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金币,5号女士,您的!”拍卖师冲艾拉点头道,这本该个相当矜持的动作,此刻他却弓着腰伸着头,活像一条跪舔主人的哈巴狗。

一万金币虽然算不上天文数字,但出这个价买一块宝石依然是非常疯狂的事情,对吃提成的拍卖师来说也算是一小注横财了。一时间假发凯子朱尔斯也被艾拉的气势所慑,等反应过来这个报价和他的身价相比也不过如此的时候,拍卖师已经落锤了。

“啪啪啪啪啪啪!”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前排的秃头们都集体鼓起掌来,显然是为艾拉压倒了朱尔斯拍手称快,朱尔斯脖子一梗,心说为个破石头就花一万,世上哪有这样的傻子,分明是故意和老子过不去。他一边假笑着跟着拍了几下手,一边下定决心,只要是艾拉出价,他就跟着加,非要压下这小娘们的气焰不可。

机会说来就来,才不过几件之后,艾拉又盯上了一件镶金嵌宝的护身符,据说当年还受过某代瓦兰托蒂斯大祭司的赐福。

平民佩戴的护符一般以石制或兽骨雕成,粗劣不堪,这件东西既然是用黄金珠玉点缀,一定是豪富之家所用的,比起护身符的功能炫耀财富可能才是主要目的,买回家随便找个犄角旮旯挂着就行,爱戴不戴。

在一片哄抬声中,价格很快从一百飙升到三百。艾拉迟迟不出手,朱尔斯便也懒洋洋的揽着两个妓女不动。他喜欢大件的物事,这样只能捏在手里把玩的小东西入不得他的眼。

等到价格停在四百五十金币,迟迟没有人再出价,拍卖师准备落锤的时候,艾拉晃了下号牌:“一千。”

“这您也出一千啊。”艾莉丝赞叹。

“这东西挺少见的。”她简单地回答。

艾拉的声音清清楚楚落入朱尔斯耳中,他以牙还牙,拍了下妓女的臀部:“两千。”

这次不等艾拉出手,后排某位之前一直没有参与厮杀的买家加入了战场,把价格推到了两千二百,朱尔斯当即应价,艾拉却又不动声色地把价格加到了两千八百。

“三千。”朱尔斯说。

“得,都上头了。”阿尔纳斯评价。

“三千五。”前排的某个贵人道。

场面看似此起彼伏,但在朱尔斯看来这几人好像都刻意是在跟自己较劲,他太阳穴上的大血管一跳一跳的,一拍桌子对左手边的妓女说道:“你,站起来,把牌子给我举着!就一直举着!”

“朱尔斯先生,您这是?”拍卖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管他们出多少价,我都应着就是了!举高一点,让他们都看见!”他有些恼怒地大声说道。

就像是要确认他是否虚张声势一样,还是有几个买家提出了新的价格,朱尔斯果然和他承诺的那样一一都接着了。最终他以五千金币的价格买下了这件护身符,颇为自得地回头望了一眼艾拉,艾拉抿嘴一笑,并不以为意。

“神气什么,还不是心疼钱,不敢加了!不敢加就是输了!钱算什么,人活世上争的是一口气。”他心想道。

拍卖继续进行下去,靠着这股莽劲,朱尔斯居然便宜拿下了好几件东西。他开始洋洋自得起来,全没注意身后的买家们交头接耳。很快又是一个大物件。

“诸位请看,此物由白金打造,上面原本嵌有7颗大钻石,7颗红宝石,7颗蛋白石和……”

“又是宝石啊……”艾莉丝有些无趣的揉了揉眼睛,“就有没有点新花样吗。”

“这不是普通的头饰,这是一件极其珍惜的魔法物品。原本是有49颗宝石,如今只剩下23颗。”拍卖师介绍道。

“那不就是坏的喽,这也拿来糊弄人?”朱尔斯道。

“先生,您请听我说,这是一件历史悠久的,极具威力的魔法物品!失去的宝石都是作为施法素材被消耗掉了,它拥有以下功效……”

