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茶几,咖啡色的沙发,空调里吹着冷风,靠着窗户的帘子轻轻地动了动,夏安安静地坐在的沙发上,他的对面,同样坐着一个女孩,表情呆滞,面目无神。

夏安不愿意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女孩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无比的安静,乖巧,仿佛死去了一般。

「她是那样的清晰,所有的颜色都如此的明朗,身边的空气仿佛都跃动着青春的活力和对未来的憧憬……」

「只是,那种清晰,带着一种极其悲哀的特质,明明期待着明日的天空,时间却永远停留在今日的鸟笼里……」

「会有人记得她吗?现在的她,是已经死去了,还是活着?」

没有人能够回答夏安的呢喃,只有微风不断吹过他的身边……

「说吧,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夏安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背后的空白处,燕十三轻轻关上了窗,坐在了女孩的身边,有些想要触摸又不敢触摸的样子,终于,他放下了手,整理了一下衣服,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还记得你说的那几个有点像y4的人吗?」

「知道。」夏安点了点头。

「既然他并不是去寻找那些失去存在感的人吞噬的,那么肯定还会有人记得他的模样,当事人除开这个女孩以外,就只剩下那几个小子了,找到他们就行了。」燕十三打了个响指。

「他们会配合我们吗?」夏安皱了皱眉头。

「他们会配合的。」燕十三嘴角咧了咧,有那么一瞬间,夏安甚至感叹了一丝丝令人惊愕的害怕,以及淡淡的兴奋。

燕十三没有说他会如何做,夏安也没有问,女孩还坐在沙发上,夏安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很少叹气,不知道为何,看着燕十三离开了,他甚至有一丝小小的兴奋。

大概?是那种自己无法解决,看着那些罪魁祸首被更加强悍的人给以牙还牙的窃喜,以及兴奋感?

还真是一种弱者才会有的感情啊。

「可是,不甘心啊……」

「如果我那天跟上去的话,或许结果会不会变化呢?」

并不会,因为,他一无所有。

……

「耀哥,找到他们了……只是……」y4聚集点处,一个男人面色慌张,步履冲忙地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对着坐在包厢里面面色沉重的王耀说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

看着男人绝对好不了的脸色,王耀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睛,问道。

「那四个人确实是我们的人。」他慢慢缓了缓语速,一边擦汗一边说道,「我们也找到他们的,但是似乎情况并不是很好。」

「人在哪里?」王耀沉声问道。

「天角路,十五街巷,一个花园里面发现的,他们的情况……很诡异……」

说话的男人下意识地回想起他最初见到的那个场景,双腿几乎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那四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花园的角落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两只手的手指相互搭成一个诡异的手势,他们四个人身体相互靠着,变成了一个正方形,双腿被深深地埋在了泥土里,在他们每个人的胸口处,甚至各长着一朵妖艳欲滴的鲜花。

「带我过去。」王耀起身就走,但是突然又转过身来,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是你亲眼看见他们的?」

「是!」男人有些害怕地点了点头,吞了一口口水。

「你老家是哪里的?」

男人迷茫了一下,还是照常说了出来。

「家中父母还在吗?」

「早走了。」男人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没有儿女?」

「没有。」

「这段时间先回去休息一下,过一两个月再回来,到时候给你一个酒吧管。」王耀想了想,如是说道。

男人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脸上有欣喜,有恍惚,还有一种很奇特的表情,但是无论是哪一种表情,都是那样的栩栩如生,生动无比。

他身体里的那一簇火焰,猛烈燃烧了起来。

周围围观的人群渐渐投来了羡慕,或者敬仰的目光,鼓掌声,欢呼声,连带着酒吧的喧闹音乐,一起闯进他的耳朵。

恍惚间,他转过头来,却再也没有看见王耀的身影。

甚至,他还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才得到了这一切。

……

街道很漫长。

王耀走得很急,鞋子在地面摩挲出沙哑的声音,像是旷野的狂风刮过硕大的石子,在生硬的地面上摩挲的刺耳声音,又像是一双布鞋狠狠地踩进大兴安岭齐膝深的积雪的声音,又像是残阳下破旧的教堂木门被人悄然推开的声音。

「咯吱——」

「咯吱——」

知道有一瞬间,他甚至已经分不清那些声音像什么,是什么,有什么。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声音,分不清道不明,又斩不断,进入耳朵的一瞬间有一种似乎可以穿透身体冲入灵魂的冷意,让人身子不由得打上几个哆嗦。

不是夏天吗?为什么会这样冷?

