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睡中隐约听到有轻弱的脚步声在自己周围响起,白乐天侧过身勉强睁开眼睛,老艺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起来并且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

瞥了眼门下的缝隙外面似乎还没有彻底亮起来,加上温暖的房间实在让人不想起来,但昨晚自己已经和老艺人说好同行,因此白乐天还是单手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起身。

“早,老先生。”

“早上好,您醒了。”

或许认为是自己吵醒了白乐天,当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时老人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随后才慌忙转过身回应。

看到前面老艺人的反应,白乐天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如果自己没有醒过来,老艺人很有可能会先一步出发。

从床上爬起来,由于并没有太多行李要拿因此尽管白乐天起的更晚一些,但还是在老艺人之前完成了全部的准备工作。在这之后才完成准备的老艺人直接背上自己所有行囊来到暖炉前将拿起在那里放置了一晚的面饼。

“这个是你的。”

转过身看到同样走过来的白乐天,有些驼背的老艺人又一次转过身拿起同样包好的面饼递了过来。

“谢谢。”

“那个……我已经收拾好了……”

“我这也收拾好了,您稍微等我洗个脸,马上就好。”

“诶。”

用盆子里剩下的水匆匆洗了下脸,白乐天立刻拿起背包与已经等在门口的老艺人一同离开了房间。走到外面,天已经泛起鱼肚白,比预想中还要低的温度让人不由自主的握紧手中尚且还要些许温度的面饼。

和老艺人相对无言的走在仍处于沉睡中的村子,可以清晰的听到每一步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从口中呼出的哈气似乎可以在空中直接结成冰晶,手中的面饼已经吃完,失去了唯一能够暖手的东西白乐天来回搓着手,而老艺人将手缩入衣袖背着大量的行李略显吃力的跟在旁边。

“老先生需要我帮您拿一点吗?”

“没事,我自己背着就行,都习惯了。”

耸耸肩让有些下滑的背带重新回到它原来的位置,老艺人用风吹的有些僵硬的面容对白乐天笑了下,而后再次往前走。

路上的积雪有些厚,一步步的踏进去,又一步步的抬出来。白乐天走起来都会觉得有些吃力,身后的老艺人可想而知更是如此。为了不让他与自己间的距离拉的更远,白乐天有意识的放慢了自己的步伐。好在天气还算不错,风也比起前几天要小一些,靠着阳光散发的微弱温度身体还能暖和点。

在雪中走了很久,注意到头顶上的太阳,白乐天停下了脚步。

“老先生,我们到那边休息一下吧。看起来已经中午了,吃点东西再出发。”

在雪地中足足走了半日让两人脸上都浮现出倦色,听了白乐天的话老人停下脚步仰起头眯着眼向上望了望。

“诶,也好。”

两人用脚尽可能的在雪地中踩实一小块地面,踩出足够两个人休息的地方后老艺人将跨在身上的一个破布包放在上面,随后把装着傀儡的背包又放在破布包上面确保自己的傀儡不会挨到地面,这才在旁边坐下。

与老艺人相对而坐下,白乐天从行李中取出自己的酒囊轻轻摇晃了一下。

“老先生,我这还有点酒您也喝点暖和暖和身子。”

“不了,还是您自己喝吧。等下到了地方还要找地方去表演,我这人喝了酒就容易耽误事。”

老艺人看着白乐天递过来的酒囊眼神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摇着头谢绝了。

“您今天还要去表演?我想我们到镇上的时间应该也不会太早。”

“镇上人多晚点也有些人,而且也能先去找些地方,说不定还能碰到些年底办事找戏班子的人。”

老艺人吃了口手中发硬的干饼憨厚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只是那张布满皱纹的笑脸在白乐天眼里更多的是无法言尽的无奈和妥协。

为了尽快赶到小镇,两人没有休息太久便再次启程。

再次启程赶路没多久,天上的云层开始增加,太阳被云层遮住的时间也越来越久。于此同时,周围也刮起并不算温柔的风,吹过雪面的风刮过脸庞让本来就有些冻僵的脸如同被冰刀割过一般疼痛。

“这怕是又要变天了。”

“大概是要落雪了。”

老艺人仰头看着堆积起来的黑色厚云,满是皱纹的脸上染上了一层阴霾。担心下雪的两人尽可能快的在雪地上走着,当小镇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风停了,只是天上的云没有任何消退的迹象。

走进城门老艺人立刻向白乐天道别,望着愈发阴沉的天和并没有多少人的街道,白乐天有些担心的看着老艺人。

“您现在要去找地方表演吗,这天也不太容易找地方吧?”

