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这个男孩我很喜欢，我刚才说的话也并非都是虚情假意。不过，我的直觉总是在警觉着，就像是迈入了密林里，好像周围时刻都会有野狼出来的那种警觉感。”
也许是觉得作为久经沙场的雇佣兵却警惕区区一个魔法学徒有些说不过去，斯科穆奇说得很是委婉。
“也请你理解我作为班主任的苦衷吧。我不希望听到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害怕对方会因此察觉到宗启身上的“魔系”气息，兰暮皱着眉抢过了话语权，“我的学生们都是安全可靠的，这一点你无需怀疑。”
“我当然是不敢怀疑将来会相处三年的学生们啦。”斯科穆奇耸了耸肩，“不过，倒不如说，是我不敢怀疑爱卡斯特大人才对。”
兰暮不说话，只是眼神更加冷厉了。
“……好的好的，我不开玩笑了。”斯科穆奇一脸正经地咳嗽两声，“那么，就先给广末宗启打上‘安全’的标签吧。抛开别的不说，作为公主殿下的搭档，他还是有够格的。”
“那就不是你该管辖的范围了。”
“谁知道呢？或许我只是萌生了长辈一般的感情吧——毕竟，她也是我的学生。”
沉默了一会儿，兰暮叹了口气。
“我知道为什么你会受精灵王陛下信任了。”
“就和你受『圣女教廷』，还有那个人见人怕的「白初魔女」信任一样。”
又是一阵沉默。突然，兰暮笑了：
“就幽默感这一点上，你倒真不像个老派的雇佣兵——时候不早，我们也赶快去广场吧。无论这次研学旅行会发生什么事情，我们的任务……或者说责任，始终是不变的。”
◇
“——宗启同学！”
离开了办公室后，莫名其妙觉得一身轻松的宗启，便听到了熟悉的呼喊。
扎着白色马尾的女孩一蹦一跳地出现在眼前，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刚才还说宗启同学怎么突然不见了，还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们疏远了宗启同学，让宗启同学生气了。”
“才不会有那回事的，倒不如说我更喜欢一个人清净。”
不过那也是之前的我——宗启的心里有一个声音这么说到。宗启听见了，权当认同了这一点：
“嘛，说实话，被排除在谈话之外，也确实有些失落呢。”
“抱歉抱歉啦。因为女孩子讲话，男孩子是不能听的。”
白鸢双手合十，吐了吐舌头。
“不过，宗启同学刚才究竟去哪了？明明已经要集合了，可是却总是看不到人。”
“哦……我们班上不是新来了一个体育老师吗？刚才他叫我过去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宗启突然停下了讲述，因为他发现，从他说出这句话开始，白鸢的脸色就有些不太自然。
“那……他问了些什么？”
白鸢的好奇心似乎很强，但宗启此时的好奇心已经比她更强了。
说起来，之前宗启向白鸢提问有关斯科穆奇·沃尔的事情时，白鸢好像露出了慌张的表情……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白鸢紧盯着宗启，抿着嘴等待回答。
“……就是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帮手之类的小事。因为你知道，我刚好会一点体术。”
思索了一瞬，宗启如实回答了。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白鸢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是这样啊。那你的回答呢？”
“我拒绝了，因为实在不愿意多跑腿啊。”
听见具有鲜明个人色彩的答案，白鸢不禁笑出了声。
她不是一个擅长掩饰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宗启才没有打算继续追问下去。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隐藏的事情，宗启自己也不例外。很多时候，对一个人的漠不关心才是真正的关怀。
