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平静中悄然而至,透过窗板的缝隙挤进来的阳光在地上又一次形成了明亮的“窗框”。侧躺看着地上的“窗框”白乐天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身,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的来到窗前推开窗板,尽管外面的温度比之前几天还要冷,但庆幸的是雪如自己所期待的那样没有重新下起来。

“该走了。”

确认过外面是让人感到愉快的好天气,白乐天没有再像前几天那样去睡回笼觉,穿好衣服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很快来到楼下。

“早上好……是准备出发了吗?”

“嗯,既然开始放晴了就想尽快出发,毕竟之后要是再下起雪就麻烦了。”

“不过真的没问题吗?我家小二前不久还说今天可能会再次下起雪。”

“应该不会了吧,都已经下了好几天的雪,这老天也应该休息一段时间了。”

顺着老板娘的话,白乐天看向旅店外面。虽说天上面有不少云,但还是能看到蓝天。

“那早餐还是和昨天一样吗?油条和豆腐脑都有哦。”

被老板娘的声音拉回,白乐天笑着点点头。

“嗯,麻烦您了。”

“先随便找个地方坐一下,马上就给您端上来。”

待老板娘转身走回后厨,白乐天就近坐了下来。等待食物上桌的期间,透过旅店开启的窗扉刚好可以看到外面,外面的路人比之前多了一些,尽管大多人依旧是行色匆匆。视线最后还是看向天空,对白乐天来说,经常会发生看着还不错的时候一出门就会变天的时候,因此又一次在心里默默其他到千万别下雪。

“您的早餐来咯。”

随着老板娘发出的爽朗声音白乐天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自己所点的早餐已经被端上了桌。刚从油锅里出来的油条呈现出金黄的色泽,旁边那碗已经完成调味的豆腐脑同样在诱惑着不断上涌的食欲。轻咬一口油条,内在的蓬松与表皮油炸后特有的酥脆让人欲罢不能。再喝一口豆腐脑,嫩白的豆腐在调好的酱汁下满口留香。

“嗯,真想拜托店里的厨师能教我一下。”

“需要再继续住几日吗?说不定他心情好就会愿意教您。”

“看来只能等日后有机会才行了。”

“那还真是可惜,感觉他最近正好心情都还不错。”

白乐天笑着回应起老板娘的话,老板娘笑吟吟的作出一副替白乐天感到遗憾的样子。虽说自己不认为老板娘真的认为可惜,但只是这样也已经让身为当事人的自己轻松愉快起来。视线无意中瞥向窗外,此时正好过去了一位街头艺人。

“那位老先生今天也已经出去了吗?”

“嗯,和之前一样很早就走了。”

看着白乐天,老板娘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点头。她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不过随后因为有新的客人进来而离开了这边。

“再去和老先生道个别吧。”

咀嚼着被咬进嘴里的油条,白乐天默默点了点头。很快吃完早餐,在与老板娘礼貌道别后背着自己不大的背包走出了旅店大门。

广场上的表演者并没有立刻多起来,而且路过的人大多也只是稍站片刻便快步离开,更鲜有人会给他们投币。

“不在吗?”

穿梭在这一小团一小团的人群间,白乐天来回看着两侧。只是不管怎样看,找遍了这个不算大的广场都没能看到老艺人的身影。

考虑到可能是自己错过了什么,白乐天向两位暂时没进行表演的年轻人询问,结果无一例外两人都说没有见过什么表演傀儡戏的老人。

站在广场上再次环视周围一圈,白乐天轻轻叹了口气将几枚铜币投给正在表演的表演者,带着一丝遗憾向着城门外走去。

城门口出城的人并不多,因此没花太长时间就离开了意外留宿三天的小镇。重新踏上满是雪的道路,身后小镇的城门变得越来越小。来时还是和老艺人一起,走时已经变回独自一人上路多上还是有些需要适应一下。傀儡少女的情况自己还是没有机会弄清,不过这也是命运,人与人的缘总是这样不知何时起,不知何时落,因此才会说要抓住每一次的机会,毕竟错过了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遇。

路上比来时变得更厚的雪着实让出了城的白乐天吓了一跳,好在已经出城的人们在地上踩出不少脚印,走在那些被踩实的雪上朝着自己所要去的地方前行,只是没走出太远路面上大多数的脚印便拐向旁边已经覆盖了厚厚一层雪的农田里。

向田间望去,远处一片白色之中有一个深色的物体在那里,没有被雪覆盖的物体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什么东西?”