“没事,趁着天还没黑先去看看,说不定还能赚到些。”

老艺人笑着摇了摇头又一次将身上的背包带挂回肩上。

“找找看总会有的。”

说完话老艺人独自背着行囊沿着通向城门外的这条路向小镇更里面走去。

一般来说与小村庄不同,大一些的城市都会有一到两块供艺人们表演的地方。特别是像这种小城镇,大多集中在镇中央,因而那里也被称为中心广场。有这样的地方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方便了艺人,但也因为这样让艺人们在一起更加考验自身实力,那些实力差的往往是一天下来也收不到几枚铜钱。

有些担心老艺人的白乐天先到附近找下一家小旅店住下来,随后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小镇的中心广场看能不能找到老艺人。

城镇确实不大,从住的旅店走到广场并没花太长时间。

场地里表演的艺人比路上预想的要多一些,只是驻足停留下来的观众正随着逐渐变暗的天空一起减少着。

“应该是那里吧。”

在广场上四处走走看看,最终在远离广场中央的地方隐约听到有些印象的曲调。抱着看一下的心态白乐天继续向着有些偏僻的角落走去。角落围着的人虽不算多,但与此时广场其他地方的稀疏相比还是产生些许差距。

随着和人群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些熟悉的唱段和声音更加清楚地传到耳中。从人群中看到老艺人认真的站在那里,在他的操控下傀儡少女轻盈舞动似诉说着悠悠离愁。

感伤的曲段与少女的一举一动将周围围观人群的心都牵动,有人开始往老艺人面前的布袋中放钱,在这些人的带动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其中放去铜币。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人群被推开,从后面走出几个地痞混混装扮的男人。

男人们毫不在意挡在面前的人中是否有儿童或老人,只是因为自己被挡住便随手推开自己面前的男男女女。人群因为骚动将视线全都集中过去,但见到这几个男人后周围人又纷纷与他们拉开距离,并且像是事先说好一般陆续逃离。

原本几个走上前正要往老艺人布袋中放钱的人见到突然出现的男人们也停下手中的动作,握住手里的铜币转身就要离开,然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被男人们拦了下来。

“这不是要给钱嘛,怎么钱也不给了?都握在手里了就给了再走啊。”

“是、是、是!”

听到领头男人的话几个人神色慌张的连连点头,回过身匆匆将钱扔下转身就走,那副样子就如同看到可怕灾星。男人们似乎也对那些离开的人失去了兴趣,看都不看他们任由这些人从自己面前跑开。反倒是人群跑走方便了男人们围成一圈一步步往老艺人旁边走。

“唉——!这老头麻烦了。”

“可不是嘛,刚来被这些垃圾盯上。这下可惨了。”

“小声点,你俩是不想在这表演啦?万一被他们听到我们也别想好过。还是快点乘那些人还没过来的时候先走再说,反正今天也赚不到什么了。”

白乐天赶过去的时候正巧听到身边三名街头艺人的低声细语,转过头就看到三人都已经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再看下去不止他们,原本在中心广场表演的人都像是说好一般开始陆续离开。

周围明显不正常的情况让白乐天加快了向老艺人那边赶去的速度。而此时那些男人已经将老艺人团团围在中间,其中领头的男人独自蹲下身把玩起老艺人面前布袋里的铜币。

“老头,新来的吧。”

“是,这不刚刚才到这里。”

“哦,既然是新来的我就要好好和你说道说道。我们这个地方啊,和其他地方不不太一样。你想在我们这表演没问题,不过要先交点看场子的钱才行。我呢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为难你,给两枚银币这随便你怎么演。至于这些,你没和我们申请就来表演,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几位您看我这才刚开始,也没赚几个钱。”

看着自己辛苦表演得来的一点钱就这么要被拿走,老人握着傀儡少女缩着身子站在原地,陪着笑脸看着比自己壮不少的男人。

“没钱啊?”

“还请您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这就走。”

之前还蹲在地上把玩铜币的男人拿着布袋站起身一脸不爽的将身体探过去瞪着老艺人,眼睛上下扫了一遍伸手指着老艺人抱在怀中的傀儡少女。

“把那个拿给我看看。”

“……”

“我让你把那个拿给我看看,听到没!”

见老人没反应,男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响并且伸出手顺势就要抢。周围几个男人见状大笑着挡在想要退后的老艺人身后。

“哟,老头这是要到哪啊?”

“回去吧。”

男人们哄笑着将老艺人推回那个高个子男人面前。被推回中间的老艺人慌张的站在中间,紧紧抱住怀里的傀儡少女,身体看上去都要缩成一团。他这个样子更是引起周围其他混混的哄笑,甚至有人吹起口哨。

“老东西我再说一遍你别给脸不要脸啊!拿过来。”

男人见抢了一下没抢到愤怒的踹了老人一脚,这一脚直接将老人踢倒在地。但他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打算,又蹲到老艺人身边,用手指着傀儡少女。

“老东西,爷今天是心情好,你现在把那个玩意儿给我咱们两清,你以后想在这怎么演都随便。听到没,我现在是给你机会,别给脸不要脸。”

“我、我就这么一个傀儡,没了她我没办法表演了。要不您、您宽限我几天,我一定会把钱给您补上。”

老艺人抱着怀中的傀儡低下头不停哀求着男人,然而男人根本不去理会,反倒是一脸不耐烦的瞪着他,用手拽起老艺人头发强迫他抬起头。

“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东西,你现在把这东西给我,要是让我动手自己拿我让你现在就去见阎王信不信。”

