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不了解魔法、秘术的人而言,有一个很大的误区在于——他们大多都以为魔法师会由于长时间在室内冥思苦学而没时间锻炼身体,以至于身体弱不禁风,不堪一击。实际上,修习魔法之人在冥想中接触魔法之风时,经常会遇到巨大的压力和折磨。对于缺乏体力的人而言,往往会因为顶不住巨大的痛苦而在修行途中陷入昏迷。在魔法之风极端旺盛的地区,魔法师们在冥想中爆体而亡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因此,对于有志于魔法之路的人而言,加强身体素质的锻炼是必不可少的功课。

——《格尔罗曼帝国国立术士学院教材:魔法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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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海洛伊和腐川同居以来,已经过了半多个月。

这短短的半多个月,每一天对海洛伊而言都度日如年。

每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就被腐川从温暖的被窝里揪出来,绕着民事区的大广场晨跑。腐川脾气不好,经常凶她。有一次,海洛伊闹情绪想赖床,腐川一言不发地去门口挖了一桶雪往海洛伊被子里灌,没想到海洛伊不怕冷,愣是在雪中打起了瞌睡,弄得腐川哭笑不得。

在广场上跑完步,去面包店买了面包算是早饭,然后要做一个上午的家务,当然还包括买菜和洗菜,为腐川料理中午饭打打下手。腐川的料理水准并不高超,处理食材的方式很粗暴,水煮翻炒再随性加点调味料就算完事,但海洛伊不挑,无论腐川做什么她都能吃得有滋有味。

下午是海洛伊相对自由的时间,腐川会要求她在几天内读懂一本书或是记住书上的某个内容,常常是魔物图鉴或是法术指南之类的枯燥无味的东西,但在约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后海洛伊被允许看自己喜欢的东西,经常是历史传说、英雄史诗或是神话故事。

至于晚上——晚上是海洛伊最讨厌的时间:被逼着修习魔法。第一次触碰魔法之风时海洛伊经受不住魔法之风的压力而陷入了短暂的休克,这次经历令海洛伊对魔法的热情一下子从山头跌到了谷底;加上腐川不会魔法,只能照本宣科,笨手笨脚地提出些她本人都不确定有用的建议,导致海洛伊在魔法的学习上既困难,又痛苦。

所幸海洛伊在魔法上天赋异禀,经过腐川二十多天似是而非的教学与严厉的鞭策,以及海洛伊被逼无奈的勤奋刻苦,少女终于弄懂了魔法的原理,并学会了如何用魔法之风施展生命系法术:压制野兽。

虽然每一天都过得很辛苦,但吃饱喝足加上体育锻炼着实让海洛伊在身体上得到了许多成长。原本骨瘦如柴的身躯饱满了起来,还平添了些许肌肉;枯草般杂乱的头发被腐川打理地柔顺,扎了个俏皮的双马尾。脸色不再苍白,而是圆润细腻了起来。干瘪的胸部也一点点发育挺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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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给我这些肉!谢谢大娘!”

在熙熙攘攘的闹市里,海洛伊买了野山羊肉和一些进口萝卜正打算回去。山羊肉和萝卜熬煮在一起,加上腐川自制的番茄辣酱,是海洛伊每日朝思暮想的美餐。核对完腐川交代的购物单,少女正准备回去。

“哦!这不是海洛伊嘛!真可爱!”背后响起一个洪亮的男性声音,她转过身,看见一个身穿黑色礼服,手上拄着拐杖的古怪中年人在向自己招手。

“你是谁?!”海洛伊吓地后退了两步,怀中紧紧地抱着新买的食材,警惕地盯着眼前的怪叔叔。

“别紧张,小姑娘。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我是绅士,是腐川的朋友,我叫池寒松。哈哈!”池寒松满脸堆起笑容,一步步向她逼近,“来,叔叔这里有好吃的哦!噗————”

海洛伊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记火箭头槌,池寒松捂着肚子跌倒在地上。

“等一下,海洛伊!小、小妹妹!别!别走,啊——”池寒松拼命海洛伊招手,“帮我把这个交给腐川!”

正打算飞快逃离这个可疑大叔的海洛伊听到腐川二字,犹豫地转过身,狐疑地走到他身边。女孩警惕地离隔了池寒松两三米的距离。池寒松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绿色的小礼盒,还有一封信件。

“咳咳,这是腐川喜欢吃的点心,这个是腐川需要的东西,请把这些交给她。”

已经带了一大堆东西的海洛伊艰难地接过零食和信封,接着立马退后了三四步,与池寒松拉开了距离。

“好啦,别那么盯着我。这下你知道池寒松叔叔是好人了吧?再见了,小妹妹。注意安全,叔叔要去工作咯!”

他起身拍拍屁股,装模作样地背过身子挥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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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要塞诺维克的唯一一家银行建造在民事区,靠近核心区大门的位置——离戒备森严的核心区很近,因此十分安全。

池寒松来到银行门口,看到一大伙市民黑压压地正在和核心区门口的卫兵以及日神教的传教士起冲突。

又来了吗……也难怪。毕竟全城封锁已经持续了近一个月了。池寒松心里嘀咕着,又不禁饶有兴致地驻足观看起来。

市民们的脸被愤怒所扭曲,面红耳赤地高喊着,仿佛要将阻挡他们的人给生吞活剥。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们显得很难堪,有些不知所措。

“出城!我要出城!”

