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北壁奥西玛平定的消息早早就传到了王都,库伦二世—塞克尔王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轻的少年竟能轻而易举的做成这样的大事,这让他欣喜之外也不免生出了许多担忧。他是一位实力孱弱的傀儡王,而拉奥克雷把这么出色的儿子放在自己身边,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为了辅佐自己的王国强大起来?算了吧,这种说法也只能蒙蒙小孩子罢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枭雄城府极深,要说雄踞一方的他没有野心,塞克尔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但是现在的王都内,无论是平民还是贵族,都在谈论这个“天才少年”白的事情,即便他们还没有回来,在王都亚斯兰特就已经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话题人物,市井传言就更是把他描述得神乎其神,比如“一个响指就炸碎了天下无敌的铁壁尤金斯”这种事。

最近亚斯兰特的天气一直都很好,不冷不热,雨水充沛,人们也都丰衣足食,生活得富足且悠闲。但身为库伦的王,塞克尔的愿望当然不仅限于此,帝国的疆土庞大又辽阔,在那些视野之外的城邦什么时候也能像亚斯兰特一样风调雨顺,人寿年丰才是。

每每想到这里,塞克尔心里就无尽的惆怅。身边尽是写野心勃勃的家伙,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意气风发的老库伦王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表面繁荣实则千疮百孔的烂摊子给他,让他在位的这些年真是一刻都没法放松下来。

“陛下,我知道您的担心,不过眼下他们已经快要入城了。”梅鲁还是一袭蓝色的长袍,此时手中正拿着有关星运之命的书,作为国家的大祭司,他掌管着一切帝国传承下来的历史和知识。

“那就准备一下让他来见我吧。”塞克尔站起来,捋了捋身上的衣袍,看起来并没有迎接功臣凯旋那样的欣喜。

“陛下已经做好打算了吗?”梅鲁有点担心。在他的印象里,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白衣少年非常的不简单,边境的事情非但没有难住他,反倒是立了件大功,若以此为要挟的话,塞克尔恐怕很难应付。

“只能将尤金斯的属地封赏给他了吧?”

不出所料的,做出了惊人的让步。

梅鲁搓了搓他那过分光滑的下巴,他非常了解这位优柔寡断的王。比起能征善战的老库伦王,塞克尔毫无疑问的是位仁君。他能让贫瘠的土地里开出花朵,也能让粮食填满粮仓。但唯独,唯独无法杀伐果断的在权谋斗争中让自己处于有利的位置这点,他孱弱得不堪一击。

还是太温柔了啊...作为王来说。

“陛下不要急,这个叫白的少年尽管立了大功,但还没有任何正式爵位,一次继承这么大的封地怕是不妥...”梅鲁可不能让他这么干。

“我又何尝不知道,但又能怎么办?!”

“总而言之,还请陛下尽可能的坚持一下。”

梅鲁把手伸进蓝色从长袍里,掏出了一份文件。

“这是...”

“陛下,老夫孤单一人,并没有妻儿子嗣,也不在乎属地权限。卡麦尔离王都不远,便于掌控,如果实在不行就...”

塞克尔明白了他的意思。

“但是,这样好吗...”

“还请陛下毋须顾虑。”

“...抱歉,梅鲁。”

“陛下这是哪里话。”

梅鲁笑了笑,塞克尔尽管优柔软弱,但眼下也是王国唯一的楔子,更何况,梅鲁是看着他长大的。终日开疆拓土的老库伦王在塞克尔还很小的时候就把他托付给了梅鲁,作为老师,梅鲁倾尽全力的授以他所知道的全部知识。塞克尔的每一个见解,每一次成长,都深深的刻在梅鲁那冗长的记忆里。对于他来说,塞克尔不仅仅是王,也是他的亲人,他的孩子...

“那么,让我们准备一下吧。”

“说的也是...”

亚斯兰特王城的宫殿上,白正缓步进入。在简单的洗漱过后,他换上了一套崭新的洁白礼服,向高坐于王座的人类之王塞克尔深施一礼。

“陛下。”

“一路上辛苦了,头抬起来吧。”塞克尔使劲挺了挺身体,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加威严一些。上一次跟这个少年的“交锋”已经足够让他吸取教训了,这次绝不能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

“奥西玛的事我听说了,你是王国的头等功臣,我要代表王国感谢你,拉奥克雷的孩子。”

尽管塞克尔已经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高兴异一点,然而他说话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带着些许干涩。

“为国效力,应该的。”白的回应一如既往的大方得体。

但就是这样太过得体的回答让塞克尔王再次陷入了困境。白没有继续说话,而他也一时不知道再如何开口。仅仅是感谢就可以了吗?但白就那样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要就此告退的意思。

“那个...所以你想要什么封赏啊?”塞克尔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清楚的注意到那个白发的少年微微低垂的脸上,嘴角出现了难以察觉的一瞬间的上扬。

可恶!这种事身为王自己来决定就好了,为什么要问他啊!

塞克尔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为自己的不成熟而恼怒不已。

“只是做了分内的事,并不奢求任何封赏。”白淡淡的说。

“客套就免了吧,黄金,美女,爵位,什么都可以。”

”不,真的不要。“

“哈?”这下不光是塞克尔,连一边的梅鲁都忍不住产生了动摇。

不要?认真的吗?拉奥克雷那家伙把这么优秀的棋子放在王都,难道不是为了扩充自己在王国的势力吗?

或者说...他们在谋划着更加不得了的事情?

