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冰藍分別後僅僅過了一天,我的處境就大不一樣了。
早上造訪的那個散居區,所有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我並且拒絕對話,到了中午,在另一個散居區的入口,我看到了哨卡和警戒的居民。
這已經不能用單純的排外來解釋了,直到昨天晚上,打聽艾茵蹤跡的我雖然沒有得到本地人的好臉色,但這裡的人大多會回答我的問題。不像今天,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但視線始終扎在我身上。
這個郡的人,很可能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在未能獲得足量情報的情況下,我和若雨不得不避人耳目地移動和休息,好在這個郡人煙稀少,不用特意爬上陡峭的山坡也能在平地上找到人跡罕至的落腳點。
“芷唯依大人……”吃午飯的時候,若雨向我提出了自己的擔憂,“此郡一夜之間戒嚴至此,是否和前往郡府有關?”
好傢夥,為了繞過對稱呼的糾結,若雨直接把主語省略掉了。如果不是局勢緊張,我非得再好好逗一逗她。
“你是想說冰藍去郡府才招致了這種反應嗎?我覺得不像。”面對端着碗遲遲沒有開始吃的若雨,我並未表現出半點擔憂的情緒,“昨天中午我們才分開,到現在滿打滿算不過一天一夜,這種幾乎全是小遠散居住區的郡,反應不可能這麼迅速。這不是冰藍的責任,至少不是直接責任。”
若雨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頭。
“但這是個壞消息。”
“為何?”
“因為這就證明了這個郡對我們會來這裡早有準備並做好了提前部署了。”我把最後一塊肉乾丟進嘴裡,慢慢嚼碎,“接下來的戰鬥就難搞了……”
“戰鬥?”若雨下意識回頭看向帳篷外面,當然,並沒有人靠近。
“是的,儘管會暴露具體位置,但我們必須打一場,而且要大打一場。”我蹭挪到若雨的身邊,迎着她疑惑的目光把她碗里的勺子拿起來送到她嘴邊,“張嘴,啊——”
“芷唯依大人,這……”
“張嘴,啊——”我邊說邊用勺子的邊緣懟若雨的嘴唇。
若雨的眼神飄忽了一陣之後,還是乖乖張開了嘴任由我一勺一勺地喂菜湯。
“雖然戒嚴不是冰藍的錯,但至少表面她沒能說動這裡的地方官。冰藍雖然對她們的友誼有信心,但我們總不能把冰藍的安危也寄托在這份友誼上吧。”
若雨的嘴被佔著不能說話,便叼着勺子連連點頭。
“所以我們需要提醒這裡的地方官一下,郡府能不了解我們的實力,但起碼能看懂傷亡數字。如此一來,只要我們倆還沒歸案,郡府就應該不敢把冰藍怎麼樣。來,端碗喝。”
可能是有疑問急着想問,若雨三下五除二噸噸噸地喝光了菜湯,連忙問道:“何不直接相救?”
“先擦擦嘴。”我拿起一條毛巾給若雨拭去嘴上的湯水,無視了若雨“不勞芷唯依大人……”的悲鳴,邊擦邊解釋道:“越靠近郡府的地方,戒嚴令傳達的就越早,居民準備的就越充分,而且關押,樂觀點說叫‘軟禁’冰藍的郡府一定是戒備最森嚴的地方。硬闖據點的難度可比在山野之間擊潰一支隊伍大得多。”
“原來……如此……”若雨紅着小臉兒說。
除了對若雨說的原因之外,我還有更重要的理由——差不多是時候和那群嗜血的追獵者做個了斷了。
如果連郡府都能發現我的蹤跡,那麼搜索隊沒理由發現不了。甚至是恰恰相反,郡府獲悉我位置情報的渠道就是搜索隊。
搜索隊的頭兒還活着,就算我找到艾茵,帶她逃離了黑羽聚落的地界,他們還是會追上來的。與其終日對身後提心弔膽,不如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
為此,直接搞個大動作把他們引出來,省去在大深山裡玩捉迷藏的時間,在找到艾茵之前將威脅徹底抹殺。
考慮到搜索隊很可能會讓就地武裝的居民先出來圍堵驅趕乃至消耗我方,我也有必要打一場擊潰戰讓這些人知難而退。
想到這裡,我不由得暗自感嘆。若是十三天前的我,斷然不敢採取這麼狂放的行動。
“若雨,你要做好覺悟。”我放下毛巾,神情稍微嚴肅了一點,“接下來我們大部分時間需要分頭行動。”
若雨沒有做出任何反應,但我明顯能感受到她的動搖。
“在山裡,你沒辦法跟上我的行進速度。現在我們面對的十有八九是四面被圍的絕境,機動力就是一切。你能明白嗎?”我耐心地解釋道,“接下來我對你下達的指令會極端苛刻,你可以選擇執行或不執行,更可以選擇告不告訴我你要不要執行,但如果你沒能在我要求的時間出現在正確的位置,我就會視你為不存在。”
“謹遵囑託。”
若雨站了起來,向我行了一個大禮。
“我要用半天時間偵查一下周圍,你好好利用這段時間休整吧,我們入夜後行動。”
“明白。”
我起身拎起準備好的背囊,正欲走出帳篷的時候猶豫了一下,回身對若雨說:“你能剋制自己不流鼻血嗎?”
