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接上回,且说那瘸腿传奇战士大厨雷古勒斯翻过那纸,大骂一声,原来那纸反面还有一道附加题,他顿时叫起屈来:“艾莉丝,你不会是要我去......?”

“当然啦,放着你这个传奇级的不用,难道找尤希去吗?”

“我说不对啊,这搞学问的人专心搞学问就是了,湖里有什么东西关他们什么事情?这题目莫不是你刚刚写上去刻意消遣我的吧?”雷古勒斯拿拐棍指着李维说道。

“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李维连忙举起双手辩解道,“我手里连笔都没有拿!”

“这道题确实是学院的学者们出的。”好久没吱声的塞涅卡站在艾莉丝身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学院素来讲究学以致用,搞学问要从生活实际出发,研究结果要能解决实际问题。所以每年入学考试的时候附加的实践题要占很大分值......”

“这他妈是招学生还是招冒险者啊,还解决茵梦湖水怪事件,怎么不让你去把九狱一锅端了呢......”雷古勒斯愤愤地说。

“行了!”艾莉丝喝道,“叫什么叫,就求你这么点小事你就这样猴急白脸的?你这姐夫怎么当的?这么点小事都不替小舅子解决了?”

“问题是,我又不是  .......”

“什么你的不是。”艾莉丝厉声道,一边用身体挡住塞涅卡,向雷古勒斯瞪眼威胁道,“再乱说别怪我不顾夫妻情分啊!”

“我......我不是.......”雷古勒斯语无伦次。

“咦,你看看老雷脸都涨红了。”索尼娅在一边议论道。

“是啊,是你的不是啊,知道自己不对了还不好好去把这件事办妥了。”艾莉丝道。

“我这腿都成这样了,怎么下河去给你抓湖怪!”

“你可不能抱怨啊老雷,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这便宜姐夫不是好当的......”阿尔纳斯忍不住在一边嘲笑道。

雷古勒斯还没来得及发怒,艾莉丝就笑吟吟地指着阿尔纳斯说道:

“你还别急着笑,你也去。”

“什么?还有我的?我可是退出江湖了多年了,万一被人看到我怎么办啊......”

“没事,你不有那个面具吗?把脸改了呗。”

“可脸改了身手也怕被人认出来啊,再说上次在那个地下竞技场里已经有人蒙出我的身份来了,我......”

“你不提我还忘了,上次你不还重出江湖了?能帮那个莱利安,这次就不能帮帮我兄弟?”

“这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你的意思是莱队长说话比我管用喽?重色轻友啊?好嘛,那我只能去找格雷格说道说道了,你说他如果知道‘歪笑的达拉鲁翁’就在我们店里,头一个怀疑谁啊.......?”

“别说了别说了,我去我去。”阿尔纳斯苦着脸说。

“要服从店长安排啊老白。”索尼娅在一边美滋滋地,“可不能因为前路艰难险阻就停滞不前,只要不停下来,前路自会为你敞开......”

“哦对了还有你索尼娅,你好像也有个5级还是6级?你也去搭把手。”

索尼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怎么还有我?”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把握嘛!”

“我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索尼娅急道,“谁知道一施法会发生什么,弄不小心就把自己炸上天了。”

“没事,跟着他们俩我估摸着你不怎么用得着出手,就是打打下手以防万一,出不了事。”艾莉丝看索尼娅还要反驳,抢着说道,“算加班工资的!”

索尼娅立刻妥协了:“行吧行吧,反正店里坐着也是闲坐着。”

“我也去我也去!”尤希尔在一边自告奋勇,“我好歹有2级呢!”

“你不准去,留在店里给我干活!”艾莉丝斥责道,“就凭你那两下子,去送死啊?”

“啊?少了这么多人还开工呐?”

“店里不是还有我吗!还有卡斯,叫他也来帮忙啊!”艾莉丝指了指依然躺在一边的地板上苟延残喘的卡斯。

“你们忙的过来吗?”索尼娅质疑道。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艾莉丝说,“大不了关门歇业几天,。”

“我没听错吧?关门歇业几天?‘那得少挣多少钱啊!四舍五入就是一个亿啊!’”索尼娅学着艾莉丝的语气刻薄地说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孩子的教育那是天大的事情,老话说的好啊,‘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为了这个少挣点钱算不了什么!你们呢去解决这件事,李维就留在店里帮塞涅卡做题,就这么说定了,赶紧吃晚饭,吃完晚饭你们就可以出发了!”