原本并不是很在意那里,但随着自己继续往前,那个物体的形状越发引起白乐天的注意。为了能看清究竟是什么,白乐天还是向着田里走去。顺着延伸过去的脚印走过去,在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白乐天先是停了下来,随后立即跑了过去。趴在雪上的根本不是什么废弃的物品而是一个人。

跑过去的过程中,那里的身影让白乐天隐隐有些担忧,而当自己已经可以看清楚的时候,那份担心彻底变成了现实。趴在雪地上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人正是并应该出现在小镇广场上的老艺人。

总算赶到老艺人身旁,白乐天连忙将趴在雪地中的老人转过身,翻身过程中傀儡少女从他紧紧护住的怀里掉落到了雪地上。看向旁边,除了傀儡少女老艺人原本的行李都被随意仍在旁边,也就是这些行李让白乐天一度以为是有谁将不用的东西扔在了这里。

为了尽快确认老艺人的状况,白乐天让老艺人尽可能平躺在雪地上。老艺人裸露在外的躯体看上去虽没有出血,但留下了不少淤青。而且更让人担忧的是他本就不算好的生命体征变得更不稳定。

翻出老艺人行李中的其他衣服暂时盖在他身体,白乐天放下自己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瓶被好好密封着的瓶子。确认保存在瓶里的水没有任何问题,白乐天立刻小心翼翼的打开瓶口对准老艺人微微张开的嘴,将瓶中发着微光的液体倒入老艺人口中。随着液体流入,老艺人的呼吸趋于平稳,面色也开始逐渐恢复。

“你要去哪?求你先救救他,放在这里他一定会出事的。”

将瓶子收回包中,白乐天刚站起身附近就传来一句微弱又无助的年轻女孩的声音。循着声音低头看向被自己放在老艺人身旁的那个傀儡少女,再次确认周围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人后重新蹲下身将它拿起。

“你在说话?”

“是、是的。拜托你救救他。”

傀儡少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不过她的声音听上去都快要哭出来。白乐天轻轻喘了口气,拿着傀儡少女站起身。

“我只是在找一个可以避风的地方,至少要让老先生躺着暖和点才行,这么冷的天气一直呆着这个地方情况只会变得更糟吧。”

“回镇上!到那里一定会有人可以让他好起来。”

“我也想,不过问题是现在路上一辆马车都没见到,就算老先生目前看上去状况好了一些,但要是贸然背着他长时间移动只怕会造成不可逆的再次伤害。”

“那要怎么办!他这次进入冬天后身体就开始变遭,在这样下去……”

“我不是正在找地方吗。我记得这种靠近山又有大片田的地方总该有一、两个能让人休息的场所才对。让老先生好好休息一下,说不定之后能醒过来,到时候再看下情况吧。我想老先生暂时应该不会有问题。”

一边尽可能的稳定手中傀儡少女的情绪,另一边白乐天努力探寻起周围,想要在这一带找到自己所期望出现的能起到遮风避雨的地方。

最终在被迫继续向山林方向走了一段后总算在视野的更尽头隐约见到了一栋木屋,只不过那栋木屋已经是破败不堪,但对白乐天而言现在有总比没有要强。

赶回老艺人躺着的地方,白乐天带着老艺人和傀儡少女尽可能平稳的向破旧木屋赶过去。花费了比预想更久的时间总算将老艺人连带他所有的行李都平安的搬到了木屋中。

早已荒废的木屋在长久的风吹日晒之后只剩下破损不堪的墙壁和残缺的屋顶,为了让老艺人在恢复期间能尽可能的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白乐天只能将老艺人放在房间内的一角,这里勉强还算说的过去,至少屋顶和夹角的墙壁还能挡点风。

再将东西放置妥当,白乐天开始将房子已经残破的木板卸下,挑选了尽可能干燥的几块在靠着老艺人的旁边生起火堆。

坐在火堆边,白乐天又从背包中取出一个不大的油纸包。打开绑在外面的绳子从里面拿出几片看上去已经干枯的叶子,将这些叶子包进从旁边挖回来的雪中,雪球放在火堆旁,随着时间推移没多久雪球融化,原本包在其中的枯叶就像是吸收了水份般恢复鲜嫩。

“你在做什么。”

“给老先生准备上药。这个叫融水草,像这样揉软揉碎用枝叶涂在乌青的地方可以活血化瘀,加快自身的恢复速度。”

回答傀儡少女问题的同时白乐天已经将融水草揉出嫩绿色汁液,一开始将汁液涂抹在老艺人身上的乌青处,由于汁水触突然触及到有伤痛的所带来的刺激让老艺人的表情似乎有些微微抽搐,不过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周围温度稍暖和一些的同时汁液也逐渐摸匀,老艺人的脸上渐渐恢复平静。看到老艺人表情舒缓白乐天也舒了口气开始更放心的涂抹。

完成涂抹的白乐天并没有将用过的融水草随意丢在一旁,从背包中取出些许类似烟草的细丝,把干草细丝与融水草再次糅合后一同扔进火堆,随即伴随着一股青草幽香从火堆中冒出丝丝青烟。

“这是干什么?”

