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必听说过轻小说这种东西吧。
我讨厌这玩意儿。
作为现实中人发泄压力的工具,大都总是在描写着不着边际的异世界怪谈。到头来对现实根本毫无益处,一个无梦的睡眠反倒还能作为更好的休息。
而轻小说读者们就像是一个个对糖类上瘾的糕点爱好者,每天不厌其烦地摄取着美少女、恋爱喜剧、幼女、胸部、超能力魔法战斗,甚至于史莱姆之类有害无益、只有神经病才能写出的异常成分;随后擅自将它转化成未经提纯的荷尔蒙和多巴胺。在我看来实在只是不敢面对现实的人形工厂罢了。
当然,这也不单是轻小说的罪恶。相比隔壁国家的文化,这个国家本土……不如说全世界都充斥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勿论小说;电影、戏剧、乃至一切一切能被称为艺术创造的东西,都建立于这种妄想之上。
让我换个说法吧。
我讨厌的不只是轻小说。
我讨厌世界上所有的【故事】本身。
吸引人的意识,将他们从各自的生活中剥离出来,还美其名曰另一种生活体验;终究只会让人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我是不会在日常生活中逃出半步的。这是作为平凡男的尊严。当然在为了彰示自己的正常时,我或许也会在公交车上用眼睛吞吐这些缺乏真实度的文字;但归根结底,本人对写作这一无意义的想象行为没有半点兴趣。如果有人胆敢猜测我今后将以写作为生,我会用放掉他自行车轮胎的气这种平凡的方式给予报复。
对自己的想象愤愤不平的同时,我收拾着搬家带来的大量行李。大型纸板箱把客厅堆成了货物集散地。虽然有碍观瞻,但幸好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看到这幅场景。
因为父母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所有的私人用品全都塞了进来,我竟然还能找到去年春天失手摔碎的杯子残片……以及包裹着它们的、烂成了套袖的旧袜子。
他们二位把物流中心当作垃圾转运站了吗?
也对。
我也像垃圾一样被清理出了家门。
之所以变成这副惨状,是因为要提前听二叔一家交待注意事项,我没来得及对行囊进行任何分类处理,就率先抵达了这里。
用行宫或别墅这样的词汇来形容当然不合适,但也的确是只有亲戚在旅游时才会居住的滨海公寓房——而且不附带任何居住者。
作为一百平米室内领土的小国王,我现在即便被垃圾山压死也无人知晓。
为了避免平凡人生中道崩卒,这个家庭的唯一成员自清晨四点起床就开始了清理活动。
家具衣服倒没有多少。
……但书的成分比例也太高了。
毫无惊喜的文库本一箱又一箱。不必奢求用书架摆放整齐,将它们作为建筑材料堆砌成结构稳定的玛雅金字塔还比较现实。丢一根火柴进去的话,文字的篝火能燃烧三天三夜。如果全部捐献出去,足以将一个小学图书馆改成我的名字。
若非这些不是小学生能读的东西,我铁定会那么做。
建立在纸张上的,足以构建几百个平行世界的幻想小说的海洋。
我……当然已经从这种东西中毕业了。胜利了。不会再做什么每周每天都从不同系列中读一卷小说以追求新鲜感的事。不会再在得到小说新卷确定发布的消息时高兴地用脖子从床上蹦起来。更不会每读完一本小说后都上煞有介事地写一篇没人会看到的书籍评论。
对于这一摞摞文字形态的【故事】,我只感到深恶痛绝。
“去死吧,幻想。”
如此咒骂着,将它们根据作者、类型和语言风格的分类摆放到一起。
虽然写书的人与读书的人都无可取之处,但书籍本身是无罪的。虽然是只为刺激人的购买欲望而诞生的精美封面,也是绘画者细心劳作的证明。还有这整齐的装订和排版……
这次就姑且原谅你们。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庆祝自己的余生吧,混蛋小说。
掀开因作者离世而永远不会有下篇的未完成卷,发现了一摞看起来就相当不正规的稿纸。
这什么东西?
