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军总部的特别作战会议室中,天楼幻名雪正在整理日前发生在乌图班特的世良宇遇刺事件的详细过程,由于需要特别记述的要点并不算多,所以并没有花费多少时日,在其工作阶段性完成的中间小憩之余,天楼幻名雪不由得回想起了那份仍记忆犹新的被不知名的敌人所带来的“屈辱”。

就结果而言——曾一度出现在乌图班特现场的那名刺客,在她的手底下堂而皇之地逃走了。

天楼幻名雪还清楚地记得当时是怎样的场景,那时的她确实曾一度掌握刺客的行动踪迹,早在事发之前,天楼幻名雪曾在整座地下交易所周围放置了纳米型呼吸探测类机器人,顾名思义,那是一种能够通过检测人的呼吸频率来判断其是否进行剧烈运动而贴附于特定人群身上用以追踪的机器人。由于不可能被肉眼察觉,所以想要临时应对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天楼幻名雪跟随着雷达探测仪来到一座已然荒废了的商场大厅,雷达示踪器显示目标已然有三分钟没有进行过移动,天楼幻名雪下意识地以为那或许是他正在跟同伴交接或是怎样,但是待她看到眼前的一切,才明白对方对这样的手段早有预想。位于商场大厅正中央那早已经干涸的音乐喷泉上有着一件并不起眼的灰色羽织,而雷达示踪器显示的位置与羽织的位置保持一致,旋即,天楼幻名雪便明白了他是怎样从自己手中脱逃的。

——由于无法临时应对,所以只好提前做好举措。

无论是否会被人跟踪,对方似乎都做好了在一个地方将呼吸调理平顺,再将外层衣物留下并离开的准备。

于此,天楼幻名雪心下也清楚,继续追踪已经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只好拿起羽织悻悻地回到联合军的总部作任务报告并复命。

只是,她并没有着急向联合军总部最高长官七夜空寻汇报这一切,只是慢条斯理地做着任务报告书,就这样干耗了足足一周的时间,她才准备开始行动。

“也差不多是时候去拜会一下当事人了。”天楼幻名雪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来到房间一角的档案储放柜中拿出一份纸质的个人档案,上面赫然写着世良水月四个大字。

天楼幻名雪快步地踏出房门,脸上的表情愈发地凝重起来。

“就算吃闭门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终究有值得一试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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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阿芙洛尔一如往常地准备早餐并将世良水月送离家中,如若平时,她想必会在大厅做些清扫,再花时间准备午餐为世良水月送去,那是她数年以来一成不变的工作安排。然而意外客人的到访让这份计划化作了泡影。

世良家一直以来都有一个规矩,那就是不会接非预约者的电联,而略显聒噪的联络那头的人显然不知道这么一回事,在联络音响起的第三次,阿芙洛尔终于燃尽了她的耐心,她主动地单方面切断了联络线路,并将其添加了通讯限制。

阿芙洛尔本以为哪怕是再读不懂空气的人,这下也能清楚地明白这边的态度,但未成想的,不足短短三分钟,聒噪的联络音便再一次响起,阿芙洛尔顿时警觉起来,如果是寻常人家,断然不可能有两条完全不同的通讯路线,所以切断通讯路线并增添通讯限制的做法大多时候都是一劳永逸,但若是事情无法通过这样的手段来解决,那无一例外的都会是麻烦的事情。

虽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是正好有别人赶上这个时间段来联络,但阿芙洛尔却无法如此乐观地看待问题,她小心翼翼地通过了联络请求并等待对方先行发话。

不一会,联络的那头传来了知性的女性嗓音。

“很不好意思在这种时候叨扰,请问是世良水月家吗?”

“大小姐她出去上学了,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在下可代为传达。”阿芙洛尔得体且滴水不漏地回应着不知底细的联络人的问题。

“阿芙洛尔小姐对吧,虽然是个有些冒昧的请求,但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当面交涉。”

“既然是个冒昧的请求,那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那是当然,只是如果我不死心的话还会这样一次次地找上门来就是了。”

“……我明白了,那就由您来定个地点吧。”在思考片刻后,阿芙洛尔应允了对方见上一面的请求。

“那就在卡斯莫克的外围会面好了,我会在门口那边等你。”

“您有什么特征性可供辨识吗?”

“穿着地球环卫联合军的军装,我想应该一眼就能认出来才是,反倒是因为过于扎眼,门口这边周围人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难以忍受。”

“……您说您是军方的人?”阿芙洛尔闻言先是一怔,随后努力按捺住心中的惊讶,以寻常的口气询问道。

“怎么,军方难道是什么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嘛?”