“融水草和这个东西燃烧的时候飘出来的气味有镇定安神的作用,就算老先生现在还在昏迷,闻到这种气味应该也能让精神放松不少,对恢复有一定的辅助效果。”

“……他应该能好对吧?”

白乐天的话似乎让傀儡少女紧绷的精神缓解了些,至少声音不再像开始时那么焦虑。

“正在恢复,至少目前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休息一段时间大概就可以清醒过来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伤到筋骨,如果真的有伤到筋骨那就只能回镇上找医生才行了。”

看了眼仍在昏迷中的老艺人,白乐天小心翼翼的从他旁边将傀儡少女拿到自己手中。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仔细观察它。越是近距离惊讶在心中激起的涟漪也就越发激烈,难怪路上经过的两座村子里的人会对它如此念念难忘,这哪里像是木头制作的没有生命的傀儡。

“真的会好起来对吗,他一定会好起来对吧?”

对于白乐天如此观察自己傀儡少女并不在意,她此时的心思已经全部在了老艺人身上。

“稍微等下看吧,恢复需要时间。”

“……一定会好起来。”

少女最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着老艺人说,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无意打断她的情绪,白乐天暂时放下傀儡少女,静静的注视着燃烧的火堆。

“你们是不是又遇到那群混混了?”

“我不知道。当我从包里掉出来能看清周围的时候已经是在这里,他一直把我压在身下,直到你过来……”

尽管少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同,但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不甘,似乎是对自己无能为力而感到自责。无法向她说些什么,白乐天只能坐在那里等待她可以稍微好一些。

“可以告诉我你是谁,或者说你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的吗?”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我?”

被少女反问让白乐天一时摸不着头脑,而傀儡少女看到白乐天的模样反倒更加诧异。

“你不是方士吗?我听说人类里面只有方士才能察觉到我们这些的存在才对啊。”

“嗯——这真的是误解啊,在其他人眼里大概是这样的,不过事实上不是方士的人也可以看到的,我就是这样的。”

“你不是方士?”

“嗯,确实我从小就能看到大多数人看不到的东西,但那时候也只是被当做了异类。如果说那时候有任何机会可以遇到方士,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成为方士。总之严格来说,我现在只是一个可以看到另个世界的一般人类。”

“这样啊。”

“怎么?听上去你好像很失望啊。”

“不是。事实上我也想知道自己是什么。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就有了意识。只知道从自己有意识起就在陪着他在外面表演、流浪。有时候可以住在温暖的地方,有时也会因为找不到住处而在野外过日。他看不到我,我真的试过很多次,不管怎么叫喊他就是听不到,但我能感受到是他赋予了我存在的能量。”

在获知白乐天不是方士后,少女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放心了,却又感觉她有些失落。不过与先前不同,在提到老艺人的时候她的声音中少了伤心,多了一丝柔和与温暖。

“那能告诉我你最开始有了意识的事情吗?当然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不愿意讲也没关系。”

“我还不清楚你们口中的时间怎么分,只是这样飘雪的寒冷季节我已经经历了37个。而且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也是在一个下雪天。那天应该很冷,晚上在一栋和这个差不多的破房子里,他抱着我在火堆旁和一同避雪的人有说有笑的说着话。”

说到这里,傀儡少女稍微停顿了片刻。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白乐天愿意相信她正看了眼依然昏迷的老艺人。

“最开始对周围一切都觉得新鲜,总想和他说话,可是他看不到我的动作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当然,现在也已经不会去过多在意这些,对我来说只要还能陪在他旁边就行,我觉得这就是我会醒来的意义。不过呀,那时候可是生气的不得了,总觉得他是故意不理我。”

少女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可爱。与那些口耳相传中的另个世界的家伙相差甚远。

“大概你比老先生的家人还要了解现在的他吧。”

“或许是的,只是他已经没有家了……”

“……”

意识到自己又提到了不该问下去的事,白乐天闭上了嘴。事实上少女也没打算说下去,两人又一次暂时的沉默下来,耳边只剩燃烧的木板噼啪作响。

“老先生真的很喜欢你,他每次看你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女儿一样。”