“特丽丝塔娜呢？”
“已经在集合队列中了。现在应该是和她的搭档在一起。”
得知大敌撤去，宗启彻底放心了。
“……果然还是得再学学怎么和其他人相处啊。”
“我觉得丽娜酱为人不算坏……唔，虽然我们之前也有些小误会。”
白鸢伸出食指抵住自己的嘴唇。不过，宗启却听到了一个令他十分在意的陌生的词语。
“丽娜酱？”
“啊，我说出来了吗？这是对特丽丝塔娜同学的昵称啦。”
白鸢有些害羞地笑道。或许是闺蜜之间友好的证明吧，宗启记得之前特丽丝塔娜也称呼白鸢为白鸢酱。
称呼之间的改变往往象征着人际关系的变化，而对身边最亲密的伙伴的称呼，其也包含着“我跟你之间大概就是这个距离”的意思。
“我原以为你会和艾蕾相处得更好……毕竟无论怎么看，班长虽说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她的性格比特丽丝塔娜好太多了。”
在宗启的印象中，艾蕾也会找自己麻烦，但从客观角度来看她所做的都是自己的分内之事，宗启很清楚，她就是那种外冷内热的性格，虽然看上去很不好相处，但实际接近后，你才会更深刻地了解这个人。
她是一个负责任的，可靠的人——宗启对艾蕾的印象大抵如此。
“宗启同学的话带有很大的主观偏见，这是不对的。”
“我知错就改……但白鸢同学之前所做的事情明明比我过分吧？”
“因为误会已经解开了，所以宗启同学的反击是无效的哦。”
完全不是“我已经知错了”的对话模式，白鸢双手交叉，抹消了宗启企图狡辩的意图。
“说起来，也是因为那两个人不经常同屏出现，所以才没法好好做个比较啊。”
宗启耸了耸肩。虽然是借口，但艾蕾和特丽丝塔娜一起行动的时间确实及其罕见，甚至几乎不能看到二人呆在同一个空间里。宗启唯一所知的就是她们在“精灵之森”中曾经一起行动过，但可惜的是，那次宗启刚好和她们分头行动了。
“‘本届最强的两个新生’吗……唔唔，如果能目睹她们一起行动的画面，或许会对提升个人的战斗技巧有所裨益也说不定。”
“为什么一定要做个比较呢？话说，宗启同学的思考方式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如果换作是其他学生，在亲眼见证二人联手的场景之前，一定会将这件事本身的养眼程度放在可学习的部分之前。白鸢冷静地吐槽，随后，她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宗启同学知道呢。”
“……知道什么？我又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吗？请务必告诉我。”
自己的消息滞后就宛如居住在深山老林里的隐居者一般——宗启对此很有自知之明，于是便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厚脸皮态度。
白鸢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便轻咳了一声，竖起一根手指：
“真没办法……首先，宗启同学是否了解，艾蕾和特丽丝塔娜同学的家族？”
“奥古斯都和安诺家族吗？就算是我，也不可能没听说过这两个姓氏啊。”
对于白鸢的提问，宗启表现得很是不满。
艾蕾·奥古斯都和特丽丝塔娜·安诺，这两名学生之所以为众人所瞩，既是因为她们那非凡的魔法天赋，也是因为她们显赫的家世背景。
奥古斯都，奥赛尔帝国最具盛名的“魔法世家”，家族世代都拥有高强的魔法天赋，其家族本身也是奥赛尔帝国的高等贵族。而安诺这一姓氏则和宗启等人就读的鸢尾花学院有着更深的联系——它是奥赛尔帝国安诺领边境伯爵的姓氏，也是鸢尾花学院的最大家族投资方。
而艾蕾是奥古斯都家族这一代中有着“天才中的天才”之称的姐妹中的其一，特丽丝塔娜则是当下安诺领边境伯爵的独女……这一切都使得艾蕾和特丽斯塔娜注定生来就要承受各方的关注，以及随之产生的巨大的期望。
“或许就是因为一山不容二虎吧，她们好像才会一直处于对立的状态……”
