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越过落地窗洒在客厅,少女坐在沙发椅上面对落地窗,双手乖巧地搁在大腿上,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窗外是高架公路,隔音墙后面车流飞速掠过,日复一日从未变过的景象,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准备迎接新的一天。

楚执站在织音身后,小心地扶着她脑后长发,笨拙地用梳子将分叉的发梢梳理整齐。

若是有人从远处窥见窗边的二人,一定会将他们视作一对兄妹,称职的哥哥在为自己的妹妹梳头;抑或一对甜蜜的情侣。

今天是织音第一天上学的日子,虽然这么讲有点奇怪,但一如字面意思所言。

鉴于二十一世纪中叶的审美还没超前到满街及腰长发不闻不问的程度,织音那头毫不梳理的长发一定会成为全场的焦点。楚执可不想引来不必要的注意,所以跟织音商量说能不能把头发剪短,结果织音双手按住脑袋,十分严肃地拒绝了,理由是曾经有个人说她的长头发很好看。

行吧,那么漂亮的头发剪了怪可惜,不剪就不剪,绑一个不那么出挑的发型吧。偏偏织音又表示自己不懂如何梳头,楚执捂脸说你一定是在逗我,织音摇头说没有,楚执问为什么,织音说以前一直是洛杰帮她梳头。

以上便是心太软的楚执为什么自放身段,拿起梳子化身舔狗的原因。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若隐若现的窸窣声轻拨他的耳膜,硬质梳齿在柔润发丝间肆意游弋,少女嫩白的脖颈在发梢边缘若隐若现……作为一名身体健全的青少年,楚执自然而然地脸红了,连带着梳头发的动作也变得磕磕绊绊。所幸织音完全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没有察觉身后心猿意马的某人。

冷静,不要像蒋少那样,见到漂亮妹子就迈不动腿!

楚执深吸一口气,清晨微寒的空气使他稍微定神。

他忽然对织音的身世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在那个被毁灭了的世界,全人类究竟付出了怎样超乎想象的牺牲,才让幸存者们像蝼蚁一样在庞大单调的地下城市苟且偷生。而织音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她有没有父母呢?

还有,那个告诉她长头发很好看的人是谁?

“学校是什么样的地方?”织音忽然问。

“除了恶心人之外什么都不干的地方。”意识到之前,戾气十足的评论已经脱口而出。

楚执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尴尬地挠挠后脑勺:“咳咳,我的意思是,织音你问错人了,这问题你得去问普通学生才行。我给不出客观的评价。”

“为什么?”

“你这么问我很难给你解释啊……”楚执挠挠后脑勺,“该怎么说呢,你知道阶层么?学校就是一个讲阶层的地方,大致能分出三种阶层。”

他略作思考:“第一是现充阶层,从进化论角度说他们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有时候连教师都会听从他们的意见。他们不仅学习优秀,口才与颜值也都是顶尖的,总之就是人人向往的人生赢家。我对他们没有嫌恶,只是……”

他想起了逆着夕阳少女的倩丽背影,她在人群的簇拥里渐行渐远,笑声无遮无拦地飘来,夕阳覆盖她随步伐起落的长发,发丝边缘一圈茸茸的暖光,却只令人感到触不可及的极寒。

只是,看着他们会让自己感到无所适从的挫败。

“算了,没事。”楚执抚了抚鼻尖,“第二阶层是普通学生,他们既拯救不了世界,又很普通,没什么值得说的,那就是青春该有的样子。”

“第三阶层……就是像我这样不被人在意,自己也没有自觉的人,老师会奉劝其他学生离我远一点的那种。”

察觉到楚执话语中的落寞,织音稍稍昂起脑袋,明亮的眼瞳里蒙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楚执不喜欢学校么?”

“嗯,不喜欢。”楚执很干脆地承认。

话说回来,这样的问题不该由成绩差的人来回答吧?一开始所有人的起点都差不多,只是一个环境容不下那么多的顶峰,注定有人要做衬托他们的垫脚石。他就是那个急流勇退的家伙,既然因为自身的原因沦落至底,那就看开点,好好仰视第一梯队的大哥大姐发光发热不好么。

似乎是不认同楚执的想法,织音稍稍侧头,侧脸露出点认真的神色。

“织音曾经住在很高的塔上,没有机会进入学院。但织音很羡慕学院里的学生,结束一天的课程后,她们从校门走出来,脸上带着各异的表情。织音,想和她们一样。”

