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关门的时间比往常早一些,在人潮尚未散去的时候,我已经撂下店铺的营业走向信馆了。

在靠近信馆的时候,我又听见了那种奇怪的吹奏声,祖卡今天仍然逗留在信馆里。

一进门,我就看见半杏在对我招手,她的眼神和笑容都显示出她很高兴。我刚一落座,半杏就兴致勃勃地说:“奈特先生,请把手抬起来,两只哦~”

“怎么了?”我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手打开,五指并拢哦~”

“所以说要干什么?”

“耶~”半杏也抬起双手,与我击掌,“这下我们就是同好啦~”

“哈?啊……你说那个啊。”我瞥了一眼还在吹乐器讨赏的祖卡,“今天你又花了多少?”

“今天没花啦……”半杏缓缓地移开了视线,“今天肯定不会花了……”

我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请相信我啦!奈特先生!”半杏突然抓住我摇晃了起来,“今天……不,以后都不会在游吟诗人上花费啦!”

“不不不,你不用向我辩解。”我边承受着前摇后摆边说,“要说的话,我觉得你应该和你的同伴们说……”

听了我的话,半杏突然停止了摇晃,她的表情变得像黄连入口一般。

“其实……问题就是出在我的同伴身上……”半杏用想要倾诉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在心中暗叫不好,因为我可能要被迫听她说很久,而且说不定还会被卷进什么麻烦的不得了的事情里。

尽管不是我的本愿,在半杏楚楚可怜的眼神注视下,我也只好违着心说了一句:“愿闻其详……”

半杏的表情黯淡了些许,倒不是不满意我的态度,而是为了进入“诉苦模式”的开场白。她一手扶额,一手拿起了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然后仿佛要把压力一口气全吐出来似的长叹一声。

“其实我的伙伴里也有一个人是吟游诗人,我背着她来听别人讲故事的事被她发现了,她发了好大的脾气……”

“然后你今天又来了?”

“唔……她也没不让我来……”半杏支吾道,听声音就知道她很没底气,“可这也不是我的错啊!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嘛!”

这一点我深有同感,但我并没有说出来,因为我不想让半杏觉得我是站在支持她的立场上的。

“奈特先生你能理解的吧!爱好这种东西不是想戒掉就能戒掉的嘛!就比如说是奈特先生喜欢的人因为奈特先生会弄得身上又脏又臭而不想让奈特先生打铁,奈特先生会高兴吗?”

“又脏又臭……”

这个词倒是经常用来形容地精,不过当它用在我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难免令我深受打击……

话说回来,最近是怎么了,无论是芷唯依还是祖卡都要在我喜欢谁上暗示一下,现在连半杏也这么说。

“啊!我不是说奈特先生真的又脏又臭哦!”半杏察觉到了我复杂的表情,慌忙解释道。

“别再说这个了……”

“抱歉抱歉……我是想问,如果奈特先生喜欢的人要是以此为由禁止奈特先生做铁匠的话,奈特先生会怎么想呢?”

我不禁思索起来,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的话……

“我想我只能离开聚落了吧。”我对半杏说道。

“诶?”半杏愣了一会儿,“奈特先生这么有决心的吗……可是为什么要离开聚落呢?”

“嗯?”这次换我愣了,“你问为什么……这有什么好疑问的吗?”

要是因此得罪了首领,怎么说也不可能留在聚落里了嘛。

一时间,我们双方都在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对方,直到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打断了我们间的沉默。

转头一看,站在桌子上的祖卡正在向四下鞠躬,应该是故事告一段落了。待掌声渐息,祖卡直起腰来,大声说道:“感谢各位的捧场,我很遗憾地告知大家,今天的英雄传时间到此为止了。”

祖卡一言既出,语惊四座。整个信馆的一楼嘘声四起,不少人都不满地敲打着桌面,令角落里维持场面的信馆人员纷纷把手按在了武器的把手上。

反观当事人祖卡,他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也不急着解释,等到嘘声平息得差不多了,才再次开口:“不过各位也不必失望,今天早些时候,我获悉有另一位同样优秀的游吟诗人想为大家献上她的故事,相信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下面有请,卡斯特欧小姐!”

大多数人对此并不买账,但也没有更过激的反应了。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一位人马小姐从楼梯间里走进了一楼大厅。

这是一位身材高挑、毛色锃亮的年轻女性人马,她不是我见过的人马中最高大魁梧的,却是体态最匀称健美的。与体毛同色的灰色长发编成了辫子搭在胸前,琥珀色的眼瞳扫过大厅里的众人,最后落在我这一桌上——准确地说,是落在我旁边的半杏身上。

被人马小姐看见的瞬间,半杏顿时汗如雨下。看样子,卡斯欧特小姐就是半杏口中那个对“喜新厌旧”的半杏大发脾气的同伴了。而且,卡斯欧特小姐会接替祖卡这件事,半杏事先也不知道。

另一边,交代完事情的祖卡跳下了桌子,背上包径直走到我旁边。

“奈特先生,我们走吧。”祖卡满脸堆笑地说。

“走?去哪儿?”

“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昨天不是说好了嘛,我会为奈特先生奉献值得十五千克肉干的故事。”

“我说了不要听‘故事’的吧?”我皱了皱眉头,说道。

“那就更得单独找您了。”祖卡又露出了昨天晚上那种狡黠的微笑,“还请到我的房间去,我告诉您的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

…………

……

信馆的二楼是给信使与愿意支付费用的人住宿的地方,祖卡的房间是其中最小的一间。

一进门,祖卡就殷勤地为我拉出了小桌子边的板凳,然后在天色还没有特别暗的情况下就点起了桌上的油灯。

“您请坐,奈特先生。”

“……”

突然被当做贵人对待,我身上一阵一阵的不自在,不过我也没有表现出厌恶的态度,只是板着脸坐了下来。

刚刚坐下,房间的门就被打开了,在信馆工作的人端着几盘烤肉和菜肴走进来,将它们放在桌子上。

“这是?”我向祖卡发问。

“这是我用昨天您赏给我的铁片拜托这里的人为您准备的,以免您在听我讲述时肚子饿了。”

真会说话……

等信馆的人离开之后,我从衣兜里取出了一枚信物放在桌子上推到祖卡的眼前。

“使不得使不得。”祖卡故作惶恐地说,“能为奈特先生尽绵薄之力是我的荣幸,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祖卡假惺惺的做派,“我们都是生意人,少和我来这一套。”

“诶呀呀……奈特先生这么直白,哪里像是生意人嘛。”

“我知道你就算现在不收,过一会儿也会用其他手段从我手里把它掏走的。”我收回了手,将铁片留在祖卡的眼前,“少点儿拐弯抹角,还能早点儿进入正题。”

祖卡耸了耸肩,说道:“那就如奈特先生所愿,我……”

“在此之前,我先挑明一点。”我不客气地打断了祖卡的话,“我能给你的就这么多,相信足够了。如果你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不值这个价,那我恐怕你以后要在别处讲述你的故事了。”

“威逼利诱双管齐下,您果然是生意人呐。”祖卡不怒反喜,无声了拍了拍巴掌,“我收回之前对您的无礼论断。”

“现在你可以开始了。”

说完,我用匕首叉起一块烤肉,送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