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并排站立的背影挡在我的面前,巨大的多头大蛇的头颅早就恢复了数量,但是仍然没有对我展开任何的攻击行动,多颗蛇头从不同方向瞪视着二人,他们也没有一丝畏惧。

两个背影的模样也大不相同。

一人没有带帽,金色的短发从头上垂下,红色绘着家纹的华丽流苏披风遮盖着右臂,家纹分为四个部分——由中心的十字白纹隔开的交叉双剑、十字、戴皇冠的狮子和分叉的花朵,皮革制的手套中握着华贵的笼柄长剑。左手——整条左臂都覆盖着一层铠甲,高耸的肩甲上好像还有奇怪的管线连接着他的胸腹部,却没有任何武器。他深棕色的猎装上没有装饰,但是从右肩上缀下的金色流苏饰带能看出身为贵族的身份,而遮盖下半身的风衣边缘的纹饰也不可能是平民所有之物。他的右腿也如同左手,覆盖着整层的板甲;左腿却与右腿的装束不对称,褐色的裤子与黑色的长靴上带着历战猛者的划痕。

另一人戴着和我相似的三角帽,高领的衣装和口罩严密地保护着面部,从肩上垂下来的短披风遮盖了上半身的背部,难以辨出是男是女,不过垂腰的长发却明显显示了她的性别。她左手戴着的手套上缠绕着一条细密加工的银链,银链上绑着长长的刀刃,远超公主大约一米四的迅捷剑,甚至达到接近一米六的程度,长刀的背侧还带着锋利的锯齿。她的身上各处都是碎片化的铠甲,采用的应该是重点防御的措施,在不损失机动力的情况下对要点进行防护,可以说是思想非常先进了。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右手。右手上拿着一把超越这个时代的武器。那把武器简直完完全全就是一把装饰华美的老式【后膛枪】,回转闭锁式枪机和隐隐浮现的弹夹都是远超时代的产物。【后膛枪出现在十九世纪上半叶,是从后部装入子弹的枪】给我闭嘴吧你。

她是和我一样的人吗?

至今为止所有的人都在用冷兵器互相对抗杀戮,可是她的手里却是大工业时代的科技造物,很明显不属于这个大家普遍用刀剑的时代,那么她的来历又是什么?

“喂,后面的冒险者,”那个贵族男抢先发话,“这不是你能战斗的怪物!在我们拖延它时间的时候,赶紧跑!”一边说,一边右手拿着笼柄长剑直接冲了上去,瞬间斩落多头蛇的一颗头颅,行云流水似的剑术明显不是普通人可以达到的。

那个女性冒险者——右手拿着后膛枪,左手拿着长刀的那位,却令我失望。她右手的枪头居然还是带有斧刃和长钉,然后她双手持着不同的武器开始了近战,说好的枪支远程呢?

不管了,有人帮我拖延时间逃跑还说什么。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的第三公主也显然不能指望,她逃跑的痕迹倒是在草丛里开出一条小路,蛮明显的。

我随着她的痕迹继续奔跑着,不敢回头观看后面的情景。

到这个世界上我已经杀死了一个人,不愿意再看见两个人为我而死。

跑,跑,跑,没命的跑。

人的生命那么宝贵,现在却有三条在我的手上。

忘记了身处森林,忘记了身在何方,只有活下去和与别人一起活下去的欲望。

巨树的包围已经渐渐稀疏,仿佛阳光的前路已经在面前,可是又那么缥缈,无可捉摸,就像记忆中那个女孩最后露出的笑容。

眼前就是城镇。

然后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块木板上,头顶的文字上隐约可见冒险者工会的浮雕,身边则围着四个人。

其中的三个人我之前见过,那位贵族小哥和第三王女正在激烈地争吵着,女冒险者则是站在一边自顾自地检查着武器——他们都活着回来了啊,尽管小哥的身上明显带伤,手上的笼柄长剑早已不见,女冒险者的长刀也已经只剩下手上仅余一半的残剩。

活着就好。生命是唯一重要的。

“所以说你要在劳拉维亚公国发动战争?你以为散兵游勇的武装农民能和训练了多年的教会骑士开战?还要冒险者工会和我的支援?开什么玩笑,”贵族小哥大声地指责第三王女,“内殿骑士巴蒂斯塔的战斗你也多次参与,亲身体验过他本人以及军队的强大,为什么要做这种愚蠢的以卵击石之举?反正我也不会上你这条破船!”

“我在他手下打了快十年的仗,八岁的时候就是他从战场的死人堆里把我捡回来的,他的能力和战略我都一清二楚——正因为此,我的战略也完全不是胜利,而是让教会骑士们受到足够的痛击,来威慑教会不再对劳拉维亚公国出手,”王女的话语更像是冷静的分析,但言语中也充满着按耐不住的激情,“所以加上附近各地的地方贵族和冒险者们的联军,差不多能够撑过和巴蒂斯塔大人正面的一场战役,再结合他的一贯战斗方式,很有可能直接把他活捉…….”

“我说,你的想法也太过理想,没有地方贵族会傻到为了你一个人而拼命,你的王室家族已经凋零,你的势力根基也不稳,说实话长期待在北部开拓地的你根本就不存在对于劳拉维亚公国的民众号召力,”贵族小哥声音平缓下来,但是低沉的声调依然无法掩盖他的愤怒,“你想死你自已一个人去,不要拉上无辜的民众,不要拉上冒险者工会和其他贵族。所有的教会力量一旦发动,不但是冒险者工会和教会间的交易和协定使得冒险者工会无法出动,普通的贵族也不敢为了一个人而与教会大军对抗,你的蠢举只能丧尽民众对于王室的最后一点信任,收手吧,安静当个傀儡,就算被软禁起来也能保一条命,何乐而不为呢?”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离我最近的地方响起:“那么~两位请先听一听我的意见呢~请把世俗的恩怨先放到别处,或者说你们就这么在这里一个无关的不明身份的人和一名S级冒险者的面前讲有关于政治时事的故事吗?”

唇枪舌战的两人一下子安静下来,角落里正在修整步枪的女冒险者——难道她是S级冒险者吗——立刻叹了口气,站的笔直。

这里毕竟是冒险者工会,而冒险者公会里最具发言权的人——那自然是公会的接待员小姐了。

而我的头部,现在正枕在接待员小姐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