“光辉头饰。”海伦娜小声对阿尔纳斯说。

“我知道,我偷过。”阿尔纳斯点头。当初他偷的那件是做成了头盔的样式,而且剩的宝石还没这件全。这件东西的珍惜之处就在于每颗宝石都相当于一张法术卷轴,高环卷轴这东西基本是有价无市的,而他匆匆一瞥就发现这件头饰上还留着4发火球术和3发火墙术,光是折算卷轴钱也要上万,何况还有其他功效,而拍卖师眼下就在介绍这些功能……

“好了好了知道了。”朱尔斯耐着性子听拍卖师说完,掏了掏耳朵道,“能烧火,又能防火是吧,还有点意思。出价吧。”

拍卖师有些尴尬,这暴发户当真有眼无珠,这么好的东西给他说成烧火棍,眼下他也不便发作,不温不火地说了句:“起价一万,您还是举着吗?”

“我有说我不举了吗?”朱尔斯剔了剔手指甲。

“我看您那么说,以为您不举了呢。”拍卖师撇了撇嘴,也懒得报号码,反正这么一闹腾大家也都认识朱尔斯这张老脸了,他朗声道,“朱尔斯先生出价一万。”

“大过他!”前排一位红袍的贵胄学着朱尔斯的口吻笑着说。

朱尔斯不屑:“举着。”

“朱尔斯先生出价一万五。”拍卖师道,很快又有新的价格被报了出来。

“9号出价两万!”“朱尔斯先生出价两万二!”“34号出价两万五!”价格被不断刷新着。

“差不多了,也就只值这点钱了。”阿尔纳斯评价道,当初他偷的那件雇主出价是两万,这件比那件稍微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万五是一个公道的价格了。他话音未落,艾拉就举牌了,伸手比了个三。

“5号女士出价三万,谢谢您。”拍卖师道,他本来就对艾拉颇具好感,觉得她举止优雅穿着高贵,出手既阔绰,眼光又毒辣,和朱尔斯这样看似豪富实则屁也不懂真假不问的人大不相同。好东西就该被行家买去,落进朱尔斯这样的暴发户手中就是暴殄天物。此刻见艾拉又帮自己把这件头饰的价格抬高,拍卖师声音里居然带了点真诚的感激之意,和先前的奉承大不相同。

朱尔斯听到这声感谢气不打一处来,合着我买东西就不是帮你的忙吗,这些公卿贵胄和自己作对也就算了,连个打工的小厮也敢瞧他不起,一时又动了真火,怒道:“大过她!”

“那您出价就是三万二了。”

“是啊,问什么,我不是说了举着吗!”

“朱尔斯先生出价三万二——”

“5号女士出价三万五。”

“这不是怄气么!”他恼怒道,他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如果有个人这时候有个旁人加入竞争,也就算了,可这帮人眼见艾拉出手纷纷选择作壁上观,局势又变成了他和艾拉单挑,他之前可是放过狠话了,现在认输这口气就泄了,他一拍桌子,转过头大喊,“四万!不许再加了!”

“5号女士出价四万五。”还不等他坐下,拍卖师就拖着声音道。

“我现在很怀疑这女人是你们请来的托啊!”他一拍桌子又站起身,假发都从头上掉到了桌上,引起一阵哄笑,他抄起假发指着艾拉怒吼,“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上流社会有这么号人。”

“朱尔斯先生,既然是我们的客人,自然是有信誉保证的……”

“您也不属于上流社会啊。”他后排穿着素净白袍的俊俏青年掩嘴微笑道,顿时引起周围一阵配合的哄笑。

朱尔斯回头正想发作,却瞥见了青年袖子上镶嵌的一圈紫边,这样的人他可得罪不起,他只能一指后面的墙壁:“来啊,把我的号牌给我钉上去。”

“您这是……?”

“5号小姐不是看不清吗!我钉上去好让她看的清楚一点啊!还不快去!”他冲旁边发愣的妓女怒吼,“滚过去啊!”

“不必了。”艾拉悠悠地站起身,依然带着处变不惊的微笑,“既然先生如此喜爱,我做最后出价就是了,只要先生还愿加价,我便割爱。五万。”

她的声音不大,却居高临下的传了下来,艾莉丝明白为什么艾拉会做退让,朱尔斯不要脸艾拉还要脸呢,让个妓女举着牌子站在身后成何体统,换了别人已经要视作极大侮辱,而艾拉却依然像个文明人那样回应,只是说大家一口价定胜负算了。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朱尔斯也只能接着,他伸出一个手指:“那就加一千!”

