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起,我接受你作为我合法的配偶,我终身的朋友、我忠诚的伴侣,我的爱人。在天上的圣灵和你我的朋友的见证下,我们结为伉俪。无论疾病或健康,无论顺境或逆境,欢乐或痛苦,我将无条件爱你,支持你,以你为荣、尊重你,与你一同欢笑或哭泣,并珍惜你直到永远,永不背叛。

——传统结婚誓词

目前而言,世界各国的婚姻制度,严格来说仅仅是生育许可制度。从表面上看,婚姻制度给夫妻双方提供了一种新的财产关系——即共同财产,还让对方成为了第一继承人。实际上,同居男女也可以通过立遗嘱的方式指定对方为继承人,而且,同居男女分手时分割财产比夫妻离婚时更方便也更清晰。最重要的是——目前各国夫妻关系的登记取得都不要求以爱情为前提,作为前提的是付清结婚证的工本费,仅此而已。

——节选自《家庭制度的起源考察》埃森·佐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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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埃辛尼亚灰色的山峰还未被光芒所完全点亮。太阳的位置并不高,勉强爬过国王宫殿的金顶。窗户外头吵吵嚷嚷的,人声鼎沸。在一栋窄小的房子里,被褥里正睡得香甜的严文字从梦中给吵醒。他翻了个身子,一边在心中暗暗诅咒着窗外吵闹的人,一边紧闭着眼睛,希望能让自己再睡个回笼觉。

希望终究还是落了空。辗转反侧之后,他有些郁闷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挠了挠头发。

床下杂乱地摆着衣服,男性、女性私密的贴身布料也堆在一起,还有一些空酒瓶。除了床以外,室内所有的家具只有一个衣橱,一个灶台,一面镜子,一张书桌和一盏小小的台灯而已。

身边的女孩好像被他的动作给弄醒,她翻了个身子,嘴里漏出了些可爱的声音。这个女孩名叫辛西娅·贝蒂,她生理上已经成年,饱满的身材如同娇艳欲滴的果实,但凡任何一个对异性抱有想法的男子看了都会在心中为之一颤,但气质上仍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女,勾引起严文字强烈的爱护欲望。

她脸蛋圆圆的,还有些雀斑,两瓣嘴唇比一般人要厚上那么一点,头发是亚麻色的自来卷,长度刚好及肩。

她一条纤细洁白的腿露在被子外面,吸引着严文字的目光,呼吸之间,胸口一起一伏。虽然严文字早已无数次品味过对方裸体的样子了,但这清晨的被褥间半遮半掩的绝妙春光还是让他心神荡漾。

辛西娅是严文字钟爱的尤物。她好像有某种天赋,床技高超。同时,他也视她为心灵上温暖的避风港。每当他向她抱怨工作上的困难与压力,抱怨上司是多么的不讲道理,抱怨他的日渐乏味的由政治结成的婚姻,她都只会说:“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些,亲爱的,但我知道你很痛苦。我没办法安慰你,但我爱你,我想你好。你在我身边就够了。”此外,更重要的是,辛西娅从不谈及两人未来的关系,也没有请求过他和他夫人离婚而与自己在一起。

他被辛西娅的天真所吸引,他觉得她天真得愚蠢,却也因愚蠢而可爱。

他左手轻轻抚过辛西娅的脸庞,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俯身低头轻轻在她脖子上吻了一下,唇齿间泛起一丝柔嫩和香甜。

女孩感觉脖子一阵直达心头的酥养,慢慢睁开了眼,眼前是他熟悉的男人帅气的面孔。

她看见男人对自己难抑的爱,脸上挂起了害羞的微笑:“怎么了吗?亲爱的……外面怎么会那么吵?哈啊——”她打了个哈欠,“现在看上去还好早……我有点饿,你能帮我拿一块小蛋糕吗?”

“多半又是市民在进行什么‘运动’……该死。”他直起身子,一想起‘市民运动’,他气就不打一处来——只要不发生流血事件,仁慈的国王简直是任由市民们胡闹,军队就傻站着,也不出面阻止,大量的公共财产被破坏,治安部的大部分任务也进展困难。

他从床下拿起一瓶酒瓶,大口大口灌了两口。清爽的啤酒滋润了喉咙灌进胃里,让刚起床还有点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你在生气吗?亲爱的,我做错什么了吗?”辛西娅脸色有些哀伤,摸了摸他的脑袋,严文字的头发从他指缝间划过。

“不是你的错,辛西娅。”他也摸了摸她的脑袋,“该死的工作,该死的上司,该死的……市民运动!”

