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分钟后……
长桌两端坐着五个人，其中靠墙那面放置了靠背沙发，楚执与织音坐在一处，前者一脸茫然后者一脸漠然；黎音与兰斯洛特坐在他们对面，表情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认真；凤凰院结弦独自坐在长桌末尾，坐姿颇为随意。
他没能追回萌音，但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有我就够了，不用管她，等会议结束我会跟她解释”。
于是，狂想曲计划的第一次例会开始了。
“所以说，现在的情况是——”蒋少举起一根手指，煞有介事轻咳一声，目露精光。在座的五人都把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有一个超级无敌强的叫做【欧米伽】的大BOSS潜伏在这座城市里闭关，手下还有使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小弟。跟所有反派的终极目标一样，一旦闭关修炼成功，她就会大笑三声跳出来，动动手指把整座城市毁灭，然后是整个地表世界。所幸还有正义一方试图力挽狂澜，但作为正义一方的力量明显非常薄弱，只有三名被称作歌姬的妹子与三个负责照顾妹子的汉子，以及一条围在三对情侣身边汪汪叫的单身狗。”
“在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投降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蒋少搓着拇指，环顾其余五人，“但！我是个有原则的人，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会投降！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个白衣飘飘浅笑盈盈的仙女姐姐半路杀出，把足以扭转乾坤的神器秘籍双手奉上！”
凤凰院结弦环抱双臂，不无讥讽地斜眼看他：“你说的三位仙女姐姐都已经到了，只可惜我们没有你想要的神器秘籍。而欧米伽又不会跟人类沟通，你去找她投降的话，她也许会送你去找真正的仙女姐姐。”
蒋少的万丈豪情明显噎了一下，恶狠狠地瞪回去:“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不要插嘴！我这是幽默好么，为了缓解大敌当前的紧张气氛吐几句槽怎么了，这可是在为团队做贡献！”
凤凰院结弦轻蔑一笑：“如果我们的先辈都像这位店长一样蠢的话，地表世界被欧米伽毁灭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嘛。”
蒋少大怒：“你这家伙是不是想打架！”
“我没这个意思，不过你想被打趴下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奉陪~”凤凰院结弦似笑非笑。
“人小口气不小，今天我就来教训教训你这个熊孩子！”
“诸位！”黎音一拍桌子，用冷厉的目光扫过两人，“请适可而止。”
“好的，黎音前辈。”凤凰院结弦笑嘻嘻地回答，朝着蒋少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暗示他脑子有问题。蒋少气得发抖，迫于黎音的气场，却也无可奈何。
“平民总结得很好，目前的情况确实相当棘手，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但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兰斯洛特发言，“歌姬诞生的意义就在于猎杀终音，黎音大人、织音大人以及萌音大人是我们最优秀的三位歌姬，在我们所处的时代，她们都曾有过独身清除终音的纪录。”
楚执怯生生地举手，像个向老师提问的学生：“呃，冒昧地问一下，终音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要怎么才能杀死它们呢？”
兰斯洛特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想必楚执大人之前已经见过影侍了吧？它们与终音相比属于没什么威胁的类型，只要将它们体内的逆空能打散，就能很轻松地消灭它们。”