“……不,我并没有那个意思。”阿芙洛尔忙不迭地矢口否认。

“别紧张,这不过是句玩笑话,虽然时常会被人看作是这样。啊,好像说的有些多了,那么,我就在这里恭候您的到来。”

言罢女子便挂断了联络,只剩阿芙洛尔这头陷入“滴滴”的忙音声中。

阿芙洛尔在对方切断联络后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由于对方的个性过于鲜明,以致于即便是应付她那尖锐的说辞,好似都要耗费尽自己的全部身心。但是此时的阿芙洛尔心下也明白,自己别无选择,只能如联络中的女子所言,在把家中一切打点妥当之后,赶忙来到“微型都市”卡斯莫克的外围。

如联络中女子所言的,那确实无疑是相当扎眼的场景,只是那份扎眼并非说是女子的外貌或是衣着妆容,而是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都不约在此驻足,围成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圈,周围还不时传来阵阵私语。

“不好意思,可以让一下吗?”没有办法的阿芙洛尔只能硬生生挤入人堆之中。

而被围在中心的避讳此事的女子一开始还曾尝试着驱赶人群,后来见行为无果,索性将帽子拉低以遮住自己打大半张面容,以此来隔绝周围人的视线。

就连阿芙洛尔都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挤进内圈,然而就在她挤进内圈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眼前女子的身上确实有着一股让人驻足的魔力,无论是女子本身还是她的衣着装束,两者都远离了常人的日常生活。

只是,女子一开始并未能发现来到她身边的阿芙洛尔,依旧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双手抱怀半靠在墙上,以此来有效削减体力的耗损。

阿芙洛尔见状只得拍了拍女子的肩膀,低声地说了句,“你还想在这里继续扎眼多久?”

女子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未曾料到有人会在这时与她搭话,帽子往侧边一歪,露出了一只黑色的眸子,“我好像搞砸了,这样下去可谈不了事情,地点还是由你来选吧。”

阿芙洛尔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办法,那就索性上楼去吧,反正世良她也不在,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真的可以吗?”女子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明媚起来。

“在问这种问题之前,希望你可以把就差在脸上写上奸计得逞四个大字的神情收敛一下。不过反正就算说不行你也不会甘心的吧,所以干脆就在那边一次性把事情说清楚。”阿芙洛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阿芙洛尔小姐真是快人快语,既然这样话就好说多了。”

由于是站在人群之中,理所当然的两人之间的对话无一例外地传入了周围人的耳中。

“那么就是这样,可不可以请你们让一条道路出来呢?”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警帽,行礼示意。

周围的路人闻言赶忙四避,让出了一条道路来。虽然大多数人都对女子的身份很感兴趣,但是不会有任何一个没有眼力价的人会选择给身为军方的人添堵,如果说在她等人的时候,周围的人群还能驻足观看,但若是她要走,则不会有人敢于阻拦。听女子这么说到后,就连靠在最外围并不会影响到女子行进的看热闹的人们也都作鸟兽散去。

女子跟在阿芙洛尔的身后进了卡斯莫克,从卡斯莫克到世良水月的家中,只有短短不到五分钟的路程,阿芙洛尔带着女子进入了一个敞亮而静谧的房间中,两人落座之后才开始攀谈起来。

“对了,还未曾请教过您的名字。”阿芙洛尔猛地想起自己似乎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女子该如何称呼。

“联合军本部将官,天楼幻名雪。”女子微微颔首说道。

阿芙洛尔闻言不由得微微蹙眉,“天楼……总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我想多半只是同姓的人吧。”天楼幻名雪笑着回应,就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说回正题,我这次来其实是希望阿芙洛尔小姐您能够提供一些情报和协助。”

“提供情报和协助?”天楼幻名雪没来由的话语让阿芙洛尔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相信您也看到了,我只是区区一名女仆,一来身无长物,二来亦无过人之能,只怕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不,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么困难的事情,关于世良宇遇刺一事,我想阿芙洛尔小姐应该也有所听闻。”

阿芙洛尔闻言先是一愣,足足半晌才给出答复。

“倘若是这件事情,也请恕我爱莫能助。”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我当然也不会白白让阿芙洛尔小姐你帮助我。”天楼幻名雪笑容依旧,就像是她确信阿芙洛尔一定会答应自己的请求一般。

“我想我的态度应该已经足够直白了,不管您出什么样的条件我都不会接受的,请回吧。”像是不愿意继续谈及此事,阿芙洛尔委婉地表达了自己“送客”的意愿。

但是天楼幻名雪却好似是未能听出阿芙洛尔话语中的讥讽之意一般,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阿芙洛尔小姐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你我之间目的有着趋同性的可能吗?”