“……”

“不说话是吧。”

“……”

“行啊,还是个硬骨头。我看你能多硬。”

男人看老艺人仍然抱着傀儡少女不撒手,十分不爽的点点头用手指着老艺人的鼻子随即起身又是一脚,将本就趴在地上的老艺人踹的更加缩成一团,恶狠狠的吐了口口水。周围混混们像是看热闹般的又笑又拍手,甚至有人捡起路边的雪做成雪球砸到老艺人身上。

总算赶到的白乐天连忙拨开周围小混混挤了进去,在高个男人再次动手前挡在了他与老艺人的身前。

“你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打一个老人不好吧。再说了,你看这边离府衙也不远,这里要是闹的厉害了就不怕把巡逻队招来?”

“你丫谁啊……喂!你们有谁知道这个傻子是谁?”

男人像看白痴一样瞪了白乐天一眼,随后转头看向身边其他混混,而这些混混也因为他的反应笑的更肆无忌惮。

“傻子,爷我不管你是谁,你现在要是乖乖的滚开我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另外我还就告诉你了,那个衙门,就算巡逻队来了他们也不能把我怎样。懂吗!”

高个男人低着头气焰嚣张的盯着比自己矮一些的白乐天,看到他的眼神白乐天又看了眼站在四周的其他人,默默的吐了口气。

“大家有话好好说嘛,你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何必跟个老人过不去。”

“我说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这里没你事,听清楚没。要真不想走爷倒是可以连你一起揍,对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

见白乐天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男人活动起手腕一脸不爽的向前跨出一步,拉近与白乐天的距离。坐在地上半天没能起身的老艺人此时总算是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顾不上拍打粘在身上的雪踉跄的走上前从后面拉住白乐天。

“先生您快点走吧,我没事的,犯不着帮我这个老骨头。”

“听见没,那个老东西都这么说了你还想在这逞什么英雄好汉?”

“这话说的,我哪能当什么英雄好汉,只不过是想劝劝各位和气生财,年纪轻轻的赚点良心钱多好。”

“行啊,你要和气生财、赚良心钱是吧。这个老家伙欠我们两枚金币,你替他还上我就跟你和气生财。”

男人将手摊在白乐天面前,在他的示意下,周围的混混们气势汹汹的围了上来。

“先生,您还是走吧,钱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老艺人轻轻推着白乐天想要让他赶紧离开,然而站在两人对面的高个男人将胳膊一抬挡在他们旁边,周围混混们也围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没打算让两人离开。

“走?走哪啊,他自己想要帮你跟我们和气生财,这财都没生想去哪?我还就告诉你们,今天老子要是看不到钱你俩谁都别想走。”

“这位老先生前不久才到这吧,他是怎么就欠你们两枚金币的?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还说是两枚银币吧,这一前一后几十枚银币的差别,你该不会是不识数吧。”

看了眼四周,白乐天反倒是轻松笑着看向面前的高个男人。

“我说欠就是欠了,我说欠多少就是多少,这我说了算。怎么,听起来你和这个老家伙挺熟啊。”

“不认识,这位先生和我不认识。”

“老子没问你,少在那废话。”

全身衣服变得更糟的老艺人来回不停摆手想要撇清自己和白乐天的关系,男人听到他的声音一脸的不耐烦抬起腿狠狠踹过去,老艺人身体一抖闭上眼睛将手挡在身前。不过这次男人并没能踢到他,白乐天在男人脚踹过来之前将老艺人拉到旁边。

“傻子,你是急的想死吗?”

“有话好好说,动不动就动气,生气易伤身。”

护住老艺人,白乐天还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这让男人更是火大起来。

“行,好好说,我让你好好说。”

男人抡起胳膊扇过来,周围混混中有人兴奋的吹起口哨,在他们眼神似乎已经可以看到被打翻在地的白乐天的影子,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高个男人的动作完全没有碰到白乐天,在他们注意到时,白乐天已经带着老艺人站在了旁边。

看到自己抡空男人愤怒的再次挥拳过来,却又一次被躲了过去。而且这一次白乐天在他挥拳的同时侧身顺势从后面推了男人一把,被人突然从身后施了外力导致男人没能控制住身体直接摔在地上。

“你看吧,我都说了动气会伤身。这不是摔了吗,看着就挺疼,还站的起来吧。”

“小子你阴我。”

男人撑起身愤怒的盯着白乐天,反倒是白乐天毫不在意他的表情,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看着他和四周其他人。

“你这也太冤枉人了,明明是自己冲过来一个不小心摔倒怎么能随便怪其他人呢。我可是视线和你说过消消气了。”

“你!”