蒋少拍案而起：“凭什么称呼那家伙就用‘大人’称呼我就用‘平民’啊？赤裸裸的歧视有木有？”
黎音抬眼瞥他，杀气涨满眼眶，蒋少又默默坐了回去。
兰斯洛特继续说：“但终音不同。逆空能在它们体内的纯度要比影侍高上数十倍，这使得它们拥有更高强度的身躯，以及诸如短距空间传送、阻断时空之类的特殊能力。除此之外，最棘手的在于环绕它们周身的【逆空力场】。力场由致密的逆空能构成，常规攻击手段对它而言几近无效，即使是同样具备逆空力量的歌姬也很难对其进行杀伤。”
楚执点点头表示听懂，兰斯洛特话锋一转，眼角微弯。
“这个时候，就需要某些特殊手段来破坏那层【逆空力场】，将终音的本体暴露出来。”
兰斯洛特摘下胸前的纹章，放在掌心递给楚执看。纹章有着暗色的纹路，颇有欧洲中古时代的古韵，上面铭刻着某个家族的家族徽章。楚执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中世纪的家族徽章往往铭刻在骑士的胸甲与盾牌上，以便在战场上快速辨认披挂铠甲的骑士。
“一般来说击破逆空力场是乐师的工作，但我与黎音大人是一个例外。黎音大人的能力是【逆空裂解】，她的攻击本身就能穿透由逆空能构成的力场，击破力场的问题也就不复存在了。因此，我的职责主要是辅助黎音大人进行精确打击。”
他收回纹章，在菱形尖端轻轻摁下。纹章内部发出了某种怪声，紧接着在数秒内进行了数次形变。在楚执眼中，这个纹章从中整齐地裂开，探出一根类似木条的长方体，长方体内部又向两旁分出两条弧线，绷成像是弓弦的半月形。
等到半月形的两端同时拉出一道泛着银光的细线连接到已经拓宽的长条形，楚执猛然意识到纹章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弩机、弩弓、弩臂与弓弦……就跟之前洛杰由棍子转化的巨剑一样，兰斯洛特的纹章展开变成了一把十字弩。整张十字弩的构造十分完备，弩臂上方的箭槽内甚至已经装填了一支泛着寒光的弩矢。
“虽然乐师本身不具备逆空能，但他们可以在自己的武器里注入它。这是我的武器，【湖光】。”兰斯洛特将十字弩展示给楚执看，“它无法杀伤终音，但如果与高浓度的逆空能接触就会产生某种力场，可以束缚住一定范围内的逆空能流动，也就是封住终音的行动能力。”
说到这里兰斯洛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楚执大人还没有自己的武器吧。过几天我可以用逆空纱为你打造一把。”
楚执讷讷地笑，有些不好意思：“逆空纱是什么？”
“噢，是我不对，没有跟楚执大人解释清楚。”兰斯洛特露出抱歉的笑容，“逆空纱是我们从异弦身上夺取的技术。通过将逆空能与纳米材料融合，我们得到了这种延展性与可塑性近乎神奇的材料。歌姬能够自由调动逆空的力量，于是她们便能够与逆空纱建立某种特殊的连接，将这种材料化作任何已知的东西，比如兵器。”
“另外，所有歌姬都穿着用这种材料做成的战斗服，只要她们愿意，她们就能自由换装哦。”兰斯洛特温和地笑笑，眼角弯出微妙的弧度，“其实，我一直觉得黎音大人很适合换一些更女性的装扮呢。”
这种微妙的语气跟容易引起误会的表情是什么鬼啦！难道你一直对你家主子有什么非分之想么？难道你其实也是个闷骚型的家伙只是平常不表露出来么？
黎音冷声提醒：“兰斯洛特。”
兰斯洛特立即收了戏谑表情，转眼恢复忠实仆从的模样：“抱歉，黎音大人，是我失言了。”
“咳咳，逆空纱有多么？可以也给我打一把么？如果可以我想要一把拉风的巨剑！”蒋少半路杀出及时救场。
兰斯洛特面露歉意：“抱歉平民，逆空纱数量有限，很可能没有多余了。”
“我就知道。”蒋少顶着一张苦瓜脸。
“那么是时候制定接下来的作战方针了。”黎音用坚毅的眼神环顾其他人，表情冰冷肃穆，“无论如何，必须赶在【终焉日】来临以前抹杀欧米伽。”
凤凰院结弦抬了抬眼镜，眼神在镜片后面一闪：“如果能有一个独立空间，我就可以建立一个搜索网络，搜集附近逆空含量的讯息。给我足够的时间，我肯定能查出欧米伽的大致动向。”
“欧米伽的力量还未恢复至鼎盛时期，越早出击越有利。”兰斯洛特点头，“如果搜索到欧米伽的位置，我们或许可以集中三支小队的力量，一举将其摧毁。”
蒋少挠了挠脑袋：“听起来未免太简单了点吧？我觉得对面大BOSS不会这么蠢萌地等着我们过去踢馆的。”
“也许它就那么蠢萌呢。”凤凰院结弦耸耸肩。
一直没有发言的织音这时抬起头，面无表情：“我认为，主动出击不是重点。在此之前，我们必须保存自己的力量，不能被异弦发现。”
“在洛杰哥哥弥留之际，他告诉我说，欧米伽的目标是这个少年。”织音偏头看了一眼楚执，随后环顾四周，“在与他接触之后，我认为洛杰哥哥的推断不无道理。”