塞克尔紧握的拳头忍不住开始微微的颤抖。

白则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的表情,欣赏着这身为人类至高者脸上隐藏不住的惶恐。无能者的王,说到底也就这点气量而已。果然,世界不能交给这些无能的人类。

于是,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赏赐的话,倒不如先请陛下恕罪。”白终于开了口。

“恕罪?什么意思。”

“北壁边境形式复杂,虽说属下姑且压下了事态,不过尤金斯的旧部,以及一直寻衅滋事的山之民也终究是北方的隐患,一旦处理不好,说不定在哪天就会成为搅乱北方的导火索,所以,迫于形势,属下自作主张得安排了北境的人事任命。”白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厚厚的文件,高举过头顶,

“详细情况,都写在里面了。”

“嗯。”

梅鲁示意侍卫将白手中的文件拿了上来。

“那个爆拳的库劳嘛,这倒是合理的安排了啊...”塞克尔紧皱着眉头,一张一张得翻阅着,“但是这个兰斯特是怎么回事?你将边塞托付给了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吗?!!”

他故意提高了声调,毫不掩饰的表达着作为国王的不满。

私传王命这种事本来就已经是大罪了,边塞重地的任命还如此草率,或许可以借这个理由让这个行事诡异的少年稍加收敛。

“嗯,是的。”白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甚至没有作出丝毫的辩解。

“能听听你的理由吗?少年。”梅鲁用像蛇一样冰冷的目光看着白。若是认真起来的话,梅鲁作为大祭司给人的威压显然要比感情用事的塞克尔更加沉重。作为王国的第二大掌权者,这个从外表根本无法判断年龄的老者用双眼见证了整个库伦的历史,拥有着整个王国几乎全部的知识。甚至有传闻说,他是能施展近乎于世界奇迹那样伟大炼金术的传奇般的人物。

“理由吗...”白稍微顿了顿,“就如我所说的那样,北境的情况十分复杂,帝国侵占了山之民的领土,在这十几年间,全靠着尤金斯公爵,不,是尤金斯的武力镇压才勉强维持现状。但如今想要北壁安定,就必须要处理好与山之民的关系...那样的话,能够与山之民沟通的兰斯特则是唯一的人选了...”

“那起码也...”

“所以!”白突然抬起头打断了梅鲁,“为了国家!为了北方的安定!为了完成伟大的王赋予我的使命!我不得不这么做!我知道僭越王命是大罪!但是!但是!”

白的情绪看起来非常激动,手舞足蹈得做着浮夸的动作,甚至那双红色的瞳仁里还隐隐闪烁着晶莹的泪水。

“但是我必须这么做!所以,恳请吾王降罪!若是为了北方的安定,即便是处刑,我也毫无怨言!”

一番如泣如诉的慷慨陈词。大殿内所有的人,包括梅鲁都怔怔得愣在了那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噗...哈哈哈哈哈!”有人突兀的笑了起来,“真不愧是拉奥克雷的孩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陛下,怎么办呢?”

赫尔曼·威纳拍着手走了出来。

“不...只是这个人毕竟来历不明...万一...”为什么赫尔曼会突然站出来,塞克尔已经开始有些混乱了。

“所以才让库劳带着王国军一并驻守在那里吧?”

“正是如此。”

“王国的傀儡?”

“嗯。”

白跟赫尔曼一唱一和,将全部可以挑刺的地方都悉数妥当的做了交代,竟让塞克尔和梅鲁也一时间哑口无言。一个白已经让他疲于应付了,这下还冒出一个赫尔曼,话说那家伙不是一直在消沉中吗...为什么...

“是吗...既然已经考虑得如此周全,那本王确实没有再追究的必要了...”

“十分感谢陛下的宽宏大量!”白用极为响亮的声音迅速向塞克尔表示了感谢,迅速到塞克尔不得不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

不...算了,随他吧,无所谓,怎样都好了,他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为这件事继续纠缠下去的话毫无意义,一味的揪着不放反倒容易毁了自己作为一名仁君的声誉,毕竟眼下,对方也是收复了北境的“英雄”。

一边的梅鲁也痛苦的闭起了眼睛。他当然知道王的想法,但还是太天真了啊,在这个暗潮涌动的时代,还在顾忌名誉这种东西的人,恐怕只有这位软弱的王了。

“陛下如果再没什么吩咐,属下舟车劳顿,还容就此告退。”白向大殿上深鞠了一躬。

塞克尔疲倦得挥了挥手,连句嘱咐都懒得说了...

看着众人转身走出宫殿的背影,他长长得舒了一口气。这个少年,精明得像妖怪一样,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以后再跟他有任何的接触了,身为库伦帝国的王,居然被一个少年牵着鼻子到了如此境地....他苦笑起来。

真是太没出息了...

“可恶!”塞克尔的拳头重重的落在了王座的扶手上......

“哟,白,这么快就出来了?”

“白大人。”

基斯和赛巴斯丁一直等在门口。

“嗯,毕竟只是汇报而已。”

“只是汇报吗?”

“不然呢?”

“诶?没有赏赐点什么吗?比如漂亮的大姐姐什么的?”

“并没有哦。”

“啊...真是抠门啊,人类的王,”基斯叹了口气。

“白大人,那位是?...”

白顺着赛巴斯丁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赫尔曼正微笑着冲着他挥手。

“谁啊?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家伙。”基斯瘪着嘴,哭丧着脸,不知道是因为没有被奖赏大姐姐而失落还是真的不怎么喜欢他。

“嗯?有吗?”白也微微一笑,冲着对方微微的挥手示意。

“那位大人是?”

白想了一会,“是个还不算太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