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她出来了!那个一定是她!”眼尖的半精灵范妮莎说道,海伦娜从树丛中向外望去,果然艾拉和那位帕菲提卡先生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看起来那个少年一点也不记她的仇,反而有意和她结交。艾拉身后两个拍卖行的仆人推着一个大箱子,不消说,肯定是装着她买的东西。

“好像在挥手再见了!”四人组的游荡者说,“看看看,那一定是那女人的马车!”

“她除了车夫居然一个仆人都不带?”四人组的战士说道。那是一辆阔气的四轮马车,海伦娜看着艾拉指挥仆人将箱子抬上用篷布包裹的后座,然后自己跳上了前座御手后面的座位。

“那样宽敞的马车,只能在大道上走,”吉勒姆拍手道,“追踪起来会简单的多!”

“我们也该行动了!上车上车!”范妮莎像赶鸭子一样把几个冒险者都赶上了车,她们雇的马车并不如艾拉那辆宽敞,好在她和海伦娜都会驾车,因此倒是省了御手,“海伦娜,靠你的追踪定位了!”

“放心好了。”等艾拉的马车驶出一段距离,海伦娜一扬马鞭。

在夜幕中前行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

“差不多已经离开风临城的范围了,可以确定她是往北去了。”海伦娜又一次施法确认了艾拉的位置。

“这么说是往阿卡迪亚?”阿尔纳斯就坐在副御手的位置,“连夜赶往阿卡迪亚?”

“也可能是往白藏山。”挤在前座上的吉勒姆插嘴道。

“她的速度不快不慢,看来很悠闲嘛。”

“对方是龙,居然会老老实实地走路?换了我离开风临城的范围立刻就会起飞或者使用传送术了。”

“也许她不是一条擅长法术的龙,又或者她不想引人注意,就算是在荒野中,飞行也是有被目击的危险的。”海伦娜道。

“但愿我有这份好运。”阿尔纳斯说。

“既然已经确定是这条路,那赶紧抄上去吧。”一旁驾车的范妮莎说道。

“对,就这么办!”不等海伦娜说话,吉勒姆就急匆匆地指挥道。

“那么就进攻吧!”范妮莎有些兴奋,想象自己是驱使战车的古代战士,欢呼了一声,马车加速向前。

“她还挺快乐的。”吉勒姆道。

“废话,又不是她去死。”

“你哪来这么多牢骚怪话,会长?”

之后又过了大约十分钟。

“对方开始减速了!”

“这么快?”阿尔纳斯疑惑。

“有蹊跷啊,那位姐姐追上去也要花费数十分钟,还要布置路障。”吉勒姆也觉得不对头。

“难道出了什么别的状况?”

“按原定计划行动!快!”海伦娜催促道。

“别啊,再等等啊,事情不对劲……”

“你就别磨磨唧唧的了!”海伦娜轻舒猿臂提起阿尔纳斯,另一只手狠狠挥了一下马鞭。

“你要干什么!”阿尔纳斯看着马匹加速惊叫,“你不先把马车停下来嘛!”

“就这样借着马车速度的惯性把你弹射出去,可以更快地接近目标!”海伦娜目光凛凛,顺手还给他拍了个加速术,“有真气保护,你不会受伤的。”

“好魄力,不愧是海伦娜姐姐!”吉勒姆赞道。

“你这是公报私仇吧,你这女人疯了吧,喂!”

“没时间了,去吧会长!”海伦娜抛起阿尔纳斯,以把他踹下湖的腿法再次踹在他的背心上——

“我操你大爷!”像颗炮弹般向前飞出的阿尔纳斯嘴里灌满了风,咒骂的话变成了可笑的呜噜呜噜声,在笔直地飞行一段距离之后他的身体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逐渐下降,很快他的俊脸将和平整的碎石路亲密接触并且发生类似耕犁扒地的相对运动,前提是他的下颚得和石犁一样结实。

爱惜脸蛋的他当然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他一边诅咒海伦娜的八辈祖宗一边鼓足真气双掌拍击地面,在反作用力下他的身体再次腾起。顾不得小臂关节的疼痛,他在空中调整好身形,夜风在他耳边呼啸,道路两侧的景色如走马灯一般向后掠去,他的双足只是和地面略一接触复又弹起,意识到自己的身手依然是如此敏捷的阿尔纳斯脸上露出了笑容,他依然是那个属于夜晚的精灵。

