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淼毫不掩饰的笑声响彻了寝室,惹得原本戴着耳机埋头看书的姜疏把手边的英语词典重重地合上表达不满,她这才将笑声转为咳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啊,去唱歌跳舞总比在太阳底下踢正步强吧,这两天我都觉得自己黑了三个色调了,还只能穿着一身绿的军训服……完了,说着说着我都开始羡慕你们了。”

“我随时愿意和你换。”

孟朵朵有气无力地趴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朵朵被安排进了最后的大合唱队伍,不过……朵朵,她不太……擅长……嗯,唱歌。”不知道为什么,段筱琬也同样说得有气无力。她整个人仰躺在椅子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上的一小块污渍,开始思考那究竟是一颗钉子留下的痕迹,还是一只甲虫爬过的留念。

“啊,我明明可以爬上去看清楚那是什么的。”

段筱琬嘴唇开合,小声地喃喃自语。

“可我就是没有,我没准备弄清楚那是什么,宁愿坐在这里猜想,这正是人类的无知,但同样也是人类的伟大,想象的可能性……是的,想象,可能性,一个人是没有任何资格去否定另一个人的,朵朵的歌声,一定……在某种程度上是难以想象的艺术,发挥想象力,去理解,我可以……”

看着仿佛是在梦呓的段筱琬,沈淼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同时向旁边退了两步,同时远离了段筱琬和孟朵朵。

就连戴着耳机的姜疏,也忍不住朝孟朵朵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能将段筱琬都逼到开始思考人生了,看来她的歌声不容小觑。考虑到自己的精神和生命安全,两名室友并没有当场要求孟朵朵唱上一曲,而是各自表示,等到文艺汇演的那天,一定会去给她们的表演加油的。

“放心吧筱琬,朵朵,我到时候去给你们当拉拉队,需不需要准备彩灯和应援棒啊?还有你们想吃什么?唱歌累了肯定需要润喉糖吧,我会都准备好的,不用跟我客气!”

——沈淼拍着胸脯保证道,完全无视了孟朵朵几次想要插嘴的意图。

“虽然文艺汇演是自由出席,”姜疏翻开了自己随身的笔记本,扫了一眼密密麻麻标注着科目名称的日程,“但那两个小时我没有其他安排。”

她没说的太直白,而且说完之后又马上埋头进了书本之中,但“我会去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孟朵朵认命地叹了口气,眼神差点就要变得和段筱琬一样空洞无神了。

行吧,行吧。

不就是唱歌吗,而且还是合唱,总不是她一个人面对全场的观众。大不了就干张嘴不出声嘛。

……反正她也没别的事干。

眸光闪了闪,孟朵朵将手伸向书桌,拔掉了数位板的连接线。将刚拿到的歌词单放了上去,认真地记起了歌词。

电脑屏幕上的空白画纸很快就暗了下去。

时间就这样飞快地向前推进。虽然不再需要参加那些白天的暴晒和训练,但孟朵朵她们也没办法继续在树荫下悠闲地浪费时间,而是在角落里分组练习文艺汇演时的节目。

在这期间,站在孟朵朵左右两边的同学几次要求调换位置的事情就不再赘述,总之,经过多天的勤奋苦练,孟朵朵的歌唱水平终于达到了正常差劲的水准——而这时她已经被调整到了合唱队伍的最边缘,站在她身侧和身后的同学见证了她的成长后,纷纷喜极而泣。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恭喜!朵朵!我真是……太高兴了!”就连隔壁小品组演小熊的段筱琬,都在偷跑过来观看了她们的排练后激动万分。

“哈哈哈,没事没事,不就是唱歌吗,只要努力,没什么干不成的。”

孟朵朵谦虚地摆摆手,浑身上下却充满了“快夸我”的气氛。已经当了这么久室友加同伴的段筱琬准确地接收到了这种信息,激动的她自然也毫不吝啬溢美之词。

“真的!你的进步实在是太大了!如果说之前的歌声就像在甜品店里煮鲱鱼罐头,现在的歌声就只是在奶油甜点里混进榴莲干了!”段筱琬抓着孟朵朵的手,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的,配合着戴在头上的毛茸茸小熊耳朵,说不出的乖巧可爱。

但孟朵朵听着,怎么觉得这话就不太像夸奖呢。

“我不嫌弃榴莲干!真的!和热鲱鱼罐头比简直是人间美味!”

孟朵朵抽了抽嘴角,看着段筱琬的表情,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的节目排在你前面,下了后台就能去观众席,我一定要近距离欣赏你的歌声!”

你说刚被你自己评价为榴莲干的歌声?

孟朵朵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远处就有人叫了段筱琬的名字,于是后者朝自己摆摆手,就欢快地跑了回去。

“总之,加油哦!”