“连夜去啊?”雷古勒斯瞪大眼睛。

“是啊,我琢磨着妖魔鬼怪的一般都是夜里出来活动嘛,赶个早不如赶个巧,这几天你们就不用回店里来了,就在那边蹲着吧!”

“你说我一个厨子,怎么就摊上这么一倒霉差事。”雷古勒斯面对艾莉丝也只能毫无脾气,转身去厨房,“我去看看晚饭好了没有!”

阿尔纳斯想起还蹲在湖边的海伦娜,一想到这一去多半又得遇上她,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几个小时之后,茵梦湖边——

秋季的夜晚已经挺凉了,湖边的气温又远比风临城里来的低,这会湖面上又起了淡淡的雾,能见度更低的同时也带来了更多的水气。阿尔纳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好像有一层细细的水珠凝结在脸上,寒意从毛孔中渗入皮肤里,似乎连骨头里都隐隐感觉到发寒,匆忙出门的他有些后悔没有多带一件衣服,要是堂堂的冒险者居然被感冒放倒,那可真是一桩笑话了。

他望了望身边的索尼娅。她穿着夜行的黑斗篷——上次假扮自己的时候曾经穿过的那件,把自己裹地严严实实的。索尼娅大概会很高兴,终于能脱掉那件暴露的制服,换上自己冒险时候穿的衣服。

阿尔纳斯苦笑了一声,实力最差的索尼娅却是他们当中武装最到位的。虽然寒酸,好歹带着十字弩和施法需要的材料。而他们俩的准备就很不称职了。阿尔纳斯虽然从头到脚连件魔法物品都没有(读者们大概还记得,他在歪笑达拉鲁翁面具以外唯一的魔法物品就是那个X光戒指,上次还和两个金币一起被赌场的混混搜刮去了),好歹还把他那把精金裁纸刀随身携带着。而雷古勒斯作为战士居然连剑都不带甲都不穿,拎着拐棍就出门冒险了。

这不专业的准备也是让索尼娅嗤之以鼻:“我说你们两个这样子,你们是来冒险的吗,我看你们俩是来秋游的吧!”

“有什么区别。”雷古勒斯一个人拄着拐走在前面,望着天上被云翳遮住一半的月亮,“你不会真的觉得这湖里会有什么水怪吧。”

“那你好歹也准备一下吧,我还想见识见识你当初做传奇战士时候的装备呢。”

“你说我的装备啊,早都坏了。”雷古勒斯意兴阑珊,“我不是跟你们说过,我什么东西也没剩了,上次的长剑不还是问城卫队借的。”

“这倒也是啊,尤希缠了你这么久你都没给她看,原来是都坏了啊。”索尼娅道,“那贼骨头你是怎么回事?当初被城卫队的人把裤子都扒掉了么?”

“怎么说的那么难听呢,虽然确实如此,我那些好玩的东西当初被城卫队搜走了。”阿尔纳斯苦着脸说,“再说我本来也没有穿盔甲的习惯,会影响行动的东西还不如不穿。”

“我算是明白了,看你们俩这没精打采的懒散样子,就是来应付艾莉丝的啊!”

“谁说不是呢。”阿尔纳斯打了个哈欠,“人生在世就是这样,任你当年多么英雄豪杰,也会在社会性生活中学会妥协,你难道不是为了几个加班工资跟我们出门的吗。”

“这倒也是啊......”索尼娅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雷古勒斯也被阿尔纳斯传染了,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终于忍不住道:“索尼娅你带魔绳术(注:一个用于安全休息的实用法术)了没,找根绳睡到天亮再说。”

“没有,快滚,再问打死你。”

“你怎么连这也不会,这不是人手一个的法术吗。”雷古勒斯抱怨道。

“大哥你不要拿你们团的标准来衡量所有的施法者啊!再说这茵梦湖边哪有什么野怪夜袭,你想睡觉随便找个地躺下不就完了。”

“夜里水气重,躺地上不舒服.....”