她淡淡地说：“我们最优先的目标，是保证楚执的安全。”
织音话音一落，整间易思居阒寂了一瞬，灯火迷离。
黎音直视她没有波澜的眼瞳：“你知道欧米伽的力量正在逐渐恢复，时间拖得越久我们的胜算越低。”
织音点点头：“我知道。”
“你也清楚，如果什么都不做，地表世界会在明年7月3日毁灭，拖到那时候，倾七堡垒之力回到现在的行动也就没有意义了。”
“嗯，我清楚。”织音语调淡淡，“我的意思是，由你们负责保护好楚执，我一个人去对付欧米伽。”
凤凰院结弦第一次端正了脸色，认真地盯着织音：“织音大人，虽然你很强没错，但再怎么强也强不过欧米伽啊。独身对付欧米伽……我觉得怎么看这都是无谋的自杀行为。”
织音摇头：“能够跟那个家伙战斗的，只有我。你们在我身边，我会施展不开。”
兰斯洛特一愣，而后定定地看着织音：“织音大人是想将赌注押在那个能力上么？”
“太乱来了，光凭那个能力怎么可能与欧米伽对抗？”黎音也抬高音量，下意识地前倾上身，“织音大人不信任我们的能力么？”
织音面色漠然:“我曾与欧米伽战斗过，见识过它的力量。如果不动用那个能力，我们全都不是它的对手。”
蒋少终于忍无可忍，一拍桌子起身怒道:“老是‘那个能力那个能力’的争来争去，我等凡人完全听不懂啊！只知道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敢不敢把那个能力的大名说出来啊？”
兰斯洛特无奈地耸耸肩：“我从头跟你解释吧。歌姬超越常人的实力的基础，在于她们体内蕴含的逆空能。这与终音的构造有些相似，不过我们是通过手术人为将它注入歌姬的身体，以此来达到与终音匹敌的效果。因为这个原因，歌姬们也具备类似终音的能力，藉由完全释放这些能源的力量，她们也能像终音一样获得某些特殊的能力，我们称之为【律令】。”
听兰斯洛特讲到这里，楚执的视线装作不经意地掠过在座两位歌姬的脸，觉得有一股黯然在心头萦绕。
人为地创造怪物来对抗怪物么？真是绝望的做法啊。可在那种境况下又别无选择……他不由得有些佩服创造出“歌姬”这种存在的那个人了，不知道他以后的人生里是不是时刻烙印着深沉的负罪感。
兰斯洛特接着说:“之前已经说过了，黎音大人的能力是【逆空裂解】，她的攻击对致密的逆空造物非常有效，换句话说，就是能像切黄油一样切开终音的护盾。”
楚执与蒋少都望向凤凰院结弦，后者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我家那位嘛，好像是叫什么【逆空诱爆】，似乎是可以直接引爆大气中的Styx能，总之还挺强的。”
蒋少又理所当然地把视线移向一旁沉默的少女:“那……织音的能力呢？”
“我的能力是【零域】，彻底封锁一个范围内的时间流动。除我之外，在那个领域内的任何存在，无论是影侍、乐师抑或歌姬，都会跟没有逆空力量的普通人一样无法行动。”
楚执想起了两天前与织音一同经历的那场战斗。在最后的影侍即将刺穿他眉心之前，时间仿佛被截除了一段，他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是有一种奇怪的疏离感。
那就是零域吧。
“也就是相当于在时空禁域上再盖一层时空禁域，这么BUG？”蒋少倒吸一口凉气，略一思索又发现不对，“话说回来，这大招威力这么大，只要对着欧米伽一放不就没事了？超级大BOSS瞬间变成任人宰割的超级大弱鸡啊!”
织音淡淡地补充:“零域对终音无效。”
“……那这招有什么用？”蒋少默然。
凤凰院结弦微笑着举起食指左右摇摆:“不只是封印时间那么简单哦～打个不那么恰当的比方，如果说织音大人在平常状态下是一条在陆地上行走的鱼，开启零域之后她就是入水的鱼。用神州的一句成语‘如鱼得水’来形容，正是恰如其分。”
黎音的面色突然冷冽下来，望向凤凰院结弦:“零域应该是绝密级别的资料吧？为什么你知道得那么清楚？”
“说是绝密级别的资料，您不也很清楚么？”凤凰院结弦不甚在意地回望过去，微妙地笑了笑，“黎音大人，怎么说我也是靠电子技术吃饭的，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啦～反正都是为了取得最终的胜利，就请不要在意咯。比起这个，最终作战方案的敲定才是我们应当关注的重点，不是么？”
楚执感觉这位少年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在那副随意的外表下不知道隐藏着怎样的心思，亦正亦邪，令人捉摸不透。
蒋少第一个举手，犹如在偶像演唱会现场的狂热粉丝:“我提议，全部听织音酱的!”