“不用这么看着我,真的。”

站起身,已经被怒火完全控制住的男人抡起自己的拳头就砸过来,结果在他近身前,白乐天已经站到侧面,男人来不及控制住身体,又一次被白乐天伸出的脚绊倒在地。

“你看你怎么又趴下去了,多凉啊,生病就不好了。再说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就算给老先生道歉最多跪着就行了,你这都直接趴下了。还是说这年关将近你是打算提前给我俩拜个早年,先说好啊,现在拜年可没压岁钱给你。”

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狠狠瞪着白乐天,抬起手臂,左手直指白乐天的脸。

“小子,你行。看我今天不在这里打死你。都给我上!”

听到男人的话,原本只是站在四周看热闹的小混混们全都动了起来。不过就在这帮人准备动手的时候不知是谁在远处大喊了一声巡逻队来了。这一声直接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吸引过去,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并没有任何巡逻队的身影。

“哪个混蛋在乱叫。”

高个男人低声咒骂着,只是还没骂几句突然闭上嘴巴,站在周围的混混们也都如同换了个人,刚才还在的紧张氛围瞬间消散。

朝人群外看去,真的有几名身穿制服的男人正朝着这边走来。看到他们距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白乐天悄悄舒了口气,毕竟要是那群人真的一起冲上来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跟白乐天相比站在旁边的老艺人依旧抱着自己的傀儡,过来的巡逻队看上去并没有让他安心下来。与此同时,原本还一脸凶相的高个混混此时带着脸上有些滑稽的乌青一脸谄媚的小跑到走过来的巡逻队面前。

“庞捕头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被高个混混称为庞捕头的巡逻队领队并没有理会他,反倒是先走过来看了看站在周围的其他混混,最终将视线锁定在白乐天和老艺人身上。

“这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啊,就是和几个朋友路过这里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个新来的老东……老艺人在表演傀儡戏,所以就停下来看一会。”

“只是这样?怎么和我听到的不太一样呢。我可是听说有人在这里闹事抢钱。”

“怎么可能,一定是有人看错了,误会、误会。您是知道我的。”

“真的?”

对于男人的话,庞捕头明显是不相信,不过高个男人也不在意,看起来他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当然,当然。您看那个老东……老艺人弱不禁风的样子,哪有人会对他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高个混混急匆匆的谄媚笑着,只是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让白乐天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这一笑直接将周围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

“抱歉,我只是听到点有趣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大人您千万别在意。”

“哦?好笑的事?什么事说来听听。”

对于白乐天的话,走到跟前的庞捕头背着手看过去。

“也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原来可以这么厚颜无耻实在太神奇了。”

“他说的是戏,刚才这老……老艺人表演的那场戏的内容。这小子从之前一直和我们在这看戏。”

抢在庞捕头开口之前高个混混笑着一把将站在旁边的白乐天拉过去,表面就像是朋友一般将手搭在肩膀上,实际上他手上施加了不小的力量,完全是在警告白乐天小心说话。

站在两人面前的庞捕头稍微看了两眼便重新将视线转回高个混混身上,对他招招手,男人顺从的走了过去。

“你说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安分点。就是因为你小子经常惹事才会变得引人怀疑。今天来的是我,要是换一个人不直接把你带走了?哪里会在这听你解释这么多。”

“是、是,您说的是。”

“知道就行,这都年关了最近少给我整出点事,不然我也管不了你。”

“一定,一定。”

面对比自己矮一些的庞捕头,即便对方用手指着自己鼻子说教,高个混混依旧弯着身子赔着笑脸靠过去。

从怀中取出两枚银币的他笑着塞进庞捕头的另一只手里,被塞了银币的庞捕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受到如此目光的注视,高个混混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慌乱。

“天气这么冷,还麻烦您带队过来,这是一点心意,请您和诸位弟兄喝点酒暖和暖和身体。”

“你这是在行贿,是犯罪,知道吗?下不为例。”

“是、是,我一定注意。”

嘴上说着警告的话,庞捕头还是将钱收进口袋。看到他拿走了钱,高个混混笑着连连点头。而周围不管是其他混混还是穿着制服的巡逻员都像是没看到这边一样。

“行了,这里既然没事我就回去了。以后注意点,知道没。”

“一定、一定,各位慢走。”

鞠着躬,高个混混目送着庞捕头带队准备离开。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的白乐天看到高个混混嘴角露出的一丝满是不屑的笑。而一直站在老艺人周围的混混们也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打算。

“庞捕头!”

被白乐天的喊声叫住,没走几步的巡逻队又停了下来,领头的庞捕头重新转回身。

“你又有什么事?”