乍一看是个包含了美少女、异世界,幼女和史莱姆的标题。
署名处写着我的名字。
什么嘛。只是我当年写的中二小说而已。
……
…………
………………
毁掉吧。
非毁掉不可。
怎么可能保留这些我通向平凡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一本一本又一本,丢进垃圾桶。
它们终于在废弃物填埋堆里腐烂生蛆之时,一个名为梁丘凡的前作者将从世界上彻底消失。
毫无慈悲。
敌人是过去的自己。
林林总总整理成一米见方的纸箱。直接将纸箱丢弃会引起路人的好奇心。但想要焚烧的话,现在又不是清明中元之类可以名正言顺污染环境的节日。
再者。虽然不景气,方夕区姑且也是一个以空气清新为卖点的旅游小镇。公然做出无异于砸人饭碗的事,也不知要被邻居如何看待。
作为环保主义者做出了悲痛的决定。把废稿装进多个黑色塑料袋,分次丢掉,将过去的自己做分尸处理。
犯罪气味莫名浓厚,但我无从选择。
……
为防引起注意,像忍者一样快速无声地下楼。
通常会被交通工具占据的一楼楼道。春日凌晨的阳光尚不明朗。
在这里,我理解到一个事实。
这栋公寓里存在着没有公德心的坏邻居。
……否则我也不会平白无故踏上陷阱。
幸好在脚步即将落地之前,姑且算是锻炼过的反应能力转变了身体重心;否则刚刚踏上崭新人生的我可能已经在搬家的第一天带着垃圾惨死当场。
当然。这个陷阱本身太过张扬,也成为了它失败的一部分原因。
——最后一节台阶底下,放着个花里胡哨的滑板。
究竟是谁做的不得而知。但至少我可以确定那人脑子有问题。
为了挽救其他邻居的生命,本冒险者啪地把滑板踢到一边。
做这个动作的同时,感受到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敌意。
四顾无人。
或许是滑板上那个过于抽象而分不清是不是人类的面孔在蔑视我。
为了报复,我又踹了它一脚。
这是正常人理应存在的小情绪。
妥善地将塑料袋丢进可燃垃圾分类(虽然没有人在乎两者的区别),返回家中,计算好不规律的时间几个往返,终于将危险资源清理完成。
煎蛋在平底锅中滋滋作响。将挂面从翻滚的沸水中捞出。稍微撒上盐和酱油,简便的早餐就此完成。
不情不愿地拾起筷子。
必须承认。【对于汒川市人而言最为普通的早餐是什么?】——如此详细的问题我尚未有机会展开调查。身为平凡男无可辩解的失误。若不是身体劳动后降低的血糖值怂恿着肚子咕咕作响,这简单到散发出异常感的食物——我定是一口都不肯吃的。
但向现实屈服也是平凡的一环。任凭喉咙贪婪吞咽着碳水化合物,我如此自我安慰道。
终于得以休息,不自觉回想起昨天的事。
手边放着那个达芬奇非要交给我的学习笔记。明明连自己本人都从课堂上消失掉了,真亏他能写出这种东西。可惜夹杂了太多法兰希语和甲骨文,我看不懂。
……再说平白无故失踪都没有人提出异议也太奇怪了吧。语文老师可是用“看得见,或者看不见,佐藤就在那里。”这种谜之发言回答了我的疑问。不如说连老师也是个怪人。
学习笔记上盖着一张字条。曾经被我揉成团子的皱巴巴的纸。虽然写有职位,但终究没有姓名。所以我仍然只能用毒蘑菇形容那个女孩。
不知为何,我终究没有丢弃它。若仔细看,字迹相当秀丽;不像出自精神失常的蘑菇手笔。
不畏惧任何孤立与排斥,堂堂正正以异常者的身份生活下去。那样的她是某种耀眼的存在。即便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也不能随意轻贱她的努力。
“monster研究社吗。”
真是直白易懂的名字。
因身为异类而感到孤独,想要寻找同伴;这种想法我并非不能理解。
不如说,这或许是异常者唯一的正常之处。可惜,我与她不同,不能算作Monster的一员。即便向错误的对象寻求沟通、也无法换来任何慰藉;只能得到因人与人之间的既在差异而带来的绝望和无力。
希望她能尽早明白这一点。
玩具徽章的笑脸又浮现在眼前。
如果她真如我想象中无可匹敌,那么未必一定要理解这种现实的悲哀。
——但无敌的人是不存在的。理应不存在。即便自认作Monster,人类也仅仅是人类而已。