“贵族的走狗!”

“贵族为了一点点利益就要残害市民们的生命!”

“真相!我们要真相!封锁城市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治安官大人,我真的必须出去打猎了!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

“请让我出去吧大人啊!求求您了!我给您跪下了!我母亲的病就要——”

“杀了贵族!”

“贵族都是罪犯!是人民的吸血鬼!”

“贵族都是搞同性恋的鸡奸犯!”

市民们吵吵嚷嚷地冲击着核心区的大门,后排的一些市民开始投掷石子。士兵们携带着佩剑,却不敢拔出来,艰难地维持着防线。

“听我说,市民们,信徒们,听我说!”一位胡子花白的日神传教士躲在士兵组成的防线背后,高举双手大声高呼着,“冷静!市民们,信徒们啊!要冷静啊!教会正协调人手准备发放食物,诸位的生命安全无虞!国家正面临巨大困境,诸位要冷静!冷静啊!”

传教士焦头烂额地大喊着,但自己的声音被淹没在人群愤怒的呼咆哮中,如泥牛入海一无所用。

经过的路人、一些看热闹人士也逐渐加入到反抗贵族的浪潮中,冲击核心区的人越来越多。后面的人开始往前面推搡,石片和菜叶像雨点一般朝士兵们丢了过去。一位士兵被砸得头破血流差点昏了过去,被同伴拖到了后排勉强保住了意识。

接着,连小孩也加入了进来。他们一边蹦蹦跳跳地欢呼着:“杀死贵族!杀死贵族!”,一边作出一个捅刀子的动作,捅向身边的小伙伴。

这场混乱的抗议眼看就要演变成了无法控制的暴动,士兵们的神色越来越紧张,后排的治安官开始向部下传达着什么指令,不久,在核心区城墙上,士兵的身影逐渐多了起来。

“市民兄弟们!姐妹们!我们应该理智!”

突然,在反抗的潮水中爆发出一个洪亮又年轻的声音,一举震慑住了全场。池寒松立刻意识到这是说话的人用魔法之风强化的扩音法术。

愤怒的人群一点点平息了下来。

在人群中一个似乎是青年女子的人艰难地挤到了人群的前排。她打扮得很体面,也许出生于市民中较为富裕的家庭。手臂上佩戴着黑色袖章。距离很远,池寒松看不清袖章上写着什么。另外,她还佩戴着一枚金色的面具,面具上刻画着豹子的面容。

看到人们安静了下来,女子向人群们微微欠身施礼,清了清嗓子,继续发言。嘹亮的声音围绕着人群,有如蕴藏着某种魔力,人们都很平静地倾听着。

“市民兄弟姐妹们,请容我作个自我介绍。我是来自市民运动团体‘启示录’的干部。对于这次不公正的全城封锁,我们也十分不满,相当愤怒。”

“但是,各位兄弟姐妹们,诸位有没有发现,愤怒已经逐渐让我们变成了野兽。我们像一群野蛮人暴徒和罪犯那样不讲道理地冲击着国家禁地。我们将愤怒化成了暴力,化成了伤害别人的武器,伤害那些和我们一样的无辜人。”

“这些守门的士兵大哥,不也是和我们一样不过是拿着工钱的普通人吗?当他们脱下了军装,和你我又有何分别?贵族之间诚然有害群之马,但也一定有心系市民,克己奉公的好心人不是吗?”

“愤怒已经逐渐令我等盲目,而盲目又令我们变得更加愤怒。”

“倘若将这种愤怒化为暴力,变成伤害,非但我们的诉求无法妥善地伸张,甚至还将演变成国王与子民们之间的相互残杀!人与人之间的相互迫害!君臣相戮,兄弟相戕——到时候只有两败俱伤!最终埃辛尼亚国力衰弱,不得不沦为其他国家的附庸而已!”

“届时,我们将失去的,可远远不止现在那么多了。”

“因此,兄弟姐妹们,听我说。我们不是野兽和怪物。我们要像一个正派的文明人那样理智。我们要理性地表达我们的抗议。我们需要要一个人,一个有能力同国王和贵族对话的人,一个肯为我们利益辩护的人为我们代言。”

“这个人就是女王陛下!”

“伟大的女王陛下是民事区出生的普通市民。她没有贵族血脉,嫁入王室后更没有忘记市民中的父老乡亲!她不止一次为平民向贵族们抗争,维护市民阶层的利益!这次,女王陛下也一定可以做到!女王陛下!我们要见女王陛下!我们要同女王陛下对话!我们要让她帮助我们发言!”

青年爆发出一声高喊:“女王万岁!”

“这小姑娘说得对,我们要见女王陛下!”人群中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鼓起了掌,率先跟随她高喊道。

接着,市民们的激情再度被点燃。

“女王陛下一定能做到!”