“你这传奇战士还挺骄奢淫逸的啊。”阿尔纳斯道。

“我要求个魔绳术怎么就骄奢淫逸了?我们当初都是开......算了不提了,没什么意思,早知道带睡袋出来了。”

“哎你看前面那棵树不错,树杈上可以躺个人!”阿尔纳斯指着眼前一颗树道。

“好是好,问题是我怎么爬上去。”雷古勒斯翻白眼。

“我管你呢,我能上去不就行了,你就躺树下面吧。”

“......也是这么回事,至少比躺草地上舒服。”雷古勒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放下拐棍靠着树坐了下来两眼一闭。阿尔纳斯则像猴子似地几步窜到树上躺了下来。

“喂,你们俩这就睡了啊?”索尼娅道。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呢?”阿尔纳斯拍了拍身边的树枝,半开玩笑道,“你要是不想睡地上也行啊,我腾点位置出来咱俩挤挤?”

“你这话要是给莱队长听到可又不得了了。”索尼娅哼了一声。

“她还不知道在哪玩泥呢。我管她呢。”阿尔纳斯翘着腿作悠然自得状。

“说不定就在这附近吧。”索尼娅道,“你要仔细聆听一下说不定还能听到她的声音呢。”

“你别唬我,我可不是唬大的。”阿尔纳斯装模作样地把耳朵靠在树枝上,渐渐面色变得凝重了起来,“不会吧,我好像真听见她的声音了。好像还有打斗的声音,你们听......?”

“不是我幻听了吧。”过了一会,声音似乎又安静下来,阿尔纳斯又有些疑惑。

“不是你幻听,我早就听见了。”雷古勒斯闭着眼说。

“那你还睡的这么安详,赶紧来帮忙啊!”阿尔纳斯急匆匆地从树上跳下来。

“你急什么,有什么事情是她搞不定的?她搞不定的事情你就能搞定了?”

“这不还有你吗!?”

“先让我睡一会,有事再喊我。”

“别啊老雷,一会出事了来不及了!”

“你要相信你前女友,出事了她会喊救命的嘛!”

“她那个倔脾气还真不一定会喊救命,就算喊救命也不会喊我救命,老雷你就帮帮忙,我和她正吵架呢!”

“救命啊!”远处传来女人的喊声,虽然不是海伦娜,但也是个曾经听过的声音,阿尔纳斯想起来了,是范妮莎,这么说海伦娜真的遇到相当大的麻烦了!

“老雷!快起来啊老雷!出人命了!”阿尔纳斯急得抓住雷古勒斯的胳膊猛晃。

“但愿她们带了能让我睡个安稳觉的法术。”雷古勒斯呻吟了一声,无奈地爬起身。

至于海伦娜这边,确实是遇到了相当大的麻烦,虽然也确实如他们所说和野怪无关,而是遇到了冒险者团队的袭击。

对方团队乘着夜间突然发起攻击不说,还在湖边预先埋好了陷坑,显然是预谋已久有备而来,范妮莎一不小心就掉进了坑里,情急之下还就爬不上来,只能露出个脑袋在坑外面,眼睁睁看着海伦娜被人群殴。

海伦娜一边要应付战士和牧师的夹击,一边还要躲避法师的射线,虽圣武士异常凶悍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加上几天没合眼处于极度疲劳状态,不一小心就着了游荡者的道,被一个偷袭肾击打的两眼发花,又被牧师一锤子敲在脑袋上,登时晕了过去。

不等范妮莎有时间担心海伦娜会不会留下脑震荡的后遗症,就见战士又一次举起了大剑,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道:“接受正义的制裁吧!你这恶棍!”

眼见海伦娜就要一命呜呼,这时候牧师出手拦住了牧师:“且慢,她好歹也是风临城的治安官,难道不应该把她交给领主,接受公众的审判吗!”

战士对此嗤之以鼻:“这些当官的都是官官相护,沆瀣一气,你不听他们说风临城的领主也是个忠奸不分的糊涂蛋,这才会纵容这恶棍为非作歹这许多年!要我说,还是把她就地正法!既然公众不能行使正义,就由我来制裁邪恶!”

“别急,让我先看看,你看她长得多漂亮啊,怎么会是坏人呢,会不会是雇主搞错了。”法师道,“不如我们先把她绑起来,弄醒好好问问吧。”

“我觉得法师说的对。”游荡者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搜起了海伦娜的衣袋。

“你这个好色之徒!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心如蛇蝎!还问什么问,雇主的要求就是要她的命,直接砍死收工!”战士道。

“多可惜啊.......”法师说。

“再啰嗦连你一起砍死!”战士说,牧师则坚持要给这恶棍一个改恶从善的机会,就算不能也要公审她才行,两个人吵的不可开交。游荡者已经摸完了海伦娜的包,坐在一边心满意足地看两个人吵架。范妮莎欲哭无泪,万一她的同行说不过战士,那海伦娜的性命就难保了,情急之下她才想起还有喊救命这回事,扯着嗓子大叫道:“救命啊!”