“那时当然,不过我更希望他能有几个人类朋友。总是一个人,明明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话可以活的更轻松一些吧,可他就算是和其他人聊到很好,但最后依旧只是自己一个人。如果他可以听到,我真想在他耳边大声叫他去找一两个朋友。”

听着傀儡少女的叹气声,白乐天一面用手中的木棍拨弄着火堆中的木头,一面轻笑着摇摇头。

“和人在一起也未必就会有多轻松,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有的时候反而才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还不如一个人的时候更为安心和轻松。”

“是这样吗?跟他走了那么多地方,总觉得大多数的人都是几个人甚至更多人在一起时才显得开心。”

“也有表面功夫吧,人会不由自己的因为某些事而去做出迎合他人的表现,这倒不是什么好与坏就能决定的事。先不说这些,你呢,不觉得无聊或是遗憾吗?明明自己可以知道老先生在说什么做什么,但他完全不知道你在看着他,你在与他说着话。”

放下手中的木棍,白乐天轻轻拍了拍手将傀儡少女重新放到老艺人旁边,自己则蹲下身再一次确认起老艺人此时的状况。

“怎么可能不无聊。就算我在这里大喊大叫他也听不见,就算我现在想要轻轻摸摸他的头也做不到,就算我生他气想要抱怨他都不知道。我也想尝尝他吃过的东西,喝一口他喜欢但又不敢总喝的东西。不过那种事情我也知道是做不到的,在这个世界里又有多少人类和你一样呢。和你说话前我还从来没和人类对话过。”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白乐天看向傀儡少女的时候似乎见到了一个双手叉腰,脸颊气鼓鼓的少女正面对着这边。由于面容与傀儡少女太过相像让白乐天忍不住暂时闭上眼睛稍等片刻后重新看过去,只是这次傀儡少女那里没有丝毫变化。

再次确认过老艺人的状况,白乐天起身望向远处的道路,附近依旧鲜有人经过。更糟糕的是天气从不久前就开始变的阴沉,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

“唉——怕是又要下雪了。”

轻轻叹了口气,白乐天坐回到火堆旁。从背包中取出并不怎么好吃的干粮,看着不停跳跃的火苗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回过头看了眼依旧躺在那里的老艺人和傀儡少女,白乐天稍微挪过去了点。

“老先生的身体在这之前应该就已经不太好了吧?”

“嗯,很久之前他的身体就有些不太舒服,特别是进入这个冬天,他的身体突然变得糟糕起来,经常会看到他因为身体疼而冒汗。可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要多注意点,如果他能听到我说话,一定会被我唠叨烦。”

少女的声音听上去是在抒发自己对老艺人的不满,但在白乐天看来,那哪里是什么不满,根本就是充满温度的关心。

“老先生肯定也知道自己的状况。”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等他醒来的时候,你就代替我让他好好休息,至少在这个冬天结束前不要再像以前那样。”

“要我来吗?”

被傀儡少女突然点名,让白乐天有些不自然的抬起头。看着老艺人和被自己放在他旁边的傀儡少女,总觉得那些话怎么都不是自己可以说出口的,但傀儡少女的态度似乎比预想的还要坚决。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又听不到我说话,还是说你有办法让他听到我说话。”

“呃——我知道了,等他醒来我会试试和他说着看的。”

“你就不能说尝试让他看到我吗?”

“啊——算了,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抱怨傀儡少女的同时,白乐天咬下手中最后一口干粮,无奈的要起头。其实自己有想到可以让她显身的方法,只不过如果那个方式真的可行对傀儡少女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移到火堆的另一边重新坐了下来,残破木墙外面本应是白天却已经阴暗的让人怀疑时间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跑了很久。温暖的火堆照在身上没多长时间一股倦意便席卷上身,白乐天用手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能清醒点,然而就像曾经无数次犯困的时候,不知不觉间眼皮变得越来越重,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轻。

“这是什么地方?”