若雨聽后愣了一下,然後以略顯不解的語氣說:“在下儘力而為。”
“嗯。”我放下背囊,上前一步一把抱住了若雨。在進入我懷中的一瞬間,若雨的身體就開始了劇烈的顫抖。對此,我也只得把拚命對抗慌張情緒的若雨擁得更緊些,輕輕把她的耳朵撩起一條小縫,對她說道:“若雨,對不起……”
我不清楚若雨是否還有多餘的精力分析我道歉的用意,也不知這個與艾茵身形相仿的嬌小少女是否心存不安。我只知道,經此兇險,我可能會失去若雨,想要珍惜,就只有現在了。
一遍遍撫摸若雨的絨毛,一遍遍細嗅若雨的體香,直到一陣不和諧的血腥味被鼻腔所接收到。
快樂的時光總是難免終結,若雨的精神防線在這樣的猛攻之下很快向生理反應屈服了,我被迫在若雨的眼神完全變為混沌之前放棄了懷中柔軟溫暖的觸感。
“若雨,我走了哦。”儘管天黑之後還會再見面,我還是忍不住道別。
“啊?”若雨還沒完全回過神來,對我的反應僅限於順嘴答音。
現在的若雨毫無防備,簡直是邀請我對她任意妄為,只可惜我實在不能放任她鼻血直流。想到這裡,我不由得對幼時的自己充滿悔恨——這麼軟萌可愛的可觸摸版小兔子,就被自己幼年時不在輕重的一擊沖膝徹底毀了。
在心中反覆昭告自己“這是最後一下!”后,我俯下身,在若雨的小臉蛋上輕吻一下。霎時間,若雨的眼瞳切換回警醒狀態,完全沒有中間態。而後,若雨兩腿一軟,跪倒在地,鼻下的血流也拓寬了至少一倍。
“若雨,我走了哦。”我退到出口邊,笑眯眯地向她道別。
“祝您……武運昌隆……”
若雨捂着鼻子,面紅耳赤地說道。
…………
……
今天的夜晚,月光皎潔。
雨沒有停,但最濃厚的一片烏雲已經散去了,時不時從雲層的縫隙中傾瀉下如綬帶般的銀色月光,在幽暗蒼茫的大地上映出一片片銀斑。
能見度勉強滿足我橫穿山脊快速躍進的最低限度,對沿道路行進的若雨來說也應該夠用。如果再亮一些,敵人也會獲得不錯的夜間行動力;反之再暗一些,我們也只能和敵人一樣摸黑慢慢挪動了。可以說,這個恰到好處的光照讓我佔盡了天時地利。
但這些優勢並不能彌補劣勢的十分之一,那就是人和。
以往的作戰,敵人只有搜索隊和被臨時調動的幾十幾百人。而在這個郡里,每一個人都是敵人。封閉排外的民俗使得這裡的每一個居民都對外來者極端敏感,可以說,這裡家家都是堡壘、人人都是哨衛,而孤立無援的我,無疑是陷入了與所有人為敵的汪洋大海。
劣勢還不止於此,這個郡武裝人員的行動力也是高的驚人。僅在我一下午能探查到的範圍內,就有至少四支數量超過二十人的隊伍朝我大致的位置靠近。先前的對手,除了搜索隊之外,要麼是只能用工事扼守交通要道的守備人員,要麼就是必須依託補給據點或郡府才能勉強在周圍搜索、稍微走遠點就非得用半人馬車運輸的烏合之眾。而這次向我開赴的隊伍,是能夠在山川河流縱橫交錯的地形上快速運動的強敵,否則她們絕無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完成徵召、集結並從四面八方逼近過來,而且已經快要貼到我臉上了。
當然,所謂地形上的優勢也是一體兩面的,崎嶇山路在拉大敵我差距的同時,也限制了我的行動力和方向。在我的北方有一條自東向西的大河,它的兩條支流由北向南將我夾在中間,形成東、西、北三面被圍之勢。因此,敵方重點部署的方向是南邊,在正南、西南、東南各有一支20人規模的隊伍搜索前進,向北壓縮包圍;而北邊只探明了一支同等規模的隊伍從西北方向橫插過來攔截我直線向北的去路。
迫於敵人逼近的壓力,我沒能做更廣範圍的偵查,僅僅是佔據了一處視野最好的制高點,查看了一下一眼能望見的距離。可以說,情報不足導致的戰前準備也很不到位。
此時的我,說不上兩眼一抹黑,只能說是睜眼瞎。
不過狩獵隊對於這種情況下的作戰也有預案,不用說,預案是我編的。
從濕滑的山坡上半走半滑地下了山,很順利地摸到了一個較大的散居區……或者說非常小的聚居區邊緣。這個小聚居區佔地不過幾百見方,我很快就找到了想找的目標——糧倉。
像羅塞塔郡這樣少有耕地的郡,郡府有徵集餘糧統一管理以防災年的責任,由於山路運輸困難,我猜測應該會採用在各大聚居區設立糧倉分散貯存的方法。從各種方面來說,我蒙中了,實屬幸運。
抬頭看了一眼月亮的方位,就在此時,聚居區的另一邊傳來的喊聲。我仔細聽了一下,應該是在說發現了入侵者。
根據我與若雨的約定,如果聚居區沒有異常,那她就什麼都不要做;而如果聚居區已有警戒,那就大鬧一場吸引注意力。
果然連一般居民都參與進來了,不好辦啊……
儘管面對的是設想中最壞的情況,但我要做的事是不會變的。我檢查了一下懷中的火鐮、火石和引火物,都是乾燥的,便向目標走去。
片刻之後,糧倉燃起大火。
…………
……
當天上午:
“你這個外來者別插嘴!”