“我们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好像她还有个同伙?”争的脸红脖子粗的牧师皱眉道,四人一起望陷坑里望去,范妮莎急忙把脑袋缩进坑里。

就这样,她被四个人七手八脚地从陷坑里拎上来,然后绑上了手脚丢在地上,游荡者又喜滋滋地上来摸走了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似乎正在纠结要不要把她身上的半身甲也剥走。

“这还是魔法盔甲,可值钱了。”游荡者一边说着,一边开始解她的扣子,手脚上还要占些便宜,范妮莎大叫道:“救命啊,耍流氓啦!”

“你看看你,剥衣服就剥衣服,还手脚不干净——你倒是把她嘴堵上再剥啊!”战士道。

“说的有道理!”游荡者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块旧手帕,正准备塞进范妮莎嘴里,突然感觉到什么似地转过身。有这种感觉的不仅是他,他的三个队友也自觉地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一齐地向背后望去,一个高大的男子慢慢向他们走来。

范妮莎激动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真有人来救她了?难道是海伦娜的前男友?她虽然被绑成一团丢在地上,还是努力地抬起上半身想看看来人是谁——

这时月亮刚好从云层里出来,于是范妮莎看到在淡淡的月光下,一个穿着简陋,相貌平平的男人拄着拐杖渐渐靠近,那副闲庭信步的样子就好像他不是来救人,而是来茵梦湖边秋游正好路过的一样,范妮莎的心顿时又凉了几分,这分明只是某路过的流浪汉吧,真的是来救她的吗?

“我早就说过了,冒险者的本质都是混乱邪恶的。”雷古勒斯摇了摇头,然后朗声对这个他眼中的菜鸟冒险者团队道,“放开她!”

“你是什么人!”战士喝问道。

“只是个路过的厨子。”

“趁现在!快定住他!”牧师大喊,法师闻声立刻使出人类定身术,可雷古勒斯只是赶苍蝇般挥了下手,魔力就在空气中消散无踪了。

“你没打中他!”牧师大喊道,“再来一个!”

“还用你说?”法师道,“刚刚已经是最后一个了!没法术位啦!对付刚刚那个圣武士都用完了!”

“不要急,对方只有一个人!我们上!”战士带头向雷古勒斯冲去。

“打的还挺激烈。”阿尔纳斯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坐看雷古勒斯和对方激战,不到十万火急,他还是不想露面——白天刚刚惹完海伦娜,总不能晚上屁颠屁颠的又跑来救她,怎么看都有刻意讨好之嫌疑。

“这么长时间还拿不下,老雷行不行啊,不会是陷入苦战了吧。”索尼娅道,她也伏在草丛里,加上没有夜视能力,对不远处的局势看的不是很清楚,耳边不停地传来武器碰撞的声音,在她听来战况必然很是焦灼。

阿尔纳斯皱了皱眉眉头,陷入苦战?不会吧?雷古勒斯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传奇剑士,就算是有腿伤在身,也不至于被几个普通冒险者压制,难道说做了两年厨子,过去的本事都退化了不成。

“贼骨头,保险起见,你要不要上去帮他一把。”索尼娅接着建议道。

“啧,没办法了。”总不能救不回海伦娜再搭上一个瘸厨子,阿尔纳斯从草丛里爬起身来,猫着腰向前走了几步,看清战况之后停了下来,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不用帮忙了,看来是我们多心了......”

“所以说不行的啊,连海伦娜这么强都被打倒了,他怎么可能......”

另一方面,捆成粽子的范妮莎急的自言自语,虽然突然出现的瘸子居然扛住了对方团队的攻势,但在她的角度也看不清具体的战况,以她想来只是疲于防守苟延残喘,好在游荡者急于搜包,绳结打的并不结实,被她好不容易用蛮力挣开了,她急忙站起身抄起晨星锤就要上去助阵,但她突然愣住了,眼前这男人身上的无形气场阻止了她,让她觉得此时加入不过是玷污了他的战场。

