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雾中亮起炮击的光芒,辅助系统发出急促的警报蜂鸣。纱希感觉自己身下的沙子在流动,无数沙子发出超强的沙沙声,它们渐渐形成一个流沙的漩涡,像一个深渊突然张开的大口,把纱希吞了进去。

黑暗中,纱希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她灵敏地竖起耳朵,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清晰,周围的环境亦随着声音的明亮而有了模糊的轮廓,随后也一直是模糊的,一个模糊的湛蓝平静的湖面上。

纱希看到不远处的湖面上有一把椅子。

在这里,她遇见了“她”。

椅子的上空有一轮银亮的弯月,发出来的光亮能在湖面上映出微弱的人影。“她”的头发就像那轮银月,自主散发着淡淡的银光,披散下来彷如银色的瀑布。由于是背对着的,纱希并不能看到“她”的脸和其他的身体细节,但只是这头瀑布般的银发就深深地打动了她。

“她”或许是她见过的最令人心动的女人,也或许是环境的缘故,使“她”看起来像居住在月亮上的仙女。

纱希正想说话,但“她”先开口了,声音如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流,清澈悦耳:“我不记得这是第几次了,不过,这并不重要。”“她”缓缓地站起来,流畅的银发如水般流动,形成了“真实”的银色瀑布。

当“她”转身面对她时,纱希感觉自己被一道闪电霹中,一刻也不能从“她”的面部挪开。她觉得自己撞见了自己的幽灵!不是现实里那个十一岁的她,而是未来的她,是五年还是六年后她不知道,但肯定是未来的她没错——那就是她想象中自己长大的模样……即将成为大人的她会留下一头长发,像每个长大的女孩那样开始注重梳妆打扮,“你的头发留长了,一定不会比别人差”张浩是这么说的,所以她会在那个年纪留下长发。虽然不可能像“她”那样银色的,那么的流畅,但一定不会太差。至于脸型和身材应该也会随发育自然成熟一些,对,正好就像“她”那样。

想象与印象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她”就是她,来自未来的她。

“你是我吗?”

“不完全正确,但...是吧。”“她”点点头。

“她”的话使纱希陷入了沉思。不完全是我吗?但...又是我,什么意思啊。

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她”补充道:“我是上千个你的映象。”说着“她”迈着与那美丽外表不相称的坚毅步伐向纱希走来,看起来像穿着华丽的女武神目空一切地漫步在战场上,散发着碾压一切的锋锐气场。“她”所走过的地方,月光和空气都给“她”让步。

一个女战士!强大无比的女战士!

纱希被无形强大的气场镇住,浑身战栗,寒毛倒竖,但她对此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她”无与伦比的强大魅力之中——这真的是她憧憬的、梦想想要成为的那个人。其实在The Fall中她也一直在尝试成为这样一个角色,塑造的角色外形也是这样的,黑色而犀利,但她一直觉得自己离这个角色还差得很远。没想到梦想竟然以未来的“她”的形式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轻柔地触碰纱希的脸颊,像是捧起一个宝贵而璀璨的珍珠,纱希连她的靠近都没有察觉,“我会忘记,你也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因为我是系统的漏洞,这么做对系统不公平。但你必须记起这一句话。

“——重要的是:察觉。

“——重要的是:察觉。

“——重要的是:察觉。”

“她”重重地重复了三遍。

纱希感觉这句话像受到一股超然力量的作用,在这个模糊的湛蓝平静的湖面上荡漾开来,在空间中无数次的回荡,形成一个超多重频率叠加起来的超然声响。

纱希的耳朵嗡嗡作响,但唯独这句话像深刻灼热的烙印刻印在意识的汪洋上,直贯深层,在无尽深的漆黑海床上留下燃烧般的字迹。

——重要的是:察觉

恍惚间,纱希又回到了先前的沙丘上,那个流沙形成的深渊好像根本不存在,辅助系统发出的警报蜂鸣依然萦绕在耳际,沙雾中那道炮击的光芒正逐渐增强。时间没有流逝,还是她跌落深渊前的那一刻。

她忘记了里面的事情,但有一句话隐隐约约还在她的意识深处回荡。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她一直热爱的The Fall世界,和跌入深渊前一样,The Fall蒙上了一层星空一般的面纱,到处是不可捉摸的黑暗与神秘,群星点缀在其间,那是隐藏在面纱背后的无限可能性,它们爆发的光芒经历不可想象的时间,跨过那段极其遥远的距离,最终越过那层薄纱映入窥探者的眼睛。

纱希从沙地上站起,面对着蒙上面纱的庞大世界,那句隐隐约约回荡的话语像是有一种鼓舞人心的魔力,让她不再对这个世界感到苍白无力。尽管她还是感觉自己很渺小,但她已经找回扮演这个黑色犀利角色时的感觉。