在郡府門前與一支二十人小隊的隊長交談中的橙華,突然被隊里的一個人吼了一嗓子。
這個情況橙華不是沒有預見到,因為當她與小隊長交代部署變動的時候,小隊長緊鎖的眉頭也暗暗透露着怒意。
“都是到同一個地方,憑什麼讓我們走小路!我們本來是最先出發的,在小路上耽誤兩三天,功勞都成別人的了!你說啊!憑什麼!”
對於小隊成員的指責,橙華其實已經解釋得很清楚了,儘管兩條路通向同一個地方,但原計劃中小路的搜索力量薄弱,如果隊伍數量不夠的話很可能被突然殺出來的芷唯依分批吃掉。況且指揮這種大行動要儘可能讓先出發的隊伍與后出發的隊伍在相近的時間點上到達集結地,方便統一補給、部署和再分配任務,以減輕傳令員東奔西跑的壓力。
只是,這些正當的理由對當地人毫無說服力。
橙華不由得看向郡府派出來對接指揮工作的職員,而後者非但不出面解圍,反而把頭一扭,全當沒看見。
就算有郡府的人在身邊,橙華說話也不管用,那她手裡那張郡府開給自己的授權令更是一張廢紙。她深刻地認識到,在這個郡里,只有本地人能指揮本地人。
郡府的大門緩緩開啟,一位身着墨綠色長衫的麟人撐着傘邁過門檻緩步而來。她是羅塞塔郡的郡長,名字只有一個音節,叫做“祈”。
“何事喧嘩?”祈慢條斯理地問道。
“祈大人,是如此這般……”職員見了祈,態度瞬間轉變,迎上去解釋道。
“竟有此事……”祈大概是想表現出驚訝吧,但她的眼皮變化的幅度實在讓人難以察覺,“有此誤會,還望海涵。狄安娜,大敵當前,爾等還需聽命行事。”
“遵命,祈大人。”那名小隊長當即行禮答應,“聽見了嗎?按專員說的,走小路!”
隊里的人並未像剛才一樣意見滿滿。
“祈大人,我們出發了。”
“謹記,安全為要。”
“遵命,出發!”
二十人小隊排成雙縱列,在完全沒有和橙華打招呼的情況下上路了。
“事關重大,有勞費心。”倒是祈和橙華客氣了一句,但也僅此而已,說完之後就轉身進門了,把形同擺設的橙華和根本不替她說話的所謂聯絡員晾在外面。
漫步繞過郡府的辦公用樓,穿過曲折的游廊,祈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推拉門的動靜沒有讓在房間中正坐的冰藍回頭觀看,她的視線猶如釘在眼前的棋盤上一般。
“聰明如你,卻也沒想出解圍之策?”祈在棋盤對面跪坐下來。
“我在等你回來。”冰藍頭也不抬,拿起一個棋子向前一推。
“以攻為守,險棋也。”祈輕輕搖頭,似乎對冰藍趁她出門解決糾紛的時間裡苦思冥想出來的戰術不以為然。
“如果是芷唯依大人的話就會這麼做哦。”冰藍抬眼看向祈,嘴角勾起明顯的弧度。
祈也拿起一枚棋子,截斷孤子深入的棋子退路。
冰藍對此早有預料,她把剛才那枚的棋子橫向移動,將圍堵它的敵子全部甩到一側,在暫時脫險的同時仍然保持威脅對方底線的局勢。
“攻其必救,總隊長風格如此嗎?”