所以我才需要背起打点好的书包,今天也往学校去。那里有着无论任何弱点都能隐藏的青春与正常。
收拾好餐具。满是异常文字的笔记,重新给达尔文带回去。
最后,离开这个没有我之后便会彻底沉默的房间。
打开门。
……今天一天美好的正常计划被忽如其来的灾难打破。
毒蘑菇挡在楼道里。
这么突兀的描述或许难以传达,但我当时也的确完全蒙了。那么请容许本人详细地叙述一遍。
那个自称为什么社长的色彩缤纷女,就地双手叉腰,无畏地迎接着出门的我。闪闪发亮的目光,仿佛等到了胜利的降临。
我的第一反应自然不是问询对方来由,而是将防盗门重新关死。
“咔。”
一只花里胡哨的滑板插进来,阻挡住我最后一道防线的闭锁动作。
那双虹色的眼从仅剩的门缝外盯着我。
确认敌人入侵,我方基地开启临时管制模式,戒备等级提升至最高。
可惜防卫武器之类一概没有装备。我只能小心翼翼、本能性地提出疑问。
若问她从何处来、又往何处去;这类细节问题根本解释不了我现在的心情。
“——你什么情况?”
于是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
“开门,社员募集!”
对方也只用一句话回答。
“……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昨天是战术性撤退。胜利的果实只有在不懈努力之后才能获得。建立这个国家的伟人也是经历了无数次失败和转进之后——”
多余的毅力。
“我已经证明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了吧。你是什么怪物也好社长也罢根本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昨天晚上佯装败北之后就立刻跟踪过来了。作为新时代的高中生,最好提高一点警惕性哦。”
我觉得直接逮捕可疑者还更实际一点。
“……跟踪?就用这个滑板?”
“社团第一公共移动装置毕加索先生。刚才某个心理阴暗的家伙还踢了它好多脚,不可原谅。之后向你正式申请赔偿填充活动经费。”
“是你随便把滑板放在那种地方的错!不如说现在我才想立刻报警,跟踪狂。”
“没有犯罪事实的话,警察是不会理你的。”
“钻法律空档的恶徒……”
“梁丘凡同学。”
说着,毒蘑菇忽然正经起来。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有一种讨厌的非现实感。
“刚才你说自己是个普通人?”
“那又怎样?”
“未免太小看我的怪物雷达了。它从我看到你第一眼的时候就在哔哔响——【这家伙可疑透了!简直比送到家门前却没写寄件人的到付快递一样可疑!】”
“你当自己是贫民窟出身?而且这什么比喻方式!?”
“身为怪物得不到理解,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世界上想必感到寂寞吧。”
“不觉得。”
“仅仅因为与众不同要受到来自多数群体的排斥和冷暴力,这样的世界难道并非是不公平的吗?难道不值得抵抗吗?”
“没兴趣。”
“作为社交动物的人类是无法独自生存下去的。即便在肉体上可行,心灵也做不到。所以作为怪物的我们必须将后背交给彼此,联合起来自力更生。”
“这关我什么事?”
听腻了。
“哼。真是顽固。”
“你觉得我应该对一个哪怕现在还想着要入侵到我家里来的人报以什么好脸色?”
“你的防御在英明神武的本社长面前不堪一击,梁丘凡同学。”
毒蘑菇仍然一副了不起的样子说着。
虽然上学依然不迟,但我实在没有用来跟这种人纠缠的时间。
必须找到某种解决方法。
就是现在。无需犹豫。
“——哎呀!”
趁她耀武扬威的空档。我猛地把画着古怪人脸的滑板抢夺过来,随即立刻卡死门锁、将花里胡哨女拒之门外。
以我在同龄人中多少有些自信的体格,对付一个只有一米六上下的女生还是手到擒来。
趁对方尚未注意,再张开一条门缝、从下方把什么莫扎特先生请出去。
不过这种程度罢了。
剩下的就只等着被铁门拒绝的毒蘑菇社长夹着尾巴灰溜溜走人,我便悠哉悠哉上学去。
倒一杯白开水在餐桌椅上细品,享受短暂的胜利感。
“………………!”
