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
老钱是浑浑噩噩地从周目那里离开。
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下着大雨的街上。
这样大的雨早就把他浑身淋湿,怕是就连袜子,他都能够轻松地拧出水来。
他这样的奇怪表现自然是让路上的行人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
这人…怕不是傻了?
下这么大雨不知道打伞,也不知道躲雨?
路上行人那丰富的眼神说明了他们内心的想法。
湿透的衣服会在短时间内快速地吸收人体的热量,而在这种时候如果得不到恰当的保暖,那么人体就会产生对应的应急机制来抵抗环境的侵害。
简单来说就是淋雨会感冒。
但此时的老钱不再意这些。
尽管身体是冷的,但他的心头却有着一股无名之火等待着浇灭。
老钱平静不了。
一想到那栋倒塌的大楼,以及那无数逝去的人们,他的内心就无法平静下来。
这一切不都是他的错。
他就像是铸刀人,刀是锋利的,能够杀人,也杀了不少人,但杀人的过错能够怪在他的身上吗?
并不能,至少不是全部。
无论如何,老钱都过不去自己这关。
他内心思绪翻涌,都是与这件事情相关。
但现在就算他内心再怎么翻涌,他也不能做什么。
他受到了周目的警告,一但他做什么,那么他就会在想的阶段就会被按住。
对方的势力之深,超乎他的想象。
老钱不可能做到他想要做的事情。
然而全部都怪到周目那边…真的好吗?
肯定是不行的,因为这也是老钱自己选择。
从最开始,他接受这笔钱开始,现在的局面就是注定的。
在这样混乱思绪的影响下,老钱缓缓地前行着。
而在最后,他在本能的驱动下回到了家。
但正当他想要打开房门的时候,一阵巨大的疲惫朝他袭来。老钱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的双腿不再能支撑他站立。
与此同时,老钱眼前的景象晃动了起来。
路灯在缓缓地变成了2个,甚至是3个,世界也开始旋转起来。
这当然不是世界在发生这种无视物理规则的运动。那只是老钱的大脑反馈产生了问题。
很快,双腿脱力的老钱便无力地栽倒在地。
他的双膝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但他却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
巨大的疲惫感已经盖过了他其他的感觉。
而当气力完全消失后,老钱眼前一黑,往前栽倒。
然而老钱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的身体是麻木的。
但此刻的老钱却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因为在思想短暂坠入黑暗后,他可以暂时从这样的现实中逃脱开来,什么都不用思考,身体也不会再体会到那样痛苦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钱幽幽地醒了过来。
睁开那沉重的眼皮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
这是相当陌生的天花板,老钱并不是在自己家醒来。
但些许刺鼻的消毒水味涌进了他的鼻腔,这就让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
老钱挣扎着坐起来。
他的身体虚弱无力,就连做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比吃力,以至于坐起来后,他的额头冒出细汗。
而在坐起来后,老钱也确认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医院病房。
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
老钱那沉重的头脑一时间不能做出正确的思考。
过了一段时间后,老钱终于反应了过来。
自己…似乎是淋雨了,然后倒在了自己家门前。
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钱还在寻找答案,但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床边有人。
一个小小的女孩。
此时的她趴在床边,陷入了睡眠。
那原本红扑扑的小脸蛋上多了一行泪痕,脸色也有些苍白。
她似乎是哭过,眼泪在脸上留下了痕迹。
看着这样的她,老钱很是心痛。
这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女儿钱思。
显然,钱思一直在他的床边守着他,但没等到他醒来。
而在这之前,钱思肯定是哭过了。
理由自然是因为倒下的他。
老钱不由得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钱思的左脸颊。
他的手上传来了孩子皮肤特有的嫩滑,但最大的感受是柔软与温暖。
那样小小的温暖,顿时让他身上的疲惫消散。
一会后,护士进来了。
老钱在这时候才得知了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的记忆没有错乱,他在最后时刻确实回到了家门前。
但还未等他开门,他就脱力倒在了门前。
一段时间后,钱思竟独自打开了房门。或许是有所感应,也或许是老钱倒下的声音比较大,钱思才做出了这样的动作。