“你的学院跟这里的学校没有可比性吧,濒临灭亡与无所事事的两个世界,它们的情感根本没法相通。”

织音表情平淡:“不是很懂楚执的意思。”

“没什么,不懂也没关系。”

倒不如说不懂才更好吧。人与人之间是没办法轻易相互理解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世界大战。

“昨晚跟你说过的事情都还记得么?”他轻轻握住织音的长发,将其中一部分缠成一股,另只手拿起发绳。

织音乖巧地点点头。

“以防万一,我再重复一遍。”楚执将织音的半边头发扎成一束马尾,“我不知道你的世界长什么样,但现在是和谐社会,和谐社会懂吧,你必须遵循基本的规则,否则会很麻烦。”

“请放心,昨晚织音已经读完了学院的法律。”织音的语调蜜汁自信。

“……那是什么东西?”楚执不记得家里有放法典之类的东西。

不,倒不如说普通人家谁没事放一本法典啊,除非是苦逼的法学生……

“《樱川高中校规》。”织音从校服口袋掏出一本小册子。

“那种开学时候发的东西不算数的……”楚执盯着校规的白色封皮发了会呆,突然反应过来,“等一下,你从哪儿翻出来的?”

织音一脸严肃:“对此地进行必要的环境排查时搜集到的情报。”

“不要随随便便把别人的东西当做情报啊,还给我。”楚执翻了翻白眼,把小册子夺回来塞进怀里,“还有,不要随便进入别人的房间,别人也是有隐私权的,这很不礼貌。”

“织音知道了。”棒读般的回答。

楚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考虑找个时间给家里做个大扫除,把不该让他人看到的东西收好。

暂且先不管这个,他把梳子扔到一边,递给织音一块小镜子。

“绑好了,希望你还满意。”

镜中的少女好奇地打量自己的新形象。飘逸的乌黑长发被扎成两束长马尾,顺校服前襟软软地垂落胸前。双马尾的造型十分适合她,比起长发如瀑的冷冽歌姬,双马尾造型少了一些距离感,让她更像是普通的高中生。

这样看起来这位歌姬大人其实也很可爱嘛。楚执悄咪咪地打量织音的新发型,对自己的技术有点小小的得意。

“楚执好像对梳头发很在行。”织音抚弄自己的马尾辫。

“以前被人拜托过,所以在网上随便学了点,我就只会绑这一种发型。”楚执抿了抿唇,“不浪费时间了,准备好出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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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是走在时代前沿的超现代都市,市内设施无一不透露着高大上的裝哔气息,就连高中也大都与国际接轨,中外合作办学,什么某某国际高中啦,某某合作学府啦,某某先进办学机构啦……名字一个比一个高大上,学校地址一个比一个偏。

可惜名字越高大上并不一定代表学校也一样高大上。多少家长看过语焉不详的校园主页后喜滋滋地带着孩子跨越千山万水,终于站在某某国际学府的大门前,结果看到的都是一座大门神似养猪场的不明设施。

当然,以上不入流的占少数,大多数人听过一笑置之就罢了。

真正论起中外合作高中里的佼佼者,还得数建于市郊公园附近的樱川高中。

它是一座近年来兴起的一所新高中,中方与日本某大学联合创办,论年龄与资历在全市一众高中里最浅;但若论起奢靡与排场来,它比蒋少的易思居有过之而无不及——

总占地面积将近150亩,校舍面积则达到恐怖的五万平方米,配套设施国际一流,在大多数高中被视为浪费时间的东西它都能提供,光是化学实验室就有三个,更不要说咖啡屋与社团活动室了。再加上布满校舍的绿化,尤其是校门口奢靡之气爆表的樱花道,硬生生把学校打造成了一座高雅的贵族花园。

虽然像普通高中一样也有高考的压力,但学校里的学生还有另一条升学途径。鉴于它是一座中日合作的学府,樱川高中的毕业生可以凭借较低的分数考上对接的日本大学。也因此,学校的课程具有出国的针对性,课业相对简单,学校也鼓励学生多进行一些课外发展。

一如既往地,楚执攀登着空荡荡的樱花道,默默倾听教学楼上课铃悠远的回响。沿途的景致与每一个上学日别无二致,只是有点奇怪的疏离感……

他微微偏头,余光落在身旁亦步亦趋的那位少女身上。注意到楚执的目光,对方有些好奇地回望过来,双马尾随步调富有弹性地跃动。

每一个迟到的早晨,这条樱花道都是独属于他的风景。因为性格的关系没有几个朋友,未曾奢想过与志同道合的伙伴同行,更别说是漂亮的异性了。总而言之,他对此还有些不太习惯。