败军之将似乎在门外大声嚷嚷什么。
不去理她。
弱者的嘶喊正是无力的证明。
我心中毫无罪恶感,甚至捡起一本教科书读。
扉页上工整地写着“梁丘凡”三个大字。多么完美、多么普通的签名。无可挑剔。
换作外面的毒蘑菇女,肯定用染成彩虹色的水笔画出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她那强烈的个人作风,仅仅打了两次交道就印在我的脑海里。完全不懂得【正常】之美妙的家伙。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蘑菇女明确地说出了我的本名。
她从何处知晓的?
我自然没有隐藏过姓名。正常人不必隐藏。但至少在这个学校,我的传言应该还没有扩散到班级之外才对。
……
或许是天启。
直到这时,彩虹蘑菇女社长朗诵着的文字才终于清晰传到我耳中。
“《关于我因为游戏关服而穿越到异世界不得不作为勇者和其实是妹妹的魔王一起通过游戏决定人类种族存亡却因为携带了智能手机而被笨蛋女神和年下的声优后辈争夺,最后只能在脑内选项的影响下拔掉她们的flag这件事。》”
每一个字都如子弹般准确打在我的心脏上。
“作者:梁丘凡。”
“——吱呀。”
我打开了门。
毒蘑菇抱着厚厚一摞稿纸。完全无视我的存在,还想要读下一卷。
她没能掀开下一页。
我死死捏住稿纸不放。
“啊,出来了。”
她只是无辜地盯着这边。
“……这是些什么东西?”
我问。
“刚才散步时无聊,从垃圾箱里捡来的。现在不知不知怎么地就想读读看。”
“现在是早上六点,不要扰民。”
“哦。”
“……”
“所以,可以松开了吗?”
毒蘑菇社长灿烂地笑着,指指我的手。
“还是说,梁丘凡同学与这上面的作者署名有什么关系吗?”
我默默收回了手。
“《剑术高校的不正经优等生·银之使魔是也》”
……
“《明明身为黑龙使的我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自己被青梅竹马的插画师小姐改变了性别强迫进行百合营业》”
…………
“《新人赏连环受挫却不知不觉间被幼〇畅销轻小说作家绑架——”
……………、
我不能暴露。
明明不能。
身体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争夺起那些写满了罪恶和耻辱的纤维质。
“嘛,当然。本怪物特工是看着你把它们丢掉的,梁丘凡……老师?”
毒蘑菇依然笑眯眯。
这家伙从刚才开始就只是想向我输出精神伤害而已?
“你这捡垃圾的……”
我完全放弃了掩饰。
“虽然都是些跟风题材但写得还挺有趣嘛。唯独这本没署名的《RESU什么什么》烂得不成样子。”
“啊,那是另一个暴死写手的。不小心捡来混在一起了。”
在书名里加入意义不明的英文这种超·中二行为恕我敬谢不敏。
“难怪。”
她把RESU什么什么的原稿随手扔掉。
“但说到底、你不也是相当异常的吗?没有人会把倾注了这么多心血,代表着自己过去的几百万字丢进垃圾桶里吧?——难道没有丝毫留恋吗?”
“别擅自把我当成你的同类。——我只是个正常人而已。”
所以正常人不需要的东西,我也不需要。
抛弃不切实际的妄想,回归现实……这哪里算得上异常的事?
