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条司夜走在前面将两人引到了远离市区喧闹的僻静地带,毗邻着蔚蓝色人造湖泊的一间质朴无华的平房随之映入眼帘,像是狮子堂印象中几十年前乡下村落里独有的屋子,一条蜿蜒的鹅卵石路像是一道巨大的帷幕将外部那生硬的机械感从中横生切断。

“因为城区尚且处在战后重建时期,实在没有多余的余力去准备专门的待客之处,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请你们来我的居所这边屈就一下。”

“南条小姐说笑了,此地景致怡人幽深静僻,正是谈事情的绝好去处,再者我们干佣兵这一行风餐露宿亦是家常便饭,又何来屈就之说。”先前一直沉默不语的斯法莉亚抢先接下了南条司夜的话茬。

“我觉得你们两个不这么端着嗓子绕圈圈说话也没关系……”或许是由于斯法莉亚与南条司夜之间的关系尚不熟络,公事公办的社交辞令虽没什么问题却让狮子堂感到些许的不自在,继而这般出言劝道。

“……”听到这话的南条司夜像是要筹措言语似的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

而听了这话的斯法莉亚少见地涨红了脸,特地放慢脚步靠到狮子堂身边,然后刻意将狮子堂拉到了一旁,朱唇轻启,声音之小,几不可闻,“……少校,我觉得凡事都讲究一个循序渐进,虽然我也很想很快地和南条小姐她打好关系,但是少校你也能感受得到的吧,围绕在南条小姐身边的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狮子堂心底也清楚,南条司夜那边暂且不谈,斯法莉亚她自始至终都与外人抱有着微妙的距离感,说是拘谨也好,亦或是害羞也罢,但总之那绝非朝夕之间便能轻易改变的现实。

“我倒是觉得这点上斯法莉亚你比南条她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诶?”但斯法莉亚似乎对狮子堂所言的这点毫无自觉,露出了一幅像是上课走神时的脱线样子。

“不,没什么……不过如果说到和别人搞好关系这点,我倒是有一个小诀窍。”狮子堂摆出一幅煞有介事的样子,装模作样地说着与斯法莉亚的认知完全相反的话语。

“……”斯法莉亚像是完全没想到这个话题的由头,甚至没能够理解话语的字面意思而产生了些许的动摇,让她在一瞬间产生了‘也许是自己误解了什么’这样的错觉而陷入了片刻沉默。

“我可没有在跟斯法莉亚你开玩笑,在初中时期,我这方法可是屡试不爽。”

“初……初中时期的经验?”

“虽说是初中的经验,但关于取悦他人拉近距离这事却有着共性,只要稍加总结,哪怕是初中的交友经验也可以有行之有效的方案。”狮子堂一本正经地说着听上去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的话语。

“哦……哦!”斯法莉亚一边点了点头,一边右手握拳,左手化掌,两者相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姿态,然而,那微微上挑的嘴角却出卖了斯法莉亚的心思。

在斯法莉亚眼里,狮子堂毫无疑问是一名有着些许社交障碍的并不怎么受欢迎的家伙,而这样的家伙现在却在说着什么“与别人拉近距离”这种近似于诡谲的话题,就算是斯法莉亚也忍俊不禁。

斯法莉亚那一副‘快别鬼扯了’的神情让狮子堂的内心多少有些受挫,“我说啊……其实斯法莉亚你根本没想过和南条她搞好关系吧。”

“才没那回事。”斯法莉亚毫不犹豫地矢口否认道,在话语的间隙,斯法莉亚还偷瞄了悄然走在前方的一直保持缄默的南条司夜一眼。

“既然如此,反正现阶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时候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吧!”

“连少校你自己都说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吧!不管怎么想都不靠谱啊,说着能够拉近距离,结果适得其反的话该怎么办啊?”