“說不定比這個更激進哦。”冰藍微笑道。
“不愧是你,方知規則,便與余勢均力敵……”
“所謂對弈,就是預判所有的可能性,從中選一個最容易取得優勢的路數。了解這個之後,所有棋牌遊戲都是大同小異。”
“不愧是冰藍……”祈又感嘆了一遍,“余磨鍊至此,所用時長四年有餘。”
“如果你有個擺棋子之前信誓旦旦說讓我全力以赴不留遺憾結果輸了之後賭氣一個月沒吃胡蘿蔔的首領的話,你也會特別擅長這類遊戲的。”
“余也……”祈的視線忽而飄向遠方,“不喜食胡蘿蔔……”
…………
……
“胡蘿蔔,吃嗎?”
從被我們聯手襲擊的第三個聚居區撤離時,我向若雨遞了一根胡蘿蔔。
身後的聚居區還能隱約傳來些許嘈雜聲,但那些人顯然找錯了方向。
“多謝……”若雨心不在焉地接過胡蘿蔔,一步三回首地看着離開的方向。
和前兩次不同,這個聚居區的糧倉里絲毫沒有冒出火光。
“這個聚居區的糧倉里裝的全是新鮮水果和蔬菜,點不着。”我知道若雨在疑惑什麼,便解釋道,“縱火沒那麼容易的。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穫。”
“有何收穫?”若雨眼前一亮,問道。
“這不就是嘛。”我指了指若雨手裡的胡蘿蔔,笑着說,“我記得兔人是最喜歡吃胡蘿蔔的吧?”
“啊……”若雨失望的心情溢於言表。
在天際泛白之前,我們已經襲擊了三個聚居區了,動作迅速的話,追擊的隊伍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我並不指望拔掉幾個可以就近補給的據點就能讓敵人的隊伍退卻,恰恰相反,如果敵人沒有知難而上的話,後續的計劃就麻煩了。
嘈雜聲完全消失之後,另一種聲音傳入耳中,是隆隆的水聲。
幾乎是和我同時聽見水聲的若雨忽然興奮起來,指着水聲的方向對我說:“芷唯依大人!可以渡河了!”
那是阻擋在我們西側的那條支流,只要穿過它就能大幅拓寬我的行動範圍。
“渡河勢在必行,只不過不是現在。”
“咦?”
“在此之前,我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
我回望兩座山峰之間的小路,如是說道。
…………
……
啪——
棋盤上,祈出動了尚未移動過的新棋子,加入圍堵冰藍方孤子的行動中。這枚孤子固然牽制了許多對方的棋子,但此刻也陷入了動彈不得的境地。
啪——
祈剛一落子,冰藍也完成了同樣的行為,從可以忽略不計的時間間隔來看,冰藍已經想到了祈的這個路數,並且準備好了對策。
棋局再一次變化,冰藍的兩個子和倍於己方的敵子形成了互相夾擊的陣勢。
祈的反應也很迅速,她將第五個棋子推入了戰局。
這回輪到冰藍皺眉頭了。
“祈,你真的有這麼大的決心嗎?”冰藍直視祈那雙總是睜不開的眼睛。
“本郡之民,余深信之,何妨一試?”
祈說著,探身把旁邊的一個憑几拽了過來,斜倚在上面,將小腿從正坐的姿勢中解放出來。她的小腿肚不像其他人那樣肉乎乎的,墊在身下多少有點硌得慌。
“你究竟想要什麼?”冰藍禁不住問道。
“余所希冀,若直言無隱,便不可得。”
祈拒絕了冰藍的窺探,她向冰藍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將對弈繼續下去。
…………
……
“該死的,我們被耍了!”
小隊接到第二個聚居區遇襲的報告時,天已經快亮了。
這支率先出發的二十人小隊儘管繞了遠路,卻還是第一個趕到這裡的隊伍。隊長常來這個聚居區,對這裡的景象十分熟悉,除了那座被燒毀的糧倉。
由於事先斷定沿路有眾多聚居區可以補給,這支小隊只帶了一天的口糧。來之前剛吃完最後一頓的小隊現在不得不挨家挨戶征糧,效率比起直接從糧倉里領配額低得多。
“倒霉催的!都怪那個外人瞎指揮,不然在通緝犯襲擊這裡前我們就到了!”
小隊長還在罵罵咧咧地抱怨時,一陣急促的蹄聲橫穿聚居區來到小隊長的身邊。來者是一個面露疲態的半人馬,她不等喘勻氣息就問道:“你們……呼呼……你們是來……來追捕通緝犯的吧?”
“是啊,怎麼了?”
“雷德河旁邊的那個聚居區遇襲了,就在破曉前兩時左右。”
遇襲的三個地點在小隊長腦中的地圖上連成了一條線,通緝犯的路線大致是一條指向西邊的弧線,直插雷德河中段水流最平緩的河道。
“糟了!她要渡河!”小隊長一拍大腿,召集所有隊員過來:“停止借糧!全體集合!”
