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法师还愿意费尽唇舌与您解释我杀人的缘由——这是您们判定我对您有好感的关键原因,于是您们就这么来了,派出了您这位关键人物……”

荼阿·法师与任启·二棱相会在墓地,她的长发随风飞舞,二人被肃穆的墓碑群包围。

“来试图诱惑一个女人复活另一个女人。”

任启抬了抬眉毛,对方顶着这小巧可爱的外貌自称“女人”让他感觉到违和,但仔细一想还是把她当年长女性比较说得通一些。

但这不是重点。自己现在正穿着白西装,手上拿着彩纸随便包好的几朵玫瑰,头发丝丝硬如钢针……活似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那俩始作俑者,就小少爷伊文尤尔·四清和他的导师梵格妮·七勋正藏匿在不远处观察这边的情况。结果倒是省事,甚至不用任启叫,一扭头那法师便站在那儿了,顺便一口气将他们的目的讲了个明明白白。

荼阿举起了手:“您知道我随便挥一挥手,后面那二位就会失去性命,对吧?”

“哎别别别,姐姐别。”任启连忙上前握住那只手——作为一次测试,结果也在预料之中:荼阿对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并不抵触。“是我更想要复活雅瑞莎·三翼,才会在你身上动心思,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就行。”

“……”她叹了口气,抽回手来,“您明知我什么都不会对您做。”

“那我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你复活雅姐。”他看着女孩,夕阳洒落在她精致的面庞上,令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黄昏时刻。

“您不爱她,您甚至没把她当做一个命中注定的人。”荼阿说道,“然而此时此刻您生命中的最大渴望却是让我复活她,出于友情……出于愧疚,愧疚她的死是因为我,而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您。”

“我很想知道荼阿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但这不是现在的重点。”任启想挠头,却被那硬邦邦的头发阻挠,“我觉得这道理你不可能想不明白,你就此把雅姐复活,看似回归原状,却改变了一切……嘛,至少我已经知道了我将来有可能被她杀掉,那么我可以防患于未然,我可以……”

“我说过——”

“我可以改变她,但我要先改变你。”

“等等,您在……”荼阿蹙眉,盯着他不放。

“让她复活就好,剩下的我们一起面对,找到与她彻底和解的方式……怎么说,化敌为友?实在不行,暗示她,或者控制……”任启连忙打住,“我是说,总会有办法的。”

荼阿后退了一步,就势靠在一座墓碑边上。她垂着眼睑,看着脚下的土地,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我知道你做什么打算,任启。”终于,她轻声道,“仗恃我对您的偏爱,您过于肆无忌惮了。”

任启笑了,将手中的玫瑰花递向她,“那么……”

她抬手将那束花化为虚无:“我不需要。比起这个,把你的灵魂给我。”

“什么?”他愣了下。

“复活雅瑞莎·三翼,没问题,前提是给我你的灵魂。”她抬眼道。

任启欲言又止,随即,问题犹如炮弹般发射,“你的意思是我会死吗?或者……我从此被你控制?到底如何?灵魂……这个世界灵魂的概念是什么?”

“什么都不会发生——如果它在我手上的话。”她从墓碑上离开,“我可以随意夺走人们的性命,但那些灵魂的归属权不在我这里,因为没有得到其主的首肯。我不会轻易告诉你灵魂的归属权易主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我却要你现在做出决断——作为你有恃无恐的惩罚。”

任启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灵魂这个词汇哪怕是在这个世界也与神秘息息相关,并不是术士学院这种军校会学习的东西——他们是实用主义,顶多了解了解以命换命。

面对来自法师的惩罚,任启还是有些自暴自弃的,就算这位法师要背叛他……他也没什么办法,或者说,现阶段也没什么办法。如果灵魂在这个世界当真那么重要,往好处想自己也许将其放进了世界上最安全的保险箱。

“拿去,”他道,“把我的灵魂拿去,交换雅姐的第二次生命。”

这里的法师跟之前那个世界里的那些奇幻作品里的法师一点都不像。蛮不讲理的强大、使用能力时一点都不华丽酷炫,石子接触到水面的波澜都比法师行使力量时的阵仗大。

荼阿·法师只是说了句“交易成立”,便消失不见,摸不着头脑的任启只好回去找梵格妮·七勋,那导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是剩下都交给法师大人即可,就拽着他回去了。

晚上,洗完澡的任启躺在床上,他觉得疲惫。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搓了好几遍头才把那小少爷给自己头发上抹的啥玩意儿洗干净,还有就是这一天来爆炸的信息量,说是大起大落不为过。

——对这件事知情的人,估计都认为我是个正义感爆棚的傻瓜吧。

——或许我可以把这件事原封不动地告诉雅姐,这样一来她就欠了我一辈子的人情……有点残忍,但一想到她以后会来杀我,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很遗憾,这件事您最好还是瞒着她。”

好像不久前才听到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任启猛地从床上坐起,无比惊恐地发现那法师——荼阿·法师已经躺在他身边了。

“怎、怎么?”

荼阿看他坐了起来,便将脑袋从任启的枕头上移到了他的腿上。这下搞得任启毛骨悚然,别说在这了,就算在之前那个世界也没有过美少女躺腿上的福利,更何况是个抬抬手就能毁灭世界的美少女。

“我已经跟您们的院长说好了,对外公布的版本是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将行就木的八祭术士,听闻雅瑞莎·三翼的意外深感可惜,决定用自己的性命换取新生一代的重生。”荼阿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躺在任启身上,平静地道,“她和她的家人,还有剩下的所有人,都会把这个当做真相。”

任启与腿上的她对视:“失去这个筹码固然可惜,但这种处理方式的确妥当,但你这……”

荼阿眨了眨眼。

他只好深吸一口气:“你……您,这是什么意思?”

“啊。”荼阿移开目光,“从此以后,我会跟着您,就当是转让灵魂的副作用好了。”

“——哈?”

任启继续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是不是那个?就是,你我要是离得太远,我就会死掉的那种设定?这……这这这……岂有此——”

“——不是正中你的下怀吗?”

他们重新对视,任启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眸里重燃辉煌的神采,好似一条金色的河流在她眼里缓缓涌动。

因为低着头,任启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他收敛了自己的表情,让他的面部肌肉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

他彻底卸下了防备——因为他已经得手了。

“原来如此,那个时候,你就看出来了……”

“我不能预测您的未来,但至少还能看透您的想法。”荼阿伸出手,拨弄着他的碎发,“您不是正义感爆棚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会是。您绝不会答应用自己的灵魂去交换雅瑞莎·三翼的性命,所以,您的目标一开始就不是她。”

任启抓住了荼阿那纤细的手腕。

“我杀了雅瑞莎·三翼,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荼阿不再抗拒,“但您认为这世上存在两全其美的方式,您要将我捆绑在身边——哪怕让可能杀你的人复活都在所不惜。”

“只要有你在,怎样都会有办法的。”他稍微加重了力道。

荼阿看着任启许久,也不应答。

最后,她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