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正义?这很难说——每个人的价值观都不一样。一个人提出的正义,必定会遭到另一个人的反对。杀人为恶,那杀死杀人者是不是正义呢?我们很难让所有人都达成一致。

对此,我迷茫了很久,直到她点醒了我。她告诉我,虽然寻找正义很困难,但要弄清楚一个行为是不是邪恶的就很简单了。只要我们不断将邪恶消灭干净,那剩下的,必然是无限趋向于正义的世界了。

我被她说服了。

啊,要说我了解她,恐怕有些夸张了。我得说,除了她本人以外,没有人真正了解她。虽说在魔法上有所成就的女士大多会因为长命千岁而身怀秘密、捉摸不透,但她的神秘则在我见过的所有人之上。从外表上看,她就像一颗梨:甜嫩多汁、气味芬芳。但她靓丽动人的一眉一蹙,一颦一笑,你很难说是真情流露还是别有用心。与其猜测她的心思,不如好好牢记,我们都被她所鼓舞着,相信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并能够承受住一切牺牲毫无愧疚地前进下去。

——启示录高级干部在饭后谈及他的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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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洛伊,躲在我身后。”

腐川戮将海洛伊挡在身后。她一边计算着自己怀里还藏着多少枚弹丸,一边握紧了战斧。

“抱歉,小姐,我不是杀害儿童的无赖。你把她留在身边只会妨碍我们之间的战斗。”独眼男子拉着弓,手臂很稳,弓弦的张力似乎没有给他带去任何负担,“我劝你不要作她的挡箭牌,这对我们都好——我的目标只有你一个人,而且我也希望能玩得尽兴。”

男子选的位置很好——他背对着太阳,阳光照射到腐川的脸上,让后者的视线很不舒服。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腐川感受到躲在她身后的海洛伊害怕地拉紧了自己的衣角。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别无选择——或者,你更希望就那么站在那,让我像射鸭子一样射你。你射过鸭子吗?他们就那么呆头呆脑地待在水中,当箭矢洞穿它们的胸口……哦对,你是埃辛尼亚人,埃辛尼亚没有鸭子。”

男子被自己的无聊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紧拉着弓的双臂纹丝不动。看着腐川对自己的笑话无动于衷,他尴尬地咳嗽了两下,再次闭上了嘴。

狂风袭掠,男子和腐川站立在雪中,他们的衣角随风鼓动,本人却如两尊冰雕般远远地互相紧盯着对方,仿佛用眼神就可以封印住对方的行动一般。

他们双方沉默了良久。

“那么,既然你不愿意让女孩离开,那就举起你的武器吧,小姐——手弩也好,钢斧也罢。”男子再一次打破了沉默。腐川戮小心翼翼地捏紧钢斧,将斧柄旋转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她有些惊讶于对方没有趁这个小动作进攻。

“也许你已经准备好了,可到现在都不愿意有所作为,那就让我数五个数好了。当我数到一,我就会朝你射箭,如果继续这么下去,中箭的就会是你或女孩之间的一个。明白吗?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小姐,请现在就让她先回避一下。”

“海洛伊,别听他的。站在我身后,不要动,你不会有事的。”

男子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好像遗憾万分。

“你做出了你的选择——真是无趣。我很失望,小鸭子。那么,五——”

腐川戮吞了吞口水,海洛伊躲在她身后不停地颤抖着,她害怕得想哭,但又不敢漏出声音。

“四——”

男子将弓拉得紧绷,眼神中没有一丝一毫地犹豫或是怜悯,更多的是无趣,仿佛他射的真的是一只鸭子而不是人类。

这时,风向变了了。

“三——”

海洛伊透过面具仔细观察着男子的眼睛,对方也在观察着自己。风很大,他一边感受着风力一边调整起瞄准的方向,看上去淡然自若,成竹在胸。

“二——”

腐川再度小心翼翼地旋转起斧柄,斧刃转过一个微妙的弧度。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试图让跳个不停的紧张的心平静下来——她没把握。

“一——噢该死的!”

腐川在对方动手前率先行动,她一把举起钢斧,钢斧反射出天上的阳光,直刺男子的双眼。男子在慌乱之中放开弓弦,弓箭射了出去,但失了准头。

腐川抱起海洛伊一个翻滚,轻而易举地躲过了射击。

“海洛伊,快跑!”