路灯下的影子不断晃动,周围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散开。

他停下了自己的脚步。

有些不对劲。

周围的光影在那一刻停滞了,仿佛一面镜子一般被禁锢在了透明的世界里,那些人群的影子如同烟霭一般消散不见,只留下虚无的笑声,无比的诡异。

苍凉的北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在灰暗的天地间呜咽而过,碎成粉末的白雪在风中摇荡,飘摇间把整片苍穹都割裂得四分五裂,一层层地洒满大地,在生硬而荒芜的冻土之上,裹上了一层银装,旷野的狂风吹过枯骨的间隙,吹奏出一股荒凉且绝望的亡曲。

王耀叹了一口气,他扬起右手,那把短刀悄然出现。

「你……好美味……的……样子……」

「好像……吃……吃掉……他……」

无数的眼睛透着隐晦的疯狂和渴求从每一处黑暗的角落中漫了出来,如同涨潮一般,每一处光芒无法眷顾的地方,都是它们的身影,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拥挤着向着长在道路中心的王耀涌来,似乎要将他给吞噬。

你知道那种被无数睁开的眼睛包围的感觉吗?

还是那种每一只眼睛都带着情绪,每一张巨口都流着恶心的粘液,每一张嘴都不停地在嘶吼着的诡异生物。

给让王耀觉得恶心的,是这些东西,都曾经有一个共同的身份。

他们,曾经也是人,属于这个街道的人。

其中,或许还有自己以前的熟人。

但是,现在不是了。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

「以沉默,以眼泪。」

 那时候的他,那个享誉世界的大诗人,或许也是孤独地站在黑暗的边缘,看着那条线之后的那个人,看着那张被黑暗所吞噬的,熟悉无比的面孔,沉默不语的吧?

「如若有一天,能被自己认识的人所杀死,或许也是一种幸福吧?」

短刀不长,斩人便可。

更何况,他们都已经进入迷域,永远地失去了作为人的身份了。

‘迷域’,limbo,原本是天主教教义中的词汇,一般被翻译为‘灵薄狱’,指介于天堂和地狱之间的一块灰色地带,天主教第一教义——‘生在世上,为恭敬天主救灵魂’,救人可升天堂,而那些没有得到完全净化的人,就会进入地狱。

很有意思的是,在教义中,天堂与地狱间只有一念之差,一旦一步走错,便会踏入所谓‘迷域’,迷失自我,忘却一切,除开吞噬,就是吞噬,直到被杀死的那一天。

这条街道上但凡踏过那条线的人,无一例外都被迷失域所吞噬了。

没有吼声,没有花里胡哨的动作,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

王耀仅仅是将手上的短刀一挥。

雷电穿过云层,阳光透过乌云,海燕从狂风暴雨间沐雨飞过。

黑暗消散,万恶退散。

红色的光在他的手掌上亮起,所有的眼睛都如同冰雪一般消融,只剩下了惨叫和一地的黑水。

就像花开一般简单,而自然。

「十三……」

这是这条街道的主人给他的另外一个名字,它不仅仅代表着一个身份,一种权利,同时,也代表着一个无比强悍的力量。

他是这条街的守护者,和所有有着代号的执剑人一样,只要有他们在的地方,就必须遵循这个世界的规则。

亡曲,再次响起。

但是风已经不再寒冷,那些苍凉的音符围绕着王耀的身边,似乎在叙说着一个他人无法听见的故事。

王耀知道,他解脱了。

他伸出手来,一根骨笛落在了他的手中。

上面刻着‘十二’两个字。

街道的尽头,燕十三眼神复杂地走了出来,轻轻鼓起掌来。

「恭喜了,你已经被他们认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