“并不只是这样。”
白鸢摇了摇头。
“奥古斯都家族是极具盛名的‘魔法世家’，这没错。但它能够成为奥赛尔帝国的贵族阶级，靠的并不是魔法天赋，而是军功。”
“军功？”
“是的，据我所查到的资料来看，奥古斯都家族，最早就是靠建立军功而成为奥赛尔帝国的贵族的。”
宗启点了点头。这个很好理解，在奥赛尔帝国中，获得爵位的最基本方式便是建立军功。以奥古斯都家族那恐怖的魔法天赋来看，即使是在最为残酷的战场上，奥古斯都的族人也应该能够占据属于他们的一席之地。
“可是，这和艾蕾和特丽丝塔娜有什么关系？”
从现在往前数，帝国最近的一次战争也要算在八年前的“中庭战争”了。艾蕾和特丽丝塔娜之间的隔阂，应该与“争夺军功”或是“家族荣耀”这种事情无关才对。
“因为建立军功，加上战场上的优异表现，奥古斯都家族成功介入了军部……宗启知道吗？现在奥古斯都的家主，也就是艾蕾同学的父亲，正是奥赛尔帝国「帝国骑士团」的「魔导士部队」队长。”
“居然是「魔导士部队」的队长吗！？”
宗启大感惊讶，一时间有些反应不来。
作为奥赛尔帝国的最强武装力量，「帝国骑士团」是整个帝国公认的“强者集团”，之前他们所对战过的法漠格·奇斯特安曾经就是「帝国骑士团」的一员，他那恐怖的实力几乎完全压制了鸢尾花学院的学徒们，即使这些魔法学徒都是众人眼中的“天才”。
而「魔导士部队」则是「帝国骑士团」中专门使用魔法进行战斗应敌的部队名称，其中所聚集的都是帝国最顶尖的一批魔法师。宗启只知道奥古斯都家族确实对魔法有着他人无可匹敌的天赋，但他完全没想到的是，奥古斯都如今的家主，竟然就是这支“帝国最强魔法部队”的队长。
“有这么一个职位，奥古斯都家族在军部的地位可想而知，而特丽丝塔娜同学的安诺家族则代表的是传统文臣势力。听说伯爵家族的人和军部向来不和……所以，宗启同学应该能理解，艾蕾和特丽丝塔娜同学的苦衷了吧。”
如果大家都能坦率相处就好了——白鸢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
“原来还有我所不知道的事情吗……”
“宗启同学这话说的就好像自己必须知道一切事情一样呢。”
听着搭档略显自大的发言，白鸢不禁苦笑了一下。
“所以，艾蕾和特丽丝塔娜同学，是注定……很难成为朋友的。”
应该是对王臣政治有一些感同身受吧。白鸢的这句话有些苦涩，也有些悲伤。
宗启想起那天夜晚，柔弱的女孩靠在自己的身上，轻轻地啜泣。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勾心斗角，而政治官场上则尤甚。宗启记得兰暮不止一次抱怨过贵族之间的人际交往令她不胜其烦，但那也仅仅是属于“大人物”的烦恼。对于他们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没有权力的良酿美酒，只有限制的铁锈镣铐。
宗启正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不过，一个粗大浓厚的嗓门却打断了他刚刚涌现的一丝感伤情怀。
“哟，这不是广末宗启同学嘛！”
拥有坚硬臂膀和结实肌肉的狼人站在了他的身后，露出狼牙微微一笑。
“沃……沃尔老师？”
“别在这里讲闲话啦——队伍准备集合，我们要出发了。”
◇
在艾欧大陆上有着数不清的国家和种族。这些国家和种族或相互独立，或相互交融。以部分艾欧大陆的史学家们的视角来看，正是不同民族国家的诞生和鼎立，艾欧大陆才能变得富有生机和活力。
不论是何种国家或种族，亦或是其或大或小，或正或邪，但在文化上的地位应该是平等的——即使是魔族也不例外。如果硬要比出个高低，恐怕只有在“历史”这一项上，可以为一些国家和种族争得自豪的荣誉。
在人族建立的国家中，历史最老的国家要数“神煌帝国”。鬼族的历史则更为漫长，也难以考究，但在鬼族族群中最古老的部落，其一便是「月御」。