危险被暂时忘记了,夜幕下冒险的刺激与快感如电弧般在身体里划过,热身到此为止,他贴着道路边缘开始全速奔跑,真气加持加上加速术的爆发力终于完全展现出来,在斗篷和夜幕的遮蔽下他的身形就像一道掠影,将马车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会长还是这样身手不凡!”吉勒姆极目远眺道路尽头,赞叹道。

“奇怪,对方停下来了。”海伦娜皱眉。

全速奔跑下,艾拉的马车很快出现在了阿尔纳斯的视野中,奇怪的是它居然停了下来,疑惑的贼骨头刻意放慢了速度,努力让自己的脚步变得更加轻盈。

很快他发现了这么做都是徒劳——前方竟然传来了刀剑碰撞的声音。

“不会吧,直接就用抢的了?”阿尔纳斯心说范妮莎怎么这么愣呢,他又往前进了些,凭借月光和半精灵的黑暗视觉,他终于看清了前方的情况,不由得大吃一惊,由骷髅,僵尸和食尸鬼组成的军队阻拦了艾拉的马车。

“这算什么情况?强盗遇上贼了?”他怎么也想不通附近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亡灵生物,但眼下他正好浑水摸鱼。从他的视角看不见艾拉,只见到那个御手正在和亡灵们交战。那家伙一看就是个相当高水平的战士,一把长剑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亡灵们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奈何亡灵数量众多,他一时半会倒也清理不干净。

(在阿尔纳斯看不到的角度,艾拉悠闲地翘着腿,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旋律,淡定地看着自己的御手抵抗亡灵群,一点都没有要变身或者出手的意思。)

“什么情况,尸变拉?”阿尔纳斯百思不得其解,一边绷紧了神经向马车接近,在刀剑声的掩护中毫不费力地摸到了马车屁股后面。他没有犹豫,掀开篷布跃上马车,黑暗中箱子打开了,里面的宝物反射着幽光,箱子旁边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立刻警惕地举起拳,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他发现对方也用锐利的目光在凝视着他。

“同行?!”阿尔纳斯立刻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全身掩盖在黑色斗篷中,用黑布遮着脸只露出眼睛和口鼻,只差把“贼”字写在脸上,白尔狄的余光一扫,箱子里其他的物品都整齐地堆放着,唯独不见那把剑,他再向那个同行望去,他怀里抱着的长条形铅盒无疑就是阿尔纳斯的目标,这么说来他的目标也是这把剑?前面的亡灵们就是他布置的了?

无需多言,也没有交涉的必要,一个为了盗窃不惜驱使亡者大军的家伙不是可以交涉的对象,而曾经身为“歪笑的达拉鲁翁”,阿尔纳斯也自负地认为在这种狭小的空间里绝没有同行会是他的对手。他出手如电连出四拳,对方把铅盒夹在左腋下,只凭右手就将阿尔纳斯的拳击一一化解。

“这家伙!”阿尔纳斯心头一凉,对方不是游荡者,而是和自己一样是个武僧!更让他吃惊的是对方拳上蕴含的真气绝不在他之下,而拳法精湛还略胜于他,还好对方一手抱着铅盒,另一手只守不攻,这才和已经在奔跑中消耗了甚多真气的他拼了个旗鼓相当。

“你是什么人?”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苍老,目光在阿尔纳斯脸上扫了扫,阿尔纳斯顿时后悔没有戴面具,只能祈祷对方的黑视能力不强,看不清他的脸,“没听说过风临城还有你这样的好手。”

“手里东西给我,我就告诉你。”阿尔纳斯苦涩地说。

“我知道了,你是‘歪笑的达拉鲁翁’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里真有你这样的人物啊。”老武僧裂开嘴笑了。

“我不是我没有,快把手里的东西给我!”阿尔纳斯心里苦啊,这风临城就没几个高级贼,以致是个人就往自己身上猜。

“不行,没有这个我没法向雇主交差。”

“那你过得了我吗?”

