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窗户开着,微风带动窗帘重复地鼓起来又陷下去。窗框上停着三两只紫色和绿色的球形魔物,从二楼的窗外可以看到树木枯绿色的冠部,风一吹,叶子纷纷落下。透过叶子的间隙,远处的天空中有鸟在飞,映到地上的人的眼睛里成了一个来回打转的点。

“有人在吗?我进来了哟。”

西面的墙壁上装饰着手拿魔剑的不知道是哪位伟人的画像,墙壁一侧堆放着行李,不用说已经打包好了。另一侧是门,戴着枫叶色套袖的女仆单手端着餐盘走了进来。

在她身后,帕蕾朵像个小动物一样蹑手蹑脚地跟着,紧紧抓着苏夏的围裙的同时,四下里张望着。真不明白我的房间有什么好好奇的。因为窗户开着,房门打开的同时,吹进来一阵风。

“早上好,今天的早餐是酱油煎蛋,油炸伊苏米馒头还有山鸟鱼露,放在这里可以吗?”

不等我回答,苏夏又擅自摆好了碗碟,这回还在桌子边坐下了。

“闻起来好像很好吃!”金发的小动物也跟着坐下,很没礼貌地用调羹敲着碗碟,来制造清脆的节奏,“苏夏,这个山鸟鱼的露是什么啊?没听说过呢。”

“这个是伊米的特产,”苏夏坐立不安的样子,“把山鸟鱼的果实留下种子,晒干之后加水磨成浆,然后加糖熬煮,种子受潮晒的不够彻底的话可能会产生毒素,成本又高,所以不适合运输呢......勇者大人,您也来吃一点吧。”

“就是啊,今天还要赶路呢,早饭不吃肯定是不可以的——哇,这个炸馒头!好好吃!”

昨天下午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骂人,今天早上就和人家打成一片,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内馅用的是今年新摘的伊苏米嘛,蒸熟去皮之后捣的很碎,又加了黄油、肉桂跟糖。面团也是用我们特制的酵种发酵的。帕帕说的很对哦,勇者大人。”

被一边摸头一边点名表扬了的白魔术师挺起胸脯,“所以说嘛,别跟自己过不去!不就是扑了个空而已嘛,托咱们的福昨晚很安全,大家都很开心呢!”

“勇者大人没有必要消沉,再说,犯罪者和魔物不一样呢,对吧?对手换作魔物的话——”用无比惊讶的眼神看向我,苏夏的话戛然而止。

先是说赶路,这回又是什么“大家很开心”之类的话,可事实就是事实,事实是我们像一群笨蛋一样,到头来一无所获。我从死盯着墙壁一点的状态复苏,接着床垫的弹力站起来(或者说是弹起来):

“我不走了!并且你们两个听好,在逮到那个诱拐少女的变态狂之前,我是不会离开这个村子的!”

“勇者......”

“勇者大人......”

“虽然这是一部以旅行为主题的小说,邪龙也在很远的地方,”我平复心情,用比较和缓的语气说,“我才不能输给那种变态狂!”

“煎蛋要加热一下吗?”

苏夏说。

·

“我想到了!”帕蕾朵换上了一套红色和蓝色为主的学院风西装,外面套上早先见到过的那件黑色袍子,右手握着魔杖。她站在楼梯间的附近,背对透过窗户射进来的月光,蜂蜜色的眼睛闪闪发亮。

晚上,七点十分。

“有问题吗?”

约定的时间提早到了八点半,距离现在还有一小时二十分钟,或者说八十分钟,或者说四百八十秒,这个时间,苏夏还在厨房帮忙。我和帕蕾朵不约而同地穿戴整齐,连装备都拿好了,准备万全却不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嗯嗯,我们之前一直忽略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她故作严肃地点头,“上次是按照苏夏和我、还有勇者这种方式分成了两队,没错吧?”

“对,可咱们分成两组是因为这村子的地形,西部和东部都是居住着魔物的森林,其他部分面积又很大......”

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帕蕾朵摇头说:“不是这个。我想问题大概出在分组上。”

看样子这丫头是想让我跟她共同行动,方便让她攻略我。

正当我这么想,同时还认真地考虑着该怎么拒绝的时候,她说:“我觉得可以让我单独行动,你和苏夏在同一组。以人类为对手,我的战斗力还是蛮高的,勇者又不会魔法。”

“真意外。”

“意外什么,我也有为大家着想的一面啊,才不是只想着你什么的。”低头调整着帽子,帕蕾朵回避了我的视线。

感觉稍微有一点可爱了。

“那我刚刚的表现,有没有提升好感度啊?告诉我现在是几?”