“嘘……”周围的贵族们嘘声一片,在一片嘘声中拍卖师例行三问然后落锤。

“真是粗俗。也就是如今瓦兰托卡法制严明,皇亲国戚也得遵守法律,这要是换了过去,这家伙出门就得给人整死。”艾莉丝为艾拉抱不平。

“我倒是无所谓。”艾拉豁达地耸耸肩,“说来艾莉丝小姐,您今晚可还毫无收获啊,如果是因为拿不准物件的价格或者品质的话,我很愿意替您效劳。”

“啊,是啊,光顾着看戏都忘了。”艾莉丝讪笑道,她指了指下一件拍品,“我看着东西就不错,您看那是纯金的吧……”

艾拉随意一瞥,道:“异能魔像啊。不愧于克利尔库斯之名,您也喜欢这些新奇好玩的东西吗?那对黄金狮子我看过,品质也算上乘,不过这东西说到底也是玩物,实际作用有限,即便考虑到您显赫的身份,我觉得三千以上就不值得再出价了。”

艾莉丝心说我哪里懂什么魔法物品,我就随便那么一指。不过反正自己也只想骗点佣金,既然艾拉开了金口,而且这东西价格也合适,那么就买下来好了。只是眼下有艾拉坐在身边,只怕就算想表现自己“独到的眼见,雄厚的财力”,在她面前也会黯然失色。

“后排的9号女士应价一千。”

朱尔斯回头一望,见艾莉丝坐在艾拉身边,两个人交流又很亲密的样子,自然把她们当成了一路人,他立刻道:“三千!”

“那就算了吧。”艾拉道。

“别啊,他不是说一直举着吗,逗他玩玩啊。”艾莉丝又举了下牌子,伸出手比划道“四千四千!”

朱尔斯正要继续加价,只听得后面的白袍少年用清脆的嗓音对旁人说道:“那好像是蒙农叔家的艾莉丝姐姐吧,有些年不见她了。”

他旁边的红袍从人也回头望了望:“主人好眼力,那好像真是克利尔库斯家的小姐。”

朱尔斯顿时一哆嗦,刚刚戴好的假发险些又掉下来,这些穿红的贵族他敢惹,是因为风临城是阿卡迪亚的后花园,烂贵族多如过江之鲫,有些家里穷的都要淌屎,出门的时候却还是人模狗样的扯件红穿着。但有些就不一样了,比如身后这个少年,就算他年纪尚小没有官职在身,但对紫宫中人怎么还是要有几分尊敬的,是以先前他出口讥讽,自己却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能迁怒艾拉。至于克利尔库斯嘛……

“不加了!”他举起手摇晃道,妓女还傻乎乎地举着牌子站着,他跳起来一把从她手上躲下号牌,“我说不加了,你聋啊!”

“哎,怎么就不加了啊!”艾莉丝跌足道,他这一不加可倒好,自己不就吃了个哑巴亏。艾拉这花钱如流水的都说三千以上不要再加,自己四千买了,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好的就那么举着呢?”

“似乎是前排那位少爷道出了您显赫的身世,让那位先生放弃了呢。”

“嗯?有人认识我啊?”艾莉丝伸长脖子向前望了望,这时拍卖师已经落锤,看客们随便不明就里,但有人压倒了朱尔斯,他们自然就鼓起掌来。连朱尔斯自己都强笑着拍了几下巴掌,想到艾拉还可能是艾莉丝的同伴或者从人,他一阵后怕。

艾莉丝也只能强笑着点头回礼,前排那个少年却并没有如她所愿的回过头来。

之后的进展就顺利了许多,朱尔斯也不敢再气焰嚣张地上蹿下跳了,他将两个女人赶了出去,规规矩矩地坐着买东西。艾莉丝又在艾拉的指点下“随便”买下了几件东西,价格早就超过当初承诺的几千金币,急的海伦娜直嘬牙,只怕没钱竞争法芙拉皇帝的宝剑。