“试试喽。”

一言不合两个人再次大打出手,马车后座里一时尽是拳掌刮起的罡风,虽然武艺和真气都落于下风,但仗着可以使用双手阿尔纳斯还是强行和对手有来有回。可是对方真气充沛,久战下去必然对他不利。既然武僧的招数奈何对方不了,他不得不使出他那并不高超的游荡者伎俩来,右手虚晃一招,左手袖剑弹出向对方偷袭,老武僧却突然使用了左手,举起铅盒一挡,袖剑穿透了铅层,却撞上盒子里装的宝剑,登时就被磕断。老武僧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抡起铅盒像阿尔纳斯胡去,后者求之不得,双手下意识一接抱住了铅盒,不想老武僧双手齐出捣在他胸口,他顿时动弹不得。

“糟了,是震慑拳。”被紧接着一脚踹下马车的他心里直叫苦,惯使此招的他自己已经多年没尝过滋味,重重地摔在地上,全身酸麻动弹不得,盒子也摔落在一边,那把价值二十八万金币的长剑从盒子里滚了出来,静静地躺在道路上,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住了剑柄,毫无疑问是那个老武僧。

“什么人?!”艾拉的声音突然响起,阿尔纳斯抬头向上望去,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跃到了车顶上,用愤怒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和老武僧,阿尔纳斯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贵妇也有如此不淡定的一面,如果眼神可以化作雷霆,那阿尔纳斯已经被劈成焦渣了,“这是偷窃!卑鄙的盗贼!我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好意思了年轻人。”老武僧居然还冲自己打了个招呼,他的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身形一晃,居然带着剑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是传送头巾!”阿尔纳斯跌足道,想不到这家伙居然还有这种好东西,这下可完蛋了。

艾拉这么生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对龙类来说绝对不会原谅觊觎自己财宝的家伙,只是这下好,那家伙拿着剑一走了之,只留下他这个没得手的蠢贼单独去面对一条母龙的满腔怒火,虽说她是一条邪恶龙但让这样美丽的女人生气还是让他有些负罪感,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她打算怎么炮制自己,是生撕活剥还是用强酸化成白骨,反正不管怎么想自己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居然是你!”艾拉从车顶上跳下来,一把拎起了阿尔纳斯离地几尺,轻松的好像拎起一只兔子,“好啊,好啊,还装作那个克利尔库斯家小姑娘的仆人,我就觉得不对劲!”

“我我我我我……”扑腾着两只脚的阿尔纳斯看着艾拉檀口微启美目圆睁,生怕下一秒就化作黑龙的血盆大口然后一下咬掉他半个脑袋,他倒是死有余辜但破坏了佳人的美貌就是一种罪过了,“死到临头”的他不由得又飙起了烂话,“求求你,别用你那漂亮的嘴唇啃我这种烂人……”

“谁要啃你了,你弄丢了我的宝物!你要怎么赔我!”艾拉拎着阿尔纳斯摇晃着。

阿尔纳斯心说这黑龙还挺温柔,居然只是要他赔而不是要他的命,不过想想也是他一条烂命哪能值二十八万金币呢,他嘴上还是唠叨着:“冤枉啊我和那个家伙不是一伙的啊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左转总督府你要剑得问他要去不要为难我啊……”

“废话,你难道没有打我宝物的主意吗!盗窃未遂也是犯罪!你们人类都是这样敢做不敢当的吗!”

“要不怎么说是光腚惹马蜂能惹不能扛啊……”

“少啰嗦,你要么赔我的剑,要么我把你交给风临城的治安队!”

“这只怕要让您失望了,治安队长就在后面马车上呢……不过您这条龙够不一样的啊,居然还懂得报官。”

“嗯?治安队长也参与了?这是什么道理?”艾拉眉头一皱,把阿尔纳斯往地上一戳,接着单手一挥,一个由魔法构成的透明立方体顿时将他包裹其中。

“力场监牢!?”阿尔纳斯敲了敲牢笼的墙壁,这透明到几乎隐形的力场墙壁却是任何物理手段都无法突破的叹息之墙。他脸上的表情只剩下苦笑了,这个法术高达七环,他从来只是听说过,还没有见哪个人真正施展过,更别提只是单手轻挥这样轻描淡写地使出,“我说姐姐,你怎么锁我不锁他啊?”

“我怎么知道你们人类如此卑鄙狡诈,居然连传送头巾都准备好了。”艾拉哼了一声,“一时骄傲轻敌了。还有这些亡灵,这也是你们搞的鬼吗?”