腐川大喊着,风在她耳边呼啸,她没有信心在狂风中用手弩远距离命中男子,便丢下手弩抄着单手斧朝男子猛冲过去。海洛伊听话开始逃跑,但她也没有弃腐川于不顾。她躲到一块岩石后头,才发现这块岩石旁边躺着一具雪蜥的尸体。在血泊之中,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观察着局势。

腐川距离男子很远,但她的速度飞快。峻冷的面具上刻画着无情的杀意,她在奔跑中高举起武器,钢斧在阳光下换发放出英勇无畏的光泽。

她冲到男子跟前,利斧带着呼呼的风声狠狠地劈了下去。

铿——

金铁交错,火星飞溅。

男子早已丢下长弓,在腐川不可置信的目光中,他仅凭单手持剑就挡下了腐川拼劲力道的一击。

腐川持斧的单手感觉到一阵酸麻,她向后退一步,变换成双手持斧,再度前跨朝男子猛劈过去。

“你砍不到我的,小鸭子。你的攻势太软弱了——角度还可以,但还不够快,也不够……有趣。”男子一边从容地格开海洛伊的劈砍,一边变换步伐,努力维持着和海洛伊的距离,“你的妈妈没有教你怎么用斧子吗?是不是杀动物杀多了,不知道怎么杀人了?这一点你妈妈可比你……”

“你给我闭嘴!”身处刀光剑影却闲庭信步的态度,还有对自己母亲的评述,男子的一系列挑衅一下子惹恼了腐川,她怒上心头,发了疯似的朝男子劈砍,每一次挥砍都拼尽了全力。

“瞧啊瞧啊,你乱了章法——哦,这太糟糕了!如果是你母亲……”

“混蛋!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母亲!”

腐川挥砍的速度越来越快,斧刃在空中上下翻飞,形成了肉眼都无法辨别的黑色幻影。男子单手剑舞护住周身,在交错的黑影中,以不可思议的精准度格开腐川怒涛般的攻击,他潇洒自在地后退,从容不迫,步伐轻快,好像真的把你死我活的厮杀当成了值得享受的游戏。

“小鸭子,快点,再快点——天哪,你不会快没力气了吧!”

“你……混蛋!”

兵器交错发出乒乒乓乓的响声,腐川的攻击逐渐变成了没有角度的毫无意义的敲打。她开始发现自己的肌肉在发热,自己的手臂越来越沉,双腿越来越重,想要跟上对方的步伐也越来越吃力——而对方自始至终只是在单手用剑格挡而已,不像是战斗,而是无忧无虑地在雪地中散步。

“你……为什么……”腐川越来越急躁,越急躁,她的攻击就越发变得杂乱起来。男子的脸上突然流露出了一丝失望和同情。

“仅此而已吗?也难怪……”在腐川犹如黑色的网一般密不透风的攻势中,男子突然转守为攻不再后退,而是借着腐川前进的步伐拉近了距离,磕开腐川战斧的一瞬间猛地挥出一拳,拳头带着风劲狠狠击中了对方的腹部。

嘭——

力道之凶狠甚至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学着点,小鸭子,这才是攻击。”

腐川腹部传来剧烈的痉挛绞痛,她连连后退两步,咳嗽、干呕了起来。还没等她站稳,男子就刺出长剑,长剑如毒蛇一般咬向腐川的脖子,尖牙在阳光下反射出白光。

腐川本能的举起斧子格挡,长剑却轻盈地往边上一偏躲开了腐川的招架,转而狠狠朝腐川的大腿扎过去,腐川立刻挂了彩。

“第一课,利用对手的本能,小妹妹。”

男子边说边连连出击,左右突刺。腐川慌了心,匆忙地躲闪,战斧左右格挡,步伐连连后退,但却连对手的长剑都难以碰到一下。长剑狡猾地在腐川周身游走,巧妙地避开腐川的防守,专盯着空隙凶狠地咬下去,转眼之间,腐川全身已被划开多处伤口,血流不止。

腐川的衣服被鲜血染得殷红。她艰难地阻挡着男子的攻击,对方灵巧轻快的步伐左右移动,长剑在步伐的变换中刺出,让腐川目不暇接。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压迫着她神经的极限,她被逼得难以招架,只好设法闪躲。

“你在跳舞吗,小猫咪?你刚刚的气势到哪去了?”对于腐川的表现,男子大为失望,甚至有些恼火,“你这样打,我还有什么乐趣?你给我攻击,攻击啊!”

长剑如暴雨般刺出,腐川皮开肉绽,血液噼里啪啦地飞溅而出,几息之间,腐川浑身血如泉涌,洁白的雪地被涂成了醒目的鲜红。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和体温都在飞速的消散,犹如一块被暴露在阳光下的干冰。

她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怀中掏出一枚弹丸——

“想都别想!”

长剑以一个难以置信的角度刺入腐川的指缝间,腐川手指吃痛没能拿稳,弹丸被挑飞,接着被男子的双手稳稳接住。

无计可施了。

腐川体力流失殆尽,几乎拿不动手中的战斧,她奋尽最后一丝力气一跃而起,朝男子劈出舍身的一击。

高举的战斧在阳光下闪烁出咄咄逼人的光芒。

嘭——

男子的拳头再一次狠狠击中腐川的腹部,腐川疼得跪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

……

男子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长条布条,将腐川绑了个结实。他轻松地扛起了腐川,准备离开。

“放开她。”背后传来一声少女的叫喊。

他转过身子,看见少女举着手弩恰好对准了自己的胸口。二人相距不过十米,在这个距离上,少女可以毫无难度的瞄准并射杀自己——如果她敢的话。

“放,放开她,否则我射死你。”海洛伊没有发现自己的手和声音在微微颤抖。

“小女孩,那不是玩具。”男子走上前去。

“别动,我不是在玩玩具!你再前进一步,我就要你好看。”海洛伊立刻连连后退,保持与男子的距离。男子不得不停下脚步。

“拜托,别装模作样了,小姑娘。你没胆量杀我。”

“你凭什么说我不敢!”

