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們把收拾好的行李全部放上車,辦好退房手續,就離開了尼尼微的汽車旅館。

我們沿着高速公路,向北行駛。天空的藍比以往看上去更加深邃,一些白色碎屑從空中飄落,像是從巨人餐桌上落下的麵包屑。

那是從北國飄來的雪花,寂靜而優雅。

「你昨天休息得怎麼樣?」

我向坐在副駕駛上的朋友問道。

「感覺不可思議,就像睡了兩三天一樣。該說是精神飽滿呢還是神志恍惚呢?……總之,感覺不可思議。我還以為再也不會醒來了呢。」

朋友說話時,又恢復了往常的幽默和機智。奇妙的比喻讓我不由得笑出了聲。

「說不定是寫故事的人暫時擱筆了呢?」

「欸?」

「你不記得了嗎?上次你不是說,以為自己是故事裡的人嗎?」

「啊,我有說過!我還記得。」朋友聽到我這麼說,也開心地笑了起來,「那你呢?你也是故事裡的人?還是寫我的那個人?」

「這我就不知道啦。」

我輕聲敷衍着,視線的焦點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

黑白相間的高速公路,如同被摺疊又打開的盒子,我們生活在某個人摺疊又打開的立體紙屋裡,一切都平面而又立體,真實而又虛幻,就好像只存在於一維、卻又生長在無限維度里的文字和故事。

「說起來,要不要看電視?」

也許只是為了岔開話題,我指了指安置在我們中間的小小屏幕。

「怎麼突然對電視有興趣了?」

「只開暖氣的話,電視機會感到寂寞吧?」

「……噗,這是什麼理由?」

朋友說著,隨手打開了車載電視。

屏幕上開始出現花花綠綠的圖案,好幾個人的說話聲同時從小小的箱子里傳出,經過車載音響的擴大,就好像車上同時多出了好幾名乘客一般。

「果然還是聽不懂他們在講什麼。」

朋友無奈地笑了笑。

「電視機就是祭壇,是全家老少聚在一起崇拜供奉的小小的神殿。」

「這句話是……?」

「是我祖父說的。」

我回憶起祖父說這話時,眼裡露出的嘲諷和輕蔑。

「有意思。人們供奉給它什麼?」

「時間和……」

「——和?」

「不知道,一些別的東西。」

我聳了聳肩,車內吵鬧的笑聲快要蓋過我們談話的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