“市民运动让你的工作很难办吗?说起来,你这次还没向我抱怨。工作最近怎么样,亲爱的?”

“完全没有进展。从手头的证据看来,我们越来越觉得,日神教肯定——抱歉,亲爱的,我不能说。”

“不要紧,反正说了我也听不懂……我只是想你能有好消息。我爱你。”她嘟嘟嘴,抱起他的手臂,依偎在他肩头,“我想给妈妈写信,但他们说诺维克现在出不去,连邮差也不行……国王什么时候才会解除封锁?我梦到我弟弟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辛西娅——我得去上班了。”严文字仰起头,将啤酒咕咚咕咚喝个精光,然后起身下床穿衣。

“再见,亲爱的。”

“再见,辛西娅。”严文字对着镜子打理好形象,匆匆离开了小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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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西娅在床上默默地躺了许久,然后起床穿衣。她收拾好昨夜两人生产的各种垃圾,在灶台热了热严文字给她买的奶油洋葱汤,又拿出了昨晚吃剩下的埃辛尼亚皇家小蛋糕,算是顿早饭。

又过了很久,她从衣橱的深处翻出一个刻画着豹子面容的金黄色面具和一枚黑色的袖章——袖章上用白色的线缝纫着被铁链所环绕的火炬。她对着镜子戴好袖章,戴上面具,打理好衣着,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然后推门而出。

推开门,世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街道上人声鼎沸,仿佛在过埃辛尼亚的新年。小孩子欢呼着奔跑着,人们摇着埃辛尼亚国旗的小旗子,热切地相互交谈,他们不少人情绪激动,满面通红。

她径直往民事区的大广场走去,周围大部分人和自己的目的地一致,其中有许多和自己一样佩戴着黑色袖章的人。越是靠近大广场,人流就越是密集。市民们的声音也越嘈杂。

到了大广场已经是拥堵不堪,热闹非凡。人们挤在一起高声谈论着,声讨着,大叫着,欢呼着,声音仿佛要淹没自己的存在,还有些乐团的男高音唱起了情绪激昂的歌。

隶属于国家的士兵们只是在相当远的距离观望,没有插足其中。

人们围绕着大广场中间巨大的雕像。最内侧,佩戴着黑色袖章的启示录干部分成两组。一组正在最中心给雕像的马匹和上面的将军系上长长的绳子,绳子拖到了地上。另一组组成了一个圆环负责维持秩序,阻挡过于激动的市民冲到内侧干扰作业。

“好啊!好!”

人民们大叫着,声讨着。

“打倒贵族!”

“人民万岁!打倒贵族!”

“自由万岁!正义万岁!”

“市民万岁!”

小孩子们骑在家长的肩膀上,高兴地拍手尖叫着,脸上笑逐颜开,有学有样地叫喊着:“自由万岁!正义万岁!”

市民们的呼喊声势浩大,响遏行云。

辛西娅没能挤进人群——挡着她的男子身材胖胖的,她拍了拍胖男子的肩膀。那位男子表情激动,他已经叫喊地面色通红,汗流浃背。回过头,看到辛西娅的面具,以及佩戴的袖章时,他神色肃然起敬。

“这位好同志要进去,麻烦各位给她让让道!”他扯着嗓子大叫道。

周围的市民们回过头,看到辛西娅的袖章,纷纷为她让开身位。

胖男子朝辛西娅微微鞠了个躬,经过她的许可后,男子牵起了她的手,用自己的身体为她开路。当她经过时,周围的人都不禁停下了口中的叫喊,向她投以注目礼,暗自发出低声的称赞。

好不容易来到中央,辛西娅向男子道了谢,穿过同志用肉身组成的围栏。她转过身面向人群,挺起饱满的胸脯,下巴骄傲地抬起。

她背对着巨大而宏伟的雕像站立着,脊背挺拔得比雪松还要笔直。太阳当空,明亮的阳光照在她的面具上反射出夺目耀眼的金光。隐藏在面具之下,她的表情比石雕上的将军还要高傲万倍。

