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人踏着沉重的步子缓慢地朝我这里走来，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我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现在的我可能因为恐惧已经丧失了名为“感觉”一类的东西。
“名字？”
他走到我身前，打量似的看了我两眼之后，从喉咙里传出了似乎是“名字”这样一个词的发音。
一个兽人，在说中文？再怎么想也不太可能，会说中文的兽人怎么长一副Orc的样子，起码也应该是Pandaren（熊猫人）才对吧？
见我长时间不说话，他皱了皱眉，露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来。
“名字，名字，已经吓傻到这种程度了吗？算了，我自己看吧。”
又说了。中文，如果不是我已经精神错乱了的话，这听起来确实十分标准的中文，简直就母语一般熟练。
他举起一只手来对着我，乍一看那大小完全足以把我的头轻松捏碎，他却没有做出这种行动的意思而是停在了半空中。他的掌心微微发出了青光，可手掌又忽然一颤，像是触电了一般急忙收了回去。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小说家吗？”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而我还是没能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不过好像来这里之前我确实在干什么来着，是写小说吗？
“难道是新人吗？不可能没有指导啊，我姑且先用权限把你的恐惧功能给关掉，免得你忽然猝死，这对你来说就太不值了。”
他只是把手一挥，不知为何我的身子忽然停止了颤抖，大脑也像忽然上线一样，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好些了吗？”
我点了点头，嗓子虽然也不再有那种被卡主的感觉，可心里还是有些抗拒和他说话。
“姑且多问一嘴，你应该是雄性吧？”
“是男的没错……”
虽然是兽人，但一个汉子被这么问内心还是会很受伤的。虽说我也不是什么很有男子气概的类型，还被朋友建议过穿女装什么的……是不是把这个长发减掉比较好呢？
“抱歉，我对人类的辨别上还是有些困难。那我再问一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江丛臻。”
“嗯，果然不是这栋宅子的人。不过名字似乎和这里的主人是一个结构来着，你们那边的世界是叫中……中古人吗？”
“我觉得你想说的是中国人？”
“没错，啊，还没自我介绍一下，叫我米格汉就可以了，这个世界的‘清洁工’，不过跟你们世界的清洁工似乎并非一个概念，但大意应该都差不了太多，都是清扫‘垃圾’的人而已。”
差远了。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失去了恐惧也不代表我就可以不看气氛说话。同样是有清洁工的名号，但这些兽人和人类对待垃圾的区分似乎有着很大的代沟。
“哈哈，别用那样怀疑的眼光看着我。放心吧，这里死掉的并不是向你们一样的人类，更像是一堆代码构成的物品而已，叫NPC似乎更合适吧？不过硬要说我们似乎也是差不多的东西，毕竟造物主似乎就已经输了一截。说到底我们权限上就是低于你们那边世界的设定……”
“啊，等等，我没太明白，跳跃的有些快。”
我举手示意他停下来，实在过于庞大的信息量让我忍不住主动向他搭起话来。
代码？NPC？为什么还拿着原始武器的兽人，会说出这种话来。听起来这更像是款游戏？
米格汉苦笑了一声，拍了拍脑袋。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造物主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主人！”
正在我们俩面面相觑之际，一名端着茶具的男执事站在二楼忽然喊了一声。而这一声恰恰也害了他自己，转瞬间他就被后面摸出的一只兽人给砍掉了脑袋。
“喂，米格汉，别偷懒啊！”
“别误会了，凡吉，只是遇到了件怪事而已。”
“下次我可不和你一起出来了，一次活儿下来我能比你多杀一倍啊。还剩几只没杀？”
“还要麻烦多担待一下我这个老人了。去掉刚才的正好还有十个。”
被称作凡吉的人虽然这么嫌弃的说着，脸上却浮现出了一副得意的样子，米格汉则更像是在假惺惺地配合着他演戏。他的着装与米格汉相同，却用着一把比自身还要大的巨剑，刚才那下与其说是砍飞，更像是直接把男执事的头给砸飞了。
米格汉虽说刚才是帮我去掉了什么恐惧功能，但看到这副场面我难免还是有些反胃。
“主人回来了吗？”
“是主人，主人！”
“太好了，主人哥哥来陪我玩嘛！”
也许是因为听到了刚才那名男执事的喊声，工作人员们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因为他们的喊声，整个大厅也忽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凡吉随手打飞了身旁一个女仆的脑袋，朝四周扫视了一圈后怪笑着舔了下舌头。
“剩下的九只似乎都在这了啊，好，干完这趟就能难得放个假了！为了本大爷的假期，都给我乖乖去死吧！”
“本来他们也不能反抗就是了。”
米格汉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又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