兰斯洛特用征询的眼神望向黎音，后者稍一犹豫，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兰斯洛特跟着点了点头:“目前似乎也没有更好的方案了，那就按照织音大人的意思吧。”
织音的视线从其他所有人脸上扫过，确认所有人没有异议后说：“楚执必须时刻处于我们的保护之下，有必要避免一切外出。”
“等等!我有自己的生活!”发现矛头不对的楚执据理力争，“我一周有五天要上课!我不能被锁在家里!”
蒋少环抱双臂满脸鄙夷:“得了吧，哪次不是上到一半就跑我这儿来靠窗发呆装忧郁？”
“照顾你生意还不乐意了？”楚执愤愤反驳，想起与夏佳宁的约定，底气足了不少，“再说了，这一次不一样，我跟某人有约定，星期一非去不可。”
蒋少哂笑，撇撇嘴:“跟班主任么？我就说嘛，你天天逃课，人神共愤，是时候治治你了。要是需要叫家长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友情客串一下……”
楚执深藏功与名地一笑:“跟高一学妹。”
蒋少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楚执脸上也浮现笑容，是那种知道大事不妙的尬笑，一推凳子弹了出去。
蒋少追着楚执在易思居里上蹿下跳，不管不顾一身名贵的卡纳利西装，颇有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气势。
“哇啊，织音救我!”楚执边跑边惨叫，后面的蒋少眼见追不上已经抄起了刀叉开始投掷。
织音蹙起眉头面露担忧，觉得放任不管的话楚执真的会有生命危险，刚要起身，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背后的结弦按住她肩膀:“别担心，织音大人，他们只是在进行亲切友好的游戏而已，完全不会有事哦～”
那边黎音淡定非常恍若不觉，托着腮若有所思:“原来那位新乐师要去上学，是我疏忽了，没有考虑到断点时代的情况。”
凤凰院结弦轻描淡写地一侧头，堪堪避过一把飞来的叉子，面色如常地笑道:“这也不能怪黎音大人，毕竟旧世界的常识对我们来说实在太过冗长，不可能面面俱到。议会准备的那本《2035社会常识》我带在身上，到时候可以读给黎音大人温习。”
“请让我为黎音大人解释吧。所谓上学，是旧世界人类为未成年人制定的一种学习知识的过程，设有小学、初中、高中与大学。”兰斯洛特话音未落，忽然探手接住一把朝黎音大人飞来的餐刀，稳稳放在桌上，“依据楚执大人的年龄判断，我认为他目前应该处于高中的阶段。”
楚执跑了大半圈又逃了回来，蒋少紧随其后。在蒋少路过桌子的一瞬黎音眉头微蹙，推开椅子瞬间回身，精准地掐住蒋少的咽喉，毫不留情地将他按倒在地。
这之后黎音云淡风轻地拂了拂手心，好像一秒前根本没有把某人按倒在地：“那么应该把楚执锁在家里么？还是放他去上学？我认为要保护他安全的话，锁在家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织音点点头表示赞同。
楚执原本扶着墙气喘吁吁，这时奋力抬起头，目光炯炯地反驳:“不对！你们都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在场所有人一愣，目光都移到他身上。
“想想看，如今已经是现代社会了，人类之间的联系要多快捷有多快捷，如果突然有一天我没有任何理由就不去上课，我的同学们会怀疑，教师也会感到困扰;时间久了他们就会试着联络我，询问我的境况，象征性地关心一下;然后得不到回应的他们最终会派人上门调查，发现我被一帮神秘人锁在家中五花大绑……最后发展成所有人都知道了未来的秘密，社会陷入动荡，国家全面瘫痪，末日之战四起，BOOM达拉崩吧，在末日之前人类就先自己GG了。”
来自未来的一众人都变了脸色，互相对视一眼，发现楚执说得不无道理。
“所以，我必须去上课!”楚执最后总结。
兰斯洛特抚着下巴，表情纠结:“学校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地方，要是楚执大人去上学，我们就不能随时保证他的安全了。”
“我们可以潜入，旧世界的人普遍没有那么警觉。”黎音面色肃穆，“如果被人发现了，那只好把对方打晕，储存到消灭欧米伽为止。”
拜托不要用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谈论这种明显犯法的事情好吗？用词也很不恰当啊喂!话说储存是什么鬼啊，是要把哪个倒霉蛋做成标本晾成人干么？
“依我看……”桌板下面非常惊悚地探出一只手，蒋少扳着桌板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咽喉上还残留着明显的勒痕，“你们的年纪跟那家伙差不多，一起跟着他去上学，不就完事了。”
万籁俱寂。
世界上有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像蒋少这样的人，那就是“损友”;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对好基友落井下石过河拆桥这件事，那就是“神助攻”。而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莫过于二者合一，犹如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那就是来自损友的神助攻!