她左手用力捏紧了拳头——拳头青筋暴起,力量之大仿佛要捏出鲜血。她缓缓地,高高地向前方举起左手。

埃辛尼亚的寒风凛冽,头发与裙角随风飘扬,她坚定地伫立在寒风中,保持着这个姿势纹丝不动。

先前还狂热、沸腾的人群逐渐平静了下来,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们模仿起她的动作,左手捏成拳,缓缓地,高高地向前方举起。

最后,广场上所有的人——从老人到小孩,男性到妇女,包括乞丐、流浪汉、还有启示录的干部们,都协调一致地保持着这个动作。原本在生活中从无交集的人们此时此刻在不到一分钟之内就达成一心同体,互相建立起了兄弟情谊。

广场迎来了宁静,只剩风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剧烈蓬勃地怦怦直跳。

远处观望的士兵中有人也有学有样地举起左手,身边的弟兄连忙将他摁了下去。

“为了人民——”

她纤细的嗓子里,突然迸发出一股力量强大的怒吼——明明没有经过魔法之风的帮助,却一下子震动了场上所有的人。

就像往干柴堆中扔进了一颗炸药,人群再度慷慨激昂起来。

“为了人民!”“为了人民!”“为了人民!”男女老少们高声狂热地跟着咆哮着。

“为了自由——”

“为了自由!”“为了自由!”“为了自由!”

“为了正义——”

“为了正义!”“为了正义!”“为了正义!”

在市民们激愤的呐喊中,启示录的干部们开始拉绳子,拼尽了全力的他们涨红了脸。

“为了正义!”“为了正义!”“为了正义!”

在一派叫喊中,伫立了百年余的巨大的雕像发出了沉痛的悲鸣,经不干部们的力量,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倒塌的雕像扬起了灰尘激起千层巨浪,先前还在不停叫喊的人们在尘埃中纷纷捂着鼻子咳嗽起来。尘埃散去,辛西娅仍站立在原地,维持原来的姿势——寒风中她头发与裙角飘扬,本人在砸下的乱石中毫发无损,高举的左手亦纹丝不动。

脚边的一块碎石上刻着隽永的小字——荣耀献给不落的王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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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屋,辛西娅立刻锁好门,拉上窗帘,摘下了面具和袖章,飞快地换了身衣服。她刚换下衣服,紧锁的门就被打开了。埃辛尼亚严冬寒冷的空气一下子往室内灌,她紧张地打了个激灵,心怦怦直跳。

进来的人是个女性,她穿着教会的衣匠特别裁剪过的祭服,既花哨又不显得臃肿——反而透露着小小的性感和诱人.

接着,她闻到一股柑橘和柠檬混合的芳香。

“阿莱丽丝姐姐——”她欢呼着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开门进来的女性。阿莱丽丝身高比她高一些,她宠爱地接住了辛西娅,两人热情紧密地拥抱在了一起。

阿莱丽丝用脚后跟推上了门,接着,两人进行了一次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深吻。她们倒在床上,相互贪恋着对方唇齿间的柔软、湿润与甜蜜的芳香。良久,阿莱丽丝将辛西娅推开,但并非出于厌烦,美艳动人的脸上扔挂着宠溺的微笑。

她手指轻轻划过辛西娅的脸庞,辛西娅微微转了下头,将手指含在口中。

“好啦——别闹了,小猫咪。汇报情况。”听上去有点像是命令,但阿莱丽丝的语气很温柔,对辛西娅而言犹如和煦温暖的春风在耳边吹过。她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口,真的像只小猫一样在阿莱丽丝肩头蹭了蹭,发出喵喵的声音,然后依偎在对方怀中,说:“治安部的进展很慢。他们完全中计了——眼界全都放在了日神教会身上。”

辛西娅有亲了亲阿莱丽丝的脖子,作为回报,阿莱丽丝亲吻了她的眼睛。

“阿莱丽丝姐姐,我今天表现的如何?”

