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战!战!战!战!战!......”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响彻整个奥西玛边塞。

城墙上,拉库和塔科特各站一边,保持着随时准备攻击的架势。

“这不是很有趣吗?”

尤金斯在笑,多少年来,他只于战场上拼杀。巨剑挥舞处便能斩获数以百计的头颅,但像这样一对一的生死相搏,还是第一次。

“那个红色头发的,是拉奥克雷手下的爆拳的库劳吧?”

“好像是诶?”

“真的吗?”

“嗯...看起来像啊!”

骚动的人群之中有些略微关注战事的平民认出了他。爆拳的库劳,在某些方面上的有名程度甚至超越了拉奥克雷。

毫无疑问,库劳是武将。并非尤金斯和拉奥克雷那样万军的统帅,然而在敌阵中赤手空拳来进行搏杀的恐怕再也不会有人提到第二人了。传闻在东方洛希尔平原的攻防战中,这个男人甚至一拳打碎了对方统帅坐骑的头骨将对方掀下马背。

爆拳,由此而来。

“你真的不用兵器吗?”尤金斯挥舞着一柄巨斧,他匪夷所思的臂力当然可以使用任何夸张的武器。虽然手中的巨剑已经断裂,但这一人多高的双面斧显然也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无妨。”拉库确实没有拿出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兵器,但还是用了一副钢索拳套包住了自己的拳头。对方可是尤金斯,北之铁壁,很多人都称其为帝国军武力值的天花板,稍微轻敌说不定就会失去性命。

“果然传闻是真的呢,赤手空拳才能发挥出全力,这还真让人兴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丢了属地的尤金斯此刻的心情竟前所未有的愉悦。

对啊对啊对啊对啊...尤金斯的灵魂在欢呼,身体在颤抖,双方虽然都未踏出一步,但交锋实际上已经开始了。

对方所散发的汹涌的气势带给了他久违的紧张感。像踩在深渊的钢索之上,像头顶悬浮着随时会掉落的闸刀,生死一线。

“回答我库劳,像你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屈从那样一个小鬼。”

“像你这种无血无泪的野兽怎么说都是不会懂的吧!”库劳率先发动了攻击,仅仅一步,就把与尤金斯的距离拉近到他双拳的攻击范围之内。

“哈!武将的自尊堕落了吗!”尤金斯挥起巨斧,以斧面硬接下了库劳的铁拳。随着“咚”的一声,宛如洪钟般的巨响,尤金斯的双脚在地上摩擦着扬起飞雪,一下子被轰飞了老远。

“战!战!战!战!战!战!...”在城下观望的战士们的热血也被点燃了,一片群情激昂。绝对的力量,甚至暴力,凌驾于一切。这么多年,他们一直被如此残忍的调教,像疯狂的番犬,所效忠的乃是纯粹的压倒一切的暴力,而非尤金斯本人。

“真不愧是爆拳,很猛烈的一击啊!”尤金斯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色,真的是久违了,太久了,这种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冲击。

“是吗,作为回礼,让我也领教领教边塞铁壁的本事吧。”

“正有此意!”尤金斯挥舞着巨斧冲了上来,照着库劳的头顶直劈下去,库劳则用两手“噹”的一声在离头几寸远的时候紧紧的架住了斧头的两面。

大腿的肌肉似乎正在发出哀嚎,膝盖正一寸一寸的向地面靠拢。库劳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顶点”的巨大力量。

这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啊...

“啊!!!!”尤金斯用尽全身用力挥动巨斧,猛的一甩竟把拉库那巨大的身躯甩了出去。

“真是不错的力量啊!”在扬起的雪花中,库劳掸了掸身上的衣服。经过仅仅几个回合的交锋,双方大致都探明了对方的实力。

“该动点真格的了吧。”

“说的也是呢...”

双方,果然都没有拿出真正的实力来。

“来吧!”

两人几乎同时向对方冲去,金属与金属的撞击在扬起的雪絮中闪耀着飞散,伴随着战士们骚动的呐喊,像恢弘的战歌,高亢,嘹亮,振奋人心。

“啊...库劳那家伙在搞什么啊,本来‘嘭’的一下,然后对方‘啊’的一声就结束了嘛!”基斯耸了耸肩,对这场战斗似乎毫无兴趣。他始终无法理解两人站在原地像野蛮人一样用拳头对垒,用兵器互砍究竟有什么意义。

白也在一边皱着眉头,在他看来,库劳的做法也让他有些费解。不过,面对这副激烈的情景,倒是让这个白色的少年怀念起了一个人,那个唯一可以被称为挚友的黑色少年。

“不是很美丽嘛!这样拼死一搏的身姿。”他总是对这些愚蠢且毫无效率的行事方式充满兴趣。

“真是搞不懂。”白不快的咕哝了一句。

就在白走神的时候,尤金斯和库劳两人已经气喘吁吁,这场大战到目前为止,似乎双方正势均力敌。

“不错嘛,边塞的铁壁。”库劳喘着粗气,对尤金斯发自内心的赞叹。

“你小子还隐藏着什么力量吧?不要瞧不起我!”