她一手抓住制造反重力屏障的铁球,助跑着将它全力扔了出去,原本停滞在屏障上方的沙子因此倾泻下来,盖住了堡垒的洞口。与此同时,一道阴郁的蓝光横穿沙漠,轰击在纱希扔出的那个反重力投射铁球上,引起一阵剧烈的光子晃动现象——轰击区域没有爆炸也没有轰鸣,只有散发出的无数淡蓝的光粒剧烈摇晃着隐没在黯红的沙漠上空,像一个烟花炸出的无数幽蓝的鬼火,不安地跃动着,消失在人间。

纱希用脑内芯片向空间袋发出指令:取出,特殊标记物件,星一号(☆1)。

一个崭新的仿生动力辅助科技装甲出现在纱希的面前,整体呈流线型,脚部呈长长的袋鼠型,尾部安有蛇蝎似的尾巴,双臂是坚韧的螳臂,头部武装是“鹰眼”的全覆盖设计,其余部位用大小不等的块状板甲紧密地拼接覆盖。透过板甲的间隙可窥探到里层的黑色,像一层厚实的棉布,那是缓冲材料,能承受最大5个G的超重,武装和板甲全在这层“布”上。

在如血的残阳照耀下,整个流线型的装甲表面仿佛泛上了一层阴暗的火光,给人以一种在寂静的黄昏中阴冷燃烧的感觉。看着“白星”,她作为一名热衷拓荒者的灵魂再度燃烧起来。

其实这件武装还在改良阶段(虽然已经通过了“工程师”的审核,并进行了相应的双向编程和数据备份,已经脱离设计阶段而具备使用许可),只是这个阶段几乎看不到头,因为纱希总是觉得有哪里不满意,达不到她所追求的顶峰,不满意所以不拿出来,一度拖延下就雪藏在了空间袋里,只有偶尔灵光一闪时才会取出来搞搞设计。

但即便不够完善,“白星”在纱希所持有的全部武装中依然是最顶尖的存在。

看着它,就是看着“自信”。

纱希用脑内芯片发出指令,启动了“白星”的着装程序。那具仿佛在燃烧中的全覆盖装甲张开成一个人形的容纳仓,纱希跳了进去,装甲关闭时视野陷入黑暗中,但很快“鹰眼”启动,360度的全息影像呈现在纱希面前,那种感觉就跟没穿装甲一样,仿佛自己的全身暴露在沙漠中,就是感受不到寒冷与干燥。

这是“白星”的初战,纱希几乎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兴奋。

辅助系统AI的声音浮现:“神经联动率百分之六十,鹰眼已经启动。”

从“白星”的背部空间包中释放出几个小型浮游机械,那是与辅助AI联动的微型终端,每个都具有单独的微处理能力,这些“微端”飞出去进行广域侦查,或集体对个别目标进行分析判断,毫秒级反应的分析结果汇聚到辅助AI,辅助AI再进行情报筛选后传输到全息影像上。打个比方:当常规视野外的机械生命做出攻击动作时,那么,即使使用者被眼前的物体遮挡而看不见,系统也会将那个做出攻击的目标的实体、距离、攻击参数等用虚影和文字数值显示出来。换句话说,这是一个透视的战况预测系统。这个全方位透视的辅助战斗预测系统就是“鹰眼”。

“鹰眼”所需的处理能力是远大于虚拟头盔的内置芯片的。实际上,虚拟头盔只是个用于接收和传输的简易神经链接装置而已,只具备中级处理能力,所以除了五感以外的信息处理全部由The Fall的客服中转站承包。全世界这么多玩家,这个处理量是异常庞大的,为了能够无延迟处理,The Fall在世界各地设置了多个大型的中转站。可以说运营The Fall的雷克托世界级游戏公司是个非常变态的公司。这也是The Fall在世界排行第一的根本原因——变态级反馈处理。

“白星”的完全启动花费了一些时间,当纱希用“鹰眼”观察沙雾那边时,机械沙虫已从沙雾的边缘消失,再次隐匿进那团不停旋转飞舞的巨大沙尘中。

纱希发现一个特点,那团规模庞大的沙尘似乎是一个整体,它们集体围绕着一个中心轴旋转。纱希令“微端”分散到沙雾团的各边界进行侦查,结果证实了这个发现——这个巨大的沙雾团呈一个整体的圆柱形。作用应该就和人类使用的烟雾弹一样,只不过是替换成了有规律且有稳定形状的巨大沙尘团体。

纱希用脑内芯片令空间背包取出“银月”。一把苍白的巨型剑扭曲着空间显现在纱希“手”中,宽大的剑身几乎能遮挡全副武装的半个身位。这把巨剑设计得比“黑莲”的超合金双刃更加暴力。当剑的“开关”开启,剑的刃上会泛起一层薄薄的银光,看起来很像月亮发出的柔和光芒,但其实这柔和的“月光”是致命的杀器!这把剑模仿了GN的高浓度压缩粒子,切割起来比激光剑还要厉害,切开机械生命的表层就跟切纸片一样轻松,甚至可能感受不到任何阻力。真要挥舞起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这把巨剑的“银光”!

