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仿佛是司雨之神赌气了似的,从午夜开始便豪雨倾盆。仿佛要将雨瓦尽数敲碎的猛烈雨势,直到正午还没有半分衰减。

黑羽聚落的中央聚居区里,就连一到雨天就异常活泛的蛙人也开始闭门不出了。街道两侧的排水渠早已不堪重负,主路两侧地势较低洼的地方已经开始积水,用不了多久,就连中间最高处也会被漫过去了。

空无一人的主路中央,站着一位与死气沉沉的街景格格不入的少女。她穿着一身奇异的装扮,头上是一顶湛蓝色的头盔,这顶头盔有着夸张的棱角与怎么看都想不出用途的凸起物,让人怀疑这是否是以防护或佩戴舒适为目的设计出来的款型。头盔上最夸张的附着物便是两根约与小臂等长的纯白羽毛,羽毛被接在护额的两侧,看上去就像是少女眉毛的延伸。

向下打量,就会发现她的铠甲在稀奇的方面也是不遑多让:她的护肩上雕刻……不,应该是铸造有一对狮人的头部,张口怒吼的造型,狮人的鬃毛向上延伸,护住少女脖子的两侧。护甲下方吊挂一对盘子一样的圆甲,挡住腋下。就连咽喉的位置都有防护,月牙形的甲片挂在脖子上,在不影响低头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给予防护面积上的照顾。

然而锁骨以下小腹以上这部分要害最密集、最应该重点防护的部分,只有零零星星几片小得可怜的护甲,覆甲率聊胜于无,比起防护,装饰性的作用可能更高。

铠甲的材质同样奇特,明明透着铁器般的锃亮光泽,摸上去却是软的。它比皮革更加坚韧,又比木板更有弹性,用肉眼难以分辨它与金属的区别。

在铠甲的下方是弹性令人惊异的紧身衣,仿佛织成它的每一根细线里都包裹着一条弓弦。它是如此贴合少女的身材曲线,以至于如果配色与肤色接近的话,绝对会让人以为少女的铠甲之下什么都没穿。

乌云之下豪雨如注,可居然没有一滴雨水落在少女的身上。

少女此时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环抱的双臂不自觉地抖动着,纤细的指尖急促地敲打手甲的表面。她很少有持续这么长时间的焦虑与烦躁。无论是何种强烈的情感,作用在少女身上都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平复,但这次,事态的严重性显然超过了杠杆另一头的“恢复力”。实际上,少女的内心一直重复着平复后立即再次陷入焦躁的循环。

直到街面上响起宛如精心打磨过的宝石相碰般的足音,少女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如同被雕刻出来的精致面容上没有半点表情,覆盖身躯的甲质被雨水润湿之后显现出一种宝石般的光泽,一条长度超过身高的环节尾巴甩在身后,好像为了代替无法做出表情的脸似的,开心地轻摇不止。

外形有几分像蝎人却有本质上不同的神秘少女抹茶,在等候她的人面前停下脚步。

“慕斯,你又换新衣服了,真好看。”

对于抹茶的夸奖,慕斯只是“嗯”了一声,睁开了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这个造型,是女武神吗?”抹茶对慕斯的打扮很感兴趣的样子,不仅不停地上下打量,连摆动尾巴的幅度都变大了一点。

“快点说正事吧。”慕斯丝毫不接话茬,冷冷地说。

“唔……”

抹茶反射性地缩了一下脖子,仿佛受惊的幼崽。

慕斯权当做没看到,自顾自地开始了话题:“负责追捕的人太过火了,这样下去芷唯依怕是要性命不保。”

“那我们……该怎么办呐?”

“只能放弃了……”慕斯抬手扶额,却碰到了头盔的护额,慕斯眉头一皱,指尖稍稍用力,那用不明材质制成的华丽头盔就在一瞬间化为飘散的齑粉。慕斯如愿以拇指与无名指掐住太阳穴,用力按压,“放任芷唯依穿越迷雾,还是让她再死一次,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那我现在就去找芷唯依大人她们……咪!”

