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咱们有多长时间没见面啦?十年?——应该不至于,七年还是八年?”

我镇静地看着戴着墨镜的黄种人在我面前大大咧咧地坐下,然后拿起我餐盘里的薯条,一根接一根往嘴里送,“您是?”

“九,十,十一......哎呀,已经十二年了吗,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已经整整十二年没有像这样面对面坐着聊天了呢,哈哈哈。”他说着,摘下墨镜放进夹克的口袋,轻轻抬起一侧的身体,同时把空军夹克的衣摆稍微往上掀,让我看他腰间别着的手枪。这男人大概有四十多岁,两排牙齿被烟熏成了黄色,黑眼圈很重,“不记得我了吗,哈哈,也难怪,时间不等人哪。刚见面那回你那个时候才多大,我想想,有——这么高吧?”

我注意到他看着我的表情,调整了伸出桌面的右手。

“呃,”我清清嗓子,准备站起来离开,“那个,我不知道您是从事什么工作的,但是咱们之前似乎没有见过面,而且我也没有钱......”

打断我的是被丢到餐盘上的警官证。

“不管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一直在帮助你啊,这十二年来。”用低沉而且缓慢的语气说着这话,警察换了个姿势,手肘拄在桌子上,双手在脑袋前方交叉。

“警,警察?”

“珊德·刘,美籍越南裔,住在三街区大学城,公寓号是3901,你住二层,一边上学一边通过在对面那家快餐店打工赚取生活费。十二年前,也就是在你五岁那年,身为战地记者的父母在越南牺牲,真是悲惨的童年生活啊,啧啧。好巧不巧,同年,还发生了那件事。”他的眼神凌厉,语气和讲话内容不符,一点同情的意味也没有。

我想起哥哥的话。

“可以了,你不要再说了。”

“你五岁的时候被人绑架,在十街区的废弃工厂被关了三天之后才抓准机会逃出来,对吧?——我们有数据库,你在那里也备案了。”

“是......是这样。”快餐店里小孩子大声地哭闹,我是天花板上泄了气的氢气球。

“所以说啊!我是警察,不记得我了吗?我姓黄。”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充满希望,下个瞬间却转为严肃,“听我说,你现在被卷入了一起非常重大的案件里面,不把这个谜题破解出来,最糟的情况是你可能会死。”

“会,死——”

警察坐着的沙发,靠背上破了一个洞,露出里面脏兮兮的海绵。

“打个比方,我只是打个比方。假如说现在这家快餐店里,有两个家伙带了枪,打算抢劫。”

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转变话题。

“是一对笨蛋情侣,其中那男的叫那女的小兔兔。”

我没反应过来,话题还在继续。

“这时候你一定会这么想,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这么想——‘这两个家伙是不是电影看多了’,是吧,啊?”

昆汀瓦伦迪诺。我傻愣着点头。

“但是呢你想想,情侣,持枪,快餐店还有抢劫,这四种要素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很常见的啊,跟电影还是什么的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当然没有。理所应当,笨蛋情侣持枪抢劫快餐店的行为跟电影也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但是我们的数据库上说的很清楚,就是昆汀的电影确实促进了这种白痴行为的发生。尽管如此,情侣的数量,枪支的售卖,快餐店顾客流量还有抢劫案的数量却没有明显的变动,那么答案显而易见,”说完一大串之后,他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起一根薯条,薯条的尾端指着我,“是因为传播,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找得到媒介,无论做什么都有一大群笨蛋跟着学。这次的案件,据我估计,也是一样。”

薯条上蘸了太多的番茄酱,甚至滴到了餐盘里。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是什么样的案件?”我强作镇定,端起空了的果汁杯。

“杀人案件,你应该听过吧?就是那个‘鞭子霍华德’。”

不得不承认,那个词具有某种魔力。我点头,说:“明白了,我会尽量配合的。”

“你很聪明。”他重新戴上墨镜。

·

我现在非常理解那些站在门口,被迫偷听的人的心情。

“勇者,勇者大人,勇者殿下,勇者大人,嗯。那个——接下来的任务,能准许我陪同吗?像这样,不行不行......勇者大人,我可以——您作战的时候,我能否——能否让我——我是不是可以在您作战的时候——呃,嗯,那个,支援——援助,呢?就这样吧。”

我站在帕蕾朵的房间外,听见门里发出一声闷响(大概是床)。之后敲了敲门。

“不过我算什么,就算抛去未婚妻这件事不管,我也是堂堂的皇家认证白魔术师呀。再说了再说了,是他自己说要增进了解的,我只是说万一——万一,我一下子变得超级强,把他从邪恶的那个什么的手里救出来的话呢,就是课本上写的那个赫,赫拉......什么特......请进!是来收拾碗筷的吗?”

门没锁,我推开门:“赫拉克利特,我猜你想说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但是这是误用我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比较好?”

只穿了浅蓝色内衣,露出雪白的肌肤的帕蕾朵脸颊通红:“勇者大人请出去啦......”

我关门转身,背对房间内部的沙沙声。

“我很抱歉。生气了吗?”

整理了一下情绪,我重新开口。

“没关系,再说生气什么的......明明是我不小心。”

“不不,是我的错才对。”

“勇者大人说的对,就是你的错,我很生气。”

这丫头,刚刚还说自己不生气。

也多亏了这句,我改变了话题的走向:“九点左右,我会和苏夏小姐一起去村子里巡逻。”

衣服摩擦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砰”的一声,从地面传来震动。门的另一面,帕蕾朵说:“苏夏小姐?那个苏夏是谁啊?在伊米这里认识的吗?真的是,我看错你了勇者大人,居然背着自己的未婚妻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约会,而且还是在晚上!”

似乎被理解成不太妙的事情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夏只是这家店的女仆而已,吃饭的时候她请我解决村子里的女性失踪事件,就只是这样而已啦。”

通过门板的抖动,我能想象到帕蕾朵拖着穿到一半的裙子,用拳头梆梆梆砸门的姿态:“这家店的女仆?女仆?那种穿着女仆装还是超短裙的〇子?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这女人绝对有问题!而且是在吃饭的时候说,那么真凶肯定就是这个叫苏夏的!”

“别骂脏话,还有别这样说人家。”我顺水推舟,“你这么怀疑,我们又正好需要一个可靠的白魔术师,所以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情绪激动的帕蕾朵小姐陷入恋爱的迷茫期:“既然你非要邀请我的话,也不是不可以......而且这样一来还可以提供支援,在勇者强弩之末的时候,BIA!地使出我的必杀技!然后救出勇者大人,然后‘哦,帕蕾朵,你真是十分的伟大,我爱你!’‘那就别管什么女仆了,跟我一起打倒邪龙,然后结婚吧!’‘好的,帕蕾朵,不,我要叫你帕蕾朵酱!’有,有点害羞了呢,嘿嘿嘿。”

要不要告诉她这个房间不隔音呢?

门开了。穿着棕色千鸟格连衣裙的金发少女逆光站立,右手放在胸前,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决定了!我要参与你们的战斗,在你身边,保护你——让你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