大半个晚上很快过去,就在贵客们都开始睡意朦胧,艾莉丝的眼皮也开始打架,有些坚持不住,包里没有多少钱的客人已经提前退场,但也有很多人坚持了下来。朱尔斯搓着一张胖脸,两眼迷离地望着拍卖师,假发掉在桌上了也不自知。

拍卖师的声音突然亢奋了起来:“诸位贵客,终于,最后的,激动人心的时候到来了。最后的神秘拍品,让诸位在这样的秋夜里坚持的动力,绝对不会让诸位失望!让我向坚持到现在的贵客们表示感谢,以及,请允许我向诸位介绍——”

两个仆役端着一个铅盒走了进来,谨慎地放在了桌上,拍卖师面带敬畏之色,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铅盒:“法芙拉·奥瑞恩遗失的宝剑。”

不需要多余的介绍,所有人众人都直直的瞪着眼望着台上。拍卖师用手在剑上轻轻拂过,金属铮鸣声登时响起,声音轻微,若有如无,却又清清楚楚地回响在每个买家耳边,许久不散。

朱尔斯深吸一口气,坐在首排的他看的最清楚,反射着幽光的棱壁甚至能倒影出他的眼珠子,光芒清冷如月,盘随着萦绕耳边的低吟,便如同剑在叹息一般。

凭他的身份自然是不配染指一把皇帝之剑的,但这不仅是皇帝之剑,亦是英雄之剑,有谁不想在自己的藏品里加上这样一件东西呢。就算知道身后坐着紫宫中人,他还是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开口道:“哪里弄到的这东西?要多少钱?”

“恕我们不能透露这位卖家的姓名,但是无论如何此剑确实是一个强大的魔法物品,至于是不是法芙拉皇帝的宝剑,那就看各位怎么看了?”一晚上几乎都没有说话的雷纳托突然站出来说。

“意思就是说,他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他有什么魔力?”前排一个红袍问道。

“没有任何魔力了,”拍卖师叹气,“似乎是因为沉寂太久,现在的这把剑就只是一把品质奇高的附魔武器,但是却施展不出任何魔法,就好像是睡着了。”

“无论如何,一把最上级的魔法武器,价值也应该在三万金币左右。但是这把剑,无底价起拍。”雷纳托道,他走上拍卖台,示意拍卖师给他让位,接下来是属于他的时间了。

拍卖师向贵客们鞠躬告退之后退下了,雷纳托身手轻抚剑身,热切的眼神盯着长剑:“诸位,看呐,五个世纪之前由矮人工匠打造的最上级武器,上面还留有工匠大师的铭文,沉寂五百年之久依然锋锐如新,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坏,完美如新,尽管帝王之剑可能只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如梦幻轻烟般不可捉摸,但此时立在此剑面前,我确实感受到了五个世纪前英雄的魂魄,仿佛传说正与我同行。”

他的声音越发高亢,举起双臂,用极具煽动力的语气说道:“有谁觉得自己能配得上这英雄之剑,能够以自己的热血将剑中寄宿着的沉寂灵魂再次唤醒,我相信会有人愿意一试的。现在出价吧诸位。”

“说的那么玄乎,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朱尔斯假作镇定,然而抽搐的脸部肌肉早已出卖了他,“你不是说一把魔法长剑就值三万嘛,那我就出价三万吧!”

“三万两千!”后排有人叫。

雷纳托只是笑了笑,按着剑不说话,他根本不像拍卖师先前那样报出出价者的号码,他在等。他坚信这件东西的吸引力。塞西克拍卖行的压轴之物,从来没有低于过十万金币,更何况这件东西的价值更在那件亚历士的书信之上。

价格不断攀高,大家都十分热切的出价,艾莉丝试探着举了几次都立刻被压下。

“十万。”朱尔斯身后的紫袖少年开口了,也许是因为他年纪尚小还没变音,这声音清亮悦耳有如女子。朱尔斯考虑了片刻,还是涨红着脸放下了号牌。嘈杂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不论是这个价格还是少年的身份都足以让大部分人退出这场竞争了。