看到倒下的父亲,幼小的钱思很是慌张,然后她做出了最自然的反应,哭。
哭声惊动了邻居,而后好心的邻居便将两父女送了过来。
尽管医生护士一直强调老钱没什么事,但钱思异常执拗,说什么都不愿意与父亲分开。
这真让人意外,一个4岁的女孩居然会有这样的韧性。
而后医生护士便默许钱思的存在。
钱思表现的也极其乖巧,一直默默地待在老钱的身边,看护着自己的父亲。
听完护士的讲述,老钱笑了。
他那抹笑容是那样的温暖。
有这样的女儿,那是多少父亲求都求不来的事情。
而身为当事人的老钱是那样的自傲。
这就是自己拼了命也要救回来的孩子,亡妻遗留在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宝物。
看着钱思熟睡的可爱面容,老钱下定了决心。
为了挽救这孩子的性命,他在这之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之后,他或许要为此偿还。
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
老钱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出院之后他便参与了专门的救助组织,为坍塌事故中受损伤的家属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这是老钱能够做到的事情,也是他认为最好的事情。
每每看着家属们驱散脸上的阴霾时,他内心也迎来一抹阳光。
时间就这样流逝,老钱逐渐地老去,而钱思也在健康地成长。
如果时间继续这样流逝,那老钱可能会过上一个幸福的后半生。
但命运不允许。
老钱的命运再次起了波澜。
5年前。
当一次义工活动结束后,老钱本想像平常那样回家。
但就是那么突然的,一阵剧烈的头晕袭击了他,然后他以前一黑就昏倒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老钱便在医院。
这次,他从医生的口中听到了一个相当不妙的词汇。
“肝……癌?”
老钱说出这个词汇的时候,声音是在颤抖的。
因为那个字眼即使是对于现代医学来说,那也是绝症,无药可治。
绝症的意思,那就是必死。
区别是有的,但那基本上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这是现代人最害怕听到的词汇。
这就相当于你被死神公布了死期。
然而你又不可奈何。
大多数人在这种时候总是慌乱的。
因为他们无法接受死亡的事实。
但此时的老钱却不一样。
他的内心忽然很平静。
这是为什么呢?
明明这是死亡的威胁,最大的威胁。
人要是死了,那可就全没了。
老钱知道,但正是知道,所以他才会这么平静。
这事发生在他的身上,或许是那么的合理。
这是…
这或许是…
报应吧。
自己就应该为那场坍塌事故中逝去的生灵负责。
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或许是最好的。
只是…
老钱些许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钱思。
之后的事情就和我们知道的差不多了。
老钱的病情不断加重,而懂事的钱思则在尽心地照顾着他。
如果这当中没有变化的话,老钱会在病情最重的时候悄然离世。
而钱思也会成长起来,在缅怀父亲后成长起来。
但事情就不是按这个路子来的呢。
变化…
总是会有的。
而且来的非常的突然。
某一天。
老钱感觉自己身体状态不错,便外出购买了一些日用品。
而在回来后,他却意外地发现家里多了“客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啪嗒。
老钱的购物袋掉落在了地上。
他掩盖不住自己脸上的震惊。
因为出现在他家的不是别人,正是周目!
周目为什么会在这里?
老钱下意识地想问这个问题。
在多年前,他就和他断绝了联系,并更换了住所。
但老钱没有问出这个问题。
理由嘛……
很简单的事情。
老钱还住在时砂市,那他被周目找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可是时砂市,尤其是旧城区的地下王者,他的触手早就伸向了这个城市各处角落,可以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只是一个住址,他想要知道不过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但问题来了。
周目他来做什么?
“钱先生,很久不见。”
坐在沙发上的周目风采依旧,时间并没有在这个男人的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反倒是给予了这个男人成熟的韵味。
这就和老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双方的年龄相近,但这边的老钱却因为岁月的磨砺,以及病痛的折磨而变得苍老。咋看之下,双方几乎是差了一辈人。
“有什么事情?”
“有一笔“生意”,想和你谈谈。”
这一刻,仿佛是跨越无数的时间,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虽然在不同的场景,但在十一年前,周目同样这样问道。
而在5年前,周目再次问出相同的问题。
那么这次老钱的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