“隊長,怎麼了?”最先跑過來的排頭隊員問道。
“通緝犯跑到雷德河聚居區那邊了,現在必須立刻去追!”
“不等別的小隊匯合了嗎?”
“不等了,現在就我們離雷德河最近。”隊長看了看從山後露出一點邊緣的朝陽,內心的急躁與激動溢於言表,“那個狩獵隊的隊長有點本事,但畢竟是外人,不熟悉地形,走了一條遠路。那個聚居區離河邊還有二三十千米呢,她跑到河邊再找渡河地點要費好長時間,我們從山谷的捷徑追過去,動作快的話還能趕上!”
隊伍集結完畢,從聚居區北側一條隱蔽的小道取最短路線奔赴渡河區域。
小隊以不遜於平地行路的速度穿山越溪,很快就走完了一半的路程,隊長對此十分滿意。但在經過一處急彎后,隊長的臉色突然陰沉下來了。是山路常見的滑坡,左側山坡上滾落了大大小小的無數碎石,砸塌了建在這裡的落石防護牆。輕裝的小隊可以翻越過去,但多少得耽誤一會兒。
“小心點落石,說不定還會滑坡,一個一個過去。”隊長不悅地說道。
第一個人手腳並用爬上亂石堆,每一步都確認一下落腳點是否穩固。隊長看着隊員們慢慢騰騰的動作,想發火卻也發不出來。
花了大約一刻的時間,整支小隊才通過了半數。
突然間,右側的山坡上響起了滾石的聲音,小隊一直在警戒左側山坡,對右側發生的滑坡毫無預警。
“危險!後退!分散開來!”
隊長當即帶領還沒過去的隊員轉身就跑。
山坡上的若雨等待的就是這個時機。
挑了一個緩坡滑下來的若雨直接來到隊尾,最初的幾十秒里,所有人都背對若雨,直到她用刀背敲暈第三個人的時候,才有隊員發現異狀。
為了規避落石而分散開的隊員一時間無法形成合力,被若雨逐個點名。
“敵襲!安娜澤!快回來支援!”隊長對石堆對面的一半兒小隊喊道。
然而,隊長的呼喊久久沒有得到回應。
…………
……
“不去支援一下對面嗎?”
面對一臉難以置信的武裝人員,我以表面上看起來很和善的微笑詢問道。
她們一個個都如臨大敵,彷彿我是什麼妖魔鬼怪一樣。不過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已經有六個人倒在我腳邊了。
“你是隊副吧?”我看着其中一個人問道,“你們出動了多少人?指揮部在哪兒?”
“呸!想都別想!”隊副惡狠狠地瞪着我。
“別拒絕得那麼快,再想想。”我垂下手裡的長柄戰斧,末端的尖刺正抵在一個倒地呻吟的隊員脖頸處。
隊副的銳氣明顯受挫了,她的眼神兇狠依舊,但已不再放狠話了,額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積累汗珠。
“快點行嘛?我趕時間誒……”我扭頭看向太陽,不過就在我的視線掃過山坡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就在我的注意力被吸引住的那短暫的空檔,隊副突然撿起地上的武器吶喊着沖了過來。我甩了一斧彈飛武器,緊跟着在她的小腹補了一腳,於是她也成了倒地呻吟者中的一員。
剩下那兩個反應慢了半拍的也被我迅速解決。放倒了當面之敵後,我直接衝上山坡。
山坡上的敵人已經開始下山了,目標是若雨的一側,似乎是打算復刻一波剛才我實施的分割擊破戰術。
首當其衝的是一個山羊人,她好像沒發現斜刺里殺出來的我,不僅沒能及時停住,慌忙刺出的一槍也被我奪下后順勢往她背後一推,隨後她就向我證明了即使是山羊人,也無法在臉接地的情況下保持平衡。
其餘敵人紛紛停住,從上方對我形成居高臨下之勢。
我架起奪來的武器,但只維持了幾秒的架勢,就把武器往大腿上一磕,當場撅斷。扔掉了斷成兩截的長槍,我直接擺出格鬥勢,並伸出食指朝她們勾了幾下。
“來啊,我要是用武器都算我輸。”我直言挑釁道。
上面果然傳來了陣陣憤怒的咒罵,然後就是武器被扔得七零八落的聲音。敵人無視我所在的陡坡地形,任憑情緒驅使直衝過來。
佔據高度優勢是團隊對抗的制勝之道,但如果縮小到拳腳相交的戰鬥,最好是別站在上面往下打。
戰鬥相當順利,先後十幾個人咕嚕嚕地從山坡上滾到底,像極了狩獵隊里流行的一種用球擊倒木樁的遊戲。還好我所在的位置不算太高,滾下去的大概率摔不死。幾個被留在制高點上觀察的敵人也被我追上去逐一解決,加起來人數正好是二十人,應該沒有遺漏。
