这几日与山之民的相处,让他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个民族的质朴和善良。他们能不能重返家园,这个机会现在就握在自己的手里...

“大家,我只有一个请求。”他翻身下了马背,“放下你们紧握的武器,牵起身边人的手。”

这种带着浓厚宗教意味的请求显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牵手?傻不傻啊...

“你们那双紧攥武器的手,有多久没有感受到他人的温度了?你爱的人,爱你的人,你们有多久没有拥抱过他们了?在一次又一次的拼杀和浴血奋战中,你们收获了什么?”

“空虚!”兰斯特斩钉截铁的回答让北方军的内心产生了动摇。他们有的尚为人子,也有的尚为人父,人类,总是对这些最原始且质朴的情感无法释怀。

“牵起手吧,试着重新拾回作为人的温度...”

一阵沉默之后,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武器落地的声音,真的有人牵起了彼此的手,感受着互相的温度。手心传来的热度告诉他们,没有人喜欢战争,也没有人喜欢杀戮。只不过在尤金斯长达数年的暴虐统领之下,这些人也迷失了自己。

守护家园...自己参军明明是只是为了守护,为什么到头来却变成了侵略...为什么最初明明恐惧着刀剑,现在却在渴求着鲜血...

北方军正在恢复着理性,而兰斯特则在队伍的最前面牵着打头第一个士兵的手,脸色铁青。他还是第一次对着数以万计的人使用能力,感觉脑袋都要爆开了。不过,这些士兵所传递回来的情绪确实正在逐渐变得柔软而温和...

坚持,再坚持一下...

随着一阵猛烈的眩晕,兰斯特眼前一黑,倒在了雪地里...

北方大陆似乎自从白他们来了以后就很少会下大雪。不是飘着零星飞散的雪花,就是艳阳高照。在北方的传统里,他们自然被当成了某种祥瑞和好运的象征。因为冰层开化的话,渔期就会延长,只要食物充足,人们就会觉得生活幸福。

平息了奥西玛边塞的骚乱,白一行人已经在回途的路上了。

“真不愧是白,居然册封了兰斯特那家伙当领主什么的....真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决定,哈哈哈。”基斯笑着,显然觉得非常有趣。

“赛巴斯丁认为呢?”白看着奥西玛城外湛蓝的天空,这种清澈和高远是王都的天空所不具备的。他刻意让马车走得慢一点,好让自己对这北境风光的印象能再深刻一些。

“毕竟是白大人的决定,一定有其深意,属下不敢妄自揣测。”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赛巴斯丁的回答得体而恭敬,倒显得稍微有着一点点的疏远。

“Emmm?”这让白不禁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个近乎完美的侍从。

“什么...你这阴沉的家伙也学会拍马屁了啊.....真是无聊。”基斯耸了耸肩,由于在归途中选择了跟随车队一起回去,所以自然而然的被白限制了飞翔的权利。他沮丧的趴在马背上,不,应该说是悬浮在马背,没有人会以那样的姿势骑马。

“说说看啊!”面对白还能提出这么任性的要求的,怕是只有基斯和托尔这一对“问题儿童”了。

“诶?基斯对兰斯特很感兴趣吗?”

“总要说点什么吧?”基斯真是难以想像白和赛巴斯丁两个人来奥西玛的旅途将会是多么无聊,枯燥,且乏味的过程...那样的话还不如干脆“嗖”的一下飞到目的地来的有效率。

“好吧...”白在马车里坐了起来。

“兰斯特虽然看起来懦弱又无能,即便获得了破界之力也不是能够直接作用于战斗的能力。但这个人总是会在绝境的时候爆发出一些连我都觉得惊讶的能量。”

比如寻找父亲,驱赶霜狼,攀登雪尔山脉.......这个世界上总是有着很多嘴上说着“我不行我不行”但到了关键时刻却举止惊人的家伙。兰斯特,就是这样的人。

“就因为这个?”

“呐,基斯,你觉得人与人之间最难做到的事情是什么?”

“最难啊...”他搓了搓下巴。

“大概是......理解?”

“是,理解和信任。”白补充着。

“兰斯特的能力虽然并不适用于拼杀,但是这种心声传递的能力却能轻易的达成理解和信任。再加上他与山之民族的渊源和羁绊,综合考虑下来,应该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了。”

“但是奥西玛的士兵都只是服从力量的肌肉笨蛋啊,虽然给山之民在城中划出了特区,但是一旦起了冲突兰斯特那家伙怕是吃不消吧...”

“所以才把库劳留在了那里。”白愉快的说。

“这样没问题吗...”在基斯的印象里,库劳是个刻板的,不解风情的,暴躁的,脑子不会转弯的彻头彻尾的笨蛋。完全无法理解,也根本无法沟通。

“没问题。会相处得很好的。那两个人,都是单纯的像白纸一样的人。”白似乎心情非常好,漂亮的笑容,吐出漂亮的音节,像在跳舞一样。

“我和那家伙就完全处不来呢。”基斯沮丧的叹了口气。

“因为基斯阁下可是个心思缜密又复杂的人呢。”好久没说话的赛巴斯丁,这时候突然很毒舌的插了句嘴。

“可不想被你说呢。”基斯只是摊了摊手,显然并不想跟赛巴斯丁纠缠得太深。

基斯是个崇尚自由的彻头彻尾的个人主义者,在他眼里赛巴斯丁就像是白的番犬一样。他不知道是什么能够让一个人这样为别人甘愿献上自己的一切。

所以自然的,他对赛巴斯丁没有什么好印象。何况,这家伙还阴沉得要命。

“白大人,回去的话,要如何应对国王呢?”赛巴斯丁打破了沉默,他的担心确实不无道理。擅自册封属地给别人,可是有“僭越”的嫌疑的。

“没问题没问题,那个老国王可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呢。”白信誓旦旦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