“没,他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呢。”

看到庞捕头又要走回来,高个混混连忙拉住白乐天,并抢先开口试图劝走巡逻队。只是这次白乐天拨开搭在自己肩上高个混混的手。

“我没什么事,是我身后的这位老先生说想要感谢一下您。老先生您还不快点过来。”

被白乐天突然叫到的老艺人匆忙走上前。

“谢谢大人您能过来,给您和各位官爷添麻烦了。”

“不用在意,这都是我们该做的,我们巡逻队的职责就是维持镇上的安全和稳定。”

抬手示意老艺人直起身子,庞捕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制服。看着他的样子白乐天不仅没有认同,反倒想要笑出来,好在对方此时并没注意自己,让白乐天得以有机会深呼吸保持住自己相对从容的表情。

“庞捕头,我就和这位老先生先走了,给您和给位添麻烦了。”

向巡逻队告辞的同时,老艺人也在白乐天的催促下拿起自己还在地上的包裹一同向外走。离开前白乐天特意回头看了眼还站在原地的混混,高个混混看上去尽管不爽但他什么也做不了。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白乐天偷偷一笑离开了广场。

“老先生,老先生……”

听到在叫自己,一直走在前面的老艺人这才停下脚步转过头。脏乱的衣服让他看上去更加落魄也更加的苍老。

“老先生,您在这应该没有可以住的地方吧,如果没有可以住的地方要跟我到那边吗?我找到一家房价还算便宜的小旅店。”

站在原地老艺人看着怀中的傀儡少女犹豫了下,片刻之后才点点头。

“麻烦你带路了。”

带着老艺人往自己所住的旅店走去,之前在来城镇路上一直担心会下的雪还是从天飘落下来。虽然不能称之为暴雪,但如木犀花般的雪不断洒落还是让路上的人加快了归程的脚步。

“落雪了。”

老艺人自顾自的扬起头喃喃自语,听到他的话白乐天差点接上一句是呢。只是看着老艺人的表情,白乐天暗中庆幸自己没有说出来是正确的。

先前被高个混混多次踢踹让老艺人现在走路看上去仍有些一瘸一拐。雪毫不客气的覆盖在他的头发上,落在他的肩上,洒满他上身的包裹上,唯独在老人的怀中的那个傀儡少女保持着与周围逐渐雪白的环境格格不入的乌黑秀发。

“到了,就是这里。”

天彻底暗了下来,两人也在一家看上去略显老旧的店门口停了下来。从门外看上去店面不大,不过还没到让人觉得狭小的程度。

站在店门口,老艺人小心翼翼的向里面张望着,脚步迟迟没有迈出去。

“老先……”

“您回来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正当白乐天探头看着老艺人的时候,旅店的老板娘正巧走到门口,见到两人立刻热情的招呼起来,而且即便是看到此时有些落魄的老艺人老板娘也没说什么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热情。面对老板娘的招呼下老艺人还是有些犹豫,但还是跟在白乐天身后走了进去。

进到店内,一楼餐厅内坐着几桌正在用餐的食客,热气腾腾的饭菜在不同的桌上同时冒着热气,整个房内都飘着饭菜香味。带着两人来到墙边空位,注意到老艺人行动不是很方便,老板娘帮他拉开椅子好让他能轻松的落座。

“老人家,您也和这位先生一样是要入住吗?”

“啊……是的。”

“不用这么拘束,在这您就当在家一样放松就行。我们这单人间一晚上7枚铜币,提供热水和一小根蜡烛。您要住几天?”

“能先住一天吗?”

老艺人有些不好意思的伸出一根手指,老板娘温柔笑着点点头。

“当然可以,那我这边就给您先登记一天。两位晚饭要在这里吃吗?今天我们难得收到不少鹿肉,需要来点吗?”

“好。”

“不用了。”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先后闭上了嘴。

“我就不用了。”

白乐天看了一眼准备起身离开的老艺人随后看向一直站在桌旁的老板娘。

“老板娘麻烦帮我来一份大份的鹿肉,另外麻烦您帮我再选两道菜,还有一小壶酒。”

“嗯,没问题。两位在这里稍微等下。”

看着白乐天的眼睛老板娘瞬间便理解了他的意思,向坐在位置上的两人微笑点头,随后便往后厨走去。

“老先生咱俩一起吃吧。”

“不用了,我这还有些干粮,回去用热水泡泡就能吃。”

老艺人憨厚笑着摆摆手,仍然准备站起身时,白乐天连忙伸手将他拦住。

“那些您可以留下之后路上再吃嘛,再说这都已经点好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刚好就用来庆祝一下我们今天到这个镇上如何。”

“您的好意我领了,只是……”

“有什么事先吃饱了再说您觉得呢,毕竟饿着肚子可没办法努力生活下去。”

白乐天走到老艺人旁边拉着他坐回原位。而老板娘就像是一直在等着这个时机,在老艺人刚入座,她便端着酒壶和一盘简单的下酒菜走了过来。

“两位先就这么吃着,炖鹿肉和另一道菜马上就好。”

多亏老板娘的出现让老艺人最后还是坐了下来,白乐天也趁机为老艺人倒上了一杯酒。

“老先生您今天没事吧。”

“没事,都习惯了。那种人哪都有,只要拿到钱就会走的。”

老艺人笑着,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他说出来的时候声音听上去已经习以为常,而这也确实是战后到现在各地的一个写照。