“我在歌姬学院听过类似的铃声,是学校的上课铃吗?”织音张望樱花道的尽头,校门掩映在青黄叶片背后。

“是的,其他同学开始上第一节课了。”

“在上课铃之前学生必须进入教室,否则就算迟到,迟到的话会受罚。”织音扭头看他。

“这个不用担心,对我来说没关系的。”

尽管楚执的解释语焉不详,织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点点头。

两人沿着略显萧瑟的樱花道上行,织音的目光又被沿途的树木所吸引:“这些树……是樱花吗?”

“你以前见过?”楚执有些好奇。

秋季不是樱花开放的季节,樱花自然无迹可寻,枝头只挂着一些发青的叶片。若是不曾见过,很难将这些其貌不扬的乔木与春日的漫天绯樱联系起来。

“它们还没有开花。大概在三四月份它们才会开放,那个时候这地方会很美的。”见织音没有回应,楚执补充。

他们走到樱花道的尽头,校舍安静地矗立于半山腰,视线尽处空无一人,宁静得像是山中的隐居。

“哟,楚同学!”传达室里蹿出一个穿西装的瘦高青年,远远地向他们挥手,不是蒋少又是谁,“还有楚音妹妹,双马尾很适合你哦!”

是的,这就是经过商讨得出的织音的化名。鉴于百家姓里没有织这个姓氏,众人经过商讨决定将“织”改成“楚”,既显得合理,又完善了织音“楚执远房表妹”的人设。

楚执在校门口站定,看着蒋少小跑过来,心里有一种微妙的幻灭感。

能在清晨遇见蒋少,对他而言也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了。一般易思居开店都是在中午,第一是因为上午基本没人有空喝咖啡,第二残念的客流量根本没有早起开店的必要,因此蒋少起床的时间不见得比楚执早。

楚执对蒋少招手:“辛苦了,难为蒋少起这么早。”

“不辛苦不辛苦,身为人类的一份子能为拯救世界尽一份力,我感到很荣幸!”蒋少春风满面。

“行了,我可没钱给你买橘子。织音的入学事项都处理完了吗?”最后的问句让楚执觉得自己像是某种黑帮老大。

一群高中生每天上课睡觉下课刷微博,忽然有一天从天而降五个外国人,任谁都能察觉出这里面有鬼啊。因此狂想曲经商议决定分批次入学,第一天让织音先入学保护楚执,其他人在校外构筑好基础据点,之后再慢慢商量具体时间。

蒋少大力拍着胸脯:“我的办事效率你还不知道?手续都办好了,不过班主任那边还得交代一下,得让织音给人家班主任瞅一眼,混个眼熟。”

话音一顿,他又换上了那副淫贱的表情:“少年哟,对我感恩戴德吧!身为易思居的老板,今天小爷特别答谢一下多年来支持易思居的忠实客户。”

“答谢?代金券还是霸王餐?当然两个都给我也没意见。”

“庸俗!我跟你之间只有金钱的关系么?你满脑子只有身外之物么?太让人寒心了!”蒋少倚着校门泫然欲泣。

“废话,我跟你之间只有纯洁的金钱关系!说吧,不是金钱,你又要怎么答谢我?”

蒋少微微一笑:“客串你舅舅一天,不用谢我。”

“滚,我是你粑粑!”

“唉唉唉,怎么跟长辈说话的?”蒋少顶着长辈专用冰山脸,十二分的入戏,“我这是为大局着想,这么可爱的远房表妹插班,结果长得跟你一点也不像,总得跟班主任交代点什么不是?你这张脸哪有什么说服力,交给小爷准没错。”

“但突然蹿出来个舅舅,怎么说也很可疑吧?”