「月御」是部落名，也是这个让部落中所有鬼族族民引以为豪的名字。不同于定居于大陆西南方的绝大多数鬼族部落，早在数百年前，「月御」的族人们就定居在了大陆的东部沿海，并在这里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和底蕴。其先驱者们的开拓精神就此流传，成为后代族民学习的榜样。而「月御」也在这种精神的驱动下日益强盛，和当时周边的许多国家都有了交集联系，并归属了一个小国。其时发展贸易，交流文化，实力愈发壮大——
“那么，为什么它现在会成为教科书级别的‘封闭部落’呢？”
“……你提的问题真是恰到好处。不过，这还不是我现在该说的部分。”
突兀地打断故事讲述的人举起了手，然后在见到周围认真听故事的同学们对自己投以谴责的目光后，他只好默默地把手缩了回去。
被打断的班长艾蕾叹了口气：
“宗启同学能主动提问确实让我大吃一惊……但很可惜，完全不会看时机啊。”
“你这样说，这样会扼杀虚心求教的人的积极性的啊！”
“老师说了，必须在进「月御」部落前向所有马车上的同学们普及相关的知识才行。”
广末宗启把头伸出窗外。只见与他们所乘坐的马车并驾齐驱的另一辆马车上，金发的少女也正绘声绘色地向其他同学讲述着「月御」的历史。而在前往「月御」的鸢尾花学院车队中，每辆车上面都有一名负责“讲述”的同学。
兰暮·爱卡斯特对自己班级的马车安排是，在每辆马车上都至少配备一名了解「月御」部落历史的学生负责普及“常识”，部分马车则由老师负责。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当然也可能只是宗启想太多——兰暮要求每个学生必须把这些历史牢记于心。
“可是「月御」不是在帝国的东方吗？从西北的安诺领出发，就算有‘加护’也要半天才能到达吧。”
宗启摸了摸身下的座位，完全没有平日坐马车时的那种剧烈的颠簸感。这似乎是拜一种名为“加护”的魔法所赐，学院的老师们为每辆马车都施加了“加护”类魔法，据说能减少风阻以提升马车速度，还可以减少颠簸的感觉。
“半天时间的话，怎么都能把「月御」的历史给讲完吧——反正也只是了解个大概。”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宗启同学，如果按照你这个思路，你不也有很多空余时间可以提问吗？”
所以没必要特意打断讲述吧——艾蕾摊了摊手。同一马车上的其他同学也纷纷点头，这让宗启觉得自己好像已经陷入了被群起而攻之的境地。
自觉理亏的宗启只好道歉，其他同学才收回责备的眼神，转而继续关注艾蕾的讲述。
虽然心里有点不太服气，但宗启觉得这样也不算坏。毕竟他也属于“完全无知”的那一类人，就算对「月御」不感兴趣，当故事听还是可以的。
至少应该感谢的是，他没有被分配到旁边特丽丝塔娜所在的那一辆马车上去。否则按照刚才的剧情发展，接下来可能就不是道歉了事，而是被特丽丝塔娜用言语狠狠羞辱一番吧。
“我总感觉宗启同学的目光有点不太对劲呢？”
“不用在意我，请班长大人继续你的讲述。”
艾蕾眯起了眼睛，为了掩饰心中的想法，宗启推了推手表示自己没有违逆的意思。
在车厢内回归安静的时候，艾蕾扶了扶眼镜：
“……「月御」在曾经确实盛极一时。就算是在那场堪称‘浩劫’的‘圣魔战争’之后，「月御」也保持着它的实力和地位。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甚至可以算是东方最强大的部落。”
但是——话锋一转，艾蕾露出了惋惜的表情。
“但是影响并非没有。‘圣魔战争’极大地改变了大陆各国的力量对比，越是强盛的国家，在‘圣魔战争’中所受的打击就越大。而在东方的各国中，神煌帝国和奥赛尔帝国就是‘重灾区’。
“奥赛尔帝国的传统大国地位让其在『圣女教廷』建立后得到了许多帮助和特权。但实力的极度削弱让奥赛尔帝国的中央政府在当时难以把握住这份特权，这让周围野心勃勃的小国十分不满……接下来就是各位在历史课上学过的内容了——圣治90年，‘中庭战争’爆发了。
“‘中庭战争’是一场因政变失败而爆发的战争。当时帝国周围的小国们组建了同盟，渗透进了帝国中枢并企图政变，失败后才爆发的争端……其实，自‘圣魔战争’后就元气大伤的帝国在那场战斗中并不占优势，更何况又是四面楚歌，当时的许多国家甚至都认为，帝国可能会输掉这场战争。”
