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月御部落
“遭遇突然袭击，你却没想象中那样狼狈嘛。该不该夸奖你一下？”
“都这种时候了，就不要耍性子了吧？”
下车的时候，宗启不出意外地站到了金发少女的身侧，看样子她也是刚从相邻的车驾上下来。特丽丝塔娜扬起她的金发，骄傲地微笑。
“哎呀呀，是在请求我吗？如果态度能更诚恳一些，说不定我会允诺哦？”
“真不知道你这副大小姐脾气是怎么获得那么多崇拜者的，难道只要有脸就行了吗？”
“我就当作你是在赞美我好了，所以就不追究你的冒犯啦。”
宗启成功糊弄过去后，看向前方的远处。那里已经爆发出了魔力的火花，很显然，鸢尾花学院的老师们已经和敌人进行正面的火力交锋了。
一座高峰伫立在他们的前方，默默地俯视它脚下发生的战斗。高耸的山峰连结成一片崎岖的山谷，宛如月牙一样环绕交错着，似是在守护着其中的生灵。
“……那就是月崖山哦。作为奥赛尔帝国东方沿海区域的标志性地形，它有着壮美的奇观和悠久的历史。看到了它，也就是来到了「月御」。”
“感谢知识普及，但现在是不是不是时候？”
宗启握紧了拳头。因为他看到在四周，有许多蒙面的人正在缓缓靠近。以宗启的洞察力，他很快就认定，这些人全是魔法师。
包裹着「月御」的月崖山周边地形大多凹凸不平，这也给了偷袭者许多的藏身之所。也因此，在“加护”被解除后，马车才会很快失去平衡。这里是一个天然的伏击地点。
“在敌人靠近之前，你多紧张也没用。不过，我可是弓箭手啊。”
特丽丝塔娜伸出手，莹绿色的光辉逐渐在她手中聚集，幻化成一把长弓的形状。
“风”的力量开始逐渐凝聚，宗启甚至能感觉到小范围风向的变化。
“风眷之女”——再一次见到「隼风」，宗启依旧为身边这位天才对“风”的相性之高而感到一丝敬畏。他亲眼见证过特丽丝塔娜的实力，如果她成为友军，至少在实力上，是绝对可以让人放心的——
“……唔。”
已经拉起弓弦的特丽丝塔娜突然皱了一下眉头。
“怎么了？”
“我忘了，自己还在禁武之中呢。”
这句话直接让宗启愣住了。这倒不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件事——在“精灵之森事件”结束后，因为互相的争端，她和白鸢都遭到了一个月的禁武惩罚，这个惩罚期限依旧未过——可是……
“喂喂！你看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啊！这个时候还要在乎什么‘禁武’的小事……”
宗启还以为对方只是在开玩笑，但在说完这句话后，特丽丝塔娜真的就解除了「隼风」，收敛了魔力气息。
“现在是特殊情况，我明白的。不过……好学生就要好好接受应得的惩罚嘛。”
“偏偏这个时候你又不摆大小姐架子了！”
在看到特丽丝塔娜那副“那你该怎么办呢”的戏谑眼神的时候，宗启知道，这个家伙又在故意打坏心眼了。
“……好吧好吧！”
宗启无奈地燃起自己的魔力之火。如果是白鸢的话，或许理由不同，但应该也不会出手……吧？
时间容不得他继续劝说了，一个蒙面的敌人已经到来。走近再看，会发现他穿着风格奇怪的衣服。那并不是为了遮掩身形而穿的，而是带有某种宗教般信仰的、绣着月亮与骨骼的披衣。
——不是『魔王教团』的服装？
宗启有一丝诧异。就算世界毁灭了，他也不会忘记魔王教团的标志。但眼前的这个家伙和魔王教团的人比起来未免太过“光明磊落”了一些……
“你在想什么？敌人已经攻过来了！”
特丽丝塔娜大声提醒。宗启回过神来，只见蒙面人已经取出了腰侧的一把小刀，朝他直线冲了过来。
他的背后就是车驾，其他学生正在其他方向抵抗着其他蒙面人的进攻。在这个方向上，能防御的就只有他和特丽丝塔娜。而后者已经明摆着“放水”了，能迎战的只有自己。
一般的魔法学徒在面对素质精良的敌人时，这种情况下是绝对无法应战的。好在，他也不是个善人胚子——
“<方岩盾>！”
