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慈爱的父神用自己的血肉创造出了新的生命协助其打理凡世的工作,平等地给与了他们关爱和照顾。这些新生儿们生有洁白的双翼——能自由地穿梭于凡间与神界;他们具有明亮的眼眸——能透视万里,洞察天下生灵的命运;他们具有善良的心肠——勇于为正义奉献,永远战斗在对抗邪恶的第一线。他们是天使,是天下善良百姓的救星和引路人,是狡诈邪恶之人的灾难和噩梦。

——节选自《日神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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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和煦的太阳越过了钢铁山脉冷峻的巅峰,给严冬中的钢铁要塞带去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很快,这丝温暖也被严寒所吹散,大街小巷里外出的人们都裹在厚实的棉衣中瑟瑟发抖着。

在钢铁要塞民事区微不足道的一角,一座平平无奇的民房外,聚集了大量治安部的武装搜查员。路过的市民们很少有机会见到这稀罕的情景,被搜查员们隔离在外围议论纷纷,少数几个市民正在被单独问话。

严文字费力的挤过人群,向小屋走去。

“严长官,请进。”

看见严文字上前,一位搜查员礼貌地为他打开屋子正门。

屋内家具很少: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两个架子、一个灶台而已。窗子被破开,玻璃渣子散了一地。地上散落着羽毛,似乎源自体型巨大的猛禽,有黑色也有白色。一具男性的尸体被遗弃在床上,鲜血浸透了棉被和床单并滴落到地上。死者腹部直至下体犹如被利爪给剖开,又好像遭野狗撕咬一般,骇人的伤口外露着尿液、粪便、血水、脂肪、内脏等等,通过伤口可以看见其五脏六腑被破坏殆尽。男性的脸上表现出无比痛苦又惊魂未定的表情,似乎是在睡梦中惨遭毒手。灰暗的墙壁上用鲜血写着两个大字:惩罚。房间内弥漫着汗臭、尿味和血腥味和粪便的臭味。

除了死者以外,房间内还有三个搜查员正在搜集证据。

严文字全身上下骤然间感到一股难以抵抗的无力感:短短两个星期,首都竟发生四起案件——自己前天才刚在上级面前被骂的狗血喷头,现在又……

他没有立刻确认房间的状况,而是先向身边的搜查员询问别的情报。

“前几天的人口失踪的案子有消息了吗?”

“没有。被害人至今杳无音信,不清楚消失的原因是离家出走还是被拐卖或是绑票——很难说是死是活。整个核心区都没有被害人的影子,民事区还在搜查中,但由于权限不够,进展十分缓慢。”

“前两起命案有没有新的线索?”

“没有,长官。还在全力调查中。”

“这样啊……好吧。麻烦诸位在多加努力了。”

严文字稍微叹了口气,走到被害人床边,检查起尸体。

被害男子身材魁梧健壮,一脸横肉,脸上纹着一条扭曲的大黑蛇。但此刻脸他色苍白,嘴唇紫青,口中有白沫和呕吐物,全身广泛出血。

“死因很可能是高强度疼痛导致的休克死亡。”严文字说道。

“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长官。但详细情况还得在解剖以后才知道。”

检查完尸体后,严文字闭上了眼,开始努力冥想。

视线一片漆黑,他将自己的思想逐渐放空,一点一点,复杂的心情、苦涩、迷茫、愤怒、倦怠的情绪逐渐归于平和。搜查员们在房间内走动的声音、对话的声音慢慢变得寂静。他的意识也一点点迷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就像睡着了一样。

在他的七情六欲即将消失殆尽之际,刹那间,他感受到了一股寒冷潮湿又刚强尖锐的狂风从周身呼啸而过——冻彻心扉的严寒、刻骨铭心的疼痛,狂风咆哮着席卷了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自己的意识好像就要在黑暗中被狂风撕扯地灰飞烟灭。

他拼了命地维持着自己的存在,努力将它深入呼啸的气流中。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神经就快要爆裂开来,疼得他简直想要哇哇大叫,但他强硬地忍住了,全身心地接受了这股汹涌的力量。这力量灌注到他体内,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他觉得自己好像要被冻成一座冰雕,然后再从中碎裂开来一般。

他的意识已经濒临崩溃,但扔在黑暗的狂怒中摸索着,前进着,调查着。风暴压迫着他,蹂躏着他,他的前进已愈发困难。他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去与这股风暴作对,但又被顶了回来。在意识弥留之际,他奋不顾身最后一搏将自己全部的力气掷入黑暗的狂怒之中,突然感受到了某种轻灵迅捷的存在,那股存在在即将接触到的那一瞬间又逃走不见。

严文字立刻睁开了眼,刹那之间间,狂躁、尖锐、冷酷的风暴消散不见。

他发现自己的背心被打得湿透。

“是天空之风!”严文字大口大口穿着粗气颤抖地说,“除了……除了埃辛尼亚本地的魔法之风以外,这……这里还有外来术士用天空之风施放法术的情况。”

他艰难地把话说完,强撑着身子努力走出房间,最后瘫倒在门口。

“果然……魔法的修行还是不够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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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发现异常足迹?”

半个多小时后,严文字再度回到现场组织调查。

“目前还没有。只有被害者的足迹。”

一位调查员正在窗边上试图用金属粉末和试剂提取指纹,突然大叫道:“我知道了!凶手这次也是从窗户进入室内作案的!”

“死者的身份呢?”