真正的游戏现在开始。

“他是帕菲提卡家族的人。”阿尔纳斯心里也有些打鼓。万一艾莉丝被对方的身份所慑不敢出价可就麻烦了。但让剑落在帕菲提卡家手里似乎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去不去开前朝皇帝的陵全看他们乐意,他转脸望向海伦娜,艾莉丝也回头向她望了一眼,海伦娜眼神坚定,点了点头,用口型说:“继续。”

阿尔纳斯皱眉,海伦娜还是这么死心眼。确实,就算是帕菲提卡家族也不代表就是皇帝的直系血亲,再说既然对方简服出行,就代表没打算拿身份压人。拍卖场上全凭实力说话,克利尔库斯家的小女儿确实有继续竞争下去的资格。可万一剑最后落在这少年手里,自己等于要去偷皇室族人的东西,虽说吹牛的时候“歪笑的达拉鲁翁”皇宫相府也是如入无人,但想到可能要去太岁头上动土还是让他有点犯怵。

“怎么了艾莉丝小姐?”艾拉发现了艾莉丝的反常。

“啊,没什么。”

“您出价不会还要看从人的脸色吧?”她笑道。

“您说什么啊。”艾莉丝心想此人和自己似乎认识,但她不记得自己认识皇家的年轻男性啊,这个艾拉也是这个少年也是,怎么尽是人家认识她她不认识人家呢。既然海伦娜要坚持到底,只能希望对方看在蒙农的面上不要和自己为难,她举起号牌艰难地挥了一下。

“克利尔库斯小姐出价十万两千。”雷纳托终于开始报价了。听到“克利尔库斯”的名字,买家们都“哦”了一声,仿佛是说难怪有这份财力和魄力。

少年轻笑了声:“不愧是蒙农叔叔的女儿,有魄力。”

他身边的红袍从者道:“主人,谁也不能说这东西就是法芙拉皇帝的遗物,再说您私库里的钱也不多了,不如……”

“不,我能听到它的声音,我有一种感觉,它就是奥瑞恩家族的东西。”他也晃了下手里的号牌,“不管是真是假,我要尽力而为。”

“帕菲提卡先生出价十万五千。”听到这个姓氏,周围的贵客们更是都发出了惊叹。

但第三个竞争者加入了这场角逐,艾拉举起了号牌:

“十一万。”

“阿尔黛西亚夫人出价十一万!”这回议论纷起,贵客们之前只见艾拉出价豪爽,都以为她是来自某个显赫家族的女眷,只是平时不怎么出门罢了。可此刻报出这个姓氏确实是默默无闻。如果说克利尔库斯家的女儿会参与竞争还在意料之中,那这个阿尔黛西亚家又是何许人也。

“艾拉小姐,您?”艾莉丝瞪大眼睛望着艾拉。

“怎么了,很意外吗?我也想得到传说中英雄的宝剑啊。”

“不,不意外,”艾莉丝有些手忙脚乱,“能不能告诉我,您愿意出多少价啊……”

“怎么了,想试探我的底价吗?”艾拉笑道,“这可不太好吧。”

“我的意思是,既然大家都是朋友,那……”

“你想说,我们之间就没必要较劲了吗?可是这对拍卖行不公平,既然来玩就要遵守人家的规则。再说了,不是还有那位帕菲提卡先生吗?我看他的出价未必会低于您。”

“哦对了,提醒各位贵客,从现在开始,加价将以五千为最小阶梯。”雷纳托道。

“啥?”风临城第一奸商艾莉丝的心都在颤抖,这牌子一举就是五千金币,五千金币,那得发多少个月的工资啊……

“所以您还加吗?”艾拉问。

“加,加啊。”艾莉丝脸上的微笑十分勉强,举起牌子挥了一下。

海伦娜焦急起来,如今艾莉丝在艾拉的气场压迫下早已没有了先前那份从容,再想装矜持已经不太可能。能坚持举牌到最高价就有功无过了。

“克利尔库斯小姐出价十一万五千,帕菲提卡先生紧跟着出价十二万。然后是阿尔黛西亚夫人出价……”雷纳托看着艾拉晃了一下号牌,然后伸出五指,“十五万。”