蒋少没说话,亮出两张机票炫耀似的晃了晃。楚执抓过一张瞟了一眼,全英文票根,出发地TOKYO,目的地SHANGHAI,赫然是张国际航班,姓名栏明明白白写着Chu Yin的大名。

还真是……壕无人性啊。

但你敢不敢用国内航班的机票啊喂?败家也不是你这么败的啊!人家机场工作人员还以为某虚拟歌姬复活了呢。

“专不专业,就问你专不专业?”蒋少手舞足蹈很是得意,就差把机票按在楚执脸上了。

“嗯,多谢了。”楚执面无表情,“那么我先去教室了。”

“行,不拦着你,去经受应试教育的摧残吧,哇哈哈哈!”蒋少大笑三声,转身向织音伸出手,“走吧,楚音酱,我们还得报道去呢,别让班主任久等咯。”

楚执默然站在原地,看蒋少熟稔地跟传达室的门卫大叔打招呼,领着织音从侧门走进学校,朝教研楼方向走去。瑟瑟秋风里隐隐传来了织音懵懂的话语“班主任是什么职位”,蒋少很神气地跟她解释,那张脸简直灿烂得发光……他们走远了,交谈声再听不见。

这么看……还真有点像是父女呢。

没想到脱线的店长居然还是一个万事通型的角色,这就是所谓的真人不露相么?以后一定要问问他家里到底是干什么的,说不定是开煤矿的呢。

甩甩头晃掉多余的想法,楚执走向校门口矗立不动的保安机器人,掏出樱川学生卡在它胸口的读卡器上一滑。

【欢迎,楚执同学。报到时间已记录,您已迟到约三十四分钟,请尽快前往教室。】机器人用生涩的电子音棒读,侧门自动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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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每一个美好的清晨都必须是蓝天白云的景致,阳光透过窗帘洒入,以此渲染某种重新开始、充满希望的气氛。但在楚执看来,这种天气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大概他自己就是个阴暗的人吧。

星期一的早晨照例是晨会时间,班级的喧哗声从窗缝漏了出来,楚执知道这代表老班没在教室。这样正好,不用面对麻烦的诘问,也可以轻松一些。

当然,只是轻松一些而已。

拍拍脸让僵硬的表情稍好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拉开教室前门。

教室的喧闹瞬间消弭,静得恍若墓地。一双双探询的视线聚焦在楚执身上。罔顾诸多目光的洗礼,楚执回到属于自己的座位坐下,片刻之后,刻意压低的议论声如夜半骤雨逐渐变大。他可以从中捕捉一些只言片语,但他选择不去理会。

星期一的晨会班主任若无特殊必须出席,这是学校的硬性规定。难得老班这次中途离开,纪律委员也没有心情监督同学,班级很快又陷入了吵嚷,开始猜测班主任没来的原因。焦点从自己身上转移,楚执悄悄松了口气。

还没来得及放松,后背被人用笔戳了一下,很痛。

“今天为什么迟到?”女生的声音很淡。

“每天早上都要打探别人的隐私,这是你独特的癖好么?”楚执很不满地捂着后腰,扭头瞪身后的短发女生一眼。

坐在自己身后的女生叫做千代飞鸟,是从日本学校过来的交换生。按理说,顶着领邦友人的头衔,加上优秀的成绩与疏离的气质,人际关系不可能差到哪儿去。但飞鸟却很神奇地把自己的优势埋没至完全不出挑的程度,连楚执也将她归类成同为第三阶级的边缘人。

按理说每个交换生都会取一个比较本土化的名字,她却大方地用着自己的本名。尽管每门课成绩都不错,却从不跟班里其他好学生混在一起,反而跟楚执比较亲近……这种让人很难接近的性格,导致她在班里的人缘与楚执难分轩轾,自然也没什么朋友。

楚执私底下觉得她跟蒋少挺般配,因为两者的性格都有一定的古怪成分。

之前用来戳楚执的钢笔在飞鸟指尖旋转,她单手托腮,视线追随着笔帽,好像对楚执的事情不感兴趣。

“只是好奇,不愿意回答就算了。”

搞什么嘛,奇怪的家伙。

对待这种奇怪性格的家伙,只能以更加无厘头的方式回敬了。

他板起脸装出正经的表情:“路上遇到了试图毁灭世界的外星人,为了避免世界毁灭不得不与其战斗,所以迟到了。”

“哈哈哈,很好笑。”飞鸟面无表情,用笔点了点垫在桌上的作业本,“班主任说今天晨会自习,你可以趁现在抄一下作业。”

“算了吧,自欺欺人。”

“觉得不抄作业就是一种崇高,同样是一种自欺欺人。”

楚执懒得跟她争辩,转回自己的座位,扭头望向窗外。

隔开一段被绿荫覆盖的中庭,对面就是樱川高中的教研楼。如果蒋少与织音这对父女组合没被门卫识破,那他们此刻应该已经坐在电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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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阿拉伯数字缓慢跳动,织音若有所思地盯着电梯屏看,半透明屏幕隐约倒映出她的面容。