战争结束至今很多人都会期待着国家可以重回先前那个至少看上去还是稳定的社会,但在白乐天看来那已经是一缕无法触及的幻影。

没过多久菜陆续端上了桌,散发着诱人芳香的炖鹿肉悄无声息的刺激着口中的味蕾,老人小心翼翼的品尝着每一块鹿肉,甚至连不小心掉落在桌子上的肉渣也要用手捡起放到嘴里。

一口酒下肚老艺人放下手中的筷子,伸出手臂用那苍老的手轻轻摸着被自己放在一旁的衣着秀美的傀儡少女脸颊,嘴角不受控制的微微上扬,而后又是一口酒。在白乐天看来有些辛辣的酒不知此刻在老人口中是怎样的味道。

坐在老艺人对面,白乐天本想与他聊聊,对于他和那个傀儡少女自己有太多好奇的地方。然而看着老艺人将食物往嘴里送的样子,最终还是作罢。

在老艺人小心翼翼吃着盘中剩余食物的时候,白乐天起身走到柜台前去付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在脑内的作用,转头看向老艺人的时候总觉得他与周围喧闹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说不出究竟是老艺人的问题还是周围人的问题。

“老先生,这是您房间的钥匙,吃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那个……钱……”

看到白乐天回来老艺人连忙站起身,一不小心碰到桌子导致放在上面的酒杯险些被震倒。

“不用,您就当是我请客就成。”

“这怎么行,这年头吃了东西哪有不给钱的事情。”

老艺人的态度非常坚决,觉察自己再说不要也不行,白乐天叹了口气。

“这样,您给我7枚铜币就行。不用急,反正这雪我看一时半会也不会停,您最近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什么时候给我就可以了。”

“这么多菜真的只要7枚铜币就好吗?”

“嗯,当然。我说过这里的食物挺便宜的。”

老艺人对于这样的金额显然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在看到白乐天毫不犹豫的点点头身体似乎比刚才要放松了不少。事实上确实不止7枚铜币,不过从一开始就没真打算让老艺人出,而且就算这7枚铜币他真的给了自己,白乐天也打算找个机会还给他的。

接过自己房间的钥匙,老艺人点头道谢后背起放在地上的包裹,拿起傀儡少女驼着背一步一步向二楼走去。走路的状态看上去比来旅店的路上要好一些但还是有些别扭,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白乐天只能希望不会有事。

目送老人离开后,白乐天端起桌上还未喝完的酒独自喝起来。看看周围正在吃饭的人就知道,国家的内乱早已经结束,然而就如破碎的东西再怎么努力拼凑总是会留下痕迹。尽管政局稳定了,人们的生活也看似回归平常,但表面下的东西早就在战争的加速加快了腐烂的速度。

将最后一口酒饮尽,白乐天再次看了眼周围所剩不多的几桌客人这才离开餐厅回到自己房间。外面飘得雪似乎比回到旅店时大了不少,关上窗户坐回暖炉旁边伸出双手温暖的热气渐渐的让全身都暖和起来。

安稳的一觉之后从睡梦中醒来,透过窗户的缝隙外面似乎早已是天亮。从被子中出来推开窗户露出一道小缝,外面确实天已经亮了,只是雪也还在下着,镇上的路面重新覆盖了一层干净的白色。

外面的冷气就像是发狂的猛兽,发疯般的想要挤进房间。被冷风吹的全身哆嗦的白乐天关上窗户,重新回到被子里。然而再次回到了暖和的被子中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重新入眠。翻来覆去在床上折腾了好久,最后还是从被子中爬出来。

走下楼,老板娘见到白乐天马上微笑着从柜台后面走上前。

“早上好。您需要吃点早餐忙。”

“嗯,早上好。早餐的话麻烦给我提供一份方便点的就行。”

“没问题,您先在这里随便找个位置坐下。”

外面依旧飘着雪,几个小孩子正试图将大人们清理出来的雪堆成雪人。对无忧无虑他们而言这种下雪的冬天大概才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不过对大人来说冬天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美好。

“雪好像真的小了点吧。”

“如果是和昨晚比的话确实小了不少,不过看这样子倒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停下来的。”

端着一盘包子和一碗豆浆走过来的老板娘看了眼外面,声音略显困扰的摇摇头。看来对于她这样的生意人下雪有时候也不见得是太好的事情。

“您看这份早餐可以吗?”

“嗯,看着就很好吃。”

色泽如白玉的豆浆看上去就十分诱人,咬一口仍然有些烫的包子,肉香和面香同时在嘴里扩散让人忍不住一直吃下去,当回过神来刚刚还拿在手中的包子已经荡然无存。

看到自家食物让客人满意,老板娘也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这个时候先前在门口清扫的店小二拿着扫把走了进来。

“老板娘,门口的雪已经扫干净了,我到后面去啦。”

“等下,你今天可是又来迟了,下次再这样我就要扣工钱了。”

看着刚刚还在清扫完门口雪的店小二老板娘一边示意他拍掉身上的雪一边用着并不算严肃的口吻说着话。而听到老板娘的话,这名伙计也有些无奈的摊开手。

“老板娘今天这样也不能全怪我吧,雪下这么大走过来都挺麻烦的啊。不过说起来,那位老先生走的还真早。”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行了快去后面帮忙去。”

“得嘞。”

店伙计嘿嘿笑着走回后厨,只留下老板娘在那里略显无奈的摇摇头。

“老板娘,刚刚那位伙计说的老先生是……?”