“和我没关系啊。”

“烦死了!还要我亲自处理垃圾。”艾拉怒道,先前她的举止谈吐让人觉得她是个三十多岁的贵妇,此刻她生气的样子却有如少女。她的熔金色眼睛再次亮起,口中念念有词地开始吟诵咒语,一种和人类的咒文完全不同的语言。阿尔纳斯目瞪口呆,如果说她施展七环法术都不过是一挥手,那需要她念动咒文的会是——

四颗流星从天而降,解答了他的疑问,九环法术,塑能师毕生追求的最强奥义,足以扫荡一整条街道的流星爆。熊熊燃烧的流星不仅将面前的亡灵一扫而空,甚至还将道路两侧的草木都点燃了起来,夜间的旷野一时间灯火通明,阿尔纳斯继续目瞪口呆地看着范妮莎和四个冒险者从燃烧的草丛里窜了出来,向着远方逃窜而去——

“这几个没义气的,到了也不出来接应我!”

“不许跑!”艾拉怒喝道,虽然没有如巨龙那样仰天长啸,但骇人的位移还是从她身上扩散开来,便如雷霆坠地,狂风扫过麦田,几个冒险者望风而倒,全都屁滚尿流地抱着头趴倒在地,嘴里通通念叨着“不关我们的事情啊是那个女人胁迫我们的!”范妮莎的反应多少强一点,但也傻愣在原地动弹不得,她的嘴边还挂着别扭的强笑,两行泪水滚滚而下:“妈我还不想死呜……”

“这也是你的同伴吧!”艾拉冲阿尔纳斯喝道,“还有漏网的吗?你说的治安队长是怎么回事?”

“她就是主谋,后面来的就是!”阿尔纳斯指着远处赶来的马车道。

接下来的事也不没什么好多说,海伦娜只一合之间就被艾拉的法术制住,除了艾莉丝之外包括吉勒姆在内的几个人都被她的御手捆成了一串,几个低级冒险者还沉浸在巨大的恐惧中回不过神了,新组建的盗贼公会出师不利,首次行动就被一网打尽宣告全军覆没,分别被关在两个立场监牢里的阿尔纳斯和海伦娜大眼瞪小眼。

“这次到齐了吧,觊觎我财宝的恶贼!”艾拉叉着腰威风凛凛,她的御手做完了手头的事,收起了剑目光呆滞地退到了一边,“知道我一般是怎么处置小偷的吗?”

“不知道。”阿尔纳斯和吉勒姆如拨浪鼓般晃着头。

“看到这个人没有。”艾拉指着他的御手,那家伙表情木讷,一看就是中了附魔术,“在你们人类的战士当中也算是个好手了,跑进我的家里偷东西,手还没有碰到半块金子,就被我发现了,对他的惩罚是给我做三年车夫!而像你们这样的,害我损失了一件绝世珍宝,你们自己说,该怎么处置你们!”

“妈呀艾莉丝,这个人比你还狠。一个子都没偷都要给她白打工三年。”阿尔纳斯道。

“艾拉小姐,您……”海伦娜有些糊涂了,艾拉的做派实在不像是一条黑龙,“你们龙类都这么好说话的吗?”

“这还好说话呐?!”阿尔纳斯大叫。

“你也知道我是龙类?那你怎么敢!”

“我的意思是,黑龙一般不都……”

“我是黑龙?你说我是邪恶龙?邪恶的是你们这群盗贼!”艾拉指着自己的眼睛,“看看我眼睛的颜色,亏你们还算人类种的佼佼者,没有常识的蠢货,邪恶龙的眼睛会是这种颜色吗?”

“那谁知道您的变形术不能改变瞳色的嘛……”阿尔纳斯辩解。

“我是黑龙还容你们活到现在吗?你们早被我化成脓水了!”

“这么说您是一条……一位黄铜龙?”海伦娜道。

“不然呢?还要现出原形给你们瞧瞧吗?”

“非常抱歉。”治安队长低下了头,“我们误以为您是先前逃脱的一条黑龙……”

艾拉怒气冲冲:“亏我之前还高看你们一眼,还有你,艾莉丝小姐,你是受他们胁迫的吗?”

“差,差不多啦……”艾莉丝辩解道。

“哼,没那么简单吧。你和他们的关系分明很好的样子。”艾拉一弹手指,艾莉丝瞬间感觉自己的大脑皮层像被一只无形之手拂过,“原来如此,蒙农的女儿为了几个佣金居然和一群恶贼混在一起,你让你父亲的姓氏蒙羞!”

“是是是,您说得对。”艾莉丝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在骂说老贼的姓氏有什么了不起。

“您还会侦测思维啊,那您还问什么啊,直接测不就完了吗?”