“既然这样。那就特地聘请你做我monster研究社的书记兼社长秘书兼顾问兼杂务了。”
“所以我明确说了很多次不会加入……”
这人从来都没在听我讲话。
而且这么多职务是什么意思。说到底哪怕是社长,在兼职杂务工作后都只会变成纯粹的杂务吧。这种把脏活累活和所有责任揽于一身的垃圾职位。
“那么你明天可能就要在国内轻小说界出道了。当然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在校内出道的。我来做你的经纪人☆。”
这是“要把你的秘密发布出去!”的委婉讲法。虽然委婉但在实质上没有区别。
“区区跟踪狂居然还敢威胁我……”
看起来是司空见惯的情节。但有人当面将能致使你人生失败的小尾巴藏在自己身后,你绝不会生出”这只是雕虫小技”的感想。我以自己平凡的未来担保。
围在班级门口等着嘲笑我的人山人海,已经依稀浮现在眼前。
非得趁现在把这家伙解决不可。
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对方只是个歹毒的蘑菇。我张开双臂、径直向她抱去,试图控制住她的行动。
随之,
忽如其来的KISS。
——我指的是立体抽象派的毕加索先生和我的面部发生了亲密接触。
彩虹毒蘑菇社长的脚印以绝对不能称作间接接吻的方式印在我脸上。
“刚才的回礼啦!”
她在身后不止藏了原稿,还有自己的滑板。或许是我心中还存留着对身体接触的顾忌,动作稍有犹豫便情急之下受到迎击伤害。我捂着脸颊懵了个呆。
“哼。普通的你想抓住身为怪物的我也太痴人说梦啦。”
自称社长把我不可告人的历史塞进单肩包,脚踏毕加索先生后轮着地保持平衡,一阵噼里啪啦从楼梯滑了下去。
“学~校~再~见~啦~~~”
只留下让人牙根痒痒的告别。
这家伙的滑板技术比她的脑回路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自行车还上着锁,想追上去是不可能的。
说到底,水手服加滑板的搭配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只能靠思考这种事情来逃避现实。
肩上背包徒然悠悠地荡着。
预感到了自己多灾多难的人生。
“喂,转校生。我的笔记有没有派上用场?”
临近放学才迟迟出现的教室中的藤野达芬奇问。他的发尾依然是凯尔特结。
“完全没用。”
“哈哈,那太好了。”
正如我看不懂甲骨文那样,他听不懂普通话。
“不用在意,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谢谢。”
面无表情地回答。
整整一天时间,我满脑子是彩虹色社长的事。幸好在被老师点名答题时能以转校生的身份搪塞过去,否则我的完美平凡学生战略已经不攻自破。
“怎么了?你一副担心着自己的秘密会不会被迷一样的女生曝光而惶恐不安,还埋怨着为什么只有自己会遭遇这种事的哀怨模样。”
“……我有做出那么具体的表情吗?”
我有如此强大的表现力?
或者说他有特异功能?读心术?
“有什么麻烦的话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就好。转校生。”
不都已经自己猜出来了吗。
早上的事情还有后续。
午休回家时,发现车框里被塞了一张五颜六色的信纸。放学后要在主教学楼……也就是那个带着玻璃橘子的方尖碑楼后展开【社员会议】。
在我而言是谈判或处刑就是了。
“没什么。你才是,昨天怎么回事?”
我随便搪塞,转移话题。
“哎呀,去厕所的时候一不小心被神隐了一下。看着两个人下棋,一恍惚就到今天下午了。”
……
在故意引诱我吐槽吗?
“是吗。那就这样。……真的假的?”
冷处理到一半。忽然想起对于正常人而言,这是应该惊讶的时候。
“我是容易遭遇这种事的体质。如果需要在百慕大迷路时逃脱的方法可以问我。很有经验的。”
不需要,也不想相信。谢谢你。
达芬奇挠着后脑,不好意思地说着话。近似于西方人的面孔五官端正、笑容是仿佛从太阳借来了光芒。不如说用英俊一词形容也无异议。如果他没有这副让人不敢接近的残念脑壳,想必会很受女生欢迎吧。
……
我开始思考把他交与毒蘑菇社长,以赎回自身自由的战略。虽然那个人不像是会被美男计诱惑的恋爱笨蛋女,但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异常者。
想到这点,我的心情忽然一片晴朗。
“一下子因为能够出卖别人而高兴起来了呢。”
达芬奇也替我开心。
你能别那么敏锐吗?