楚执绝望而惊恐地发现，在场的人都露出了醍醐灌顶的表情，投向蒋少的目光多了一丝感激。
织音若有所思:“有道理，但我们不知道入学的具体流程，蒋少能为我们安排么？”
“没问题，这世界上没有我蒋少解决不了的事情!”蒋少一边大力拍着胸膛一边挪到楚执身旁，“我一个电话过去，星期一就提包入住……啊不，入学!在此之前，我会帮你们恶补关于上学需要清楚的一切知识，保证诸位尽快适应这个时代!”
楚执气若游丝:“你们有征询过当事人的意见么？”
蒋少拍了楚执后背一把，响亮地反驳:“你看人家美国总统出个门随时随地都是保镖，人家美国总统抱怨过么？人家美国总统表示过不满么？人家需要征询当事人意见么？完全不用好吧，就你丫这么多规矩。”
楚执微怒:“我又不是美国总统!不需要这么多繁文缛节!”
蒋少拿手肘顶顶楚执肩膀，顺势勾上楚执的脖子，俯他耳边低声循循善诱:“想开点吧，有漂亮妹子当插班生还不乐意？我要是你那尾巴都翘天上去了。”
“想象一下，你正在上课，突然一瞬间时间静止，一大帮怪物顺着窗户爬进教室要把你剁了，这个时候你是想要原地蹲下抱头大喊‘大哥别杀我有话好说’还是回身跪下抱住歌姬萌妹的大腿高呼‘哇好可怕织音救我’？”
“两者都是一样的没有尊严啊喂!”楚执推开蒋少，抛给他一个鄙夷的眼神。
蒋少瞪着楚执，一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表情:“明显选后者嘛，至少后者你还能抱住大腿……啊不，保住小命啊对不对？”
“话是这么说……”
“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蒋少愉悦地拍了拍手，中气十足地宣布，“我会跟那家伙的高中知会一声，把织音安排到楚执所在的高二（2）班里，黎音与兰斯洛特你们俩看起来太成熟了，就伪装成插班生到高三去吧;至于凤凰院结弦与暴躁萝莉嘛，到高一刚刚好咯。”
凤凰院结弦枕着脑袋，唇角带笑:“我是没异议啦，就是不知道魔音那家伙怎么样……嘛，别在意，总之我会说服她的，放心。”
“黎音大人与我也愿意服从织音大人的决断。”兰斯洛特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搞什么啊，根本就是墙倒众人推嘛，你们这帮家伙为什么也跟店长混到一起去了啊？
楚执垂着头闷闷不乐，这时有一只些微冰凉的手悄悄伸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背。他一个激灵抬起头，偏头看到织音分外认真地盯着他，脸凑得很近，鼻尖弧度小巧，深棕色瞳孔写满认真，定定地倒映出他愣怔的模样。
他与她之间相隔的距离如此之近，近乎呼吸相闻。
“请放心，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保护好楚执的。绝对不会再让以前的错误，再一次发生了。”织音以庄重的口吻说，像是在向什么人保证一般。
楚执有些慌乱地向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手足无措之下只能愣愣地说句“谢谢”。
不知为何，天台上的景象再一次于他眼前闪回，少女的眉眼冷冽，却含着不易察觉的、微妙的悲哀。
【我要你成为我的乐师。】
你这么说过的，对吧？
可像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么？
我不是什么值得付出的人，只是不喜欢欠别人的而已。就这么对我赋予期望的话，很可能会后悔的。
所以，别随便说出这种奇怪的话啊。
“咳咳，既然会议精神已经传达完毕，是不是可以结束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蒋少打着哈欠，表情松垮地扫过与会众人，“我饿了，要吃早饭。”
兰斯洛特点点头表示同意，忽然转头看向楚执:“我想和楚执大人单独谈谈，可以么？”
—
其他人都走完了，织音跟楚执说在外面等他，也跟着离开了。空荡荡的易思居里只剩下他与兰斯洛特相对而坐，稍显寂寥。
楚执望着这个高他半个头的金发帅哥，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只好直接用“兰斯洛特”了:“兰斯洛特……有什么事么？”
兰斯洛特双手放在桌上十指交握，表情肃穆地点头:“请楚执大人单独留下来，确实是有些事情要跟楚执大人知会。”