“她说的对!”

“女王陛下会帮我们的!”

“我们要见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万岁!”

“女王万岁!”

“女王万岁!”

“女王万岁!”

原本冲击着核心区的暴徒一转而变成了文明守序的三好市民。他们高呼着女王的威名,却也久久不愿散去。

“我明白了,市民们,我明白了!我这就向国王禀报诸位的诉求。”士兵中站出一位治安官,“请诸位离开吧!我一定向国王传达到位。一定!”

人群又闹腾了很久很久,女王的威名响遏行云,直到大家都喊得没力气了,才四散离开。

池寒松目睹了这一切,脑海中产生几个问题一时半会儿无法理解。

日神教隶属于神圣日轮,原则上而言与埃辛尼亚是平等主体两不相欠,为什么在这里却会帮着埃辛尼亚撑场子?

启示录在人群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把女王陛下推到风口浪尖?

为什么治安官会去将情况上报给国王陛下,而不是女王陛下本人?

池寒松将问题封印进脑海,推门走进银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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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外面的混乱不同,银行内安静有序。人们在这里小心翼翼低声谈吐,显得文明礼貌又平易近人,一副出入上流社会的体面样子。

众所周知,银行的业务手续很是冗长凡繁琐,而且职员们经常把办理业务的顾客当球踢。当他们心情糟糕时,一个委托拖上个一年半载更是不在话下。

池寒松领了号,在大厅中干等了约莫三个小时,才终于和业务员对上话。

“您好,先生,您要办理什么业务?”

接待她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职员,从外表上看年龄并不大,好像是刚踏上社会工作的年纪。嗓音中透着职业化的甜蜜动听。她虽然画了妆,但遮不住她满脸的倦怠和疲惫。

“您好,小姐,恕我多嘴一句,您真漂亮。”池寒松说着,扮出一个礼貌中又略带一丝紧张的笑容。

“噗嗤——”女孩一个没忍住,略显失态。

“小姐,我不得不说,您工作得似乎太认真了。虽然您认真工作的样子看上去很迷人,但好像也很疲惫。这对身体很不好,而且一定没时间谈恋爱吧?”

“大叔——抱歉,我虽然单身,但您的年龄真的不在我的射程之内。”池寒松的话让职员小姐很受用,她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嘴角露出可爱的银牙。

“对,小姐。就该这样。多笑笑,这样就更漂亮了,而且对身体好,还能消除疲劳。”

“大叔谢谢你——可您排三个小时的队就是来和我说这些的吗?”

“啊,当然不是。我想把这些交给你。”

池寒松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绿色礼盒,推到女孩面前。

“限量版埃辛尼亚皇家小蛋糕!”女孩不禁叫道,“每天都会卖脱销的好点心!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我不能收!”

女孩果断将蛋糕推了回来。

“请您接受。”

池寒松又将蛋糕推了回去。

“不,不行!”

蛋糕被推了回来。

“不,请您收下!”

池寒松的语气开始有些焦急,难堪,又好像有些动摇。在相互反复退让间,他的表情带上了些许淡淡的哀伤,嘴角一点点往下撇。

“不!我不能收!”

“真的求你了!”

“绝不!”

“求你了,小姑娘,就当帮我个忙,求你了……”他着急得红了眼,神情越来越不安,语气中带了点若有似无的无助和哭腔。

“为什么?”女孩很诧异,呆呆地注视着眼前有些反常的好绅士。

“……”

池寒松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拳头撑着下巴,努力咬着嘴唇,似乎在试图让情绪平复下来。

女孩静静地等他平静下来,而他似乎情绪却好像越来越不能自已。

他抬起头,女孩看见池寒松眼中含着热泪。

“……对不起,我……”池寒松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吐字艰难,还抽着鼻子。他又做了两个深呼吸,让语气稳定下来:“我……曾经有个女儿,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哦天哪,难道……”

“她拒绝我的样子就像你一样……现在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永久地……失去了她。”

池寒松一只手遮着脸,漏出了中年男人平日里连家人都听不见的断断续续的哭声。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袖,肩膀不停地颤抖——这一切女孩都看得清清楚楚。

“好啦。别哭了,大叔,男儿有泪不轻弹。”女孩轻轻拍了拍大叔的肩膀。

“呵——”池寒松艰难地坐了起来,脸上鼻涕眼泪全是,他掏出手帕努力地想擦干净,眼泪却还在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转,努力摆出一个笑容,“对,对不起,让你见笑了。我只是见到你以后……有点情不自禁……您也一定很为难吧。抱歉。”

“没什么,大叔。这一盒蛋糕我会收下,但您也别哭了,好吗?”

“真的么?谢,谢谢!”

池寒松激动地和女孩握手,热泪盈眶。

“好啦,振作点。这才像男人嘛!”女孩露出了会心的笑容,“别气馁,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那个,其实——我本来还想办理一个业务。”池寒松的脸上,泪水的痕迹与感激的表情交织在一起,让女孩有些震动。

“您请说,为顾客服务是我们的职责。”

“我想用埃辛尼亚金币兑换一枚教皇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