宗启驱动体内的土属性魔力，伸出手臂在前侧召唤了一面岩盾。蒙面人手起刀落，不偏不正地砍在了岩盾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砍痕。
“还是第一次见你用魔法呢。”特丽丝塔娜作星星眼状，“难道说，你是靠这招击败法漠格的吗？”
“这就有点明知故问到过火了啊！”
宗启弹开蒙面人的小刀，另一只手已经放置于身侧，然后向前出拳——这是他的惯用反击招式。经过验证，在大多数情况下，它都是有用的。
“……？！”
宗启呆滞了一下，因为对方很迅速地拦下了他的出拳——这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毕竟同一个招数反复使用总是会失效的。令他意外的是，对方拦下出拳后并没有反击，而是借了他的力趁势转了个身，直接越过他向后方跑去。
“怎么回事？他们的目的不是袭击我们吗？”
“兰暮老师的命令是‘保护车驾’……或许，他们的进攻目标，只是毁掉车驾而已。”
宗启诧异地看向后方，这时，特丽丝塔娜给出了似乎合理的解释。
“一旦毁掉车驾，我们就无法使用‘加护’，这样要离开地形崎岖的月崖山区就会变得十分困难，而且耗时也会更久。”
“所以对方是为了把我们拖死在这里吗？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犹豫之间，对方已经快要接近车驾了。时间紧迫，宗启当机立断，点燃了自己身体内最为关键的血液。
其名为，「魔王血统」——
魔王的血脉之力开始燃烧，宗启的身体能力得到了质的提升。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跨步，冲刺，在毫秒之间，他就跟上了敏捷的蒙面者！
“什……”
当宗启突然出现在蒙面人前方时，对方显然也为宗启那异于常人的速度吓了一跳。宗启大喝一声，跳上车架用力一蹬，反冲回来，一拳直抵蒙面人的胸口。虽然蒙面人以极快的反应将双手交叉于胸前，但「魔王血统」所赋予宗启的怪力还是让蒙面人被击飞数米远。
“……奇怪……”
虽然击退了敌人，但宗启此时却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对劲。
就算宗启表现出了不同于一般学生的能力，但也不至于让偷袭者感到害怕才是。不过对方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都没有做出反击，非但如此，宗启甚至没有感觉到应有的杀气。
是的，在最开始他没能立刻进入警惕状态，原因就在于此。
他对杀气的感知十分敏锐，可对方在交战的过程中却并没有带着“杀人的意志”，宗启能感知到的就只有对方确实“身经百战”这一点而已。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成功击退进攻了。”
这也算是利好消息了吧——就在宗启这么想着的时候，特丽丝塔娜的声音响了起来：
“……宗启同学，你看看周围。”
宗启一顿，然后把视线转向其他车驾，惊到了。
只见鸢尾花学院车队的几乎每辆车驾上都站着一个穿着披衣的蒙面人，他们有着相同的绣着月牙与骨骼的服饰，眼瞳熠熠发光。除了极少数车驾被保护住了，其他车驾的上方都站着这样一个蒙面人。学生们则围在车驾周边，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们。
这也难怪，初出茅庐的魔法学徒，怎么能抵挡住训练有素的战士们的攻势呢？
“——演习结束。「月御」方获胜。”
又是一道魔法扩音传遍全场。虽然还是兰暮的声音，但是大家都懵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宗启和特丽丝塔娜互相看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他们没有找到答案。