楚执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别叫我楚执大人，我只是个普通人，根本没法跟你们中的任何一个相提并论。”
“不，请务必对自己多点自信。”兰斯洛特温和地微笑，递给楚执一个鼓励的目光，“在我们的时代有一句格言，‘心怀希望者永远不会被暗夜吞噬，若对逆境甘之若饴，心灵便是成长的沃土。’”
楚执挠着后脑勺很为难:“有点难懂……可以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
兰斯洛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用年长者特有的眼神看着他，并没有直接回答:“你还是个男孩，但总有一天会长大，逐渐明白自己的担当。到那个时候，你会做得比我们所有人都好，我对此抱着期待。”
总感觉从未来过来的人都特别喜欢夸人……楚执莫名想起了星爷电影《功夫》里那个兜售绝世秘籍的老乞丐，晃着手里的秘籍，脏兮兮的脸颊唯有一双贼眼闪闪亮：少年我看你骨骼惊奇器宇不凡，这只蝴蝶五块钱卖你，不要小看它，它可是能够穿梭时空的哦……
兰斯洛特端正了表情：“闲话不多表，叫住楚执大人其实是为了对你解释乐师的职责，另外还有一些关于歌姬，或者说关于织音大人的事情，楚执大人必须清楚。”
听到织音的名字楚执愣了一瞬，但不着痕迹地掩饰掉了，静待下文。
“严格来说，歌姬已经不能算是人类了。经过被称作【人体逆空融合】的手术，逆空元素彻底重造了她们的身体，在她们的血液里沉睡。平时她们与普通人无异，但在她们释放力量以后，或是用更专业的说法【逆空解禁】后，她们便能获得强大的力量，足以与终音对敌。”
兰斯洛特稍一停顿，“不幸的是，这样的改造对歌姬而言是极其严重的负担。以人类之躯强行承载未知元素的力量怎么说都太勉强了，逆空元素会逐渐反噬她们的身体，与渐冻症的症状类似，她们会慢慢失去控制身体的能力，等到反噬进程蔓延至大脑的运动中枢，她们就会彻底瘫痪。这个症状一般会在歌姬20岁时逐渐出现，最晚不超过22岁，歌姬就只能依靠轮椅行动了。”
楚执默默听完兰斯洛特的话，意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这样的话，所有的歌姬，包括织音、黎音和那个坏脾气的萌音，她们都只有有限的生命？”
金发垂下遮住表情，兰斯洛特视线下移，委婉地回答:“因为这个原因，很多歌姬选择在最后一刻来临前光荣地战死。”
“那黎音她……”楚执第一个想到看起来最年长的黎音。
“请不用担心，黎音大人虽然看上去十分老成，但其实只有19岁哦。”兰斯洛特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比以往任何的笑容都要温和，却给楚执一种虚浮的感觉。
那也只有一年的时间了啊。楚执想。
“先不管这个，我们继续。”兰斯洛特生硬地岔开话题，“歌姬其实不需要饮食，逆空能可以为她们提供能量，所以她们只需要补充逆空能便能存活。有两种方式能够进行补充，一个是通过服用凝炼出来的补充剂。另一个，嗯……”
“另一个是什么？”
“处于高浓度的逆空环境下，差不多就是与最强大的终音进行战斗。异弦的出现往往伴随逆空能浓度的暴涨，因此只要附近有异弦出现，歌姬就能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它是十分有效的补充手段，原理与花草进行光合作用类似。”
兰斯洛特稍一停顿，话锋一转。
“但它的实现条件非常苛刻，只有代号终音的级别才有可能构成强大到足以让歌姬回复逆空能的力场。即使是歌姬也很难面对代号终音，所以一般情况下可以忽略。”
“代号终音？”楚执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字眼。
兰斯洛特温和地摇了摇头：“一种对终音的分级。若是以后有机会，我再跟楚执大人详细解释吧。”
楚执只好点点头，再抛出一个问题。
“对歌姬而言，逆空能应该多久补充一次？如果不补充会发生什么？”
“一月一次即可。如果没有补充，结局就跟正常人不吃不喝一样。”
“这样的话，为了存活歌姬不就必须一刻不停地战斗？”
“是的。”兰斯洛特收起了笑容，“大体来说，乐师只需要照顾到三点。一是确保歌姬体内随时有逆空能的补充，二是保证歌姬保持良好的心理状态，三是时刻对歌姬抱持信任，永不背叛。”
楚执又问了一个一直觉得疑惑的问题:“为什么要用歌姬与乐师来称呼呢？”