“不是吧!他居然......在笑?还笑的那么开心?”范妮莎看地都呆了。

“看来老雷正玩到兴头上,我们现在去帮忙不是扫他的兴嘛,难得他这么有兴致,就让他玩玩吧。”阿尔纳斯对一脸茫然的索尼娅说道。

在淡淡的月光下,刀光剑影的缝隙间,雷古勒斯的脸上确实挂着不加掩饰的笑容,认识他两年来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如此阳光的表情,他虽然也没有抑郁症,但总是让人感觉在刻意抑制着什么,但此刻他终于将自己完全释放开来。即便手里的不再是神器而只是一根拐棍,即便瘸了一条腿,但此刻展现在阿尔纳斯眼前的确是昔日天才剑士雷古勒斯·阿隆索的风采。

之所能造成战况焦灼的表象,是因为他本来就并没有带着必杀之心在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表演。

但如果这样就认为他的“剑”毫无威力,就认为这场战斗真的是势均力敌的话,那就是大错特错了。对他的对手,尤其是正面接下他大部分攻击的战士来说,承受的压力是难以想象的——

那真的只是一根拐棍吗?在这个男人的手里,这神奇的武器如刺剑般神出鬼没,舞动时又有长剑的潇洒飘逸,兵器相交之际传来的压力却如重剑般霸道刚猛,只是几个回合他就觉得手腕酸痛,好像连着战斗了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一般,而就算这样手上的压力居然还在不断增加——

眼前这个男人以一敌四依然游刃有余,从他他略带讥讽的笑容来看,他分明是在娱乐,战士看的出来,很多时候他本来可以干脆利落地将自己击倒,却又故意让自己接下攻击,他要用温水煮青蛙般的方法慢慢加温,不光是要杀死自己的肉体,还要让自己的精神崩溃。这是何等的压迫感,就好像面前的不是一个人类,而是条古龙般,这个瘸子的实力,居然恐怖如斯!

“真是不错的游戏,倒也让我玩的尽兴了!”雷古勒斯一边叫嚣着,微微侧身躲过游荡者的直刺,拐棍一带,将战士的大剑荡开,顺势撞上了牧师手里的钉头槌,把两个人都撞的一个踉跄。可游荡者左手突然变戏法般掏出一把短剑,剑刃上还闪着骇人的幽光,显然是喂了毒的。

“就是现在!”战士大喊,他迅速恢复了平衡,然后和牧师一前一后举起武器向对手杀去,战士的大剑,牧师的锤击,法师的轰雷剑,游荡者的偷袭击,几乎是同时向雷古勒斯攻去,这在他们看来是个无解的杀阵!

“但是,该收场了!”雷古勒斯话音未落,战士只感觉自己手上一麻,大剑已经被人崩飞,拐棍已经点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居然可以快到这种程度!”范妮莎瞠目结舌,连阿尔纳斯都没看清雷古勒斯到底做了什么,从结果来看他至少使用了四种战技,先是后发先至突刺打倒游荡者,然后横扫法师,斥力击击打退牧师,最后用蛮力缴械崩飞战士手里的大剑,但这复杂的动作居然是由一个只有单腿的人在一合之间完成,难以想象如果身体健全,他会强到什么地步。

“住手吧,你们已经输了!”雷古勒斯自负地冷笑着,对准备扑上来想解救同伴的牧师说。被他用拐棍指着的战士连动都不敢动,铠甲下的衬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范妮莎望着雷古勒斯高大的背影问道。

“雷古勒斯·阿隆索,已经说过了,只不过是个路过的厨子。”

“你看把他能的,不就是殴打了四个菜鸟吗,他要是打不过还做什么传奇,回家做饭去吧。”索尼娅道。

“这几个菜鸟好歹能把海伦娜放倒,也不是那么无能嘛......”阿尔纳斯说着,余光突然瞥见草丛里有东西在缓慢移动,难道这几个人还有隐藏的同伙?他大吼一声追了上去,“什么人!别跑!”

“你们居然还有同伴。”雷古勒斯看着阿尔纳斯追上那团移动的东西,然后把人从草丛里拽了出来。

“那不是我们的同伴......”战士低声下气地说道,显然还沉浸在被一挑四打败的惊讶中不能自拔。

“辛普森少爷!?”索尼娅睁大眼睛看着被阿尔纳斯拖死狗一样拖过来的人,就着月光终于分辨清了他的面貌,“他怎么在这?”

“索尼娅小姐?我......”辛普森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索尼娅,但是看了看周围的人却又有些明白,脸上露出既绝望又凶狠的表情,“你也是他们的同党?你伙同他们害我!?”

“什么叫我伙同他们害你?不是你自己屁颠屁颠跑到店里来骚扰我的吗?”索尼娅怒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要害你?”