雷纳托倒是没有多么吃惊,毕竟十五万的价位还没有达到他的心理预期,反而是艾莉丝捂着心口有点受不了,艾拉一次就加价三万,在巨大的金钱力量面前她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旁人看她是克利尔库斯家的小姐,理应见多识广,但其实蒙农生活节俭,对女儿更是秉承着穷养圈养理念,否则她当年也不会如此轻易地就被个普通冒险者骗走。

“你不觉得这女人有点古怪吗。”阿尔纳斯也感觉心跳加速,他当年经手过的宝物虽然没有一件能比得上这把宝剑,但加起来的价值何止百万。他做贼的时候素来以心理素质超常自傲(面对女人的时候除外),难道一口三万就能让他血脉喷张吗?

“我也觉得……”海伦娜揉了揉眼睛,瞬间甚至产生了幻视:晴空突然被乌云笼罩,天地间却偏偏感受不到一丝风流,大雨将至未至,低气压让人喘不过气,连以精神抗性著称的圣武士都呼吸不畅,只想扯开禁锢脖颈的高领大声咆哮。整个世界都屏住呼吸在等待什么东西的降临,乌云间隙的丁点光芒也被巨大的黑影遮挡……她睁开眼睛望着艾拉优雅的背影,这女人不经意间释放着巨大的压迫力,她没有见过古龙,但艾拉身上的气息却没来由地让她感觉有如龙威。

“难道……”她猛然想起了先前事件记录里的那条黑龙,险些就想从空间袋里抽出长戟,可他们的武器都放在范妮莎身上,而范妮莎正在场馆外接应,事情似乎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不管是面对帕菲提卡的少年还是面对一条逃脱之后还敢大摇大摆地跑到拍卖行买东西的黑龙,今晚注定都是个无眠之夜。

“二十万!”艾莉丝咬着牙做最后一搏,后院的财富虽然超过二十万,但还要扣除给拍卖行的佣金和先前买那些“小玩意”的花费,这是她能承受的最高出价了。虽然希望渺茫,不过此刻她也顾不上这许多,只想快点从这里离开然后跑出去大口呼吸秋日夜空下的清凉空气……

“克利尔库斯小姐出价二十万!”雷纳托的声音终于激动起来。

全场都再次鼓起掌来,连带着朱尔斯都目光呆滞地留着哈喇子为艾莉丝拍手。二十万的价值已经和当年亚历士的书札相等,这之后的每一个报价都会刷新塞西克拍卖行的最高纪录。还不等掌声消停,紫袖少年再次出价。

“帕菲提卡先生出价二十一万!”

在更加热烈的掌声中艾莉丝长舒了一口气,几乎瘫倒在椅背上,总算是坚持到了结束,她输了,但是这样就足够了,她能做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就看阿尔纳斯他们的了,这时她才发现她的背心都被汗水浸透了,如果不是还要陪两个“仆人”看完这场拍卖会,她现在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二十三万!阿尔黛西亚夫人出价二十三万!”

艾莉丝躺在椅背上,面带苦笑两眼无神疲惫地望着艾拉,她已经连惊叹的力气都没有了,拿着茵梦湖沉船宝藏的她在艾拉面前却如奋臂螳螂一般,这女人家里开着金矿,不,应该是钻石矿吧,钱对她来说就是个数字吧,她一定是掌握了传说中点石成金的法术,否则怎么能如此疯狂。

“主人,您没有那么多钱了。”在一片喧嚣声中红袍从人对紫袖少年耳语道,“您再超支的话,陛下会不高兴的……”

“多少能向朋友筹借几万吧,”少年苦笑着歪着头想了想,“最后一次吧,不成也只好这样了。”

“二十五万!帕菲提卡先生出价二十五万!”

“二十八万!阿尔黛西亚夫人,谢谢您!二十八万!”雷纳托狂热地转向少年,“帕菲提卡少爷,您?”

“好厉害的大姐姐啊,完全不是对手呢。”少年拖着腮叹了口气,冲雷纳托摆了摆手示意放弃,小声嘀咕道,“父亲说的对,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是他也有很多不如意的事,何况我还不是呢……”

“二十八万第一次!第二次!”击败了克利尔库斯和帕提菲卡,三次询问不过是走个程序了,四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今晚的盛会完美谢幕,二十八万的天价刷新了塞西克拍卖行的记录,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会被风临城的上流圈子铭记,“第三次,成交!恭喜您阿尔黛西亚夫人!”