“——欢迎各位师生的到来。”
这时，蒙面的战士们突然说话了。他们集体肃立，摘下了蒙面的布条，以画着奇异花纹的脸示人，朝鸢尾花学院的老师和学生们鞠躬。
“我们是「月御」的亲卫军，也是月崖山的守护者。在此奉族长指示对各位施以考验，同时也诚挚地欢迎学院的诸位来到「月御」部落。”
◇
恢复了秩序之后，在蒙面战士——现在应该说是「月御」亲卫军了——的领队人指导下，鸢尾花学院的车队缓缓驶入了月崖山口。在经过几分钟的短暂行进后，「月御」部落的面貌便如同世外奇景一样，恍然出现在众师生面前。
从山腰上来看，部落非常庞大，在视野被遮蔽的情况下一眼难以看到尽头。经过一天的行程，此刻已是黄昏之时。在夕阳照耀下的「月御」部落阡陌交通，鳞次栉比，绿色的主色调让其看起来生机勃勃、宁静祥和。
“刚刚发生的‘遇袭’事件，其实是本次研学旅行的计划之一，意在考验学生们的反应能力和对战场的把控能力。”在队伍下车集合后，兰暮向大家解释道，“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各位也不必灰心丧气。这不过是一场考验罢了，你们的重心还是要放在之后研学的任务上。至于面对战场，你们还太早了一些。”
学生当中有许多感到不服气，但也只能就此作罢。毕竟谁心里都清楚，真的要打起来，他们是没有胜算的，只有靠老师才行。
“难怪……之前就觉得对方的攻击太过于刻意了。”
“我觉得就算认真来，宗启同学也不会输的。”
重新集合后，宗启和白鸢作为搭档又重新排在了一起。
“谢谢夸奖，白鸢那边守住了车驾吗？”
“没能守住……「月御」的战士们太过于灵活了，我们根本无法拦下他们。”
而且我也没法参战——白鸢有一点失落。宗启知道她就是那种不愿服输的性格，所以也没说什么。就算不禁武让她能够参战，结果也不会变。不论白鸢再怎么强大，说到底，她也只是一名十六岁的魔法学徒而已。
只有自己才是异类——宗启如此想到。
总而言之，遇袭的小插曲就此结束。在老师的带领下，鸢尾花学院的学生们终于接近了他们此次研学旅行的地点——「月御」部落。
“在进入部落的居住区前，这一段路就无法用马车行走了。所以，接下来会由我带领各位客人前往部落群中。”
在鸢尾花学院师生们前面的，是一名「月御」亲卫军的成员。这是个身材健壮高大的小伙子，他同样披着绣有月牙和骨骼的披衣，脸颊两侧绘着白色的粗线条，看上去带有某种民族信仰色彩的意义。
“我的名字是蓝古，是「月御」亲卫军的成员。哦，请不要在意我脸上的这些‘符号’，这是「月御」亲卫军的标志。”
他向众人微微鞠躬。然后，他将目光转向领队的人：
“这位就是兰暮·爱卡斯特大人吧？久仰大名，您的实力即使在我们这样孤僻的地方也令人有所耳闻。”
“过奖了。不过，在学生们面前，我更希望能被称呼为老师。”
兰暮回以得体的微笑。蓝古也和善地笑了，他说：
“好的，兰暮·爱卡斯特老师。那么，接下来请允许我为各位领路。”
他向学生群致以友好的笑容：“那么，接下来也请各位未来的魔法师们多多关照了。”
「月御」族人的热情态度让学生们颇为放心和感激。在来到这里之前，学生们都已经了解了「月御」与帝国的历史，或多或少都有些忐忑不安。而不只是蓝古，其他「月御」亲卫军的成员也表示了友好的态度，这让原本不安的学生们都彻底地放下心来。
“这是一个好人呢。”
“你也太容易相信别人了吧……”
白鸢说出了宛如理所应当的话，这让宗启有些不开心。
“宗启同学也没必要一直怀着戒心。的确，这一次研学旅行的地点有些奇怪，但有老师们在，我想应该是不要紧的。”
“唔……话是这么说，但是……”
不知为何，广末宗启总觉得有一丝违和感。他对自己的直觉很有信心，那是经过几年的魔鬼式训练，加上「魔王血统」的加持所培养出来的。他总觉得在「月御」亲卫军们和善的外表下，藏着某些其他的、不能言说的意味。