白乐天注意到四周时自己正站在一个从没到过的地方,看上去是某个邀请了戏班的大户人家里。暂时不去理会坐在舒适椅子上的众人,白乐天的视线完全被那个刚刚上台的年轻人吸引。当注意到他手中的傀儡少女,白乐天才意识到年轻人正是老艺人。

年轻的老艺人在舞台上自信的表演起来,不知为何他所吟唱的曲子陌生却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他手中傀儡少女轻盈起舞,华服飘动引得台下纷纷叫好。随着台下反应越是热烈,傀儡少女的表现也越发动人,仔细看甚至能让人觉得少女正对着每个人微笑。

回头看着坐在旁边的人,自己明明站在他们附近可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试着伸出手去触碰谁,结果伸出去的手什么也没能握住,自己就是是不存在这里一般。

“又是梦吗。”

随着老艺人表演结束,台下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老艺人鞠躬向说有人表达感谢后带着傀儡少女走向后台。看着两人的背影,白乐天急忙从后面跟了上去。

走下舞台的老艺人和印象中的一样带着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的笑细心的将傀儡少女从头打理一番。

“辛苦了,萤。”

老艺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傀儡少女“活着”,可是他清瘦的手轻柔的抚过少女的头发就像是在为真人梳理一般。而正被他梳理头发的傀儡少女不在是自己见到的那种永不会变的模样,此时的她正温柔的笑着。

“你也是,辛苦了。”

少女温柔的声音传到白乐天耳中,只可惜她最希望能听到这句话的老艺人并没能听到,不过对此她早已经习惯,只是扬起嘴角静静等着他为自己打理好一切。

在老艺人为傀儡少女梳妆完毕,开始收拾自己行李时一位身形略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笑着拍了拍老艺人的肩膀,随后将握在右手的钱袋递给过去。

“小兄弟你的表演果然是精彩,我家父亲很是喜欢。”

“您过奖,老人家能喜欢我的表演那是我的荣幸。”

年轻的老艺人客气的收下男人递过来的钱。男人看了眼旁边已经收拾好的行李再次看向尚还青年的老艺人。

“小兄弟不打算再留几日吗?以你的技艺若是想在我们这镇上立足想必一定会很容易。”

“不了,我这人天生不安分总想往外跑。”

“这样啊,那如果小兄弟你什么时候再经过我们这里还请到时候一定过来看看,你的表演着看这么几天实在不过瘾啊。”

“一定,如果还有机会回来,我一定过来。”

等男人离开后,年轻的老艺人与回到后台的其他人打过招呼这才将自己行李带上离开了后台,走出大宅的他没有找住的地方或是直接离开,反倒带着傀儡少女走进一家略显脏乱的酒馆,在最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

喧闹的店里面,年轻的老艺人喝着廉价的酒,津津有味的吃着一盘炒花生,偶尔从另一碟没有几片肉的卤煮中夹出一块放入口中嘴角就扬起心满意足的笑。被暂时放在一旁的傀儡少女看着如此的老艺人同样跟着笑着,时不时还会好奇的望向老艺人的酒杯,看上去她是真的很想尝一下。

“明天又要去下个地方了,要是还能碰上有人办寿宴就好了,最好也是连办两三天的那种。”

“哪有这么多好事。”

老艺人拿起旁边的傀儡少自顾自乐呵呵的说着话,而被他轻握在手中的傀儡少女尽管知道老艺人听不到她说的话,但她还是带着笑愉快的回复着就好像这种做能让老艺人看上去不在孤单。

“要是还有不错的收入就能给你再做一身新衣服了。还要再换个发饰才行。”

“你也该给自己买点东西了啦。再穿的这么邋遢以后别人看见你都不敢请你去表演了。”

“哎——明明这里也不错,但每次都会期待下个地方,人还真是奇怪。”

“不是你奇怪吗?”

老艺人重新端起酒杯将才倒进去的酒一饮而尽。自始自终坐在角落的他都在开心的和傀儡少女说着无法成立的对话。不过与少女的对话中他的眼神始终是在笑着,那种笑是与老艺人相遇以来近乎没见到过的。

喝尽壶中最后一滴酒,老艺人将一直没舍得吃的最两片肉放入口中,反复咀嚼数次后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带着傀儡少女背起还算新的行囊走出了酒馆,此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在略显昏暗的路上走了不知多久总算到了旅店。

一路上老艺人因为酒劲好几次差点摔倒,而每一次他出现踉跄的时候傀儡少女都会发出惊叫,或是抱怨。

老艺人住的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就再也没有什么。将行囊放到桌上,老艺人倒头便躺在了床上。被他顺手带到床头的傀儡少女双手叉着腰不满的看着他。

“真是的,差不多也该接受教训了,每次都能把自己喝成这样,那个酒真的有那么好喝吗?也不看看自己的状况。明明把钱用到其他地方不是更好?平时总省着,稍微给自己多花一点也没事嘛。”