回到谷底與若雨匯合的時候,她也已經放倒了全部敵人。經過詢問得知,這兩支二十人小隊之間並沒有協同,后加入的那支隊伍只是為了以防萬一一直在山脊上行路,並沒有將下方的小隊當做誘餌伏擊我們的打算。
拽起幾個神志清醒的人脅迫她們把隊友們五花大綁之後,再由我和若雨對她們施以同樣的綁法。在挨個檢查過繩結情況后,我對其中一個小隊長說:“看在你們郡長的份兒上,這次就不取性命了。四十對二都輸成這樣,以後要點臉別追我了。”
那名小隊長聽后,臉上寫滿了屈辱和憤怒。
“若雨,我們走。”
放話之後沒走幾步,我就感覺有些後悔了。
前一句還是出於理智說的,后一句就單純是口嗨了。如果想要在不傷性命的前提下削弱敵人的戰意,我應該用更懷柔一點的方式的。
維持魔法效果的弊端終於開始顯露出來了,單憑理智顯然不夠完全限制住情緒。
不……其實早在我不顧行跡暴露的危險到處打聽艾茵的動向時,魔法的雙刃劍已經刺入我體內了。
無可奈何的是,現在的我就像是騎上了飛馳的半人馬,下不來了。
…………
……
顏色各異的棋格上,棋局陷入焦灼。
當然,硬要說焦灼也不合適,因為冰藍從始至終只動用了兩枚棋子,就限制住了對方半數棋子。一言蔽之,優勢在冰藍的一方,而且很大。
這種棋沒有吃掉對方棋子的規則,所以無法從棋子的數量上看出對抗的激烈。就像相對而坐的棋手一樣,看似平和,實則內心暗流涌動。
“何不傾巢而出?”祈想了許久,沒有走子,而是詢問。
“我想挑戰一下。”冰藍輕描淡寫地說,神態比剛開局的時候鎮定自若多了,“如果允許吃子的話,你的這幾個棋子是不是都要下場了?”
“……”
祈垂下視線,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那幾個棋子,好像看入神了。
“在你的承受範圍內?”冰藍問道。
祈在沉默片刻后,微微點了點頭。
和冰藍共處一室的時候,祈總是很注意地盡量不和冰藍對上視線,所以冰藍也不猜不出來祈內心的想法。冰藍只能憑藉直覺和截止於六年前的了解,推測祈並非虛張聲勢。只不過在祈的心目中,“五個棋子”代表的損失具體會是多少呢?
“祈,你真的打算武裝一千人來圍堵芷唯依大人嗎?”
“非也……”祈點指自己的棋子,“余並非以千人敵之……”
…………
……
擊潰兩支隊伍共計四十人後,我與若雨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向東趕路,過了一個路口后立即轉進西方。
這條小路並不途徑任何一個聚居區,所以我採取了激進手段,放棄制高點和若雨一起沿谷地的道路快速移動。這樣就算後面還有沿山脊線行進的隊伍,我們也能直接甩開距離。
一口氣解決了這麼多人,大概相當於之前被我探明的人手的一半,包圍已然不復存在,此刻應該可以鬆一口氣了。但是,我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頭。
我們很快就來到了河邊,這條河水流雖急,但河道比較窄,即使沒有橋樑也可以橫渡。畢竟耽誤了這麼久,原有的橋樑或渡口周圍一定有警戒,不能傻乎乎地撞上去。
我從背包里取出幾張幾乎完整的拿瑪哈皮,這是用拿瑪哈去頭拔毛后囫圇個把皮剝下來灌水曝晒製成的,韌性十足。我和若雨從脖子處的空洞將拿瑪哈皮吹鼓,再迅速扎口,將吹鼓的拿瑪哈皮囊綁在一起后,一個吹氣皮筏就做好了。
“芷唯依大人,皮革竟有如此妙用……嘶!”若雨吹得兩腮通紅,一說話就控制不住地淌口水。
我壞笑着戳了一下若雨的下頜關節,若雨一個激靈發出了可愛的“啊嗚啊嗚”聲,她連忙捂住嘴,才沒有在剛吃飽的情況下流一地口水。
多虧了這次逃亡,我才得以開發這麼多若雨的可愛之處。
“若雨,你用薙刀探一下底,看看能不能碰到河床。”在若雨出現噴鼻血的徵兆前,我搶先下達任務。
若雨走到河邊,把薙刀插入水中,直到快要看不見刀柄的時候才對我說:“勉強。”
“那還好……”我撅了一根四米左右,粗細適中的樹枝,劈掉枝杈,“把皮筏套在身上,抱緊了,小心別從縫隙里滑掉下去。”
“遵命。”
“過了河我們就找地方休息。走吧!”