“倒是挺会说大话的嘛!”

库劳猛冲过去,猛烈而密集的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向尤金斯。尤金斯不停的挥舞着巨斧,挡开一枚枚砸向自己的铁拳。巨大的斧头在他的手中轻松的挥舞着,好像棍棒一样轻巧。

“不够啊!不够不够不够!”尤金斯开始焦躁起来,果然就只有这种程度的话,仍然无法满足他那无尽的胃口。

他猛然将斧头一挥,向拉库齐腰斩来。

“好险!”

库劳虽然勉强闪开了致命伤,但还是被斧刃割伤了皮肉,鲜血从撕裂的伤口泊泊流出。

“不拿出真本事可是会死的哦!”尤金斯冲他大喊。

“那么试试这招如何啊!”

破界之力,库劳并不想在这样的决斗中使用这个力量。他是武将,无论如何都会带着属于武者的骄傲,从正面,光明正大的干掉对手。

库劳开始以奇怪的步态移动,巨大的身影顿时变得模糊,他在高速的运动着,在尤金斯周围360度任意地点急速的跳动。

“好快!”尤金斯不禁也暗暗心惊。他一直以为库劳跟他是一个类型的战士,偏重直接而简单的力量压制。但是他错了,在力量上库劳确实逊色于尤金斯没错,然而,作为武将之前,他可是一名斗士。

在乌烟瘴气的地下酒馆,为了观众投上来的硬币,一拳一拳的击倒猛兽,野人,和其他武者,供那些贵族和乡绅们取乐,所谓的斗士就是这样的东西。

连年疆场上的征战,并没有让库劳忘掉那深刻于血液里的战斗本能。作为斗士,在一对一的决斗中,他要比尤金斯的经验更加丰富。

“这里!”库劳从死角里一拳轰出。

来不及了,这次尤金斯来不及挥起斧头,只能下意识的用左手瞬时格挡,结果嘭的一声,被爆拳轰飞,像颗炮弹一样重重的撞进了远处的烽火台。

“哦!!!!!”台下一片欢呼,这些麻木的,没有信仰的士兵所寻求的,只是这种互相撕咬的刺激,鲜血喷射的快感,并为此雀跃不已。

“咳咳...”尤金斯咳出了鲜血。左臂的骨头无疑被粉碎了,但他却因此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己仍存活于世的实感。

“哈哈哈哈哈!真是痛快!”剧烈的疼痛并没有使之更佳疯狂,反而令尤金斯感觉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冷静。

他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对手,身上的毛孔张开感受着任何一丝空气的震动,此刻,就连自己的心跳声也变得相当遥远。

“继续吧!”

两人又战在一起,拳头的和斧头对轰着,鲜血飞溅着,两个男人在战鼓中燃烧着血液。

尤金斯征战十数年还是第一次打的如此酣畅,这让他回忆起第一次踏上战场的兴奋,第一次捏碎敌人头盖骨的畅快,第一次用铁骑荡平敌人不对的激昂。

城邦?野心?那是什么玩意。

“本大爷就是要这样战斗啊!!!”他被无数拳头轰中,却狂笑着。

“来吧来吧来吧!”拉库也兴奋的笑着,用身体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斩击。

“好厉害啊,那两个人。”兰斯特在齐翁桑哥的身边远远的看着这场战斗,眼里满是憧憬。而一贯喧闹的山之民也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安静。

这些不可思议的来自雪山的战士,正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城上的两人表达着十足的敬意。

“噹”的一声巨响,库劳双拳的铁索被尤金斯手中的斧刃崩烂了,手上满是鲜血。如果没有带着这种结实的拳套,恐怕双手的爆拳就会在刚才那个瞬间被砍得稀烂。

而尤金斯的斧刃也被库劳的拳头轰出了缺口,两人分别退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身上都已是伤痕累累。

“啊,可恶啊!快没力气了啊!哈哈。”虽然这么说,尤金斯分明还是在笑着。

“真是很多年没有这么痛快了呐!”从急促的喘息声来判断,库劳的情形也好不到哪去。

“呐,爆拳的混蛋。拉奥克雷那个家伙也跟你一样强吗?”