“就是昨晚跟你一起来的那位老人家。今天早上很早就出去了,连早饭都没吃。好在出门的时候雪小了不少。”

老板娘视线微微上移回头看了眼店里的柜台,像是在回想前不久发生的那一幕。白乐天放下手中的包子转头看了眼门外,随即再度转回视线。

“您知道镇里的那些街头艺人一般这种天气都在哪表演吗?”

“要是没受到人家邀请基本上还是在中心广场,毕竟我们这个小镇子没有什么其他地方,不过这种天气很少会有艺人出去外面表演。”

“嗯——我知道了,谢谢。”

大致确认了老艺人可能会去到的地方白乐天加快了自己吃饭的速度。

外面纷飞的雪让伙计刚清扫出的地面又覆盖上了薄薄一层白色,不过相比于旁边堆积起来的积雪还是要好走很多。按照老板娘所说,吃完早餐的白乐天直奔小镇的中心广场。

或许真是因为下雪的关系,外面更多的是在玩雪的孩子们。镇上的巡逻队倒是在街道上巡视着,只不过看上去这些人更像是急着想要赶回去烤火取暖,各个神色匆匆完全没有在看周围情况。

与匆忙走过的巡逻队擦身而过,白乐天继续往中心广场走。这里虽然也有被清理过的痕迹,但仍然积下了不少雪。不小的场地中,为数不多的表演者都在为争夺仅有的行人而卖力表演。只可惜这不断飘落的雪让行人无心驻足。

比昨天看起来还要冷清的场地,很容易就听到老艺人包含沧桑的嗓音,三名刚停下的行人正站在老艺人面前,只是当一曲唱罢,三人便匆匆离开。老艺人放在一旁的布袋中仅有几枚铜币上还覆盖了零星的雪片,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收到钱了。

周围本就不算多的表演者中不断有人在摇着头收拾道具放弃继续表演,然而已经被雪染白的老艺人仍然没有离开的打算。一曲结束,稍微整理过傀儡少女身上的残雪后,他又开始表演。那是一曲自己并没听过的曲目,尽管周遭一个停下来的人也没有,但他还是在那里唱着那出如同自述般的曲段。

一曲唱罢,没有叫好声,没有唏嘘声,只有无声的雪落在一人一傀儡的身上。老艺人向对着面前的空气微微鞠躬,随后佝偻着身子将傀儡少女抱起,再度轻拍去落在她身上的雪。

抬头望了眼天,老艺人叹着气蹲到自己行李旁,从缝着补丁的包裹中取出看着就有些难以下咽的干粮一口一口的啃着。

在老艺人才吃下一口干粮的时候有几个人停在了老艺人面前。察觉到有人过来老艺人连忙放下手中还未吃完干粮用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便带着傀儡少女站起身。

“抱歉,我马上就开始……”

话还没有说完,在看清来的人正是昨天围住自己的混混后老艺人停了下来。

“我说这是谁呢,不是昨天那个老东西嘛。喂,这么巧,给我们表演一下啊,来人了不得表演一下。”

“是、是。”

老艺人连连点头,拿起自己的傀儡开始表演。

混混们或许真的是受到那位庞捕头的警告,站在老艺人旁边的他们没有像昨天那样对老艺人动手,不过他们也没有打算真的要看什么表演,从老艺人开始表演起几个人就不停找茬并且以此为乐。偶尔有人路过被几个混混瞪一眼便立刻离开。

终于一曲结束,几个混混似乎还没玩够,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念头继续要求老艺人再唱一首。被他们半围在原地的老艺人点点头顾不上喝口水又开始唱一曲新词。

和先前一样,几个混混自己乐此不疲的找茬,其他想来围观的路人不是被他们胁迫的给老艺人扔下一两枚铜币就是被他们全部赶走。最终老艺人周围除了这群混混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敢出现。

“老东西你看你表演的这是什么破玩意,要不是我们来捧场都没有其他人会过来看一眼,就这样还想在这表演。”

领头的混混大言不惭的指着周围,其他混混站在后面纷纷附和着。站在他们前面的老艺人只能老老实实的点着头。

“是,是,几位说的是,是我技艺不精。那个……您看我这袋里今天到现在就只有这么多。”

老艺人赔着笑,从地上捡起麻布袋给那几个混混看。领头的混混往里瞥了一眼也没说什么一把将里面仅有的铜钱全都拿走。

“行了,爷今天还有事先走了,你就在这好好表演吧,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带头的混混将钱收到自己口袋中带着人有说有笑的离开广场。留在原地的老艺人叹口气,重新回到自己行李旁,蹲在那里吃着沾上雪并且才咬过一口的干粮,就像是自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脸上看不出任何愤怒和不满。

稍远处几个看热闹的人摇着头纷纷离开,对于这个镇上的人这种事或许早就见怪不怪。广场又恢复先前的平静,白乐天停在原地看着老艺人又看了眼背影逐渐变小的混混,因为觉得自己现在过去也没有什么意义,所以趁老艺人还没注意过来的时候先行离开。

当天晚上老艺人回到旅店已经是在天色完全暗下之后,在柜台前又一次掏出只够住一晚的钱后正准备往楼上走的他见到了坐在楼下的白乐天立刻转身走过来。

“先生这个是昨天的饭钱,您看一下对不对,我怕我这个老头子给记错了。”

“诶?”