“我要被你给迷倒了,辛西娅。你今天美得令人窒息。”

得了夸奖,辛西娅像得了糖的孩子那样痴痴地笑了起来,脸既开心又害羞的埋在阿莱丽丝胸口,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我想和你去别的地方,反正不要是这里——这里又冷,工作又是那样的……你说过会有属于我们俩的未来,你会实现她的,对吗?”

“会的,辛西娅,会的……离开的日子也不远了,我保证。”她用手抬起辛西娅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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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莱丽丝行走在宫殿宽阔整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两排身披重铠手持长戟的侍卫站立在两侧,他们身材高大威猛,看上去不怒自威。

她边走,边侧着头欣赏着这些勇猛的贵族战士,手指玩弄着自己金色的波浪卷发,突然灵机一动。她走到一个战士身边,俏皮地合上了他头盔上的面罩。对于她的恶作剧,战士无动于衷。

阿莱丽丝很满意,纤细的手指在盔甲上弹了弹,发出叮叮的响声。

她加快步伐走到走廊尽头,推开红色的大门,门的另一头是一个小小的办公室,也可能是一间书斋。室内很宽敞,大大的落地窗采光很棒,能看到窗外壮丽的埃辛尼亚的群山绝景;地面上铺着红地毯,踩上去很舒服,房间两侧摆放着矮矮的书橱,里头的各种书籍按照字母顺序被摆放地井井有条。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灯,看上去很奢华——但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房间正中央是一个小小的办公桌,桌上有台灯、果盆和盘子,盘子上摆着三枚埃辛尼亚皇家小蛋糕。

埃辛尼亚的现任国王坎雷布尔·千重山陛下坐在办公桌前,正对着门口。他对面坐着日神教会埃辛尼亚教区的主教,卡卡·圣·卡拉克。

面对国王陛下,阿莱丽丝右脚后退了一步,优雅地躬下身子。

“日神教会埃辛尼亚教区事务官,阿莱丽丝·布鲁门参见国王陛下。”

国王冲着她连连招手:“免礼免礼,事务官阁下请就坐。”

她坐在主教大人身边,国王陛下和主教大人闻到了一股她身上发散出来的柑橘与柠檬味道的清香。

阿莱丽丝看着五十九岁的国王陛下,觉得十天不见,对方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般。他头发花白,鼻梁上驾着厚厚的眼镜,额上和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相比之下,被暗地里称作“老年昏聩”的卡拉克倒显得年轻了。

“请用。”

国王将装着点心的盘子推到他俩面前。卡拉克主教没有动手,阿莱丽丝挑了一块粉色的蛋糕轻轻咬了一小口,甜蜜松软在口中化开。她满足地举了举蛋糕朝国王点头示意——味道很棒!

“那么……卡拉克阁下,”国王陛下开口,语气中有些不好意思,“请问神圣日轮在诺维克的帮助还能提供几天?”

“从物资来看……只剩三天。但是,”卡拉克缓缓说道,“中央教廷已经知晓并完全理解您的难处,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国王陛下渡过难关。”

“国王陛下,请您放心,”阿莱丽丝握住了国王的手,“明日,从神圣日轮送往南方前线的物资就会途径要塞,教皇陛下下达了口谕,将其中的十分之一出售给埃辛尼亚。请放心,教会是所有信徒忠实的朋友。”

对于阿莱丽丝的发言,卡拉克主教心中掠过了一丝诧异:他并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他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放弃询问。他这几年衰老地很快——老眼昏花,经常忘事,很多文件都交付给阿莱丽丝代为处理,有些不重要的事务不知情早已不是一次两次。

“谢谢,谢谢……感谢日神,感谢教会。”国王陛下眼中泛起一丝泪光,“坦白说,市民运动的势头已经控制不住了。他们要见女王,可……就是因为她失踪了,我才把首都锁起来的呀。唉,一个多月了……再找不到,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在阿莱丽丝眼中,坎雷布尔国王此刻早已褪尽了年轻时的王者风范,倒像个喋喋不休的老人——夫人的失踪加上子民的动乱让他心力憔悴。

“还有办法,国王陛下,别担心。”阿莱丽丝拍了拍老国王的手,语气温柔态度陈恳,“如果市民们想要见女王,就让他们见一见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