兰斯洛特抿唇笑笑:“其实我也觉得乐师与歌姬这两个称呼不能正确囊括我们的职责，将经过改造的少女称呼为歌姬，是为了纪念某一位伟人，而乐师的称呼则是从乐师演化而来。但无论如何，我为能给予黎音大人以支持而感到满足，希望能够永远陪在她身边。”
“大部分人认为乐师的职责在于辅佐歌姬，我认为不止于此。若歌姬是华丽的锋刃，乐师便是藏匿她的剑鞘。我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更是有着深切羁绊的伙伴。在黑暗时我们互相鼓励，在绝望时我们心怀同样的信念。乐师与歌姬的组合，是一种相互融合的过程，我们将自己的一切:荣耀、信仰、勇气，都毫不保留地交托对方，而对方也会报以自己所没有的东西，弥补我们心灵的罅隙，合二为一，进而升华。”
说这番话时兰斯洛特表情和缓，眼神里洋溢着楚执不曾见过的柔和光彩，就像是……找到了真正值得托付的信仰那样。那是一种楚执只能仰望的遥远光芒，令人怅然若失。
兰斯洛特忽然问：“知道作为乐师最重要的职责是什么吗？”
楚执一愣，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在我们的时代，大家给予歌姬极高的崇敬，但也有人认为歌姬只是一种寿命有限的兵器，不应当享受人权。”兰斯洛特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意完全褪去，庄重地跟楚执解释，“她们是不得不做出牺牲的存在，与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没有分别。她们也有人类的情感，也会脆弱、无助、孤独，如同被困在汪洋中唯一的孤岛，抱着膝盖藏在阴暗的角落。”
“所以说，乐师的首要任务就是化身驾驶航船的舵手，不顾一切地前往那座孤岛，找到那个宣誓跟随一生的人，成为她最坚实的后盾，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一人……有一艘船、一个人和一片汪洋在等着她。”顿了顿，兰斯洛特语调温和，“但是，如果她不向往这场旅行，那么即使凿沉那艘小船，和她在孤岛上共度余生也没有关系。”
楚执张大嘴巴愣了半晌，好半天才合上。
喂喂，随随便便就说出这种感人的宣言，根本就是公然虐狗啊。你考虑过在场另一位男同胞的感受吗？
现在楚执算是明白了，这位兰斯洛特对自家歌姬的情感已经超脱了一般的从属关系，已经悄悄转变为一种类似依恋的情感。
就像是宣誓保卫公主的骑士一样，就算每天杵在城堡前面不苟言笑，你敢说骑士不喜欢如花似玉娇美温柔的公主？没有半分与她执手相伴共话桑麻的向往？只是尽忠职守没办法监守自盗罢了。不过兰斯洛特保卫的公主似乎不太符合传统公主娇弱的形象……
赶在想象的内容更稀奇古怪之前，楚执迅速甩甩头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
“接下来我需要告诉你关于织音大人的事情。”兰斯洛特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模样，“相信楚执大人应该也注意到织音大人特殊的瞳色了吧。之前萌音大人说的【紫瞳歌姬】，就是一些人为她取的外号。这个称呼的全称是【不祥的紫瞳歌姬】。”
“喂喂，这个称呼是怎么回事？也太不尊重别人了吧！”楚执握拳抗议。
兰斯洛特无奈地摇头：“请不要动怒。织音是焚舟堡垒的秘密武器，人们对她的了解少之又少，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恐惧心理。”
“那也很过分啊。”
兰斯洛特并不直接回答，递给楚执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继续说下去：“逆空能在培养皿中表现出的色泽偏近深紫，浓度越高色泽越深。而歌姬的瞳孔颜色代表力量强弱，织音大人是唯一一位在逆空解禁之后瞳色能够转为深紫色的歌姬，紫瞳歌姬之名就是由此得来。即便放眼【七堡垒】，她仍是当之无愧的最强歌姬。”
“七堡垒？”
“那是我们硕果仅存的七座地下要塞，分布在世界范围。不过在我们到达这个时空时，七堡垒只剩下位于上海遗址的【焚舟堡垒】了。”兰斯洛特解释。
顿了顿，他又说：“至于织音的不祥之名，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要从人类地下城邦初具规模时说起。那已经是未来的事情了，我现在就不透露太多，能够告诉楚执大人的是：传闻说紫瞳歌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织音大人经过的地方，都会发生不幸的事情，就像是某种诅咒一样。”
