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瑞莎·三翼扭头看他,从头到脚将伊文尤尔·四清打量一遍。老样子,这贵族少爷身着被熨烫得整整齐齐的学院制服,金色长发束作一股,皮鞋也被擦得锃亮,这副优等生的模样估计就是他的卖点——不然哪来那么多女随从。

——反正雅瑞莎·三翼不喜欢。不过没到要杀掉他的程度。

“这样啊,你是学院派来看守我的。”她皱眉,“也就是说,我杀掉……”

“女孩子别老把‘杀杀杀’挂在嘴边。”伊文尤尔·四清打断她的话,雅瑞莎还以白眼。

“具体情况我们不清楚。不过,我是接到看守你的任务。”他跟身后的女性追随者交换了个眼神,“嘛……你被医疗局送回来的时候我们都被吓坏了,还以为你在小组考核里输给任启·二棱了啊。”

伊文尤尔身后的短发女性靠上他的肩:“身为三翼却输给二棱吗?梵格妮·七勋导师知道后岂不是要大发雷霆?”

嘴唇一阵刺痛,反应过来的时候,雅瑞莎·三翼已经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该说什么?“谢谢关心”吗?

“别这么讲,朴幸·三翼。”伊文尤尔对雅瑞莎笑了一下,连忙道,“你看,刚才雅瑞莎·三翼不是说了,她或许不小心把异世界人给——”

“诶?好奇怪啊,不是说雅瑞莎·三翼之前专门申请了一年校外住宿来当任启·二棱的监护人吗?难道说,关系其实很不好?”

雅瑞莎再与他们多费唇舌,转身要走,才想起来自己身上只挂着两块布,风冷飕飕地钻了进来。

伊文尤尔·四清拉住她的手,肢体接触令她不适:“你去哪里?”

“我去找梵格妮·七勋,我必须要知道考核的结果。”她试图甩开对方的手,谁料这瘦长的男人竟意外有点力气。

——硬要说的话,她是想去确认任启·二棱的情况。

“不好意思,学院给你的禁足令还没解除。”

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企图用外力让她清醒。的确,穿成这样去找导师像什么样子,莫不成还要昭告全校自己刚从医疗局出来?再说,违抗学院的决定对她这个学生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此时还是老实点为上。

见雅瑞莎·三翼退了回来,伊文尤尔·四清才收回了手。

“那就辛苦你在门口站岗咯?”她道,“朴幸·三翼,还有后面那几个小姑娘,你们旁边这男人可是大贵族,再怎么勤恳地当他的小跟班也不会有任何结果哦?”

“雅瑞莎·三翼——”朴幸那头红色短发令她晃动起脑袋来非常显眼,她显然被这话弄得分外不爽。果不其然,伊文尤尔拦下了她。

在她正准备进房门时,天旋地转。

并不是雅瑞莎自己的问题,她确信所有人在那一瞬间都有同样的感觉。那一瞬间来得太快,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物品摇晃碎裂的声音充斥耳膜。她失去了平衡,这突如其来的外力狠狠地将她往走廊另一面墙上摔了过去。

她闭上了双眼,做好自己的脊梁骨会受到重击的心理准备。

“唔!”

当一切都停止震动时,她发觉好像并不是那么疼,取而代之的是他人的温度——伊文尤尔·四清抱住了她,保护了她。

“咿,你里面怎么什么都没穿!!”这小少爷一反常态,尖叫出声。

雅瑞莎翻了自己醒来以后的第二个白眼。

伊文尤尔他们几个事发时里墙近,倒不至于像自己一样飞了出来,看起来却也受了些惊吓。

“地震?不对呀,地震的话,法师大人们应该要有所预告才是……”朴幸·三翼喃喃道。

“不是地震!”伊文尤尔压低声音道。随即,校园内警报声四起,传来了一个老成的女性声音:

“我乃帝国退役上将,巴尔亚尼塔帝国术士学院荣誉导师,梵格妮·七勋。在此宣布学院进入全面戒备状态。斯坦莫尼亚的余孽来袭,重申,斯坦莫尼亚的余孽来袭。请五毅以下的学员回到寝室,无下一步指令前不准外出。已考取五毅的应届毕业生请速来中央花园集中。”

声音停止,警报声继续响起,四周的寝室都传来了“咔哒”的锁门声。

“啊……那,正好!”伊文尤尔·四清环顾四周,最终道,“大家准备好了吗,我们要一起躲进雅瑞莎·三翼的寝室啰?”