但是在之前的“遇袭”中，他又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杀意。再加上友好氛围的感染，宗启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三年的懈怠而导致自己的直觉变得迟钝，或者说疑神疑鬼了。
宗启看向前方。除了兰暮以外，领队的还有一名身形高大的狼人，他正和周围的学生们侃侃而谈。这家伙在初来乍到之际就以热忱的态度和健谈的语风成功获得了学生们的信任，成为了学生们心目中的“还算不赖的新老师”。不过宗启认同的是，斯科穆奇·沃尔也有着很强大的实力，有他和兰暮加上其他随队的老师们，学生们在研学旅行途中的安全应该不成问题……吧。
“……算了，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干脆不想了。”
“宗启同学早该这么做啦。”
宗启终于卸下了警惕的外衣，白鸢也开心地松了口气。
“一直保持精神紧张的话，会容易感到疲惫哦。”
“这我倒是没有异议……嘛，我已经开始期待今天的晚宴了。”
按照安排，今天在进入「月御」部落后没有强制性的研学内容，师生们将参加「月御」部落为了欢迎他们到来而举行的晚宴。
虽然已经决定不过堕落的生活了，但果然还是不能输给美食的诱惑啊——宗启在心底说服了自己。
说起来，鬼族的食品风格是怎样的呢……？
“下山的这段路会比较难走。各位请注意跟紧队伍，不要走散了。”
蓝古说道“请随我来”后，鸢尾花学院师生队伍便在「月御」族人的领路下，开始走进「月御」的大门。
“在「月御」，‘月亮’是为众族民所信赖并崇敬的事物，它对于我们族人来说具有神圣的意味。”
蓝古在领路的过程中，也在向学生们普及着他们部落的文化知识。他的胸前有一个月牙状的吊坠，据他说那是一个魔法道具，原本是用于「月御」亲卫军之间快速传递消息用的。虽然有效范围很短，但用来当作传音道具为鸢尾花学院的师生们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也勉强够用了。
“各位知道鬼族的文化风俗吗？在鬼族中普遍信仰着‘鬼神’的存在。自古以来，鬼族人就以‘祭祀’的方式向鬼神们祈福，以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莫非是血的献祭！”队伍中有些学生惊讶地嚷嚷道，“你们会献祭活人吗！？”
“……噗哈哈，那就是其他族群的人对鬼族的误解了。”这本该是对鬼族习俗的污蔑之语，但蓝古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感到好笑一般大笑起来，“鬼族的‘祭祀’是以‘仪式舞’来进行的。在每个鬼族部落，祭祀仪式都会由最为出众的‘大巫女’而非部落族长来主持，执行仪式之舞的也是‘巫女’们，她们会用最为华丽和最具风情的舞蹈，以求取悦我们的神明。”
“话说，真的有‘神’这种事物存在吗……呜。”
一名学生问完后自觉失言，连忙捂上了嘴。不过蓝古也只是瞥了他一眼，用不温不火的语气说道：
“……我们坚信是有‘神’存在的。而且，是属于我们「月御」的保护神……她会指引「月御」前行的道路，以月牙为媒介，传递着她的意志，以及「月御」更加光明和伟大的未来……”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蓝古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了，变得有些冷厉……还有些悲怆。
走在一旁的兰暮回过头来，不着痕迹地看了蓝古一眼。
“……话说回来，各位会提出这个问题，也一定不曾亲眼见过‘巫女舞’吧？”仅仅只是一秒，蓝古便恢复了先前的友善表情，“在‘圣魔战争’之前，鬼族的‘巫女舞’都是大陆最为出众的‘仪式之舞’哦。在今天的晚宴上也会有‘巫女舞’的节目，相信各位一定会喜欢。”