纱希操纵“白星”在沙漠上疾驰起来,袋鼠型双腿以跳代跑,在附着各部位背后的气流推进器作用下,速度呈爆发性增长,很快突破了跳跃的阈值,变成间隔式贴地飞翔。空气发出“啾”的一声鸣响,整部流线型白色机体在同样泛白的气流推进下仿佛化作一颗白色的流星,甩着苍白的长尾刺入巨大的沙尘雾中。就像一发子弹打入水中时的场景,一瞬间打破了表面张力,形成一个深陷的锥形路径。锥形的顶端就是“白星”面前的气流屏障。

“白星”沿着辅助系统捕抓到的痕迹高速追击,但很快痕迹就到了头,纱希控制着“白星”在沙漠上划出一长段距离减速,掠过了那个尽头的标记。回头看时,发现那尽头只剩一个巨大的凹陷沙槽,巨大机械杀虫的身影则消失得无影无踪。辅助系统显示,机械杀虫已从那个凹槽钻入地底,系统已经完全丢失目标,地底探测的手段:无。

据说特异型机械生命都是些老奸巨猾的存在,纱希也是头一回遇到,看来这个说法并没有错——机械沙虫判断形势不对逃走了。一击脱离。

纱希抬头看着因为失去某种力的作用缓缓落下的沙雾团体,像下起了一场沙的暴雨,缓缓叹了口气。她也没想到一个Ⅲ型竟然能让他们陷入这种境地,如果Rabbit的振幅引诱不成功,结果很可能不堪设想。

当沙雾几乎褪去时,赶到纱希面前的张浩首先吃了一惊:“卧槽,你这什么东西!?”

“这不是什么东西,是我的专用机体‘白星’!”纱希令头盔化作无数片状收到脖颈后,露出脸颊骄傲地说道。

“我靠,你是说那种要拿上去通过申请的,通过率超低的那种机体?!”

“嗯!”

“我说纱纱,你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啊?”张浩仍难掩惊讶,双眼瞪圆地打量这部新颖独特的全覆盖装甲。

纱希挠挠鬓角,但发现自己仍套在装甲里,只好露出苦笑:“好几个月吧....具体我也不记得了。”遭到了张浩的白眼。

凛紧随着张浩的身后走过来说:“然后,那东西看到纱纱的这玩意,就逃走了?”

“嗯...大概是。”

这时三人突然收到了远程通讯请求,是同一信号源发出的,标记着同一个ID:莉娅。

“纱纱,你接吧。”凛抱着双臂,向纱希昂了昂首。

纱希点头后接通了通讯,传出来的是个异常清纯可爱的声线:“Hello!Hello~~我是附近的拓荒者:莉娅,各位好啊!”

“啊,你好,请问有什么事?”

“我是来向你们友善地传递一个信息的。”

“什么信息?”

“你们刚刚是不是遇到了特异型的机械生命体?”

“是的。”

“我跟你们说,这不是偶然,以莉莉西亚平原为中心的一带现在已经涌出大量的特异型,目前已经确认的特异型Ⅳ型就有好多好多个,这么多的特异型,这显然是不同寻常的事态!”

“确实不同寻常。”纱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其实她心里不奇怪,现在在她的眼里The Fall会发生任何离奇的事情她都不感觉奇怪,她甚至有预感,这只是The Fall“畸变期”的开始,接下来还会更加脱轨更加离奇。

“所以,我非常特别地建议你们今晚不要前往莉莉西亚平原,可以的话,参加明天的军团行动,对这个区域进行集体的清剿。”

军团?明天吗?纱希想了想,问道:“有具体的行动时间和行动规模吗?”

“具体的请看这个。”对方传送了一则规模作战通知,“里面还有些已经确定的特异型机械生命体的情报。各位想参与的话就联系上面那个人,那么各位,在下告辞!”

通讯关闭,她的那句略带俏皮的“在下告辞”令纱希困惑地歪了歪脖子,张浩为她解释道。

“‘在下’就是那种古人的自称,不过她那种用法应该就只是耍皮,反正没啥意义,你就把它当作‘我’的意思就行了。”

“原来还有这种说法的吗?”

“在过去还是常用到的,比如日语里面的‘吾’也是。”姐姐补充道。

纱希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今晚怎么办,这种情况我们好像也去不了莉莉西亚平原,我还想去找利维坦来着。”

“解散!”张皓潇洒地向天空张开臂膀,立刻遭到了“银月”的突刺,只好冒着冷汗怯怯地放下手臂。

“话是这么说,我们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去了,又没有别的目的,那不如回星际站讨论一下明天的军团行动吧。”凜提出建议,“不过明天我是来不了了,我还要上班,你们不同,你们在船上休假,应该很有空。”

纱希不能和姐姐一起玩还是比较寂寞的,像这样的机会对于她和姐姐来说还是太少了,不过作为一向听话的孩子,姐姐的建议她是不可能拒绝的。况且人民星际空间站内其实也藏着很多的乐趣。

“那好吧,就当作在星际站休闲休闲。”纱希说完就去回收自己的“黑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