“实在抱歉，我要先以工作为重，等结束了我一定会跟你解释明白的。我姑且先帮你把设置改成全年龄的吧，现在的场面你好像还看不太习惯。”
他的手中释放出了一道强光，等我再睁开眼时，周围的光景已经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或者说呈现的方式变了。
如果是经常混迹于网络的年轻人，大概都会看到过关于A卡和N卡两种品牌的显卡哪种优越的图片吧，与刚才相比，现在我眼中的世界大概就是被黑的那一方吧。
所有的一切都被换成了马赛克杂糅而成的立体贴图，在游戏里好像是被称作像素风来着？原本粗壮的米格汉也变成了二头身的大小，摆着两条像是腿的柱体朝其他小人冲了过去。
“咩！咩！”
“果然……”
仔细一看我也似乎也是变成了那副样子，两只手都变成了肉色的长条，虽然看不见手指，但确实有握手的感觉。原来他说的全年龄设置就是这样的吗？把我的世界变成“我的世界（Minecraft）”！？
“这不完全就像在玩VR版的《我的世界》了吗！”
实在没忍住吐槽了一句，不过米格汉他们似乎因为在忙着把其他的小人砍成一个个小方块而没有听到。
“咩！咩！”
不过硬要说的话，这个视角下还是有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感觉，房间也好，火焰啊鲜血啊这样的细节也都保留了下来，虽然是以一种微妙的形式。
“咩！咩！”
“吵死了，为什么会有羊叫啊！连这东西也移植进来了吗！”
但我朝四周看了一圈却并没看到有什么白色马赛克方块所堆成的羊，不过这个声音也再没有出现了。
米格汉屠杀完方块人之后重新站到了我的面前，其实如果不是看他手里拿着斧子状的武器，我估计也分不清他究竟是米格汉还是另一个叫凡吉的兽人。
在这种粗糙的方块头设定下，根本无法凭借样貌去辨识一个人嘛。难道就没有什么便利一些的设定吗？
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忽然发现米格汉脑袋上出现了他名字的中文，从远处走来的凡吉也同样。
“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赶紧把这个宰了就收工吧，我杀的都比你多一倍了，这只就让给你了。”
虽然看不清凡吉的表情，但不用猜也是相当得意的样子吧。
“哈？你在说什么呢，这个人又不是‘残渣’，这是小说家。”
“小说家？”
凡吉把脸贴过来盯了我一会儿，紧接着又摇了摇头。像素风之下，他这副样子竟然还让人觉得有些萌萌的。
“权限上似乎是这样，不过不对吧，别说连主人公都没看见，怎么一点命运石的气息也没有。”
“咩！咩！”
“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我怎么会知道。而且他本人似乎也是对这个世界完全不了解的样子。也许是造物主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还是别随便揣测比较好，怎么说那家伙也是神呢。我看不如把他放在这里算了，如果是BUG的话，那些人也会主动过来解决的。”
“咩！咩！”
“这也是个方法呢。”
“米格汉先生！”
米格汉把手抵在下巴上做出了沉思的样子，但我实在忍耐不下去了。
“从刚才开始，你们就没有听到什么羊叫声吗？”
米格汉和凡吉都满脸不解地朝对方看去，紧接着互相耸了耸肩。
“并没有吧，羊叫吗？”
“哎，从刚才你给我切换成全年龄设置开始，周围好像就一直有羊叫声。还有，能不能把这个模式切换回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些晕3D。”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粗糙的立体马赛克面前我竟然还会头晕。明明在这之前从来没有过晕3D的症状出现，这样的感觉完全打消了我买VR的念头。
“抱歉，不过这边还蛮血腥的，我姑且给你改成次一级的设定吧。”
面对同样的白光照耀下，世界恢复成了我熟知的样子，宅子也确实还在照着火，这次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
好吧，我还在想怎么地下会有巧克力糖浆一样的东西，原型应该是血液吧，不过人头为什么会变成等大的阿尔卑斯棒棒糖.
“这次是《查理的巧克力工厂》吗？”
“据说这些设定都是按照造物主喜好来的，我倒也想试试这种换一个角度看世界的感觉呢。”
可以的话我还是劝你不要。
虽然想这么说，不过看他那副怪异的笑容，这家伙绝对已经尝试过了。
“喂！米格汉，先别管这小子，不是还有一只没解决掉吗？再过一会儿就要变成坏档了！”
“呃……主……让……”
凡吉的话音刚落，从长廊深处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呼唤。一名女仆正一瘸一拐的朝这边走来。
唉，真是悲惨啊，又是一名花季少女要凋零于此了吗？
“Cthulhu fhtagn！”
嗯？耳边仿佛有人说话一般响起了这样的细语，又是什么所谓的BUG吗?
“来了吗，慢腾腾的废物，现在就解决你！”
凡吉说着就举剑冲了过去，怎么看这幅莽撞的样子才更像个兽人。
“嗯？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您一直盯着我看。”
“不不，话说米格汉先生，刚才那个什么克苏辱的声音你不会也听不见吧？”
“克苏辱？”米格汉把这三个字念一遍，下一个瞬间忽然瞪大了眼睛，凑到了我的跟前，“你听到了吗？Cthulhu fhtagn！”
“啊，虽然你的发音不是很标准，但大概是这么念得。”
“是这么回事啊！原来是全年龄里面给改成羊叫声了，凡吉，快回来！”
但他这一声终究是喊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