“趋同性,真有意思,我区区一个只想过安稳日子的女仆能和你们军方的人的目的有什么趋同性。”阿芙洛尔毫不留情地反驳道。

“倘若,”天楼幻名雪的话锋忽然一转,“世良宇他并非是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那就有机会令他沉冤得雪,阿芙洛尔小姐难道不这么觉得吗?”

“……”阿芙洛尔的身体猛地一震,无意间抵住下唇的牙齿将她内心的动摇暴露无遗。

“现在基本上所有的人都认为世良宇为了牟取暴利而进行非法药品的买卖工作,而后因为触及了某些人的利益而被刺杀,如果此事无法翻案,他定会成为留名历史的罪人。阿芙洛尔小姐又是如何呢,你也觉得他是为了牟取暴利才铤而走险,最终无奈身死的吗?”

阿芙洛尔并没有说话,但她的牙齿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微微颤抖的双肩将她内心深处的动摇显露无疑。

“你……不是那么认为的吗?”像是从齿缝中间挤出来的话语,阿芙洛尔向天楼幻名雪发出质询。

“前些天,我找到了一个个人供应的情报商,从他那里我得到了一条很有趣的情报。”天楼幻名雪并没有选择正面回答阿芙洛尔的问题,而是讲起了前不久自己的见闻,“世良宇所经营的地下非法集市所处的无法地带乌图班特,原本是处在若草集团的管制之下,乌图班特从来都不是由欧米伽数据自然形成的原生区域,也没有居民自治的条例,它一直都隶属于若草集团,受到若草集团的管辖和治理,但在弗朗西斯事件之后,被AI暴走波及而成为废都,无人管理,逐渐凋敝。”

“……”阿芙洛尔听得云里雾里,并没有完全明白天楼幻名雪到底是什么意思,索性闭口不言,等待她的后文。

“实话实说,我决计不信这件事情与若草集团毫无干系,世良宇虽然作为一方政要有着远高于常人的财力和威信,但是要置办忌刻药并靠此获利,只凭他个人的能力很难做到,况且,明明乌图班特在若草集团的监管之下爆发过AI暴走并因此受害,若草集团一直将致力于虚拟网络空间的安定作为信条向外界宣扬。如果若草集团真有杜绝排查的想法,以世良宇的个人势绝无可趁之机。而且乌图班特的废弃过程也并不自然,以若草集团的雄厚财力完全可以止损然后东山再起,但是曾经一度作为经济重点发展对象的乌图班特在一夜之间成了一座废都。”

“你觉得若草集团才是背后作局的人?”

“我的手上现在没有证据,但是这一切都过于巧合,无论是乌图班特的选址,忌刻药的置办贩卖,还有曾经发生在此地的AI暴走事件,如果是阿芙洛尔小姐你,你会觉得这一切都毫不相干吗?只要事情的真相还未被揭发,便不能对世良宇定性或是判决,倘若之后世良宇被人指使,迫不得已才做出这种事情的猜想得以坐实,多少也能帮助他挽回一点点的名声吧。”

“这一切听起来都匪夷所思,但是,我多少能够明白你的想法,若是这能帮主人挽回名誉,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这么说,你是愿意协助我了?”

“帮助主人沉冤得雪,不会有比这更为诱人的条件与丰厚的报酬了。”

“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之后我会通过专用的联络渠道来保持联系,由于我对世良宇本人并不了解,届时还望不吝赐教。”

“不过,事实上还有一件事情,我希望阿芙洛尔小姐能替我保密,如果有哪一天,我遇上了什么不测,再将这事情托付于可信任之人,让他帮忙求证其中真伪。”天楼幻名雪收敛起了先前那营业式的笑容,一脸凝重地说道。

“愿闻其详。”阿芙洛尔见天楼幻名雪的神色有异,心知她并无开玩笑的想法,但其惧怕身遭不测的说法又令人多少有些不适,无奈之下只得如此回应。

“接下来我要说的,并不是依据,没有任何事实佐证,而是我的猜想,所以我这话只说与你一个人听——”

感觉到周遭凝重地氛围,阿芙洛尔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我怀疑,乌图班特是若草集团的一枚弃子,而其原因或许便在于AI暴走的秘密上,简直就像是……自导自演的闹剧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