“不是这样……”
“那果然还是很担心自己会在百慕大三角迷路?我会倾囊相授。”
“更不是。”
强行带着自称一天没回家、所以想尽快给父母报个平安的达芬奇,我赶往指定地点赴约。
一手交原稿,一手交达芬奇。黑色手提箱和坐在黑色手提箱上的达芬奇在瓷砖地板上滑行交错,各自飞向自己未来主人的黑帮电影名场景已经在脑海中浮现。
尽职尽责的色彩斑斓社长坐在外楼梯台阶上、用手指玩着五彩缤纷的头发,早已等候多时。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积极的行动力才不会引起我的烦躁。
说起来,没有见到其他社员的影子。可能一人包揽所有工作也是她的行事方式。
“哇,增殖了!不愧是我社的书记兼杂务!”
毒蘑菇指着被认为是我的分裂体的金发男赞叹不已。
“你的眼睛也被色素染坏了吗。”
“初次见面。鄙人乃藤野·达·芬奇…………………………是也。请多关照。”
自然不急不缓地说出了全名,但我懒得写出来。
“你好你好,我是社长。”
“你的名字哪儿去了。”
自称社长的家伙对长达五分钟的自我介绍没有还以丝毫敬意。
“事先说好,你想带着分裂体威胁我的话也没用的。文字资料已经全部数据化了。在我心脏停搏的一瞬间,就会用你的本名和住址向全世界的出版社发送投稿。”
社长抱着肩膀作出防备姿势。
……我至于因为这种事要人性命?
“社小姐。身为本校学生,我并不能认可你欺凌转校生的恶劣行为。”
达芬奇大义凛然,挺身而出。
你这家伙也太可靠了吧?
把想要利用你的卑鄙的我置于何地?
“呀,我不姓社的哦。是社长哦。”
毒蘑菇递出名片(手制)。
“【Monster研究社】?……怎么感觉很有意思?”
“目的是在大千世界中为所有Monster制造避难所,异常者也能随心所欲生活的理想乡,物化人类的资本社会的最后保留地!这就是本社的建立宗旨!”
社长忽然摆出双手叉腰的标志性姿势作出传教宣言。
“哦哦——!!”
达芬奇眼中闪现异样的光。一下子就把我的事丢到一边了。
把我刚才的感动还回来。
“有兴趣吗?”
“加入试试看。”
“社员GET!!”
社长摆出口〇怪物的标准Pose。
达成一致。
……
等等。
等等啊。
根本不留给我任何反应时间。
或者说是我低估了筹码的主观能动性。
替罪羊赎身战略,因为作为交换条件的达芬奇自行投诚而失败了。
达芬奇向我竖了个大拇指。
你都完成了什么目标?那张爽朗的笑脸是想表达什么?
“干的好!书记兼杂物君。一出场就帮本社增加了新成员呢。”
作为褒奖。花里胡哨社长跑过来,从裙子上摘下一枚笑脸徽章戴在我胸前。
“了不起。今后也请继续努力。”
这什么授勋仪式。
欲哭无泪。
“因为书记兼杂物什么的念起来很累,借此机会赐你名为【新人】好了。”
我不在乎代号,只想退社。
“那么就到谈条件的时候了。新人。我也不是不讲理的女人,不会总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只要能帮我完成一个任务,那些不能对别人说的东西就可以还给你啦。”
这谈判天才。
竟然对落入绝望川流的我伸来一根秸秆。
“我姑且听听看。”
“那边的达芬奇君也听好。这是对于本社发展至关重要的事。”
扭过头,叛徒达芬奇已经不见了踪影。
只留下一个背包丢在地上。
“消失了吗?嘛,也没办法。”
能作一点儿更大的反应吗?你真的在乎自己的社员吗?
“那么公布关键任务!首先……为研究社寻找一个根据地!!!”
“从基础开始??”
惊呆了。
这社团之前难道在流浪?
“顺便也庆祝一下。今天是Monster研究社的成立日!Yeah!!!”
社长从裙袋里掏出五颜六色的节日礼炮啪地炸裂。
彩色纸条如我的疑惑般满天飘散。
……成立?
今天?
——这 家 伙 在 说 什 么 ?
我完全失去理解能力。
“来,新人。YEAHHHH!”
社长小手抓起我的大手,捏成螃蟹夹子。
“……”
凑到胸口的彩虹脑袋搔得我鼻子发痒。
“来嘛来嘛。几乎是唯一的建社元老哦?开心一点。”
…
……
………
“……ye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