回答生气少女抱怨的只有充满节奏的呼噜声。少女抿着嘴不开心写满了脸上,只是很快生气和不满又从脸上褪去。少女温柔的看着老艺人抬起手臂似乎是想要像老艺人平时对自己那样摸摸他的头,只是无法脱离傀儡身体的少女伸出的手臂根本够不到老艺人的头,尽管她用力向前伸了好几次,但都没有任何效果。

不如意的发展让少女看上去又有些不开心,再一次赌气一样的努力向前伸出手,并且这次为了能让自己更靠前少女还将自己的身体也尽最大可能的往前靠,只可惜不管怎么做那具傀儡身体始终没能移动一分一毫。垂下头放弃的少女重新看着躺在自己前面的老艺人有些落寞的放下手臂。

“没办法碰到你呢,记得下次把我放的更近一点吧,这样我也能用手轻轻摸摸你的头发,那样真的很舒服的。”

原本趴在床上的老艺人此时突然翻了个身,侧面面对傀儡少女的他轻轻发出一声嗯,就在白乐天以为是老艺人听到少女声音的时候一阵呼噜声重新响起。不止白乐天,就连傀儡少女刚才也明显是吓了一跳。不过在听到老艺人的鼾声后少女笑了出来。

“你还真是过分的家伙,明明平时我怎么说话你都听不到,现在睡着了反倒是知道要理我了,还回答的这么符合心意,平时要真能这样该多好。”

看着老艺人的睡脸,傀儡少女蹲下身嘿嘿笑着起来。抬起手臂,由于转身的关系两人间的距离不经意间得到拉近,少女尽力先前伸去手臂,这次伸出去的手指成功戳到了老艺人的脸颊。轻轻的一戳让老艺人稍微动了动头。

“这已经是你们口中的多少年了?我觉得应该很长很长了吧,毕竟那是你看起来更小,头发也感觉更多,这一转眼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呼噜声再次代替年轻的老艺人做了回答,傀儡少女撅着嘴又一次轻轻戳了他的脸颊。

“你说你明明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声音怎么就能让我‘醒来’呢。我知道那个人一定是你,不接受任何反驳哦。”

少女笑着对根本不可能听到的老艺人说着话,虽说这是梦,但白乐天还是让自己站到尽可能远的地方。这些话本就不该让自己听到,即使它或许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但这也是少女和老艺人的秘密,或者说是少女一个人的秘密。

白乐天一直往后退,原本不大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走不到边。随着自己的后退周围气温已经开始降低,白乐天抓紧了自己的衣领,这个时候先前在老艺人旁边的傀儡少女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本应看不见自己的她不停摇晃手臂,耳边不停传来她的声音。

“喂,快醒醒。喂,快点起来。”

在少女急促的叫喊声中白乐天猛然睁开自己的眼睛。自己还在那栋破旧木屋,傀儡少女仍在老艺人旁边,周围变得比先前更暗就如已经步入深夜。

“你不要急吧,对了,火要熄灭了。”

“嗯——遭了、糟了,这时候要是灭了就麻烦了。”

急忙爬起身,果然先前燃烧的火堆只剩下些许火星。趁着火星还在白乐天赶忙蹲下身,想办法添加木屑的同时不停往里吹气,一番努力总算是让火堆重新点燃。

多亏了很快燃起来的火堆让周围再次暖和起来,看着重新旺盛起来的火苗,白乐天舒了口气安心坐回旁边,回过头望了眼外面黑下来的天,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想小憩一下结果自己却睡了这么久。

再次看向睡在附近的老艺人,好在傀儡少女的及时提醒火灭掉的时间应该不算不长,看上去没对他造成太多影响。放轻脚步走过去白乐天将傀儡少女拿到自己面前。

“怎么了?”

“嗯……没什么。”

拿到面前的傀儡少女不管自己怎么看都没能看到梦中那般活灵活现的模样。

“你叫萤?”

试探的说出梦中听到的那个名字,没想到傀儡少女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立刻做出了反应。

“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尽管没办法从她脸上看到神情的变化,但说话的声音已经让白乐天知道她有多么惊讶。

“刚刚做了个梦,在梦里遇到了你和老先生,他有用这个名字称呼你。”

“嗯,他确实是这么叫我的。听他说啊之所以想到这个名字全是因为我被做好的那天他正巧看到窗外有很多萤火虫,是不是觉得很随意,只是看到萤火虫就想到这个名字。”

傀儡少女的声音就如那梦中听到的那样带着暖心的笑,因此她虽然在抱怨老艺人起名随意,但从白乐天这里完全感受不到她有任何的不满。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那也不是,不过你听我说啊,他总是这样,有时候随和的让人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有时候又固执的让人生气。明明是个老好人,却还不愿意承认。你说他的态度要是能更好一点该多好。”

听了傀儡少女的话,白乐天转过头看着躺在身后的老艺人。安静睡在那里的他让人莫名的想要同意那句老好人的评价。

“能告诉我你梦到了什么吗?我想听听。”

“并没什么特别的吧,只是梦到你们在某个镇上表演,之后老先生在喝酒你在抱怨罢了。”

“表演吗?”