“没关系,如果出了问题的话就由我来善后。听好了,和别人拉近距离的诀窍就是——去吸引那个人的眼球。什么样的方式都没关系,正面的印象也好,负面的印象也罢,只要你能够给那个人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就为反转做下了铺垫。”

“少校你是说要想尽一切办法给对方留下深刻印象吗?”斯法莉亚像是有些不解地又重新重复了一遍。

“没错,留下印象是最重要的一点,人们之间不是常有那种不打不相识的交情吗?其实那个与这个说的是同一件事情。”

“诶?真的吗?”斯法莉亚一脸匪夷所思的神情,“但是到底该怎么做?”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也可以试着从反差入手吧,总之不足的部分就靠气势补足,气势!”狮子堂言罢便向斯法莉亚竖起了大拇指,“GOOD LUCK。”

“原来如此……反差吗?”说着,斯法莉亚陷入了沉思。

虽然两人有将声音刻意压低至不会传到南条司夜耳中的程度,但是长时间的窃窃私语也足够引起她的注意,然而不知南条司夜是有意为之还是如何,只是默默地带着路,像是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三人行至幽深小径的尽头,伴随着窸窸窣窣的枝叶摇曳的声音,视野顿时变得开阔起来,一片偌大的空地前,阳光被切成碎段摔在地上,微风携起湖面上掠走的凉意拂过周身,令人心旷神怡。

斯法莉亚犹疑了半晌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双手握拳以一种不太自然的步调快步走到南条司夜身旁,接着像是按下了什么切换的开关一般,用着娴熟的动作用自己的右臂一把揽住她的肩膀,“嗨,南条,干嘛整天摆出一幅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嘛,总是皱着眉头的女孩子可是不会受欢迎的哦,来,笑一个。用你那像是紫阳花般的笑容来温暖我那几近冻毙的内心吧。”

“???”结果,不只是当事人的南条司夜愣在了原地,就连站在远处观望的狮子堂也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双眼微微外凸,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啊,真是无趣的反应。”斯法莉亚颇为熟练地耸了耸肩,像是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露出了一幅颇为无奈的神情摇了摇头,“没办法,只有我来主动了吗?”

斯法莉亚根本没有留给南条司夜答复的时间,便一把牵过了南条司夜的右手,自己则微微欠身,将南条司夜的右手抬至自己的唇边。

“可否请你跟我做个朋友呢?喜欢一个人呆在角落的小猫咪。”其仪态优雅得体,倘若换上一套燕尾服,在妆容上稍作点缀,即便对外说是一位常常游弋于各种上流社交场所的贵族男性也不会让人产生一丝一毫的违和之感。

“……是不是刚刚狮子堂他跟你说了些什么奇怪的话?”南条司夜双目扫过斯法莉亚的全身,上下打量着,似乎想要找到“眼前的斯法莉亚是伪物”这样的证据,但不管怎么看她的外在都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不,我只是听从了自己内心的召唤,向迷途之路上的可怜猫咪伸出援手……”然而,斯法莉亚话刚刚说到一半,便被从背后赶上来的狮子堂捂住了嘴,后续只透出让人辨识不得的“呜呜”的声音。

“不好意思,这家伙可能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请给我们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留下了这样话语的狮子堂根本没有等待南条司夜的答复便保持着那滑稽的姿势拉着斯法莉亚离开了南条司夜的视线。

“重新来过?”南条司夜偏了偏头,转身看向又窃窃私语起来的不知所谓的两人,因不解而微微蹙眉,但半晌之后,像是多少理解了他们的意图,流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真是一对令人捉摸不透的主从。”

“怎么了嘛,刚刚不是进行地很顺利吗?”

“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出了‘顺利’这个结论的?我虽然确实有说过可以从反差来考虑,但我并不是这指种完全颠覆她人印象的反差啊,这不管怎么说都会被人认为是脑子出问题了吧。”狮子堂不由得右手扶额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胆的举动和破天荒的举动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而且最恐怖的地方在于你完全不像是在整蛊或是开玩笑的样子,就连和你朝夕相处的我也被吓到了。”

“被吓到了?”斯法莉亚似乎有些不解。

“简直就像是别人一样,有着强烈的陌生感,我刚刚有确实地感到不安。”

“这样啊……”斯法莉亚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起来,“方法没找对吗?”