“哦……哦。”孟朵朵也挥了挥手,不多段筱琬已经转过身去,想必是看不见了。再看,她已经和小品组的其他人一起说起了话。

愣了一小会,孟朵朵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这不是挺能干的嘛。”

就算是没有自己在旁边照顾,段筱琬也能正常地交上朋友啊。之前在寝室里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她,果然只是因为第一天上大学,还不太习惯吧。

做了没用的事啊。

原地伸了个懒腰,孟朵朵回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再过两天,文艺汇演结束的时候,今年的军训也就到此为止了。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行为也总算能告一段落。

所以至少好好完成最后的合唱,为自己的犯傻举动勉强画个漂亮的句号吧。

而且难得三名室友都要来看自己的表演,不拿出点真本事吓她们一跳可不行。然后等表演结束,一起去吃点好吃的吧,之前那家店的水煮鱼就很好吃。啊,不过得先搞定姜疏,不能让她一结束就立刻跑去自习。

想着这些事情,孟朵朵今天接下来的练习都劲头十足,害得她身侧的同学们苦不堪言。

就这样,最后的两天也过去了。

孟朵朵站在舞台的幕布后面,心中五味杂陈。这半个月里,发生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头脑发热地决定军训,却至今还没来得及和新室友都搞好关系,想要像个成熟的前辈一样从容地做事,却总是被状况推得手忙脚乱。

不管之前如何,现在总算能结束一个阶段了。

她微笑着看向前方,深红色的幕布缓缓升起。

等到演出结束,和室友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就把瞒着她们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虽然军训都结束了才说有点马后炮的意思,不过总比一直撒谎要好。而且自己的几个室友即便个性十足,却也都是很好的人。没看那么忙碌的姜疏都说要过来看自己的表演吗。

灯光亮起,孟朵朵被刺得眯了眯眼睛。伴奏声从旁边的音响中流出,她下意识地开口,同时将目光扫向和三名室友约好的方向。

昨天晚上沈淼还兴致勃勃地买了荧光棒,做了写着她名字的灯牌,说要把她捧成合唱中最亮的星。

孟朵朵从没体验过这种待遇,所以虽然有些害羞,但内心也一直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虽然叫段筱琬不用急着交朋友的时候说的理直气壮,但说实话,从小就开始沉迷漫画的孟朵朵自己,身边也没几个能够一起玩闹说笑的伙伴。

说不定大五这一点,能有点改变呢。

但是……

孟朵朵脑中突然一边空白,花费了不少时间总算记住的歌词好像突然漏了出去。她勉强配合着节奏开合着嘴,可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她长这么大就没懂过什么叫节奏。

她向来不擅长应付突发事件。脑筋发热时所做出的决定基本都不会带来好的后果。

不过……

眼前的这种状况,应该已经是属于“结果”的一部分了吧。

没有荧光棒,没有写着名字的灯牌,只有空荡荡的座椅在灯光下时隐时现。

大概是因为耳边的音响声音太大了吧,孟朵朵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频率有些不安。

“表现不错!正式演出的时候我一点儿都没听到你跑调。”旁边的女孩子开心地拍了拍孟朵朵的肩膀,后面的同学也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而实际上完全没能唱出声的孟朵朵只能露出尴尬的笑容,敷衍地点了点头,就拿上自己的东西跑出了礼堂。

军训,也是新学期的第一阶段,就这样以略显匆忙的方式结束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麻烦的事情。

孟朵朵几乎是用撞的打开宿舍的门后,发现自己似乎也同时扎进了一团凝固的空气里。三名室友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到动静,六只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同时,结束了她们刚才在讨论的话题。

当你出现的时候,别人突然停下了正在进行的讨论,那么这个话题十有八九和你有关——而且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

“那个……我回来了。”

孟朵朵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地开口。

“嗯,啊。”段筱琬目光闪烁,“演出……结束了吗。”

不结束她怎么能回来?

这话孟朵朵不知道该怎么接,于是略显昏暗的寝室再次沉寂了下来。橙红色的天空填满了寝室的窗子,归巢的鸟在窗格的光影间飞快地掠过。

“朵朵啊,”沈淼似乎有话要说,但嘴唇张开又合上,支支吾吾了半天憋出一句,“晚饭吃了吗?”

孟朵朵吞了吞口水:“没,没呢。”

本来想和你们一起吃的。

“行了。”此前一直没说话的姜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划过地砖,发出刺耳的一串摩擦声。同时,姜疏有些冰冷的目光也刺向孟朵朵。

凝实如坚冰的空气被刺中,蛛网般的裂痕以姜疏为中心向外层层辐射蔓延。

孟朵朵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恨不得和墙角的阴影合为一体:“姜……姜疏?”

“学姐。”

姜疏简洁而直白地回应。

单单两个字,却已经强力到足够彻底击碎周围裂纹遍布的冰层。

孟朵朵从刚才开始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只是没能落到该落的位置,而是一直向下,和那并不存在的冰晶一起坠入了虚无的深谷。

“大五了,请还是以学业为重吧。别和我们这些新生玩军训游戏浪费时间了,要是因此耽误了成绩毕不了业,就是我们的错了。”

“你们……知道了?”孟朵朵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干涩的声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姜疏伸手从书桌上拿起两本书,看都不看孟朵朵,用一如既往的利落动作走过她身边,拉开门出去了。

孟朵朵看向另外两个人,沈淼尴尬地扭过头,段筱琬露出困扰的表情朝她点了点头,却也什么都没说。

空气又开始凝固了。孟朵朵站在越来越暗的阴影里,胸口像是少了些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

她站在原地小声呢喃,可这几个苍白的词语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力,当然更不可能在此刻的空气中激起涟漪。余下的两人一个开始看书,另一个则拿起了手机。孟朵朵一个人站在门边,甚至没法给视线找到一个合适的落点。姜疏在三个小时后,也就是自习室关门之后回来了。随即就是和另外两名室友的短暂交谈,洗漱上床,熄灯睡觉。像是这间寝室里原本就只有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