蒋少在光滑的电梯门前整了整衣领,余光在织音的侧脸游移片刻,随后伸指抚了抚鼻头。

“咳咳,前两天恶补的常识就不说了,作为从应试教育阴霾下走出的过来人,小爷来给你传授一点宝贵的独门经验。”

“首先呢,就是成绩的问题。从学术的角度来说,成绩就是协调家长、学生与老师之间三角关系的指标。成绩越好,家庭关系越融洽,师生关系更和睦,社会风气也变好了……咳咳,扯远了。当然我这是纯理论,参考一下就行了。”

“作为一个新学期初来乍到的插班生,尤其是一个负责拯救世界的插班生,成绩这东西吧,取个平均值就行了。千万别让老师觉得你是可以重点栽培的对象,也别像楚同学那样吊车尾。孔子他老人家几千年前就在推行‘中庸之道’,说的就是这种大隐隐于市的洒脱。”

织音伸手揪了揪蒋少的衣袖:“我有一个问题。”

蒋少立马来了精神,响亮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别说是一个问题,哪怕织音酱有一万个问题,在下都会知无不言!”

“上学的话,会遇到很多同学。织音应该和他们打招呼么?”

“同学关系无所谓,只要别说漏嘴就成。不过漂亮妹子插班生进班级,小年轻总归要骚动几天,你也不像是擅长交际的类型,应付不了的话,让楚同学帮你多挡几下。”

叮,电梯到达六楼,金属门自动敞开。

“啊,到楼层了?这么快?”蒋少挠挠后脑勺,带着织音走出电梯,“根据楚同学的情报,办公室是611……唔,这个方向。”

蒋少选定方向继续向前,袖管又有了细微的拉扯感,织音仰着脑袋,眼神里写着好奇。

“楚执好像很讨厌学校,但我没有上过学,所以不太明白原因。”

蒋少大刺刺地一挥手:“嗨,谁还没有个叛逆的时候呢,纯属吃饱了撑的,过几年就好了。每天上上学听听课把把妹,这样的人生已经完美了啊,还想要怎样?”

“611,611,找到了。”蒋少瞅到了611的门牌。

办公室在靠近走廊末尾的位置,窗外的阳光洒在日系的推拉门上,让蒋少想起了曾经身处学院的日子。那时的自己是与楚执相仿的问题学生,进出办公室的次数仅次于自己的班主任,因为在办公室呆的时间太长,有时候甚至可以跟班主任一起跑到教职工食堂吃午饭。

恍惚间眼前浮现起自己身穿肥大校服的模样,耳边还有女生银铃般的欢笑声。不过他甩甩头,把这点微妙的怅然抛开。

“不用担心,小爷早就过了进老师办公室会紧张的年纪了,跟在我后面就行。”

不到一秒的时间,蒋少换上了一副成年人专属的成熟表情,叠指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回应后,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踏门而入。

办公室里只有一位穿大衣的青年,见到蒋少后露出礼节性的笑容,从办公桌后面站起来与他握手。

“你好,你是楚音的父亲吧。”

蒋少幻想中的班主任形象崩塌了。每次楚执喝咖啡到动情处都会绘声绘色地讲述学校教师的种种恶行,比如让他到走廊罚站一整节课,或是连续一周担当值日生……照楚执以往的描述判断,班主任就是万恶之源,怎么着也得是个更年期的中年妇女才对,没想到是个看起来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人。

心里波澜壮阔,脸上还是得处变不惊。蒋少挤出一个比对方还假的职业假笑,抢先来了个九十度鞠躬:“老师您好,我是楚音的爸爸,铃木英男。今天约好了带楚音过来上课,请多指教。”

“客气了。您的中文很不错啊,看着也很年轻……”

“外表都是虚的,保养得好,保养得好。”蒋少赔笑,“平时有工作要忙,所以电话是让公司里的后辈代为知会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没有的事儿,您别往心里去。”

你一言我一语,氛围逐渐融洽。寒暄得差不多了,赶在无话可说之前,蒋少把织音献宝似的往前推了推。

“这是我的女儿,琴美。楚音是我给她取的中文名,入乡随俗嘛。她从小就很怕生,不太爱说话,麻烦您多照顾一下。”

蒋少给织音偷偷甩眼色,织音十分配合地交叠双手,对班主任鞠了个躬。

“老师好。”