“嗯,好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寿宴,表演完老先生拿到钱看上去挺高兴的,去了一家看上去挺嘈杂破旧的小店喝了点酒。第二天你们好像还要赶去下一个地方。”

“嗯——我们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止一两次了,没有更具体的内容吗?”

虽然不是很想说出她在旅店内和老艺人说的话,但听着少女的声音,稍微犹豫片刻白乐天还是有所选择的说了一些。

听到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傀儡少女虽然低声发出有些害羞的声音不过还是说出来自己猜测中的时间。

“那时的他还挺年轻的对吧。我还记得在那之前我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赚到那么多钱。刚到镇上的时候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想着能赚些饭钱就好,没想到会遇上寿宴,而且还是3天时间。那时万幸的是表演刚好得到那家人那么喜欢。至于结果就和你说的差不多,找到住的地方后直接昏睡在床上。”

“老先生现在喝酒克制应该也跟先前那些习惯有关吧。”

“多少是有点关系吧。以前我都不知道瞪了他多久,可他那个榆木脑袋就是感受不到。要不是因为后来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他说不定还不知道改。后来呢?还有梦到什么吗?”

“后面也就没什么了,本来还会在继续做梦下去,不过被你叫醒了。”

“是吗?也无所谓了,都已经是些过去的事情,对他来说那些事情很多都想要忘记……说不定他已经都忘了,毕竟就他现在经常丢三落四的记性想记住那些应该也挺难。”

听着少女说着那些可爱的不满,白乐天总算没有将梦中傀儡少女所做、所说全部说出。并不是因为自己想要隐瞒什么,只是单纯觉得那些是属于少女独有的记忆,尽管不是自愿,但自己总归是窥探了她的记忆,既然如此那不妨就让它在自己这里打住比较好。

“对了,先前说过老先生身体状况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衰弱,是在我梦里那个时间之前?”

“不是,记得是在那之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那时候并不算严重,但一直没有好起来,他自己也不在意。可是后来特别是他说自己老了之后他的状况比同龄人看上去更糟。”

“你能看出来?”

“我能感受的到,因为我可是他做出来的。”

少女的声音略带自豪,对她来说这也是她与老艺人连接在一起的某种证明吧。

“那你需要休息吗?”

“嗯,也会睡觉,每天等他睡着后我就会去休息。有时候也会做梦,说不定是潜入他的梦里。”

听着傀儡少女的讲述,白乐天来到火堆旁就,又一次往里面添加木头。事实上从梦中醒来就有一种想法不停在脑中徘徊。

打开自己背包,白乐天从里面拿出一本用皮革做封皮的本子。将系在外面的绳子解开,已经散成一页页的纸从里面掉落,用手托住下方,重新将往下掉落的纸放回,在火光的照射下一张张翻看起上面的内容。

随着一页页内容的翻过,关于自己印象中眷灵的内容跃然纸上。纸上有关眷灵的成因自己记载下的就有不下三种,而其中之一便是某些机缘巧合下自然之物制作而成的物品在与人长时间亲密相伴下吸收了大量人的情绪和意识逐渐开始形成。

仔细看完全自己摘录下的这页纸,白乐天抬起头看着傀儡少女随即摇着头将本子收好重新放回背包。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越仔细的看越觉得老先生在制作你的过程中花费的心血定是超乎想象的。”

“再怎么说我是他得意之作,在我之后他就再也没做过任何傀儡。即便有人掏钱拜托他制作新的他也没有接受。虽说这样我是挺开心的,不过在这之前我倒是希望他能答应对方,毕竟那样他也不用这么拼命的奔波。”

“老先生或许是认为你已经无法再超越了吧。”

“谁知道呢。”

少女的声音微微上扬。白乐天相信她或多或少都会知道一些,也相信那些话她不会说出来。

老艺人花费心血制作了她,而在之后悠长的旅途中一点点的情绪、思念和意识汇聚在她身上。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他又为这具傀儡“制作”出了生命。这一切都符合纸上的记录,只是白乐天还有些犹豫,毕竟还有一些特殊内容,这些特殊内容如果也符合,自己怕是要陷入纠结。

如果只需要将这一切记录下来,写入自己的书中想必会得到不少人的喜欢,只是对大部分人来说这也只是一个故事。当真的身处其中自己也很难做出判断。

“能把我放回他身旁吗,我想休息一会?”