“是指像你我这样的战斗?”

“那还用说!”

“嗯....”库劳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一个尤金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大概在30回合之内我就可以放倒他。”

“嘭...”尤金斯手中的巨斧掉落在雪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很奇妙的,在与库劳的拼死相搏中,他不认为眼前的这个男人会说谎。

那么...不。尤金斯的头脑开始混乱起来,无法言喻的巨大失望带着莫名的违和感在他的心中刮起了巨大的暴风雪。

如果是这样,他的战斗还有什么意义。他的愿望,他的追求,他的梦想,全部失去了意义。

仅仅一句话,让直到刚才还雀跃不已的战争狂人一下子就失去了战意。这大概是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空虚感,仿佛内心的世界一切在瞬间都被全部瓦解了,只留下深不见底的黑洞,再也无法被填满。

“是吗...是这么回事啊...”

库劳把嘴角的血抹干,看着已经失去了战意的尤金斯。

“所谓统帅,并非以个人的武力值来论断高低。巨大的力量很可能压倒一切没有错,但作为统领所要考虑的并不仅仅只是‘获胜’这么单纯的事情。无论是带兵冲杀的将领还是新入战场的步军,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庭,父母,甚至孩子,大家都是拼上性命才聚集到一起的。作为统帅,要背负的便是这千千万万条性命的重量,带着这份重量而坚定不移的前进,才是所谓的‘强大’。”

“统帅...?”

“啊,你是统帅吧?尤金斯阁下。”

没错,尤金斯是统帅,北之领主,以暴力和恐怖禁锢着他的土地。背负着人的性命?真是可笑,自己的性命不是要自己来背负吗?按自己的意愿拿起的武器,按自己的意愿奔赴的战场,按自己的意愿贡献出生命...十人也好,百人也好,千人也好,万人也好,挥舞长枪,击碎盾牌,难道不是由自己的选择决定聚集在一起的吗?

无法理解,无法理解...

尤金斯拾起了巨斧,摇摇晃晃的向库劳冲了过来。与其说是孤注一掷的最后一博,倒不如说是以求死的心态延续了战斗的惯性。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松散的架势,胡乱挥出的攻击,蹒跚的步伐。

“太难看了。”

库劳迎着斧刃一拳轰出。

“轰!!!”

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尤金斯巨大的身躯被暴风吹飞了出去,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库劳,似乎无法理解刚才那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手中的巨斧,以及他的双手,都被轰的支离破碎,只剩下两条胳膊,直愣愣的向前伸着,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空气中散发着隐隐的焦糊味,那是战火弥漫在人群中,烧焦的身体的味道。

“什...么...”尤金斯艰难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抱歉,尤金斯阁下。本来我并没有打算在跟你的决斗中使用这个力量...”

城下疯狂的呐喊也停止了,伴随着拉库压倒性的一拳,时间似乎的都凝固了,只有白和萨伽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早该这样了嘛,真是个任性的大叔。”基斯挥了挥手,转头往门的方向走去。

“胜负已分。”他说。

“厉...厉害”远远看着这一幕的兰斯特也被这一幕惊呆了,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所谓“觉醒者”的力量,和他那类似于“偷窥”的猥琐能力不同,这是货真价实的,足以杀人的毁灭之力。

“尤金斯阁下,作为帝国的武将,我承认你是第一。假如就这么一直打下去的话,恐怕我就会输掉吧...”库劳不停的屈伸着手指,他的掌心正冒着黑烟,被尤金斯砍伤的地方已经有些烧焦了,看起来也不是可以连续使用的能力。

“但是你却失去了战意。作为战士失去了战斗的理由,就像人失去了灵魂一样啊,尤金斯...”

库劳握紧了拳头,唏嘘着,用略带悲伤的表情向尤金斯靠近。

“少瞧不起人了!!!带着那种表情挥舞的拳头,你说在看不起....”

轰!!!

又是一声爆响,尤金斯的上半身不见了,浓浓的烟雾夹杂着焦糊的血肉味道冲天而起...

“不,是我真的感到悲伤而已。”库劳说完,尤金斯的下半身栽倒在地....

“库劳!库劳!库劳!库劳!库劳!库劳!库劳!....”

城下的士兵们山呼海啸的发出了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