“用于祭祀的神圣舞蹈，真的可以拿来当作节目吗？”同样走在队伍前列的狼人，斯科穆奇·沃尔睁大了眼睛如此问道。他这句话并没有嘲讽挖苦的意思——虽然听起来很有这个意思——相反地，此刻他的心中满是对可以观赏这种“异族舞蹈”的期待。
他也算是一个心直口快的狼人，问问题时绝不避讳。
“不，请原谅我的失言——这并非是特意为各位安排的表演节目，而是今天刚好就是一周一次的‘祭祀日’。安排晚宴的地方是在部落的大广场之上，而每周一次的‘祭祀仪式’也在大广场上，族长也就顺水推舟了。何况，让各位更多、更切身地了解一下鬼族的文化，也并非坏事。”
“以我所了解的，大多数情况下，‘祭祀仪式’应该在类似神社一样的地方举行才行吧？”兰暮说。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不能公开的故事了。”蓝古略显悲伤地微笑。
这是委婉的拒词，兰暮也不便过多追问，只好暂时保持沉默。
她的任务是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探查「月御」的异常……就初战的结果来看，她已经有所收获——「月御」确实存在着某些令她感到违和的东西。然而，就和宗启一样，她也不知道这股违和感来自哪里。是直觉？还是魔力气息？
兰暮的指尖微微一动，但很快又放了回去——如果在这里使用「花之牌」，肯定会引起「月御」族人的警觉。就算真的什么事也没有，私自探查的行动也会让对方感到不满，这样的结果也是帝都不愿看到的。总而言之，现在还不是使用「花之牌」的时机。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狼人。斯科穆奇·沃尔和她一样，在行动前也已经通过“精灵王”和帝都了解了这次的秘密任务。不过这家伙显然没有想太多，他此刻还正在不断向蓝古提问，蓝古也常常被狼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搞得无所适从。
糊弄过狼人的问题后，蓝古依旧在向师生们解说着「月御」的文化。他的姿态不像个守护部落的战士，反倒像个导游。
至于会把鸢尾花学院的师生们导向何处……兰暮暗暗攒紧拳头。不管怎样，她都要让这次研学旅行“没有意外”地结束。
……
下山的道路和上山比起来显然要更困难一些。
月崖山独特的地形让这里的大道甚至不如帝国一些城市的小道平坦。「月御」是帝国的一个自治部落，马车的车道仅仅只从外面修到了月崖山之上，再往里面的路就基本处于半开发的阶段。再加上地形崎岖，坡度的陡峭也使得下山的道路变得甚至有些“险峻”了。
“月崖山区的封闭地形让这里总是给人闷热的感觉……不过幸好处于沿海地区，加上前两天这里刚刚停雨，因此气温还算宜人。”蓝古说。
不过师生们的心情却不像蓝古那样乐观。拜下雨所赐，原本就难走的下山道变得更加泥泞和湿滑，众人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看着脚下。如果没有蓝古绘声绘色的文化讲述，学生们的耐心恐怕早已磨空殆尽了。
好在泥泞的路并不长。走了十几分钟后，脚下的山路就变成了青石的阶梯，道路也更加宽敞了。踩上坚硬的地面让学生们都深感放松和安心，石梯的坡度也逐渐便小，最后则是一道平坦的石板路。
在石板路的两侧有田地和石屋，不少农田大棚下面还有乘凉的鬼族族人。在鸢尾花学院的师生路过时，石屋和田间的鬼族族人都向他们致意，欢迎他们的到来。
“这些石屋中的人是我们的「月御」的前哨兵，负责传递亲卫军和村落间的消息。”蓝古依次指着周围，“那些是村落外的农田，是近几年刚刚开垦的，收成还算不错。不过由于是在村落外，总是让人缺乏安心感，所以只有劳作时间才会有人在这里。”
“郊外的农田能保证安全吗？”斯科穆奇问道。