“不,这其中也有我无法推脱的责任。下次我会和你一起想法子的,别在意。不过只是一次尝试而已。”察觉到自己先前的话语或许有些太过尖锐的狮子堂试着安抚起斯法莉亚的情绪。

“虽然我并不是很在意你们在讨论些什么,但是已经到目的地了,如果你们还要继续聊下去,我可就把你们留在这里了。”南条司夜的话语悠然传来。

“哦哦,现在就来……”狮子堂一边说着,一边在身后推搡着斯法莉亚,“好了,走吧。”

“嗯。”斯法莉亚点了点头,却在往前走的过程中却将视线刻意地从南条司夜身上移开。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忽然,南条司夜像是想起了什么,在一道由横长十数米的金属栅栏前转过身来,“刚刚的问题我还没有给过答复,为了平复心情而稍微花了点时间。”

“答复?”

“是和狮子堂少校你无关的事情。”

“啊……超直球。”狮子堂下意识地吐槽道,“再怎么样也不必用这种措辞吧。”

然而像是将狮子堂的抱怨当做耳旁风的南条司夜迎着两人缓步走来。

“可以啊,来做朋友吧。”南条司夜微笑着牵起斯法莉亚的手,微微侧倾的头颅靠近斯法莉亚的脸颊,温热的鼻息撩拨着斯法莉亚敏感的耳廓,清晰的字句一个不落地传入她的耳中。

“!!!”斯法莉亚刚刚准备张嘴说些什么,却被南条司夜用食指封住了唇齿,柔软温热的触感与超乎预想的状况让斯法莉亚的大脑一时宕机而什么也说不出来,微微颤抖着的肩膀昭示着她此刻的动摇。

“现在就算想要反悔也已经晚了,我可不会让送上门的猎物就这么简单地跑掉。”

“那个……我好歹还呆在这里,能不要在这边毫无顾忌地你侬我侬吗?怎么说呢……作为局外人目睹这一切挺尴尬的。”狮子堂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特地将脸转向一侧后这么说道。

“电灯泡应该有电灯泡的自觉,破坏他人友情的人可是会被马踹的。”

“这都是多么古老的说法了,真亏你还知道啊……”那可是我那个时代才会用的熟语,而且是扰人恋爱者被马踢才对,狮子堂在心底吐槽道。

似乎不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和狮子堂纠结下去的南条司夜重新将视线收回到斯法莉亚身上,“从今往后,直接叫我司夜也无妨,这是独属于你的特权哦。”

言罢,南条司夜还瞅了一眼一旁的狮子堂,像是某种挑衅一般。

‘而你没有这样的特权’这句潜台词在南条司夜那露骨的行动之下昭然若揭。

虽然狮子堂早就听说过女性之间的友情是极度排外的,尤其是对于异性来说,但他再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夸张到这种程度,就像是宣示自己领域的野生动物一般充满了如刀锋般锐利的侵略性。

在为自己的浅薄而暗自惊诧狮子堂并不晓得自己会错了意。

那是一种极为微妙而难以言说的感情,比起单纯地厌恶第三者插足的排外情绪,像是到达表面张力极限的一杯液体,只要再有一块异物进入液体便会涨破而出。

但无论如何,狮子堂的心思还远没有细腻到能够揣测到这层含义的地步,他只是为表象上那似乎并不充分并且略显偏颇的逻辑推导而得出的行为郁郁不解。

“司……司夜小姐,这样吗?”斯法莉亚用着有些颤抖的比平日里更高亢一点的声线试探着问道。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失礼行径,斯法莉亚变得愈发谨小慎微起来。

“不加小姐也没关系,毕竟咱们已经是朋友了,无谓且繁琐的礼数扔掉也无妨。”南条司夜压低了帽檐,重新梳理了一下被湖边的微风吹得有些乱掉的刘海,微笑着回应道,“我其实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一直以来不过是身边的人希望我是一副注重礼数,不近生人的样子,作为一种独有的意识形态的象征,我有着必须去扮演的形象,以满足大部分人们内心的精神诉求……纵使那形象与我本来的样貌大相径庭。嘛,虽然是这么说,但我也不讨厌现在这幅样子就是了,毕竟他也已经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内化成我的某种特质,不分昼夜地陪伴着我。”

“所以——叫法随你喜欢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