“嗯。”

听到傀儡少女的话,白乐天拍了拍添加柴火后遗留在手上的木屑,拿起被自己放在旁边的她走到老艺人身边。弯下腰正准备将她放在老人手边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转而将少女放在了老艺人的头边,这个距离如果她真能伸出手的话应该刚好能够摸到老艺人的头发。

“放在这里了,如果老先生有什么情况的叫我一声就行,我先去热点晚上吃的东西。”

确认过老艺人和傀儡少女的位置,白乐天放轻脚步退回到火堆旁边。为了给傀儡少女一点空间,将从包中取出的干粮放下后,又一次站起身。

“我到外面看下周围情况,要是还没机会回镇上就只能做好晚上在这过夜的准备了。”

离火堆稍微远了点周围寒冷的空气便开始肆无忌惮向全身袭来。天色与先前没有任何变化,昏暗之下白乐天其实很难看清周围是否有马车或是路人经过,只是这样的天气不用多想也能想到结果。

轻轻叹了口气,白乐天在外侧勉强还能感受到些许火堆温度的木墙边背对里面坐了下来,原本想着能不用听到少女的心声,但里面的声音还是传到了这里。

“没想到会是这样再摸到你的头发,是不是和你摸我头发时一样舒服呢,看你的表情应该是吧?”

少女轻轻笑了出来,不过轻柔如纱的笑声很快便消失。

“头发是不是比之前更软了点,怎么能白的这么快呢?明明我的头发还是黑色的。这个是黑色对吧。差不多就可以醒来咯,虽说总想让你好好休息一天,不过后面还有很多路要走,不快点睁开眼睛可不行。”

少女的声音暂时停了下来,白乐天正打算站起身走回去,只是刚起身又听到温柔的少女声。

“我遇到能和我说话的人了,这次不是和我一样的存在哦,是真正的人类。真的很奇妙,明明不是方士他却能看到我、听到我。说真的,第一次和人类对话真的挺有趣的,难怪你以前那么喜欢和人说话。要是你也能看到我该多好,不过要真是这样,你大概会希望自己能清净一会吧。”

少女的声音充满了温柔与愉快的情绪。虽然很想再给她点时间,不过临近晚上的寒冷天气还是让白乐天不得不选择尽快回到温暖的火堆旁取暖。转身敲响数次墙壁在确认少女没有在说话后白乐天这才走了回去。

“老先生情况还好吗?”

“嗯,睡得很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已经很久没看到他安心睡成这样了。”

“那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这还能煮点粥,等他醒来应该会觉得饿。”

“抱歉啦,让你这么照顾他,之后他一定会努力偿还的,只是还请劝他不要太拼命了。”

满含歉意的少女尽管也很感谢白乐天,但仍然在担心老艺人的性格会让他太急于做事而不顾身体。

“我会劝老先生的,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他不要有任何负担。”

“谢谢。”

向着傀儡少女微微点点头,白乐天开始检查起自己放在火堆旁的食物,并且为了能让老艺人不至于醒来没有吃的而进行准备。

“对了,关于你的身份我有想到一种可能,以目前有的情况来看你可能是一位眷灵。”

“眷灵?”

“嗯,一种通过长期吸收了他人的思念、意识而生成的算是另类的妖或者说是灵。按照你的情况看,那位让你生成的人最有可能的也就是老先生了。”

“这样啊,那肯定就是他不会错的,毕竟从我‘醒来’就一直在他身边,而且还是他亲手将我做出来的。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我是个眷灵感觉这样也挺不错。听到了吗?我是因为你才存在的哦。”

少女开心的向身旁仍然昏迷的老艺人说着自己或许是眷灵的事,听着她的声音白乐天没有转过头,周围只剩下火堆噼啪作响的声音。

将手上的食物简单处理之后抬头看向外面,白乐天并没有把嘴里的话说完,关于眷灵或许真的没有名字给人的感觉那么美好,不管是对老艺人还是对傀儡少女。

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还是飘下了雪,而不久前天空中还仅存的最后一点光亮也走完了它的路,迎来了真正的黑夜。一边担心这深夜的天气,另一边白乐天也在不时看向那边的老艺人和在他身边的傀儡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