“当然，只要跨不过月崖山的天险，就没有外人能进得来，而月崖山区一直是由「月御」最精锐的战士们守护的。”蓝古带着自信，也带着些自豪说道，“当然，部落内的人，我们是绝对信得过的。”
“感觉这里就像一个古代的军事堡垒欸。”
“是吗？嘛，这句话也不能说完全没道理吧。只不过，我们还要更‘热情好客’一些。”
“别误会，我们可不会打你们农田的主意！”斯科穆奇用双手摆出X的形状。
“我想也是。”蓝古笑道。
在一旁听完这番对话的兰暮只想叹气捂脸。
“……好了，接下来其实就不需要我了，因为从这里到村落的大门，只剩下一条路。”蓝古指着前方，师生们跟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一轮月牙状的石像隐隐约约地显露，“前方就是我们的村落大门的标识，我们的族长就在那里迎接各位的到来。”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此时的夕阳从他们背后的月崖山口之间照下最后一缕光辉，「月御」部落的大门也近在咫尺，那轮有着光洁表面的月牙——很显然是精心制作的——反射着最后的余晖，看上去有着别样的美感。
“——欢迎呐，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欢迎你们来到「月御」部落。”
然后，在那轮石制月牙之下，身着统一蓝黑色服装的人们列队而迎。他们的衣服不同于鸢尾花学院师生们常见的以修身为主的简洁风格，而是以厚重、庄严为主基调编织的，以系束为主要穿戴方式的织衣。每个人都在衣服显眼的位置画上了苍白色的月牙。
领头的是一名中年男人。他拄着一柄别着羽毛、吊着圆环的权杖，向前迈出一步，彰显他的独特身份：
“幸会。在下是「月御」的部落族长，名为千韬，在此相迎各位。原本打算和亲卫军一同前往迎接，奈何身体不适，未能到山口相迎，多有不周，还望谅解。”
“您好，我是鸢尾花学院此次研学旅行的负责人，兰暮·爱卡斯特。”兰暮回以鞠躬。在这三天里，还请族长阁下多多关照了。”
“欢迎，欢迎。这次的研学旅行必会让各位终身难忘。”中年男人微笑致意。他挥了挥手，在一旁的蓝古行了一礼后，便向众人告辞。
兰暮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据她了解的情报，「月御」当今的族长是一个相当年轻的男人。从外貌上看他并没有什么出众之处，尽管年龄只有四十余岁，但两鬓已经爬满了斑白，因为劳累而生出的皱纹时而在额头和眼角显露，那双淡黄色的眼瞳里映照着深邃的光。这恰恰是他为「月御」劳心忧虑的证明。
“亲眼一见，族长您似乎比想象中还要年长啊。”
“据说我是「月御」历代最年轻的族长了。可是很遗憾，”千韬指了指自己的额角，苦笑，“我已经未老先衰了。这个部落的未来，还是要交给更年轻的小伙子才是。”
“我想您一定能找到最为合适的接班者的。”兰暮说。她在来之前了解过，「月御」部落的族长并不是家族相传，而是由族长主持族人推选的方式产生。
依靠这种方式选出的族长总会有争议，没有威望是难以服众的。而千韬能以如此年龄就担任族长，这也可见他的能力出众。
不过，有能力的人，如果不是可靠的伙伴，就是最需要戒备的人。
“话多无益，”千韬侧过身来，他背后的鬼族族人一起鞠躬，“时候不早了，请各位务必参加我们专程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准备的晚宴——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兰暮和斯科穆奇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很期待。”兰暮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