抹茶刚一转身,慕斯就一把拽住她带有锋利边缘的尾巴,能以随意一摆就削断木桩的尾巴居然无法在慕斯柔软的手心留下一丝割痕。

“看把你高兴的,你不许去。”

抹茶宛如雕刻出来的脸上根本没有任何表情,真亏慕斯能看出她的心情。

“呜咪……为什么呢?”抹茶手抵下巴,把头歪向一边,过了一会儿又向另一侧歪过去。因为缺乏神态的变化,她的表现就像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想奋力演好自己的角色一样,让人觉得非常做作。

“我们频繁接触芷唯依会有什么后果你还不清楚吗?”慕斯毫不客气地指摘道,“尤其是你,看着一副无懈可击的样子,稍微一试探就漏得跟笊篱似的。”

“我不喜欢慕斯这样说我,我才不会轻易泄密呢!上次见芷唯依大人的时候……啊!”抹茶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的时候已经晚了,慕斯已经拽着尾巴把抹茶拉到身边,将做出弹脑门手势的右手举起来了。

“你背着我去接触芷唯依了是吧?”慕斯嗓音低沉,手指慢慢向抹茶的脑门靠近。

“对不起!”抹茶捂住额头,紧闭双眼。

“唉,还说你嘴严,这不是说漏就漏嘛……”慕斯无可奈何地说,“真拿你没办法。”

“咪……”听到慕斯放弃一般的语调,抹茶稍稍安心了一些,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然而慕斯的手并未拿开,而是下移了一点儿,在抹茶睁眼的瞬间向她没有双手保护的鼻梁骨上弹了一记栗暴。

“呜咪!慕斯!狡猾!”

“找人替我们去就是了。”慕斯无视抹茶的抗议,强行把话题掰回来,“我的标记还跟着她,你很容易就能找到。”

“咦?让我去找吗?”

“你有亲和力。”

慕斯的措辞让抹茶心中一紧,不是“更有”而是“有”,抹茶对慕斯知根知底,当然也明白这种细微的不同所代表的是什么。

另一方面,慕斯却没有察觉抹茶内心的变化,继续说道:“我自始至终没有给那个人留下好印象,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正处于失落、悔恨、愤怒的敏感状态,我去接触的话容易被迁怒。现在应该由演好人的你去,就算无法安抚她,至少也更容易对话。”

“我不喜欢慕斯这样说。”抹茶说道,声音比正常对话的音量要高一些。

抹茶的内心很细腻,刚才的话让她不高兴了吧?慕斯心想。

“这是我们的天职,抹茶。我来扮演没有感情的维序机器,而你……”

“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自己!”抹茶高声说道。

慕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抹茶生气的点与自己以为的大不相同。慕斯是一个情感丰富的人,率直而纯真。但就是这份率直和纯真,令慕斯的思维方式屡屡在微妙的地方错判抹茶的心情。

“我不喜欢……慕斯这样说自己……”抹茶又说了一遍,这次音量很低。

长长的甲质尾巴耷拉在地,原本宝石般的光泽似乎都暗淡了几分。那条尾巴不断伸长,好似一个独立于抹茶意识之外的生命,它围绕着抹茶转了一圈又一圈,将抹茶从脚底往上盘绕了起来,最后连头顶都被包裹在其中了,活像个抹茶味的冰激凌。

看着用物理手段表现出的封闭内心的效果,慕斯也意识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来安慰安慰抹茶受伤的心灵了。不过慕斯并没有急于挽救,因为据以往的经验,自己还需要稍微等一会儿。

和慕斯预料的一样,没过多久,抹茶冰淇淋的尖端就松开了一截,露出了抹茶的头顶,尾巴尖弯了过来,在头顶上“笃笃”地敲了几下。

面对这再明显不过的提示,慕斯不禁会心一笑。

抹茶是个很容易哄的人,每次她们之间产生矛盾(大多数情况下是抹茶对慕斯单方面的矛盾)的时候,都能通过摸摸头来解决。

不过这次,慕斯没有立即伸手。

尾巴指示了半天,抹茶也没感受到她应得的抚摸,遂将尾巴加快速度敲击头顶,奏出了犹如打击乐一样的声音。

然而,敲了一整首让原音重现的话估计可以累死鼓手的“鼓曲”之后,慕斯的手还是迟迟没有放在抹茶的头顶上。

终于,在把自己的头顶快要敲得冒烟还是未能如愿的抹茶又松绑了几圈,露出整个脑袋来说:“慕斯,为什么不来摸……咪呀!!!”

久候多时的慕斯抓住时机果断出击,在抹茶露出来的额头上印下了唇印。

巨大的惊喜让抹茶“唰啦”一声竖起了尾巴,刺破雨云笔直地指向天空。如果有人能看见的话,一定会以为黑羽聚落的中央聚居区又建造了一个地标性建筑物。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那样子说了。”慕斯的这一吻持续了不短时间,她的嘴唇离开抹茶额头的时候,抹茶居然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抹茶的心境难得地与她的面容保持一致,直到额头上的触感远离,她才猛然从意识的断片中回到现实。

“慕斯亲我了!好开心!”