“不用太拘谨,在这里大家都是朋友。”对方微笑,织音也很乖巧地对班主任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

盘亘在蒋少心底的忧虑总算是放下了。虽说织音酱的真实形态是不苟言笑的兵器少女,但在扮演学生方面意外地也能完美入戏,身为后援也就能放心了。

“您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楚音的,一会儿我带她去班级。”

“有劳老师费心了。”蒋少又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对了,您应该也算是楚执的家长吧,有空留一会儿么?有些事情我想跟您说说,关于楚执这孩子。”

“啊?”蒋少一愣,似乎没有料到班主任还有这一出。

班主任善解人意地摆手:“没事,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话音未落,蒋少狠狠重击桌面,桌上的瓶瓶罐罐都弹了一下,惊得班主任虎躯一震。

“方便,怎么不方便!”蒋少斩钉截铁地回答,当场从旁边办公桌抽了两把椅子,“楚执这孩子跟织音差不多大,也算我的后辈,我有义务要照顾好他!”

废话,来自最权威讯道的损友超绝限定版黑料,都送到脸上来了,他玉树临风小郎君岂有不收下的道理?这就是天选之子的天命圈,从天而降的补给箱,大龄单身狗的狗shit运呐!

“楚执这孩子,很固执,我想可能是家庭状况的原因。”班主任拿过保温杯喝了口茶,“之前也做过家访,但家里就他一个人。问了其他同学才知道,他父母的状况很复杂。您知道他们两个最近的情况吗?”

楚执没少来店里装忧郁,愣是把喝咖啡变成了堪比古代侠客借酒浇愁的悲壮行为,在此过程中蒋少早就把他家里的情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应付个把老师不在话下。

“抱歉,这是楚执家的家事,我也不清楚内情,只知道楚执这孩子这些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也很不容易。”蒋少满脸沉痛,把问题挡了回去。

“确实,我也不方便管教他,就由他去了。但政策是死的,没办法通融。”班主任叹了口气,“您清楚我们这边的情况吧?一般来说我们的学生不参加国内的高考,日本那边有很多跟我们合作的学校,但楚执这样子,日本那边的最低分数线也是达不到的。”

“老师,我懂你的意思!”蒋少双手握拳,眼神里燃烧着恨铁不成钢的熊熊火苗,“尽管我对楚执来说就是一个远房亲戚,我也会尽我的义务照顾他的!荒废了前途,他的人生就废掉了啊!”

班主任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喝了口枸杞茶:“话说回来,您知道上个星期五楚执干了什么事儿吗?”

“记得,当然记得,楚执这孩子太顽劣了!”蒋少的嗓门立马高了八度。

心爱的店铺被自己的熟客与来自未来的美少女联手拆迁,这种令人痛心的日子怎么可能记不住?

班主任抬了抬镜片,表情疑惑:“呃,请问您指的是?”

“哦哦,抱歉,我可能搞混了。班主任您说的是学校里的事儿?”

“看来您还不知道了。”班主任叹了口气,“这么说吧,那天中午楚执跟四班的一个女生表白了,在全校里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成功了吗?”蒋少脱口而出。

眼见班主任的眼神逐渐狐疑,他马上端正表情:“诶嘿嘿,不好意思啊老师,我的意思是,这种行为也太……”

……流弊了吧,简直是刮目相看啊!没想到楚同学天天装忧郁,竟也是这样一个敢作敢当的好汉子!不管是抱得美人归的幸运儿还是惨死道中的败狗,我都要给你疯狂打Call!

“是的,很恶劣。学校已经决定给他开处分了,这里跟您知会一声。如果有机会的话,还请您好好教育一下楚执,他的心理上可能有点问题,容易把事情想得极端。”

“我看那小子性格是有点孤僻,到时候我会跟他说的。”蒋少连连点头。

“情况大致就是这样,您有个概念就好,不好意思占用了您的时间。接下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带楚音去班级。”

“哦哦好的,麻烦您了。”蒋少点头起身。

跟着班主任回到走廊,蒋少又叮嘱了织音一些很平常的事项,那种一般家长在送孩子时大致都会说的话。那不厌其烦的神态与忧心的表情,简直可以提名奥斯卡奖,没人会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

等到班主任带着织音走远了,蒋少还站在原地目送。织音在上电梯前数次回头,还能看到他留在原地奋力挥手的样子,像一个担心女儿的新手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