完全没预料到老艺人会在一天之后就将7枚铜币还给自己,白乐天难以置信的抬头看着他。

“老先生您这么快还给我真的没问题吗?我不是说过您晚几天再给我也行嘛,你先留着好了,我这不急。”

“没事的,我这里还有不用留的,再说这要是不给您心里就一直踏实不下来。”

老艺人咧着嘴憨厚的笑着,用粗糙而又有些冰冷的手中将7枚带有温度的铜币交到白乐天手中。本想推托一下,但老艺人说什么也不肯。直到见白乐天将钱收下,他这才背起行囊往楼上走去。缓慢爬楼的背影看上去十分瘦小,庆幸的是他走路的样子已经好了很多。轻轻叹了口气,白乐天将视线投向杯中平静的酒面。

如同老板娘所说这场雪连续下着,虽说时不时会变小但丝毫没有停息下来的意思。随着外面积雪一天天多起来,路上的人一天天的少下去,老艺人还是每天很早便离开直到天完全暗下来才回到旅店。

在这期间,白乐天有曾再去看过一次。和先前一样,广场上除了老艺人几乎没有其他人在表演,而在这为数不多的表演者中老艺人也显得格外瘦小。一人一傀儡,在白色之中努力演着一出又一出属于别人的故事,只可惜不管他怎样努力,会投钱的人实在太少。

当然,也有听闻那些小混混仍然会去找老艺人,不过并没听到他们有做什么太过恶劣的事,而且老艺人自己对此却没有什么太多的反应,偶尔在旅店遇到老艺人和他闲聊几句也会被他以只要给他们点钱就行而带过。

最终在来到小镇三天后的下午雪终于停了,白乐天决定如果第二天早上仍没下雪便重新开始上路,毕竟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超过了原本预期。

“老先生,我打算要是不下雪明天就出发了,您有什么打算吗?”

这一段的相处让两人的关系比之前要好不少,这天白乐天以告别为理由硬是晚上让老艺人跟自己再次到餐厅吃饭。在说明自己的打算后老艺人看了看这边。

“我看情况吧,可能还要在这里表演一、两天,毕竟这几天赚的不多,现在就上路的话之后怕是没办法应对。”

老艺人略显尴尬的笑了笑,随后一口喝下自己杯中的酒。

“您在这表演真的没问题吗?”

“没事。这年关到了,镇上说不定能遇到一、两户人家回来找人到家表演。”

“这样啊,那今后有机会的再见了。”

两人再次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因为第二天早上两人都变得有事,所以晚餐没过多久便结束。老艺人先回到楼上,目送老艺人上楼,白乐天轻轻叹了口气。

老艺人几天前被高个混混踢伤的地方确实有所恢复,但仔细看他走路的姿势仍旧有那么一点一瘸一拐的。再加上长时间在寒冷的室外表演,原本就有些糟糕的身体状况也变得更不理想。自己虽然刚刚有说期待下次见面,可毕竟冬天对任何生物都是残酷的,不知道老艺人能不能顺利撑到下个春天的到来。

回到房间,白乐天最后确认了眼自己的行李这才躺会床上。闭上眼,本应出现的幽静黑暗被一条散发着微弱荧光的宽阔光河所取代。事实上自己并没有真的到这里,只是意识组成的意识体飞到了这里。

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来到这里的白乐天很快便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自己本身不像方士可以随时出现在这里,除非是一种可能下。

“看来这个地方还是在地脉附近。”

作为那些作品中生与死的分界线,光河在方士们的眼中实际上是生命的象征,只不过它刚好流经人生活的此岸与那些非人生活的彼岸中间,因此不只是谁将它传成了生与死的分界线。

静静地走到那条不断流淌的光河边,立于岸侧隐约能听到类似捂住双耳时感受到的“沙沙”声。

站在光河岸边可以感受到河岸两侧有其他人存在,只是想见到他们并不容易。而且自己也不想一直注视着光河,尽管是生命的象征,但这终归不是活着的人类可以肆无忌惮观赏的景物。弱小的人在磅礴的生面前只会被吞噬,就如同微光会被更强的光吞噬,暗会被更强的暗遮蔽。

白乐天最后看了眼光河流去的方向重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光河从身边消失,这一次黑暗重新回来,明白自己已经回来此时正身在旅店床上的白乐天渐渐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