“我偏要一个个问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人类的善恶逻辑发生了什么巨变,治安队长居然会主动出来做贼?”艾拉打量着海伦娜,愤怒难掩她脸上的好奇,“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好!”低头沉思的海伦娜突然抬起头来,阿尔纳斯先前已经三言两语把剑被别人夺走的事情告诉他她了,“事情不对,会长,你猜那个家伙拿了剑去哪了?”

“这我怎么知道。他说是交给雇主,那肯定是……你的意思是?”

“他既然是受雇于人,那么他的雇主肯定和我们一样,早就知道这把剑的来历和作用,他的目光不光是这把剑,还有法芙拉皇帝的宝藏。那么最好的做法是在这个贼得手之后让他直接传送到白藏山,雇主在那等待他,然后连向其他冒险者发出求助讯息的时间都不留给我们,连夜打开法芙拉皇帝的陵墓,等我们调集人手过去,生米已经做成熟饭了。”

“你别吓我啊,这么说来……”

“有人在背后操纵这整个事件。我们都被人算计了。艾拉小姐,您能施展预言术吗?”

“哎,是我在审问你们呢,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那我们得快去啊,不能让别人抢在我们前面。”吉勒姆虽然被绳子拴着,还是急的跳脚道,“宝藏是我们的!”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宝藏?还有去白藏山干什么?”艾拉的好奇终于压过了愤怒,她歪着脑袋看着吉勒姆,“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海伦娜思考了一瞬间,虽然赤铜龙对宝藏的执念绝不逊于其他龙类,但好歹是坚定的善良阵营,比起宝剑落在别人手里,交给金属龙反而可能是个好选择,她立刻做出了决定:“艾拉小姐,您听我说,事情是这个样子……”

毫无遗漏,为了博得艾拉的信任,连自己是治安队长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只是略过了阿尔纳斯的恩怨情仇,毕竟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难以开口。不等艾拉开口,吉勒姆已经惊叫:

“不会吧,海伦娜姐姐,你是治安队长,这,这么说……”

“对,我之前是骗你的。”海伦娜坦然道。

“不会吧,你就算骗了我,你也不会欺骗会长,这不可能啊……”

在这种严肃的情形下阿尔纳斯还是差点笑出了声,不会骗他么,那么当初他是怎么进去的呢。也就只有这个天真的吉勒姆会一厢情愿的相信海伦娜是卧底吧。

“原来如此,你们混入拍卖行是为了这个,就是拿这东西追踪到我的啊。”艾拉从身后裙摆上翻到那个徽章,把它丢还给白尔狄,“你们的意思是,那把剑是打开奥瑞恩皇帝陵墓的钥匙?那陵墓里有很多宝物?”

“对,不能让他落到邪恶之人手上,否则会带来一场灾难。”海伦娜说。

而吉勒姆则是叫道:“虽然钥匙是你花钱买下了,但是里面的财宝可不是你发现的!那是我们的!”

“希望您能放了我们,并且协助我们,以我对艾涅芙的信仰发誓,我保证将剑完好无损地归还给您。”海伦娜发誓道。

“有趣。”艾拉又露出了那种沉稳的笑容,她从口袋里随手掏出了几颗宝石,闭上眼睛然后再次念动起了那种阿尔纳斯听不懂的语言,宝石的光芒逐渐黯淡。

“您施展了预言术?您看到了什么?”海伦娜急切地问道。

“戴着金冠的男人,圣武士们分列两侧向他致意,圣剑在他的手中闪耀。”

“一个女人,躺在华贵的大床上,怀里抱着婴儿,面带微笑,眼中却隐藏着忧伤。”

“波涛涌动的黑湖,有什么东西在湖底涌动着,湖面破开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啊?”阿尔纳斯问。

“别打断我!”艾拉怒斥道,她努力重新集中精神,但只是徒劳,很多她睁开了眼睛,手中的宝石已经化作飞灰消散,“最后几个影像没有看清!”

“再占一个不就完了嘛。”

“同一个内容是不能反复占卜的!我越来越怀疑你有没有常识!”

“那您后面看到了什么啊。”范妮莎问。

艾拉转向海伦娜:“我看到的那个男人就是你们的法芙拉皇帝吧。圣剑也确实就是那把剑……确实如你们所说,邪恶的阴影在黑湖下涌动,结局也难以预料,剑也不会回到我的手上。”

“剑不会回到您的手上?”