辛普森闻言又露出了惶恐不安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走投无路的野兽又找到了一线希望:“对对对,是我自己找上门的,索尼娅小姐,你听我说,我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碰巧路过......”

“哪来这么多路过?”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和你们混在一起?”雷古勒斯直接向几个冒险者问道。

“身为冒险者,是不会出卖委托人的!”战士毅然道。

“原来如此,是委托人啊,就是他委托你们袭击治安官的?”雷古勒斯道。

“你这个蠢货!”牧师对战士骂道。

“饶命啊,各位饶命......”辛普森少爷看战士供出他来,先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接着四肢并用想要逃跑,被白尔狄又是一把揪了回来往地上一扔:“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辛普森眼看跑不掉,脖子一梗,大声说道:“不错,是我雇了他们来刺杀治安官的!今天落到你们这些官府的狗腿子手里算小爷倒霉!你们要杀要剐随便!”

“好,硬气!不愧是我的委托人!今天栽在你们手里算我们倒霉,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战士豪迈地大叫道。

“我问你了吗就二十年之后还是一条好汉。”阿尔纳斯顺手给了战士一个耳刮子,他刚刚听得清楚极了,就是这家伙口口声声喊着要剁了海伦娜,要不是雷古勒斯来的即时说不定他就要遗恨终身,心里难免有气,“我还没说要杀你呢!”

“大哥,我想这是误会,误会啊都是误会。”阿尔纳斯的同行,那个游荡者倒在草丛里不敢动弹,嘴上倒是不闲着,“我觉得不如大家坐下来四四六六讲清楚,说不定误会就消解了嘛!”

“好啊。”阿尔纳斯没好气的说,“那就先把你们都绑起来,然后我们再好好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又不是你打赢了我!神气什么!有本事放开我我们单练!”阿尔纳斯这个耳光打的重了些,战士被他一下子打倒在地,不服气地怒吼。

“行啊,我不把你打的你娘都认不出你来我就不姓白。”阿尔纳斯还巴不得有个机会出出胸口这股恶气,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别跟他们废话了!居然胆敢袭击治安官,一个也跑不了他们的!”范妮莎狐假虎威,“还有这个贼,最坏了,把我们的东西都交出来!”

“唉,得,我认栽了,您二位的东西都在这,顺便包里就有绳子,就把我们都绑起来吧。”游荡者交出背包。

“你到底是哪一头的?”牧师道。

“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啊。”游荡者说。

“哼!”范妮莎找出了绳子,游荡者乖乖伸出双手让她绑:“大姐,你看我绑你都绑的这么松,你是不是也对我......”

牧师沉默不语,势比人强倒是句实话,根据之前的情报,那个邪恶的治安官是个强力的11级破誓者,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女牧师至少也有9级的实力,现在又窜出了三个新敌人,这个红毛一巴掌就把战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显然是个练气的好手。那个瘸子的实力更是深不可测。只有那个大胸的妹子不声不响站在一边不知道是什么职业,但能跟在这两个身边的想来也不是什么善茬。己方确实已经一败涂地,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他也老实地伸出手,让范妮莎绑了起来。

“行了别贫了,都死到临头了还图嘴痛快。”眼瞅着游荡者还要说点什么,法师怒骂,然后也被捆上了。

“我又不会杀你们,最多就是把你们交给治安官,别怕啊。”雷古勒斯道。

“把我们交给这个恶魔我们宁可去死!”战士铁骨铮铮,自己做了个绳结把双手捆了起来。

“别啊,别听他的,要死他一个人死,还是把我交给治安官吧,我相信漂亮女人的良心不会坏到哪里去的!”游荡者恭维道,范妮莎哼了一声,并不领情。

一番啰嗦下来总算是把四个人都绑的严严实实了,整整齐齐地在草地上坐成一排,范妮莎这才把昏迷的海伦娜弄醒,当海伦娜得知救她们的人是阿尔纳斯同事的时候只是淡淡地道了声谢。接着就去审问几个冒险者为什么要袭击她和范妮莎。

阿尔纳斯默不作声地在一边听着。雷古勒斯又无所事事地找了棵树靠着打起盹来,索尼娅走到雷古勒斯跟前,靠在树上问道:“瘸子啊,我说你,其实还是很喜欢冒险的吧?”

雷古勒斯的眼皮动了一下,睁开眼慢吞吞反问道:“何以见得啊?”