我也套上皮筏,雙手撐桿雙腳踩水,與若雨合力橫渡河水。
河對岸迎面就是連綿丘陵,儘管連戰了一天一夜,又幾乎耗盡體力渡過了河,但我必須翻過眼前的小山才能休息。一眼就能看光光的河灘上顯然不能紮營休息,無論如何得翻到反斜面上去。
“芷唯依大人。”艱難爬坡的途中,若雨忍不住問道,“圍困之虞,可見一紓?”
“說人話。”
“我們脫困了嗎?”
“當然沒有。”我苦笑道,“那四十個人估計很快就能重新投入戰鬥了吧,畢竟一個個的都是手腳健全。”
我們扭回頭去伏擊追擊者的地點是有選擇性的,那是一條山間小路的正中央,前後十幾千米都沒有聚居區,就是為了在制服她們之後儘可能拖延她們得到救助的時間。不過既然是整隊過來的,指揮部發現隊伍失聯派人尋找的過程應該很快。
“能‘循環利用’的人手是個無底洞啊……”
“芷唯依大人何不……何不下殺手?”若雨猶豫了一下用詞,問道。
“你忘了冰藍還在她們手上了?”
“唔……”若雨好像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移開了視線。
“如果不顧慮冰藍的話,我當然可以以消滅有生力量為手段打擊敵人,這樣我們的處境就會輕鬆很多。”我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抱怨,“你覺得呢?下次作戰,該大開殺戒還是饒她們性命?”
若雨轉過頭來看我的表情,只一眼便又有了躲閃之意。她支支吾吾地開口:“全、全憑……芷唯依大人……定奪。”
“那我們表決吧。”我靈機一動,正好藉此機會看看能不能再推她一把,“平票聽你的。預備……”
若雨頓時瞪大了眼睛,她現在根本沒有思考的時間。
“同意留活口的舉手!”
說完這句話,我直接把手插進衣兜里了。
若雨慢了半拍,然後“嗖”的一聲把手舉得高高的,那氣勢彷彿是要用氣勁擊穿蒼穹一樣。
“好,那就聽你的。”我露出微笑。
“芷唯依大人,您這麼做有何用意?”超級短小精悍的表決結束之後,若雨仍是一頭霧水的狀態。
“我覺得你是時候學着自己做決定了。這裡沒有束縛你的規矩,你也無需向什麼人盡忠。你得有自己的想法,而且需要說出來。”
“芷唯依大人……”若雨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絲左右為難之意,“先前我誤以為您被擒之時,妄自起意自行其是,結果……”
“你捫心自問一下。”我打斷了若雨的話,“當時的你究竟是順從內心,還是順從慣性?”
這一問直接把若雨搞懵了。
“你和冰藍跟着黑羽那個糟老太婆太久了,都是一個毛病。”我毫不避諱地對若雨所效忠之人痛加貶損,“你是做決定了,但你好好想想,你是用自己的腦子做的決定,還是借別人的腦子做的決定?”
若雨搖了搖頭,看來她剛剛有點開竅就又被我搞糊塗了。
“我知道轉變過來很難,這種事通常應該一步一步來。”我把語氣放平和了一些,“只是你渾渾噩噩的時間越長,我們的處境就會越糟糕。”
“芷唯依大人,我該怎麼辦?”若雨低着頭,明明板著臉卻給人以委屈巴巴的感覺。
“我和你說這些不是為了代替黑羽。”我沒有直接回答,“這樣吧,你有空的時候想想這個問題:你仰慕我,仰慕我什麼呢?”
“仰慕您……什麼?”
“慢慢想,別著急。”我本來想就此結束對話,但走了幾步之後,我突然扭頭對若雨說:“還有啊,剛才表決的結果,其實很可能對我們的處境影響不大。”
“咦?”
“我剛剛突然想到了,到底是什麼地方不對勁。”
“哪裡?”若雨緊張了起來。
“我們打趴下的兩個小隊,裡面絕大多數是五六歲剛成年的半大姑娘。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五到六歲是絕大多數胎生種的成年年齡,該年齡段是體力和閱歷雙雙快速上升的階段,而這些即將或剛剛邁入成年的人,雖然已經可以投入搜捕和戰鬥中來,但顯然不是最合適的人選。因為每一個剛成年/亞成年個體的傷亡,都代表着一個勞動力在她剛剛要創造價值的時候折損了。對於一個聚居區,乃至一個郡來講,如果一次性損失四十個之多的青年人,後果都是相當可怕的。
然而,羅塞塔郡的郡府似乎完全不在意,甚至編成了純度很高的“青年隊”,這隻能說明……
“此郡人口,青少年居多?”若雨也想到了問題的所在。
“是啊,這證明六年前,這個郡出現了一次很大的嬰兒潮,而且有很大比例的嬰兒活到了現在。你知道這又意味着什麼嗎?”