“至少在我与织音相处的两天里，我根本看不出来所谓的‘诅咒’。”楚执反驳。
兰斯洛特表情凝重:“任何传闻都不仅仅是空穴来风，无论如何，作为织音大人的乐师，最好还是多加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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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头顶轻响，楚执走出易思居，呼吸到走廊里的新鲜空气，忍不住长叹一声。织音跟蒋少等在门口，蒋少靠着消防水闸抬头哼小曲儿，织音在他旁边低着头双手交叠身前，乖巧的模样像是等待买东西去的男友的普通高中女生。
“不必担心，我相信你的能力。”兰斯洛特在后面拍了下楚执的肩膀，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笑容，而后越过他快步向前走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走廊尽头，商厦穹顶的玻璃幕墙透进阳光，为少女的淡金色发丝笼上蒙蒙茸光。黎音倚着栏杆低头闭目等待，听到脚步声睁开眼，被光线照射得柔和的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与兰斯洛特交换一个默契的目光。
这么看上去他们似乎真的有点……夫妻相？楚执望着他们两人的背影默默想。
真不错啊。
他的心情忽然明朗起来，忽然就领会到了古人“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诗意，嘴角上扬，不知不觉哼起一首小曲。
虽然前路阴霾密布，虽然未来仍有诸多谜团，在这样闲适的时光里，一切都不重要，一切都无需思量，一切都还来得及。
或许可以呢？
或许一切都不算太糟。
或许……真的可以重新开始？
就在这时蒋少涎皮赖脸凑上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别发呆了，整得跟谍战剧似的，谈了啥谈了啥，快跟我分享分享。”
楚执心里偷笑，板着脸回答:“刚才兰斯洛特与我就易思居咖啡是否有毒以及店长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等问题进行了深刻的研讨。”
“滚，泡咖啡是老子从小养成的兴趣，老子的咖啡绝对安全，老子的咖啡能治百病!”
知道不能跟蒋少在他心爱的咖啡上扯皮，楚执笑着摆摆手表示自己错了。
“先不管这个，来的时候没吃早饭，我饿了，觅食去。”
蒋少把脑袋一偏:“哼，说老板坏话，这次可别想让我买单。”
楚执轻蔑一笑：“早饭而已，又不是牛排，平民也是负担的起的好吗。”
“平民这个称呼是不是在影射什么……”蒋少环抱双臂满脸狐疑。
“哪有，你想多了。”楚执又笑笑，一笑泯恩仇。
楚执与蒋少你来我往斗了几句嘴，偏头看到织音垂眸站在一边一语不发，大概是在在意之前的事情。
他跨步上前伸出右手，探到织音眼前。后者有些讶异地抬起头，正对上楚执直视过来的双眼。那双眼睛并非无暇，犹豫、不安乃至惶恐的情感仍有残留，但至少现在，盈满在眼眶的笑意是无比真实的。
“久等了，织音。我和蒋少去吃早饭，一起来吧。”
织音先是一愣，而后摇了摇头:“我不需要饮食的。”
楚执被她过分较真的模样逗笑了:“兰斯洛特都跟我说了。可那也没什么关系吧？你不是喝过蒋少的咖啡么？很好喝对吧。不要把饮食当作生存的必需品，仅仅视作一种享受就好。”
“享……受？”织音歪着脑袋咀嚼这个词。
“哎呀，织音酱别听这家伙的，说了这么多，其实总结起来就一句话，”蒋少从旁边跳了进来，板着脸一脸正经，“易思居的咖啡很好喝。”
“完全曲解了我的原意好吧！”楚执跳起来掐他脖子，两人熟练地扭打在一起。
“那，我们去吃早饭吧。”织音的声音划破了喧嚣。
楚执扳着蒋少的下巴，蒋少搂住楚执的脖子，但在听到织音声音后两人默契地一起停手朝织音的方向扭头。织音端庄地站在一旁，右手捂嘴遮掩笑意，鬓角发丝轻晃，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小姐风范。
两个凡人瞬间被仙女的仙姿折服了，点头如捣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