抹茶张开双臂向慕斯扑了过去,但她忘记了自己一柱擎天的尾巴,脚下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她伸出去的尾巴也向街道砸了下来,要是落在民房上,对于里面的人来说就是真正的灭顶之灾了。好在抹茶及早控制住了尾巴,它避开两边的建筑,轻轻落在街道上,然后就像被松开了制动按钮的卷尺,“嗖”的一声缩了回去,只留下两米多长的一小截。

慕斯伸手将抹茶拉了起来,她敲了敲抹茶身上的甲质,粘在她身上的水珠便完全失去了表面张力,纷纷滑落到地上。

“能帮我去找她好好说说吗?拜托你了。”

“嗯!放心交给我吧!”抹茶全无推辞之意。

“我去和天之阁里的王谈谈。”慕斯勾了勾手,拇指指向抹茶的尾巴倒地之后整个中央聚居区最高的地标。

“又要威胁那个人了吗?”

“威胁大概不怎么管用了。”慕斯回想了一下几次和川佐忍对话后的效果,几次三番的“光说不做”之后,川佐忍已经不怎么害怕慕斯的空口威胁了,“她对我能做什么,并无直观的了解。”

碍于“最低干涉”的原则,不到万不得已,慕斯也不会真的对川佐忍做什么。

“那慕斯要杀了她吗?”抹茶歪头问。

“没有那个必要。”就算真的杀了川佐忍,那个搜索队的头子也能玩出个“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戏码来,他对芷唯依的执着,并不仅仅在于报酬上,“我有别的办法说服她。”

“太好了,那我先去找人啦。”说完,抹茶的脚下张开了一个光华四溢的魔法阵。

“嗯,路上小心。”

抹茶的尾巴又一次伸长,在身下盘旋成弹簧的形状,抵在魔法阵上慢慢压紧。接着,在以毫秒为单位都稍显不精确的时间里,抹茶的尾巴瞬间伸直,让她一眨眼就消失在慕斯的视野之中。而后,还在地上匀速旋转的承力魔法阵才缓缓消失。

看着自己被音爆云震碎散落一地的装饰用铠甲,慕斯的心中泛起了一阵转瞬即逝的涟漪。

抹茶明明有着丰富细腻的情感,却因为面容浑然一体,哪怕一丝一毫都无法表现在脸上;而自己,明明四十四块面部肌肉一片也不少,但若不是为了欺偏,自己几乎无法展露出任何表情。

是的,无论是亲吻也好道歉也罢,慕斯的行为不是出于情感,而是出于理性——这样做更能让抹茶心甘情愿按自己的决定行事,而且效率更高。

在漫长的时光里,慕斯无数次地感受到了愧疚,但无论哪一次,这种愧疚的持续时间都没有达到让自己理解这份情感的刚需;慕斯知道自己当以真诚对待向自己展露真诚的抹茶,但随着一次次尝试的失败,自己连想要努力做到真诚的欲望都无法点燃了。

慕斯并不珍惜她唯一的同伴,她只是知道,自己应该珍惜抹茶。

慕斯拥有情感,却让她觉得还不如没有的好。

唯一一种,清晰、持久、深刻、痛彻让慕斯感受到的,只有唯一的一种情感……

“艾茵、芷唯依……”

慕斯重重地念出这两个名字时,眼瞳中暗含着深邃的憎恶。

…………

……

“你是什么人!”

在发觉有人跟着自己的时候,诗姬莉猛地转身喝道。

不过若说“跟着”似乎不太严谨,因为诗姬莉从对方的举手投足上感受到她其实并无隐藏的意思,但她如果不是在跟踪自己,为什么直到这么近的距离自己才有所察觉呢?

那个跟踪者大大方方地踏过一地腐叶走向诗姬莉,脚步不疾不徐。

跟踪者是一个面容精致得不可方物的妙龄少女,外形上看似乎是个蝎人。她身披墨绿色的甲质,也不知是由身体生长出来的天然甲壳,还是非常合身的穿戴物。这些奇特异常的“装饰物”即像是锃亮的金属,又像是璀璨的宝石,即使在幽暗的林中,也无碍观瞻甲质完美的光泽。

无论是容貌、气质,甚至是她的存在本身,都给诗姬莉以一种不属于这个俗物世界的超然之感。

在诗姬莉的印象中,自己应该是见过这个人的,然而无论她如何回忆,只有“确实见过”这条信息越来越清晰,始终想不起更多关于她的情报了。她看起来毫无敌意,但在这片深山老林里,与其他人相遇本就是机小概率事件,更不用说她还笔直地朝自己走过来。