“因为贼骨头说你刚刚打架的时候笑的很灿烂,好像从来没看你这么开心过。说明你还是很享受这种感觉的,所以说到底为什么放弃了啊。”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继续了。”

“所以根本就不是因为腿伤吧!”

“别问了,你八卦的程度都快赶上尤希了,我已经很累了,让我休息一下吧。”他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装什么装!总有一天遭雷劈!”索尼娅咒骂了一句,转身走了。

另一边,刚刚苏醒过来的海伦娜面色还有些苍白,强打起精神开始审问:“说,为什么袭击治安官,谁指使你们来的!”

“少废话,你上刑吧,随便是老虎凳还是辣椒水,爷爷眨一眨眼睛都不算好汉!”战士说。

“大人别听他的,他脑子有问题啊!”游荡者急忙抢白道,“要拷打就打他一个人,可千万别打我们啊。”

“是啊,您要上也是上美人计,我们好将计就计啊。”法师说。

牧师沉默不语,用阴沉的目光看着海伦娜。

“这等贱骨头,不打如何肯招!”范妮莎在一边恨恨的说道,她只恨没带根皮鞭出来,只能折根树枝凑合一下,“就从这个游荡者打起!”

“别打,别打,我全招!就是那个人指使的啊,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吗!”游荡者用眼神示意被丢在一边的辛普森少爷。

“你就这样把大家都出卖了!?”牧师对游荡者怒目而视。

“这连委托人都落到他们手里了,我招不招有什么区别啊!”游荡者身子向后缩了缩,“我检举我揭发,都是这个人,就是他指使我们来行刺的。”

“他叫你们来你们就来?他给了你们多少钱?”范妮莎喝问。

“也就百来个金币。”游荡者说。

“百来个金币你们就被收买了?一看你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范妮莎道。

“你血口喷人!分明是你们在风临城横行霸道,残害忠良,荼毒百姓,我们是替天行道,今所志未遂,有死而已!”战士大喊。

“我怎么横行霸道残害忠良了?”海伦娜眉毛一挑。

“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搞错了,”索尼娅在一边插嘴道,“这几条倒是蛮符合格雷格的人设。”

“谁不知道风临城的治安官恶行累累,我们虽然不混这一带也早有耳闻!”

战士细数起了前任治安队长的种种恶行,无非都是之前海伦娜跟格雷格清算过的那些事,海伦娜抿着嘴听完,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你们搞错了,那不是我们海伦娜,都是前任治安队长做的坏事,海伦娜才上任一个多月。”范妮莎道,“你们被人利用了!”

“是吗?”牧师用怀疑的眼光望向辛普森少爷,“辛普森先生,你明明说......”

“少来了!你和他明明就是一丘之貉!”沉默许久的辛普森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冲海伦娜大叫道,“我爹就是你害死的!泰勒也是你杀的!你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屠夫,迟早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海伦娜被他骂的原地一愣,阿尔纳斯也皱着眉头别过脸去。还是范妮莎跳出来维护海伦娜道:“你说是就是啊!你有证据吗!”

然而辛普森少爷乘着白尔狄不备,一跺脚,冲着湖的方向冲去,一边嘴里还骂着:“你们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的,你们不得好死!与其死在你们手里,我不如投湖寻个干净!”

“想游泳逃跑,门都没有!”阿尔纳斯回过神来,正准备追上去,被海伦娜伸手拉住了。

“你......”阿尔纳斯望着海伦娜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一时间手足无措。

“里诺斯虽然不是我杀的,但和我杀的也没有区别。他来找我报仇也不冤枉,由他去吧。”

“真不是你杀的?”

“我说过,真不是我杀的。”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无语地互相凝视着片刻,阿尔纳斯垂下了眼,在想着是不是要为白天的事情开口跟她道个歉。索尼娅知趣地退到了一边。雷古勒斯已经陷入了梦乡。月亮再次陷入了云层里,湖边又陷入一片黑暗,有什么话要说的话,现在正是好时候,说不定海伦娜心头一软就原谅他了。

“其实我......”阿尔纳斯用蚊子叫一样的声音开口道,海伦娜搭在他身上的手也微微一颤,就在这个本来很完美的时刻,范妮莎突然大叫了起来。

“你们看,湖面上那是什么!好大只!!”