阿尔纳斯面色凝重地朝海伦娜望去,两人对上目光,海伦娜摇了摇头,面容苦涩,两个人都知道今晚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拍卖行外,月明星稀,不远处的树丛里——

艾莉丝靠在事先准备好的马车旁,心神憔悴,她身上没有带现金,所以只能把买到的货物留在拍卖行这里,等改日上门提货。范妮莎,吉勒姆,和菜鸟四人组围绕在她身旁,阿尔纳斯已经全副武装,苦着脸站在一边。

“所以,你们不把我先送回去嘛?”她无奈地对几个冒险者问道。

“来不及了,也分不出人手,面对这样的对手,您单独回去会很危险的。”换好了装备的海伦娜从另一辆马车上跳下来说道。

“不至于吧,就算是一条成精的黑龙也没必要对我下手啊,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

“说不定她一时兴起就把你抓走然后去问你家老头子要赎金呢,恶龙不都好这口嘛……”阿尔纳斯面色悲壮,这世界上没有比惦记一条邪恶龙的宝物更危险的事情了,“唉,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吗?她怎么就是条龙嘛。”

“不会错的,虽然她有意在克制,但毫无疑问她释放出的那种气势不同寻常,一定是龙威。”

“你又没见过,你怎么知道。”阿尔纳斯还抱着最后的侥幸。

“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一个富可敌国,见多识广,却又来历不明的女人,如果这都推理不出结论,那真是枉为冒险者。那纹章你放在她身上了吗?”海伦娜问道。她想出的跟踪手段还是老一套,把一个熟识的物品放在目标身上,然后物品追踪。

“放心,离开的时候我乘着擦身而过,悄悄黏在她身上了。”

“这样就好。”

“可万一她走到一半发现了怎么办。或者说,她走到一半,不乘马车,变回原形自己飞了怎么办。”

“所以要尽快下手。只要确定了她离开的方向,我们就兵分两路,范妮莎你带着他们几个抄到她的前面,不管是用陷坑还是绊马索,还是用石头堆路,总之想办法让马车减速,然后会长你乘着夜色的掩护跳上她的车,尽量兵不血刃解决问题。”

“那万一她发现我了怎么办,你们又不在我的身边,我一个人不是喂龙了!”

“卡修斯会长,我相信你!”吉勒姆激动地握着阿尔纳斯手摇晃着,“你也要相信自己啊,有志者事竟成,皇天不负有心人,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我一点都不相信我自己。”阿尔纳斯原地蹦了蹦,精灵靴还是那样完美贴合他的脚底,即便用力蹦跳也不会觉得不适,靠着全副武装带来的底气,他还是勉强鼓起了就如火苗般一吹即灭的信心,“那个艾拉怎么还不出来。”

“她最后不是被那些贺喜的贵族们围着了嘛,很多不知道她身份的人大概还会想借机和她结交一下。然后她应该还要做一下交割手续,这又要花费一些时间,毕竟她是那条龙,没理由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再来风临城,得到了宝物就该当场提走。”海伦娜分析道,“我们乘机再想想,这计划还有什么漏洞没有。”

“这计划怎么会有漏洞。”阿尔纳斯摊手,“只有精密的计划,才会有漏洞一说,你的计划直接的就像用藤棍去捅马蜂窝,俗话说的好这叫光腚惹马蜂能惹不能撑。”

“当时可是问过你们的,你有反对意见当时怎么不提!”海伦娜恼怒道。

“是啊,可我哪知道面对的会是一条黑龙啊……”

“最惨的是我啊,还要继续陪绑。”艾莉丝道。

“好了好了哥哥姐姐,都这会了就别抱怨了,麻溜的把事情做完,咱们就吃香的喝辣的,什么好东西都买一件扔一件,想想光辉的未来。”吉勒姆鼓舞士气。

阿尔纳斯表情复杂地望着他,心说这里和光辉未来最不搭边的就是你,不管今晚成功与否你好像都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可现在也没功夫帮吉勒姆担心,今夜他自身难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