“没错,我看到了它在另一个人类手中闪耀。虽然因为你这位朋友的打断而让预兆变得模糊,但是……”她一挥手,关着阿尔纳斯和海伦娜的立场牢笼解除了,“预言术向来都是最难掌握,也很难得到明确结果。就算是龙类的预言也不例外。但你们讲了一个好故事,而且我所看到的也都匹配,我选择相信你们。”

“谢谢您,有你的帮助,我们一定能拿回那把剑……”

“我不会帮助你们什么,龙族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留下来的我们有我们的生存准则。再说这毕竟是你们的过错,应该由自己承担后果。我会送你们去白藏山,剩下的事情就靠你们自己。”

“这样就够了,感激不尽。”

“那个……那能不能顺路再送我回家啊?”艾莉丝讪讪地问道。

“我还能说什么呢,看在我和你父亲的交情上,上车吧。”艾拉指了指自己的马车。

白藏山——

“到了。”艾拉拍了拍手,扫了一眼周围的树木,山顶的气温比山下要低,附近的植物已经开始落叶,踩起来簌簌有声,“应该没出什么岔子吧。”

几人一起看向吉勒姆,只有他对这里比较熟,海伦娜还有些担心知道了真相的吉勒姆还肯不肯协助他们,要不要使一点强制措施让让他开口。吉勒姆却认真环顾四周:“没错,运气很好,陵墓的入口就在这附近。”

“那就送你们到这了。”艾拉挥挥手告别。

“等等,您住在哪里?我们得到剑之后怎么找您?”海伦娜问。

“那就三天之后,在茵梦湖边的学院门口吧。”艾拉思索片刻之后说道。

“您可真会选地方。”阿尔纳斯道。

“哦对了,有件事忘记跟你说,那边的半精灵小姑娘。”艾拉对范妮莎说,“说来你有点像我一个朋友。”

“哈?您的朋友?”

“是啊,不过嘛……算了,现在跟你说这些没好处。”艾拉又摆了摆手,“只是说,也许是因为这个,所以我不怕你们跑掉吧。总觉得跟你们某些人早就相熟的感觉。 小心了,别死在这里。”

“多谢您挂心。”阿尔纳斯说。

“那三天后见。”她突然笑了,冲着白尔狄挤了挤眼,竖起了拇指,身影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她这是什么意思?这种时候应该是要对我竖中指才对吧。”阿尔纳斯疑惑道。

“人家是鼓励你的意思,要不说你这个人就是贱的。”海伦娜道。

“谁知道这母龙想什么!”范妮莎吐舌头,“总之我们行动吧!”

“那,吉勒姆……?事情其实是这样,刚刚海伦娜她……”

“不必多说,我信的过卡哥。刚刚海伦娜姐说的话都是骗那个母龙的吧。”吉勒姆说,然而语气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爽快,他嘴上说着,五官却挤到了一起,显然是在做着抉择。

“可是……你真的相信她?”阿尔纳斯心虚道。

“不是相信她,是相信你,事到如今,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呢。”吉勒姆苦笑了一声,“哥哥们都死了,这么多年我都是孤身一人,可法芙拉皇帝的宝藏我是一定要得到的,与其再冒险找别人合作,我宁可死在一直以来的好兄弟手里,如果真的被你出卖,那我也认了。”

“你……”

“不必多说了,这边走。”吉勒姆一路走一路给他们介绍地形,墓穴的前门隐藏在山匪们的巢穴后面,有一条暗道通向墓穴的大门。此刻达列特已经束手,巢穴里也留不下几个看守,就算有此刻只怕也糟了那“雇主”的毒手。

“到了!”绕过几颗做了标记的大树之后,吉勒姆指着足迹踩出的小道尽头,“那个洞窟就是。”

“对方先我们而到了,不知道会布置怎么样的陷阱啊。”四人组的牧师说道。

“小心!”范妮莎叫道,牧师急忙举盾,一支羽箭不偏不倚地射在盾上。

“看那!”游荡者指着小道两侧,只是匆匆一瞥就看到起码有七八个骷髅弓手在对着这边瞄准,羽箭嗖嗖的射击起来。

“该死,对方准备了一支军队!”战士说。

“在野外会变成狙击的靶子的!冲到里面去!”

