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击两分钟后,被遗忘之城以南的荒漠区

荒漠在黯红的夕阳笼罩下犹如盖上了一条透视的红毯,世界被暗红浸染,天边漂移的沙雾变成了浑浊的红色沙流,横亘天际。仿佛环境大变迁,先前是干燥寒冷的黄沙世界,此刻在光照变化下成了昏暗炼狱般的场景,所有事物都有它反射红光的一面和躲在另一侧的阴暗的一面,光与暗的鲜明对比使得事物有了立体的轮廓。当这些细节大规模融入到场景中,世界就改变了。

这种视觉“变迁”在The Fall的超级虚拟引擎驱动下时有发生,有人说:The Fall是科幻视觉游戏,而不是粗俗的打架游戏。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纱希姐姐玩这个游戏也有这部分原因。

此刻纱希正埋伏在红色沙漠的一座沙丘中,在沙丘的中部位置,她把这座沙丘当作一个沙漠迷彩的堡垒,把自己藏在堡垒中,只露出狙击枪的长爆枪口和狙击瞄准镜在外。要做到纱希这样把沙丘当成堡垒需要下点功夫,通常情况下沙子会受重力影响掩埋插入其中的一切,这样即使露出枪口和镜头也无法瞄准射击,沙子会掩住你的眼睛并使你无法呼吸。但有了反重力屏障制造的小型穹顶后就不一样了。

纱希有节奏地呼吸着沙漠阴冷的空气,每吸一口就调整一次状态,焦点也在此时朦胧清晰的变换。这么做是为了能够间歇性地集中精神在高达十几米的巨大沙尘雾中捕捉影子。

她在等待目标。

很快一个小黑影进入了她的视野,她迅速调节狙击镜对准它。那黑影如同鬼魅般迅捷,在沙雾中上蹿下跳,留下“连字符”的残影。那是纱希事先释放的小动物,人们称这种小巧灵敏的机械为Rabbit——作为先进的诱饵机械,它具有声呐、巨震、各频段电磁波等释放功能。现在它正用巨震引诱着敌人。

很快又一个黑影出现了,显然是被Rabbit诱导出来的。这个黑影无比巨大,在这个遥远的距离,即使不用狙击镜,用肉眼也能捕捉到。

纱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个体型和普通Ⅲ型相去甚远,很可能不是普通Ⅲ型,而是特异型Ⅲ型甚至Ⅳ型。纱希立刻知道自己错估对手了,但她要做的事情不会改变。她要把这枚强功率电磁麻痹针弹射入机械沙虫的大脑。

调节狙击镜,加入环境参数,修正轨迹,当这些都完成后,留在纱希眼里的就只剩下纯粹的杀意!仿佛世界消失了,漫天漫地的黄沙和寒冷的空气不复存在,纱希的所有意念都聚集在扳机和瞄准镜上。狙击只是一刹那,在敌人恰恰静止的那个最佳时机。

在几个呼吸间,Rabbit又以那魔鬼般的身法引诱着机械沙虫靠近了那道沙雾的屏障,巨型黑影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纱希看到,那是一个直立的机械沙虫,至少有一部分是挺立的,非常高耸,这个距离看不出具体的高度,但估算一下可能有五层楼左右高。这让纱希足以确信,这个高耸的巨大机械沙虫是特异型Ⅲ型危等机械生命体!

“特异Ⅲ,这边拖延,那边恢复后请求立刻支援。”纱希用通信频道向小队汇报。

“收到。”这是姐姐的回复。

“特异Ⅲ,你确定是特异Ⅲ?!那可是1%几率的超稀罕物啊!这怎么……”

“确定,是特异Ⅲ。”纱希说完就关闭了通信,继续狙击。

此时,在狙击镜放大的视野中,高耸的机械沙虫已经贴近巨大沙雾团的边缘。但就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一般,机械沙虫竟然停止了追击Rabbit。它静止在沙雾团的那端,离那道稀薄的沙雾屏障仅有几米之隔。

纱希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来自敌人的睿智给自己带来的寒冷,不过也多亏了这分寒意,使她意识到另一件可怕的事情——那个巨大仿佛空间稳固化的沙雾覆盖区域是它制造的!就像猎人事先在捕猎范围外布置的电圈,这一圈就是它的狩猎领域,除非把猎物清光,不然领域不会破除,它也不会离开那里!

它是个永远隐藏在沙雾中的天生的猎手!

当那股寒意消散之后,纱希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沸腾,意识像烧开的水一样蒸发,飘向黄沙的天空,越过人民星际空间站,在广袤星河的太空中悬浮——从那个始终隐藏在沙雾之中的巨大机械沙虫的行为中,纱希仿佛看到了一个无垢深邃的空间,一个智慧的空间。但那空间就像黑洞,视界(黑洞的边界被称为视界)外的人类不可能窥探到视界内的任何东西。看不透,但能感觉到蕴含在其中的无限可能性,究极的可能性。

纱希松开抵在扳机上的手指,离开了狙击镜,就像放开隐隐约约要抓住的什么,在星河像画卷般铺展开来的宇宙中,她向下坠去,坠去,越过人民星际空间站,突破大气层,坠向无边无际的沙漠,过程中天梯始终伴随着她,直到她无声地坠入柔软的沙地中,飞扬的沙尘才将那道贯穿天际的擎天柱隐去。

她回到了原点,头顶是弧形的屏障,面前架着狙击枪,但她已经没有破坏的冲动,没有在这个世界中扮演十六岁黑色犀利的少女拓荒者的感觉,她又重新变回现实中那个无力的十一岁小女孩。

此时,在她的眼里,在她透过虚拟头盔,五感捕获的庞大信息中,The Fall世界已经失去其“真实性”,不!是越过了真实的那条界限,变得暧昧,变得深邃而无法解读。

从这以后,纱希眼中的The Fall世界蒙上了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