“你甚至都没有把手指头放在扳机上。”

听了男子的话,海洛伊连忙把手指放在扳机上——她纤弱的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你瞧——我瞄准你了,我,我准备好杀你了。快把腐川姐放下,否则你真的会死的。”

男子越发肯定海洛伊不敢射杀自己,她一定在害怕——既害怕杀人,又害怕没杀死自己而被自己杀死。

他往前走了一步,海洛伊立刻按下了扳机——弩箭射在他身前的雪地上。

海洛伊一边后退,一边飞快地装好下一发,再一次瞄准:“你,你瞧,我不是在吓唬你。这一次是警告。下,下一次就是来真的了。”

少女的胸口起伏不定,但手指扔扣在扳机上。男子开始犹豫,他不敢肯定对方是不是真的会头脑一热向自己射击。

“你瞧,小女孩。我知道你很喜欢她,我也不愿意无缘无故与人结仇。可我收了钱,如果——”

他眼中一白,本能地挥动起长剑。

叮——

一支箭矢从空中跌落。

少女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手弩——箭矢还好好地搭在上面。

“谁?!滚出来!”

不宣而战之人卑鄙的偷袭令男子大为光火。他放下腐川戮,摆出一个准备作战的姿态。

“哈哈哈哈——没想到吧!”空旷的雪原中传出一个爽朗的笑声,海洛伊觉得这笑声有一点点耳熟,但印象不是很深。

“是你!该死的,果然是你!又来妨碍我!一听到你的声音,我的伤疤和左眼就开始疼得发烫!”男子对这声音表现得十分愤怒,“你给我滚出来!”

对方并没有立即现身,而是开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咏唱。

“正——义——执——行——正义的利剑是嗜血且冷酷的利剑!正义的执行渴望伪善之人的鲜血!澄净的天空昭示吾纯洁的决心!耀眼的阳光揭示汝滔天之罪孽!吾的战技已按捺不住强烈的冲动!吾的心脏正呼唤着正义的降临!来自卡曼苏尔的冠位佣兵哈伯阁下,今日汝将用鲜血洗刷汝之罪孽——”

“别废话了,要打就出来打吧!杂种——”

“正——义——降——临——”

一名男子从一处雪丘中现身,他同样携带着长弓与利剑——说他是男子是因为声音如此,实际上,他戴着的一枚金色的面具遮蔽了他的真容——面具上刻画着男性忧郁俊美的五官,与腐川戮的那枚一致。

面具男身在高处,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张弓搭箭,箭矢鱼贯而出,且准度惊人,尽数朝被称为哈伯的男子飞去。哈伯熟练得舞起箭,叮当作响间箭矢全部跌落,但神情却十分焦急。

面具男子也同样焦急,他大喊道:“海洛伊,快带尸川离开——”

“啊,是!”

海洛伊听到两个奇怪的字,但她猜测应该指的是腐川。她丢下手弩跑到腐川身边,想要扶起对方,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力气。这时,一股奇妙的气息涌入到她体内,她突然力量倍增,轻而易举地就背起了腐川,脚下生风溜之大吉。

她立刻就意识到了:是魔法之风!那个男人在用魔法之风帮助我!

“不!你们别想——”哈伯从怀中掏出一枚飞镖,瞄准腐川的背心丢了过去。

叮——

箭矢将飞镖从空中击落。

“你才别想,哈伯,你的对手在这呢!”面具男飞快地清空了自己的箭壶,拔出长剑,向哈伯俯冲而去。

面对干扰,佣兵哈伯也大为光火,他暂且放下了任务,全心全意地举起长剑准备迎击:“该死的杂种,你为什么总来妨碍我!你真的以为我杀不了你,对不对?告诉你,我少一只眼也能——”

哈伯暴起,长剑朝面具男猛刺过去,与此同时,奔袭而来的面具男也抬起长剑一跃而起——

铿——

金铁交错,锋利的剑撕开了肌肉,艳丽的血花涂抹了天空和地面。哈伯毫发无损,面具男的腰部血流不止,重重地倒在了雪原中。

“杂种,你完蛋了。”他提着长剑一步步朝对方走了过去,杀气腾腾。

对方摘下了面具。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对方嘴里咬着一枚小小的弹丸。

嘭——

充满刺激性的辛辣烟雾瞬间席卷了二人所处的白色世界。海洛伊背着腐川在雪原中发了疯似的狂奔,她一直奔跑着,即便是跑的失去了意识,双腿也没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