一伙人拔出武器,嗷嗷叫着冲过了这并不漫长的距离,除了游荡者的膝盖中了一箭之外没有人受伤。法师半拖半拽把游荡者拽进了洞,牧师和战士双双举起盾牌倒退着退进洞里。

“该死,这帮人怎么连个门都不装?”冲进匪窝的阿尔纳斯左右顾盼,发现洞口的木架上挂着几块破兽皮,大概是冷天哪来挡风的,“只靠这个如何过得一冬。”

“刚刚才死不久。”海伦娜瞥了一眼,蹲下身去确认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几个匪徒,他们身旁刚刚熄灭的火堆上还煮着一锅汤,地上扔着几根禽类的骨头。

“看这伤口,是被锐器一刀致命的。”范妮莎分析道,“是那把宝剑吗?!”

“你们顶住这里,我们进去!”海伦娜命令几个低级冒险者,“能行吗?”

“应该可以吧。”牧师苦笑,他的盾牌上钉满了箭。

“什么顶住啊,我一会就把他们都干掉!”战士一边挡箭一边夸口道。

阿尔纳斯拎起挂在墙上的一支火把:“吉勒姆,带路!吉勒姆呢……?他不见了?!”

“难道是先进去了?还是躲起来了?”海伦娜扫了眼这昏暗的洞穴,入口虽窄,里面却着实不小,两边还堆着抢来的瓶瓶罐罐架子箱子,一边甚至还圈养着几只野鸡,“不用他带路了,我想那就是他说的小道吧!”

“啧。”阿尔纳斯顺着海伦娜指的足迹往前望去,果然在洞壁上有个只容一人通过的缺口,现在也没工夫去管吉勒姆去了哪里,再说是自己背信弃义在先,此刻吉勒姆不守承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想到这他还是觉得心头烦乱,“那你们可要顶住了啊!我们走!”

他第一个通过这狭小的路口,然后是海伦娜,最后是范妮莎。入口虽然狭小,不料内部却别有洞天,只走了几十步,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不愧是皇帝的陵墓啊。”他望着自己脚下,不知什么时候起地面已经铺上了石砖,两边的甬道更是装饰着精致的石雕,他望着源头的光亮,把火把丢在地上熄灭,搓了搓手,手心全是汗,毫无疑问,他们要面对一位强大的亡灵领主了,此刻他突发奇想,难道是法芙拉皇帝转活过来,想重新君临世界?那自然是要寻回自己曾经的圣剑,如此倒也说得通。

“快到头了。”眼前越发光亮,想必是陵墓的门前还点着魔法火焰,在这种出口是最容易受到狙击的,而光亮又增加了他潜行的难度,“怎么办,冲出去么?”

“那是当然的啦!”范妮莎念了段简短的咒语,给三人都加持了祝福术,“去吧阿尔纳斯!”

“啧。”阿尔纳斯深吸一口气,猛地从甬道中冲了出去,一边还大叫着,“交剑不杀!”

“来的挺快啊。”如吉勒姆描述的那样,甬道尽头是块足有百尺宽的宽阔地,那扇华贵的大门就正对着他,插“钥匙”的石桩屹立在他和大门之间。门口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站着一个亡灵领主和一群虾兵蟹将,只是区区两个人而已。一个是他先前交手的老武僧,刚刚的话正是出于他口,另一个则是——

足有七尺高的骷髅武士。和外面那些光着屁股眼窝空洞的傀儡不同,这家伙穿着完整的全身板甲,肩上挂着一件已经残破的头蓬,上面隐约绣着一个龙头。虽然板甲历经多年已经黯淡无光,但隐约还能看出当年的精致。他的脸,或者说,头骨上,已经没有半点血肉黏连,眼眶内原本是眼珠的地方闪烁着两朵绿色的火焰。他慢慢张口了颚骨,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声音却悲凉凄切:“想不到还能有观众啊,这都是什么人啊?”

“死亡骑士!?”紧跟着踏出甬道的海伦娜和范妮莎望见这板甲骷髅时,都是吓了一跳,原以为驱使这众多亡灵的是一位亡灵法师或者达拉修斯的牧师,没想到竟然是个堕落的圣武士。

“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阻碍我的冒险者。”老武僧道。

“你是什么人,不会是法芙拉·奥瑞恩吧!?”阿尔纳斯问道。

“哦,说对了一半。”他举起了手中长剑,用指骨温柔抚摸,有如在七弦琴上抚弦。

“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范妮莎道。

“敢问大哥,何方神圣。”白尔狄问道。

“皇帝,雅泽克·奥瑞恩。”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