“‘啰’什么啊……”雅瑞莎将身后那人的手从自己身上打下,扶着墙,准备起身,“你们进去吧,别乱动我东西。”

“喂,雅瑞莎·三翼!”伊文尤尔试图再去抓住她,却被雅瑞莎摆脱。

她站起身来。这个走廊正面对中央花园,原本的景致相当不错,此时却活似蒙上了一层阴影。天色巨变,天空铺上了一层浓郁的灰黑色,看上去诡异十分,不仅将学院笼罩起来,却也逐渐朝首都方向蔓延。

“术士在这个世界的作用?”雅瑞莎·二棱想了想,“现在的话,更多是维护治安吧。更厉害的术士可以加入帝国的军队,甚至从政。”

“‘现在的话’?术士在过去不做这些吗?”一年前的任启·一芒将刚泡好的茶放在雅瑞莎面前,继续问道。

“嗯……你们的世界有年号的说法吗?比如说,今年是几几年这样。”雅瑞莎捧起茶杯,感受其温度。

“有啊,在我的世界,今年是2018年。”任启干脆坐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如此一想,她很少对别人展现笑容。“是吗?那可真巧。”她道,“这个世界管今年叫做二棱18年,也就是说,从一芒到二棱年号才过去了18年。”

“一千年才换一个年号吗?!”

“不错。”她喝了一口茶,苦涩得不行,泡得过于久了——任启明显不会做很细致的事情。“之所以一千年才换一个,是因为每一千年,我们这个世界都会遭遇浩劫,像是自然灾害那样的东西,如果事先准备不充分,世界被毁灭掉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魔王……?”

“这么说也合理啦,是没有意识的魔王。”雅瑞莎放下了茶杯,“所以你看建筑都是崭新的,毕竟是这十几年内新建起来的啊。术士和法师,原来就是为了研究如何抵御这种浩劫,也就是抵御斯坦莫尼亚而存在的。”

“明白了,雅姐。”任启道,“那作为浩劫刚过才成为术士的咱们,岂不是不用拯救世界,能过上和平的日子了?”

“是的。”

任启长叹一口气,趴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不是什么救世主啊……”他小声道。

这声叹息弄得雅瑞莎·二棱有些不愉快,但又想到面前这家伙根本没有见识过斯坦莫尼亚的威力,会说出这种话也只是无心之语。她本人也是斯坦莫尼亚手里幸存下来的婴儿之一,那时候的记忆确实模糊,也无法用自己的言语让任启领略到其威力。

“不过,”她又道,“斯坦莫尼亚不会这么快就消失殆尽,现在只过去了18年而已。”

任启猛地抬头,眼中熠熠生辉。

“现在时不时还会出现‘斯坦莫尼亚的余孽’,就像浩劫的影子,或者残留物这样的东西。每次出现的形式不一致,是比本体规模要小的灾害,但依旧很有威力。”

“啊……所以,术士就是要在这一刻挺身保护民众?”任启捏着他的下巴。

“不然呢?这是我们的职责。”她耸了耸肩,“所以,你可以有选择的权力。纵使你有成为术士的天赋,你也可以选择放弃,另寻他职。”

“不不不,我挺感兴趣的……是说成为术士那些东西。”任启·一芒点了点头,“不过雅姐你这么一说,我确实有点好奇,要是能见到斯坦莫尼亚的余孽就好了。”

“见到?那你还是先通过一定水平的考核再说吧。”那时的雅瑞莎·二棱,显然对这话不屑一顾。

——但现在不同。

她陪伴任启·一芒的一年内,斯坦莫尼亚的余孽从未造访。现在终于来了,对任启的了解告诉她那家伙绝对会跑出来——她的潜意识里甚至还在相信对方未被自己杀死。

——雅瑞莎·三翼还是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的,之前那样就可以杀死一个人吗?她觉得不然。

她趴在窗上朝中央花园那边瞭望,已然见到了几个导师和一些五毅的前辈。雅瑞莎移开目光,四下寻觅着。

仿佛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她发现了任启·二棱——活着的——躲在一楼走道的柱子后边,盯着那几个导师和前辈的方向。

“哈——?!”她叫出声来。

“雅瑞莎·三翼!”已经进她寝室的伊文尤尔·四清大喝道,“这不是在开玩笑!这是斯坦莫尼亚的余孽!”

“我还没聋!”她喊了回去,但眼神依旧停留在楼下的任启·二棱身上。

伊文尤尔竟然又重新跟了出来,他顺着雅瑞莎的目光看去,同样发现了那鬼鬼祟祟的任启·二棱。

“……”他沉默了会,“任启·二棱不该在那里。”

“我知道。”

伊文尤尔欲开口说些什么,估计又是些劝她回房间的话,但不知为何没说出口。那小少爷只是蹙眉,看着她。

首先,一个有常识的人,都不会在明知自己实力不够的情况下面对斯坦莫尼亚的余孽还不服从上级指挥。那么见到这般毫无常识的任启·二棱,雅瑞莎·三翼的第一反应就是监护人失格——哪怕她已经不再是任启·二棱的监护人。

——绝对是她的责任!如果她当时……能好好地表达斯坦莫尼亚的一切有多么恐怖的话……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坏……他会死掉的吧……

在看到任启活着的那一瞬间,她没有如释重负,或者无比惊愕,只是觉得理所当然。

——那就这样放手不管,你会不会死呢?

仿佛不想再让自己后悔一般,雅瑞莎猛地转身,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跟在她身后的伊文尤尔倒是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我说你啊,”像是反击一般,朴幸·三翼缩在衣柜旁说道,“明明母性还在泛滥,却又过于恶毒,真是矛盾的人。”

“是啊。”她坐到自己的床上,“所以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要把你的嘴撕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