诗姬莉的手按在刀柄上,想以此吓退对方。

“芷唯依大人现在有危险,我来请求你的帮助。”

原本没有拔刀打算的诗姬莉在听到那个名字之后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回过神来的时候,刀刃已经架在蝎人少女的脖子上了。

“不许在我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诗姬莉的动作十分迅速,在蝎人少女说到断句之前就凭借肌肉记忆完成了威胁的动作。但那位蝎人少女根本没受影响,以平缓的语速说完了后半句。以至于等到蝎人少女说完后才开口的诗姬莉,动作与语言之间出现了脱节,直接导致她的威胁变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即使完成得很完美,被刀架脖子的蝎人少女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

“求求你,芷唯依大人会死的……”蝎人少女以咽喉抵着刀刃向前走了一步,虽然面无表情,但任谁都听得出她的焦急。

诗姬莉没有在刀上施力与蝎人少女对抗,倒不是担心误杀一个无辜的人,而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就算真的给这个人脖子上划一刀,也无外乎是刀刃磨平和卷口二选一的结果。

“会死……”诗姬莉摇了摇头,她甚至无法想象那个芷唯依也会有面临死亡的一天。

“求你帮帮她。”蝎人少女抬起了手,抓住诗姬莉的肩膀恳求道。

“我……我不想见她!”诗姬莉推脱道。

一个人在强调理由的时候,实际上就已经动摇了。

“只要你愿意帮助就可以了,求你了!”

“我不会去帮她的!”诗姬莉愤然甩开了抹茶的手,张开翅膀飞来起来,“不许再跟着我了!”

说完,诗姬莉振翅冲出了雨林树冠层。

…………

……

这次再见到慕斯的时候,川佐忍已经没有最初那几次一样的吃惊了。

“有何贵干?”

对毫无征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慕斯,川佐忍只是抬了一下头,看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批阅文书。

“我是来向你表示感谢的。”慕斯说道。

“哦?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川佐忍的态度仍然很平淡,看不出有半点感到意外的样子。

“已经可以不用追捕芷唯依了,让你的人回归本职吧。”

“嗯。”川佐忍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对于川佐忍来说,不用被催着完成任务自然是好事一桩,不过撤回命令是优先级很低的事项。如果没有天之阁特别授意加急的话,终止搜捕的命令从发出到被末端执行人员接收,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对于现在的芷唯依来说,这个时间她等不了。

“我并非来空口感谢你的。”慕斯又说。

“哦?”这下川佐忍是真的来了兴趣,她放下爪套抬起头,似笑非笑地问:“有什么实质性的感谢吗?”

慕斯将一个金色的小球放在川佐忍的桌子上。它乍一看像一个琥珀,但成色极好,而且全无杂质,小球的正中心是一个白色的八面晶体。

“宝石?”川佐忍有些疑惑。

诚然,这种品相的宝石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但在川佐忍的印象中,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少女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世俗气了?

“凑近看看。”

“……”

川佐忍无法拿起宝石,只得以不怎么成体统的姿势趴在书案上贴近观瞧。在慕斯面前表现得这么露怯让川佐忍心里不是很舒服,不过好奇心还是战胜了面子。

金色填满了视野,川佐忍忽然发现宝石之中居然有画面在动。

“这是可以把曾经发生的事记录下来的魔法。”慕斯用川佐忍也能听得懂的方式说明。

观看画面的川佐忍,表情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她拍案而起,瞪着慕斯问:“这是!这是在哪里!”

“阿迪莱郡,不过这是三天前的影像了。”

说完,慕斯就在川佐忍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个金色的宝石,证明她曾经来过。

“来人!来人!”川佐忍冲着门外大喊大叫。

转眼之间就有一群侍卫冲了进来,其中几人将川佐忍围在中间,其余所有人踹倒屏风,逐窗逐门搜索警戒。

川佐忍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太强烈了,她短暂调整了一下状态,大声说道:“镇静!没有入侵者,让传令员进来!”

几名侍卫露出了不满的表情,但更多的人则是松了一口气——在冲进来前,她们已经做好了可能要与芷唯依交战的最坏打算,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她们之中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

屏退了众人之后,担任传令员的亲信来到了房间里。川佐忍正了正衣领,对她说:“传令给搜索队的队长,让他终止围捕芷唯依,立即把所有人手投入到以阿迪莱郡为中心的搜索行动中来……”

说道这里,川佐忍情不自禁地四下看了看,反复确认这个房间里确实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这才凑过去,压低声音对传令员说:

“务必把黑羽大人秘密地带回天之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