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了很久,足足四天,也很沉,并无梦境——像是熄灭的蜡烛被重新点燃。

雅瑞莎·三翼看着床边的父母欣喜若狂,却摸不着头脑。学院的院长,喀尔赞·八祭平静地告诉她事情来龙去脉。

她将手放在胸前,感受那颗心脏的跳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的记忆于四天前的夜晚终止,死亡悄然而至,不带任何痛楚……这样一来,唯一合理的解释也只能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才对。

“那……我的病……”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应该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

“不用担心,雅瑞莎·三翼,”身板魁梧结实的男人微笑道,“用一条智慧但垂危的生命去交换一条鲜活还健康的生命,对于我们这些八祭术士来说,不算难事。”

这番话让愧疚与责任感席卷了雅瑞莎的心头:“院长阁下,能否告诉我那位八祭术士大人的尊姓大名?”

喀尔赞看了看她的家人,再看向她:“很抱歉,那位术士的遗愿之一就包括对你们隐瞒姓名。”

“我只是想去好好祭拜那位大人……”雅瑞莎与她的父母交换了个眼神。

“相信我,雅瑞莎·三翼,这种形式主义从来都不被那位术士欣赏。”他将宽厚的手掌放在雅瑞莎的肩上,“那位术士期待像你这样的新生代有朝一日能成为术士们的中坚力量,所以才给了你第二次机会,不要辜负他的期待。”

雅瑞莎嘴唇微张,大脑也慢慢开始转动起来。果然,果然就是这样,第二次生命的代价就是被强加了不必要的期待,现在的她背负着两个人的生命。

“我知道了。”可她只能照单全收。

院长满意地点点头,准备离开,走到病房门边时,他回头道:“今天还是先给你放个假,毕竟又要搬回宿舍住了。”

——从棺材搬回宿舍住,真是罕有的体验。

接着喀尔赞又想起了什么:“对了,要是你这边结束还有时间的话,去梵格妮·七勋的导师塔露个面吧,她会很乐意见到你的。”

雅瑞莎·三翼没有自己死过一次的实感,她只是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导致今天醒来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周遭的一切都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有一口气撕掉的四页日历纸提醒了她这个事实。学院不小,自己也不是什么有名人,她听到许多人在讨论自己被以命换命挽救的事情,殊不知当事人正从他们身边经过。

当然,这只是在学院的公共区域。一旦进了导师塔,所有人便认得她了——也不过凑上来问候几句就是。

她信步走上阶梯,前往梵格妮的办公室。此刻还是她的办公时间,门是大大方方地敞开着的,前来问询的学生络绎不绝,雅瑞莎跟着进去。

“啊,来了。”梵格妮正在用羽毛笔批注些什么,但还是看到了她。

导师先打招呼这么一个小细节显然让雅瑞莎的心情舒畅不少,毕竟她的导师可是那个怪脾气的梵格妮·七勋。

“阁下。”她颔首。

接着,她与站在一边的任启·二棱对上视线。

阳光透过梵格妮·七勋的彩窗,洒落在任启的另一边侧颜,导致雅瑞莎能看到的这边是暗沉的,不知对方是以何种表情来面对新生的自己。七天加上四天,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的缘故,她竟然觉得任启比之前要整洁了些,至少头发不再那么散乱,衣服也平整了……就是还不系领结。那家伙手上拿着他的匕首,想来该是请梵格妮提出关于武器的修改意见。

雅瑞莎一下子警觉,脑内雷达响起:任启可没那么勤勉,最新术士考核的消息定然在自己死亡的四天里放出了。

这么干瞪眼了好一会,第一个开口的定然是任启。

“雅姐……”

十一天前,他们就在这里决裂,虽然是雅瑞莎单方面这么觉得。她本该维持着这样的心境,但这突如其来的死亡使其变得不再可能。

“任启·二棱。”她冷淡道。

“好了,跟他打招呼没用,雅瑞莎·三翼。”梵格妮·七勋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这家伙是不会系统地告诉你这五天里你错过了什么课程的,去找个靠谱的。”

“是。”她应道。

“知道了就走,别挡着后面学生的路。”梵格妮抬头看了她一眼,打发她离开。

露面这个任务算是完成了,接下来就去大厅后面的阅读室找个面熟的书呆子借下笔记就可以回去了。

通往一楼的楼梯口对面便是大厅的圆桌,她想起自己大概就是在这附近病发身亡,不禁苦笑。

在那一瞬间,她余光突然瞥到一个白色的身影,转瞬即逝。她扭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像个错觉,不如说,就该是错觉。

雅瑞莎·三翼双手抱胸,走向了阅读室。

——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