另一位正在固定证据的搜查员答道:“是从琉璃联合潜逃到我国的人口贩子,人称蝰蛇。因涉嫌非法拐卖人口而被琉璃联合通缉。另外,此人似乎与邪教有关联。其贩卖的人口大多被送到了各个被明文禁止的教派组织。”

他咽了咽口水,补充道:“显而易见,这起案件与核心区的两起案件有着完全相同的凶手。”

“两起案件?你是说核心区的两起凶杀案吗?”严文字一边安心听取部下的观点,一边将脑海放回到之前的两起凶案现场。

“长官您瞧。都是凶杀案,都是从窗户破窗而入进入室内袭击,案发时间都是夜晚,死者都是腹部被剖开,现场都没有凶手的足迹,且凶手都在现场留下了黑白色猛禽的羽毛和鲜血写成的文字,而且写的都是‘惩罚’。如此多的共同点,不可能是不同人所为——哪怕是不同人所为,也一定是策划好的共同犯罪。另外,我猜测凶手应该是一个无特定动机的变态杀人狂。”

“说说你的理由。”

“请稍等,长官。”搜查员从随身的文件中翻找出四五页资料,用笔在上面做好标记和圈划后,再度发言,“首先三起凶杀案的被害者之间没有关联。前两位贵族从没有过正面或暗地里的接触,两家之间也几乎没有联系。他们其中一位信奉月神,另一位是无信者,甚至公开反对过一切宗教信仰。另外,其中一位涉嫌同性恋罪,因证据不足被下达了无罪判决,但另一位是清白之身,没有任何涉嫌犯罪的证据。而那两位贵族与这个……呃……与这个叫蝰蛇的受害者更无瓜葛。”

看着长官没有提出反对意见,搜查员作出了总结:“因此,凶手是一个变态嗜血的杀人狂。他选择的对象无特定特征,只是看顺眼了就杀。”

“如果他是个变态嗜血的杀人狂,追求的是杀戮的快感,对被害人无特定要求,那么他为何要冒着更大的风险去守卫森严的核心区下手,而且下手两次,而不一开始就在民事区下手呢?”严文字抛出了一个小小的疑点。

“很好理解。”搜查员似乎早有准备,信心满满,“他在核心区下手是为了追求刺激,犯下两起案子后,国都加强了对核心区的警戒等级,因此只能转而向民事区的百姓下手。”

“听上去像是一个既疯狂又理智的杀人狂魔——似乎还有那么点小聪明。”

“犯罪者少有愚蠢之人——我是这么认为的,长官。”

“但我觉得还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长官请明示。”

严文字一边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一边慢慢地将他们转化成言语:

“首先,在核心区一共发生过三起案件。两起凶杀案,一起人口失踪案。失踪的那位大人有日神信仰。核心区的三起案件是在同一天夜间发生。除了埃辛尼亚本地魔法之风外,现场都发现了天空之风的痕迹。犯罪手法都是破窗而入再实施的犯罪。而且现场都留下了羽毛,都没有发现凶手的足迹。治安部在昨天为止定下的结论是:这是针对贵族所为的有明确理由的犯罪。由同一人或是同一团伙所为。可能是仇恨贵族的市民,抑或是不为治安部所掌握的敌对组织所为。”

“长官,我认为,结合今天的情况看来,这确实是一起杀人狂魔犯下的案件。”

“但是,第一起案件只是人口失踪,为什么凶手不杀死被害人?”

“很有可能被害人已经死了,只是还没有被治安部找到尸体。”

“那为什么凶手只在第一起案件中隐藏了尸体,而在后三起案件中把尸体遗留在了现场?”

“这……”搜查员一时语塞,闷头思考了两三分钟,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我明白了!第一次犯罪是寻求刺激,害怕被抓而藏尸。这次犯罪给凶手产生了极大的冲击,从而让他在心态上有所变化。如此,凶手彻底发了疯,为追求恐怖效果将尸体骇人地留在了现场。”

“确实能够自圆其说。但我认为可能性不高。”听了部下的解释,严文字露出了忍俊不禁的苦笑,“首先,依照你的说法,这四起案件是同一人所为。第一次杀人藏尸,后三次因为发了疯,将尸体留在现场以制造恐怖,是这样没错吗?”

搜查员点了点头。

“但别忘了,前三起案件是在同一晚上发生在核心区的,时间有限,凶手能把尸体藏在哪呢?治安部几乎将核心区翻了个遍都没找到,真的仅凭一人就能够办到的吗?”

“确实——很困难。这种可能性很低。”搜查员掏出怀中的小本子,开始在上面修改,“大概是我理解错了。”

“但是——这四起案件确实有太多相似之处了,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或同一团伙所为,而且技术高超。凶手应该是个理性的犯罪人,而非嗜血嗜杀的变态杀人狂。”

“那他一起绑架案和三起凶杀案的目的是什么呢?”

“比方说……可能是某种原教旨主义迷信或狂热杀人,出于某种非常识的理由犯下的罪行。”

“宗教迷信杀人吗?长官请明示。”搜查员有些期待地记着笔记,笔尖在纸张上沙沙作响。

“所有的凶杀现场的墙上都写着两个字:惩罚。也许凶手是一个自诩正义的英雄,要对罪人作出的惩戒。”

“这说不通,”搜查员否认得很果决,“三位死者中的一位贵族从未涉嫌过犯罪。”

“也许不是因为犯罪才被杀,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什么意思?”

“三位死者中,一位是月神教徒,一位是邪教徒,一位是反宗教主义者。另一个消失的人口是日神教徒,至今杳无音讯,有没有可能消失的人就是犯人,要给不尊敬日神的异教徒带去惩戒呢?”

“这更不可能。”搜查摇头摇得越发厉害,“那位大人没本事做出这么大案子。”

“那再比如——别急着否认,这有没有可能是某种原教旨主义者迷信狂热的宗教仪式,通过牺牲三个异教徒来给一位日神教的信徒带去某种力量,又或是通过收集三位异教徒的血和一位日神教的肉身来启动某种仪式……”

严文字在自己的脑海中刻下了一行小字——日神教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