艾蕾深吸一口气，和其他同学一样，此时她的心中也难掩激动之情。
“可是有一位英雄站了出来，她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了整个战局。在决定性的‘白初之战’中，她更是奇袭敌营，只身横扫敌军的一整个魔法师团，还救出了被俘虏的现今帝国的二皇子殿下……她就是我们鸢尾花学院的学院长，因为此战获得「白初魔女」之敬称的，莉丝蒂尔·安·范思特劳伦大人！”
这一段几乎和「月御」的历史没什么关系，但学生们可谓是听得又激动又自豪。毕竟自己学院的学院长是这样一个伟大的人物，换谁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莉丝蒂尔是鸢尾花学院全体师生的偶像。
宗启很想提醒艾蕾跑题了，但情商再低如他也不可能刚被教训一顿就又重蹈覆辙，因此他选择沉默是金。
“啊……请原谅，这并不是我原本想说的事情。”
好在艾蕾反应也很快。她拢了拢发梢，清了清喉咙以恢复平静：
“这场战争或许有更为重大的意义，但并不是我们今天该了解的。我们要知道的是，「月御」在这场战斗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这也将会间接回答宗启同学的疑问。”
宗启心说你好好说话就好好说，别提我的名字好吗？艾蕾就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宗启的窘态一样，波澜不惊地说了下去：
“‘圣魔战争’所造成的破坏不是针对奥赛尔这些大国的，周围的小国也无法置身事外。「月御」也在‘圣魔战争’中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它也同样急迫地想要恢复实力与地位……无论是真的胸怀野心也好，还是难以接受落差也罢，现在已经无法评价当时「月御」的决策到底是好还是坏了——但毋庸置疑，在当时，「月御」的确参与了对帝国的‘中庭战争’之中。”
在听讲的同学们中有一部分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但不了解这段“渊源”的学生们脸上的表情都和宗启差不多，满是震惊和动摇。
“稍等一下，请稍等一下！”
一名女同学以带有不安色彩的话音，焦急地说道。
“请说吧，现在是允许提问时间。”
“如果说「月御」参与了对帝国的进攻，那么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其实是当时与帝国作对的敌人阵营吗！？”
这句话让本来坐得住的学生们也难抑焦躁了。的确，要是去别人家做客却被主人发现自己是仇人，别说这段迎宾饭吃不吃得下去，餐桌不给掀了那就谢天谢地了才是。
“关于你的提问，我首先纠正一点：「月御」并没有直接参与对帝国的正面战争，他们所做的只是为当时与帝国作对的小国提供后勤支援，并得到了‘成功后为「月御」划分土地’的许诺。硬要说的话……站在帝国的立场上，「月御」最多只能算是从犯。否则……”
否则「月御」早就被铲除了——后半句艾蕾并没有说出来，但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那句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月御」也不会成为如今帝国境内的一个自治部落了。
“……总之，因为‘中庭战争’，帝国有了最合适的理由吞并了周围的国家，并以此恢复了‘圣魔战争’以来丢失的元气。而「月御」也从此成为了帝国版图上的一部分，且被允许自治。”
“帝国的政策是以怀柔为主啊。”宗启说道，“可是这还是没能解答「月御」突然变得封闭的原因。”
“这其中缘由就不是我所了解的了。”
“你刚才不是说可以解答我的问题吗？”
“‘间接解答’。我只负责讲述历史，至于这背后你能推理出些什么，那就全靠你自己咯。”