若雨眨了眨眼,思維進入了死胡同。
如果是冰藍的話,這會兒估計已經冷汗直流了。
“這說明,這個郡其實一點兒也不貧困,甚至是很富裕!”
“莫非……”
“就是這個莫非。”我現在有些慶幸我一直維持着魔法了,“這個郡的人口比我們認為的要多得多,而且大概率……能做到脫產作戰。”
敵人的規模,很可能遠遠超過我曾經的“最壞預期”。
…………
……
“非也,余並非以千人敵之……”祈說道這裡時,將手探入了寬大的衣袖中,從中取出了另一個棋盤,接在原有的棋盤上,“余乃是要‘再’武裝千人。”
咔嚓——————
恰逢窗外一聲炸雷,緊接着,一道閃電將冰藍本就沒有血色的臉頰映得蒼白。
“你說什麼?!”
事態完全出乎冰藍的意料,以一郡之力出動一千人已經讓人難以想象了,而一個“再”字更是讓冰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祈淺淺一笑,從衣袖中倒出了更多的棋子。
“你瞞報人口了吧,祈。”冰藍很快便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眼神逐漸變得犀利。
至少去年的地方年報表裡,羅塞塔郡統計在冊的人口不過才3041人。
“聽聞總隊長曾進言組建‘軍隊’。”祈還是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說了一個看似毫不相干的話題,“軍隊乃不事生產、專司攻伐之職,聞首領之令而征四方,是否?”
“你想說什麼?”
祈沒有急着回話,而是一枚一枚地將棋子擺在自己一側。
現在顯然不是指責祈下不過就耍賴的場合,冰藍敏銳地察覺到祈應該是想借這個舉動暗示什麼。
“余似乎早與總隊長不謀而合。”
也就是說,在芷唯依提出這個構想之前,祈早就在自己的勢力範圍內開始經營軍隊了。
“規模呢?”冰藍問道。
“余所建之軍隊,以二十為隊,齊裝滿員。”祈把擺好的十個棋子向前推到之前的“戰線”後方,“共計十隊。”
這才不過兩百人,和祈剛才放話說出來的數量完全不對等。不過冰藍也沒有傻乎乎地問為什麼,祈顯然還有話沒說完。
“此為一等隊,隊員皆不事生產,三歲習武,郡府供之。”說到這裡,祈將手從棋子上拿開,在棋盤的邊緣擺上新的棋子,這次是二十個,“二十人之隊,平日配以十人,如需起用,就地補充農忙務農、農閑參訓之人,裝具之缺,以農、樵、匠器補之,三日之內即可滿編出動。此為二等隊,共計二十。”
冰藍的背脊不自覺地陣陣發涼。
“二十人之隊,平日以二人為骨幹,令至即召半訓之人,五日滿編,五日整訓,十日可發,唯缺甲少器。此為三等隊,共計五十。”
一千人份的裝具,原來是要用在這裡。如果那個男人許諾的東西真的按時送過來的話,芷唯依和若雨要面對的究竟是怎樣絕望的場面啊……
冰藍看着祈用五十個棋子把後接上來的棋盤擺得滿滿的,正要開口的時候,卻發現祈還沒說完。
“一區之地,備旗號、輜重、車駕,供五隊之用……”
別說了……
“萬不得已,本郡之民,老幼無論、男女不分,皆召之……”
別說了……
“召一月,訓一月,赤手亦可往……”
別說了……
“此預備隊,聚區供五、散區供二,本郡三十二區……”
“別說了!”
冰藍纖細的嗓音發出了與之不符的猛烈怒吼。
祈很聽話地閉上了嘴,但她取出了一個布袋,將繩扣解開,讓倒扣下來。
嘩啦嘩啦————
比棋盤上的更小卻也更多的棋子稀里嘩啦倒在上面,很快就鋪滿了棋盤,將所有棋子淹沒后,只剩一座小山佇立在棋盤上了。
如此直觀的舉動,怕是比列舉數字更加可怖。
…………
……
我發誓,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能在迷霧以南的阿克爾法大陸上看見這般陣仗。
隔着一道峽谷的對面山脈,連綿起伏的山巒上,幾乎每一個山包上都有旌旗、每一道山谷里都有隘口,盤山而上的道路上,輜重排成車隊上下有序,定睛一看,好像到處都是修建中的工事與營房。
“芷唯依大人,何故停步……!!”
身邊的若雨在視線高過山脊線的同時便化為了瞪眼木樁。
“竟會……如此人多勢眾……”若雨震驚地說。
“是啊……”
不過,比起她們的人數,我更在意的是她們的決心。
和先前出工不出力的臨時工不一樣,這個郡的人,恐怕是要不抓住我誓不罷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