海伦娜急忙缩回了手,上前一步向湖面上望去,作为一个人类她能看到的东西相比范妮莎更为有限,只能看到辛普森少爷黑色的影子向湖面靠近,阿尔纳斯一边气愤范妮莎破坏气氛,一边也不自觉地望向湖面,那里确实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在向岸边靠拢。

“回来!快回来!”范妮莎这时候表现出了牧师的职业操守,就算是恶人也不能眼看着他送命,她冲着辛普森少爷的背影连连喊道,“快回来!湖里有东西,快回来!”

“骗鬼呐!水怪的谣言都是我们编出来的!一群蠢货!”辛普森少爷这时已经跑到了湖的边缘,转身大骂道,“想骗小爷回来,门都......”

风中传来的湖腥味突然浓郁了起来,辛普森少爷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地,猛地回过头,闪耀着微弱鳞光的湖面突然破开了,有个什么东西冲天而起,辛普森少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他的身影就在湖边消失无踪了。

在他消失之后湖面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刚的事情只是一场梦幻。在场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对海伦娜和4个低级冒险者来说只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岸边掠过,然后辛普森少爷的影子就不见了。海伦娜急忙向两个半精灵问道:“你们看清了吗,那是个什么东西?”

“没有,太突然了。”范妮莎直摇头。

阿尔纳斯看的稍微清楚了些,却也没法确认那是个什么东西:“似乎是什么巨大的鱼类,好像看到了鳞片的反光,不过也可能是水面的反光,情急之下看错了。”

说完这句几个人又都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范妮莎突然想起什么来:“他刚刚是不是说过,水怪的事情是他们编的?”

“有什么所谓,现在我们都知道是真的了。”阿尔纳斯道。

“不,范妮莎说得对,这个信息很关键。”海伦娜也反应过来,“我们之前的走访调查已经表明了,确实有渔民失踪,但辛普森说‘水怪的谣言都是我们编出来的’,他所谓的‘我们’是指哪些人?”

海伦娜说完,用锐利的目光扫过坐在一边发傻的粽子四人组,游荡者打了个机灵,忙辩解道:“大人,冤枉啊,我们不知情啊!”

“姑且就把他们当做被辛普森蒙骗的普通冒险者吧。”海伦娜咬着嘴唇思索道,“问题更复杂了,辛普森说的那个团队到底是否存在,为什么会说水怪只是谣言——现在我们都看到了那是真实存在的,而我们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撑着头思索了一会,突然又感觉到一阵眩晕,她意识到自己确实过于疲劳,刚刚又被敲了脑袋,再不休息的话再强壮的武士也支撑不住,于是她对范妮莎点点头:“多少也有些进展,休息到天亮再说吧。”

“哎,好嘞,就等你这句话呢。”范妮莎说着从背包里掏出折叠睡袋来。

阿尔纳斯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然而海伦娜已经背着背包朝远处走去了,他冲着海伦娜的背影伸手喊道:“海......”

“怎么了,你还想跟去不成?”范妮莎盯着着阿尔纳斯,“我劝你还是不要自讨没趣,白天的事情还没完呢!”

“我......”阿尔纳斯被浇了这盆冷水,一时也犹豫了,他叹了口气,改口道,“我不是想跟她去,我只是想问问,你们有没有魔绳术魔屋术豪宅术什么的?”

“当然没有啊,我可是个牧师啊,怎么了你们都没带睡袋么?”

阿尔纳斯虽然很不想承认,还是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范妮莎爱莫能助地耸了耸肩,不过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幸灾乐祸:

“冒险的生活总是很艰辛的,要是不提前做好准备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阿尔纳斯只能愤愤的回过头,去找先前躺过的那棵树,这时候还被绑着的游荡者问道:“等等,那我们呢?误会已经澄清了,能不能把我们松开了啊!”

“说的是啊!”贼骨头像是被提醒了什么一样的,搜起了四个人的背包来,索尼娅在一边提醒道:“喂你不是发过毒誓不偷的吗!”

“我这不是偷,”他果然从这个同行的包里找到了旅行睡袋,毫不嫌弃地打开并且钻了进去,“只是借用一下!”

“喂,睡袋这种东西怎么看都是私人物品吧,我可不想用别人的。”索尼娅皱了皱眉。

“正好啊,你就负责守夜嘛!”

“那我们呢?!”法师重复了游荡者问过的问题。

“你们,就坐在那好好反省一下,下次就会记得不要轻信莫名其妙的委托人,这可是做冒险者的常识!”阿尔纳斯说完,把脑袋钻进了睡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