面对艾蕾一副无辜的样子，宗启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因为帝国实行了怀柔的政策，所以「月御」和帝国的关系并不算坏，双方姑且还是以友好和平的方式在保持着关系。”艾蕾竖起一根手指强调道，“我想，兰暮老师之所以安排大家听这些，也是让各位做好心理准备，将心比心，在「月御」部落研学的过程中，不要触碰到禁忌的话题。”
所有学生都点点头。尽管他们的心中依旧留有不安，但研学旅行本身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于是这份压抑的氛围也很快烟消云散了。现在在大多数学生的心中，对「月御」的好奇心反而又提高了些许。
“「月御」……吗。”
宗启靠着窗边，若有所思。
原本他对这次研学旅行本身是不怎么感冒的，充其量就当作是一次公费旅游，或者说是陪着白鸢参观一下异族风情……但随着艾蕾的讲述，帝国与「月御」的渊源展露在他面前，他开始以惯有的思维去考虑这其中可能隐藏着的某些事情。
这就是宗启从小受到的“正常教育”——一个视战斗、算计为常态的，对于一切事物都保持警戒心的态度。
从各方面来看，「月御」都的确是一个适合研学旅行的地方。但这和它与帝国的渊源比起来都显得微不足道——既然如此，那么这一次学院选择「月御」为研学旅行的地点，这背后可能暗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我好像又在胡思乱想了。”
如果白鸢在场的话，一定会批评他的怀疑主义吧——宗启这样想到。不过白鸢在得知研学旅行的地点后就做了相关功课，所以她也被兰暮分配到了其他马车上，正在做着和艾蕾一样的事情。
但是习惯还是很难改的啊。宗启在心底叹气，既然如此，那干脆什么都不想，睡一觉如何呢？
“……”
马车哐当哐当的声音轻微作响，不时夹杂着马匹的嘶声。不知道是早上真的没睡醒，还是从心底感到劳累，在其他同学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有关「月御」的事情时，借助着“加护”所给予的车驾的平稳，这么想着的宗启真的就睡着了。
……
“……什，什么情况？”
“不太对劲……前面那道光是什么？”
“好像是敌人……全体戒备，准备作战！……”
——
不知道过了多久，杂乱的声响把宗启从安稳的梦境里给拽了出来。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中，各类穿着制服的学生们来回乱窜。
“注意一下，敌人是在哪边？”
“不知道……应该是在前方吧？”
“可恶，怎么在快要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出了这种事情……”
“前方……是不是有马车侧翻了！？”
学生们紧张的声音让宗启的脑袋瞬间清醒了过来。
快要抵达目的地，也就是说已经到「月御」部落所处的月崖山区了吗？宗启从自己靠着的地方直起身子，正欲开口，却听见了艾蕾·奥古斯都的大喊声：
“——大家注意！‘加护’的气场被打破了！”
一丝若有若无的碎裂声响起，旋即，风压的声响和马匹的嘶吼在同一时间传来。原本如履平地的马车突然开始左摇右晃，木制的车架和车轮发出令人胆颤的嗞啦声。
失去了“加护”后，风压骤然增大，马车已经开始失去平衡了。
“所有人——规避冲击！”
一声带有魔法扩音性质的命令从前方的马车里传出——宗启能听出那是兰暮的声音——随后，一道强劲的冲击贯穿了整个鸢尾花学院的车队。所有马车在这时集体刹车，学生们各自找好位置抓紧，抵抗着剧烈的魔力冲击。
刺耳的声响与震颤的感觉持续了十多秒才消失。烟尘散去，车队已经停下行驶，阵型已然混乱。
“所有学生下车，保护车驾！”
兰暮·爱卡斯特再次通过魔力扩音传话。宗启明白了，他们在进入「月御」的最后一道关口，敌人出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