下一秒就扑过来拽我的披风。

收回前言,你的好感度还是只有15(外貌加分)。

“算了算了,现在的我还没做好准备。”她自说自话地松开手,转了个身,“玩闹归玩闹,勇者大人你可能看不太出来吧——我果然还是很怀疑苏夏。”

“怀疑她?”为什么?我没有问出来,是因为帕蕾朵已经自己开始了解释。

“首先是时间呀。为什么要选在九点这个时间开始巡逻,不就是因为她需要花时间掩盖罪证,你说对吗?”

与她期望的相反,我摇头说:“其实九点这个时间是我提的。”

“那一定是因为,话语引导......正常来看,九点钟之后一般不会有人在大街上走了吧?”

我再一次违背了她的期待:“我以为九点之后正好是年轻女孩子喝酒蹦迪的好时候。”

吧台与鸡尾酒,舞池与摇滚乐。香烟,灯光,还有狂欢。

“勇者大人,你是笨蛋吗?”

“啊?”

“晚上很黑的啊,风很大,又冷,哪会有人出去玩。”

我刚想反驳,就回忆起早上在窗边看到的树,树旁确实没有路灯。异世界没有电力,(似乎)也没有爵士跟摇滚乐,总的来说,错出在我的身上。

“非常抱歉。”

倚靠着墙的帕蕾朵似乎真的并不介意:“没事的哦。原来如此,所以今天提前了半小时啊。那咱们接下来要做点什么?我今天一整天都好无聊耶。”

“不知道。”我想着楼下草棚子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嚼着枯草的马型魔物豪斯,无聊也是件不错的事。

“我父亲好像把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打点到了呢。”

“我又不识字,这样不也挺好的。”

“可我反而感觉怪怪的!这一切全都很怪,难道不是吗,勇者大人好好想一想!”

“唔,”我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挺好的不是吗——并没有可以恬不知耻地说出这种话的力量。

“这到底是为什么啊!突然就被召集到了皇宫,说什么从今往后勇者就是你的未婚夫一类的鬼话,擅自玩弄别人的人生,不觉得那群人很过分吗!勇者你肯定也跟我一样是这么想的!”

我没有回答。

这时恰好从窗外吹进一阵大风,黑袍的帽子被吹得扬了起来,满头月光般飘逸的长发随风舞动。

宛如狂乱的妖精。

·

“哥?好久不见。”

“真的是很久没见面了,珊德!最近过的怎么样?有在好好上学吗?”

电话那端是哥哥一如往常开朗的大笑。

“上学啊......”我露出苦笑,“还可以吧,我拿到奖学金了。”

“那超厉害啊!恭喜你!”

“哥你那边怎么样?”

“有什么好问的......跟平常一样,哈哈哈。”

“那不是挺好的吗。”被哥哥的笑声感染,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说起来前几天你家附近不是发生命案了吗,那个什么,‘鞭子霍华德’。”

“真可怕,居然还有那种事啊。变态吗?我一直在修车厂,对外面的事不太清楚。”

“不知道呢,总之哥你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上回去找你的时候还碰到你隔壁那个女生来着,长相还挺可爱的。”

“还是我隔壁班的同学呢,成天放六七十年代的摇滚乐。”

“你去她的葬礼了吗?”

“去倒是没去,她前男友跟我是同一个社团的,据说尸体被警方扣押了,直到下葬才送回来。”

“毕竟‘鞭子’的第一个受害者,真可怜。”

“嗯。”

“真滑稽啊,我记得新闻报道说的死亡时间,那时候我们在庆祝披头士成立三十周年。”

“都是已经结束了的事情啊。”

哥哥的话锋突然一转:“你最近是不是在插手什么恐怖的事情?”

因为时间快到了,我正伸手在口袋里摸硬币,摸到了黄警官的名片,心里一颤。

“没啊,我过的好好的,不是挺好的吗。”

“这我可不太信哟。啊,你用的是公共电话,时间是不是快到了。”

“哥,稍等下,”我投进一美分,一边翻找下一美分一边说,“如果说你遇到了不得不在社会共情与个人正义之间选择其一的情况。”

“那还用问嘛。”哥哥回答,“我会随便选一个。记住,要学会顺从自己的五感,注意到每一个细节。”

·

顺从感官。

注意到每一个细节。

我扼住帕蕾朵的脖颈,把她摁到墙上:“你就是真凶吗?帕蕾朵在哪,快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