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想想到底得罪谁可怕点。)」

....

甜食塞进黑龙嘴里。

「很好吃对吧~你每次都这样,连试一下都不肯,到底是哪学的坏毛病?」

赖安脸上的微笑霎时凝固,头顶的白高帽都弯下身子了。他看着盘中的甜点,嘴角开始抽动。

这位甜点师再也没法无视黑龙。

「半雪....这位是?」

「啊啊,还没跟赖安先生介绍呢~以前也跟你提过,出羽司,我的丈夫。秋初的时候赌气在边境跟嘟嘟鸟比嗓子,结果把嗓子喊哑了,现在都没法正常说话呢。」

爱面向黑龙。

「之前说好拔一根嘟嘟鸟的羽毛给我的...你是不是把这事忘了?」

「嘟...嘟鸟?」赖安问。

「是的。一种圆滚滚的鸟,比牛还大,但是腿很细长。它们会从一个地方迁徙到另一个....哪里来着,司?」

爱自然地将耳朵凑过去。

「(等下看准时机撩我的发丝。)」

「(我、你....不是...)」

「(还有,这些蛋糕全归你。)」

「还想吃?不行,这是我的!我们约好的礼物你都没带回来,才不给你吃呢——」

爱嘴上说着,一边小口小口的给黑龙喂食。她手指一勾,抹去了黑龙嘴边的奶油,放在唇边一舔,露出幸福的笑容。

赖安的面色骤变,像极了甜点底部的深色焦糖。

「司先生,幸会幸会....敢问半雪小姐的爱人...是做什么工作的?」

「听到可别吓一跳哦。是探险家~~」

「探、险?」

「嗯。会去各种没有人烟的地方,上次是一个叫安图遗迹的地方,在那里挖掘石碑。对了,就是那边有好多嘟嘟鸟呢。」

「呃...司先生会坐在轮椅上也是因为探险家的工作?」

「是的。」

赖安听罢,脸色又一变。

「恕我直言,作为丈夫而言,他似乎有些失责。」

爱装出不明白的可爱模样询问理由。

「一家之主,要有安定的工作和收入...之类的。半雪你不觉得吗?」

「安定是吗。但探险家会去到各种地方,探索世界的秘密之类的不是超级帅吗~」

「但现在司先生变成这样,需要半雪小姐你费神费力照顾。全然不顾自身安全,也不考虑妻子的感受,对于作丈夫的来说,我认为是失败的。」

「他也不想受伤啊!是探险队的一个新人,非要拿一颗大鳄鱼的牙齿作样本,就是那种嘴那张那~么~大,会在地上爬的大鱼。为了救那个冒失鬼,我家司才会被咬一口....没有致命伤真是万幸。真是的,新人什么的真讨厌。」

「这...难道半雪小姐不希望有人能一直陪伴在你身边?」

「一年里是会有一两个月见不到他。不过他对我很好,我也很爱他呀,你说是吧,司~」

爱使了个眼色,黑龙爱怜地理着她的发丝,悄然抹去发梢上的白色奶油。

赖安看着,吐了口气,唇部紧绷。

「我说实话吧。半雪小姐,我认为你的爱人并不适合你!」

哦吼~蚊蝇离开了池水,是终于被逼上死路了?

逗弄这些千篇一律的男人真是有趣。

爱当即摆出认真脸:「赖安先生,我很喜欢你做的甜品。但如果你继续说我爱人的坏话,我得重新考虑下要不要光临这家店了。」

这句话立马让店面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视着一角的三人。

赖安看向四周。十秒钟,他放弃了。

「两位客人,我为我的失礼道歉。店内的甜品若是两位看得上,就作为礼物带走吧。」

「我也有点冲动了...抱歉,赖安先生,他做着这种工作,经常会有人说三道四的。」

在柜台前挑选甜品,选了三款打包起来。爱全程握着黑龙的手,戒指在顶灯的照射下闪耀光芒,任谁都能注意到。

赖安在店面门前恭送着,一直走到街道的另一头,还能看到对方站在烘培店的门前。

虽然让黑龙占了点便宜,不过能看到自以为是的男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也算值了。

「还不错,解决掉一人~」

「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想让我当驱蚊环!」

「那这就是驱蚊行动了。好名字。你的反应太慢,希望你下次没有指示你也能做些该做的,司、先、生~」

「还有下一个??」

「一、二、三....嗯,还有一池子?」

「你真是...我的天,到时候那些失恋的家伙提着砍刀找上的是我诶!」

「找的是出羽司,和你黑龙有什么关系。」

「魔女!...说谎和表演的本事可真让我开了眼。那种娇滴滴的...小鸟依人的...」

「不是很喜欢那种类型吗?呵,真是便宜你了。」

「和风魔女。」

「我可以把这个称呼视为对九空的挑衅吗。好的,我明白了,今天起九空家族和农场主黑龙先生全面开战。」

「喂,你这是公权私用!当我没说行了吧....」黑龙吐出口气。「有本事你就一直演绎那种小鸟依人的可爱女人,明明本性是个残暴、性格扭曲、控制欲强得要死的魔女大人——」

若现在不在街道上,爱会毫不犹豫地抽出后备箱里的木刀。

她在黑龙耳边哈了口气:「请你继续演绎不能说话的探险家。不是很适合你吗,拼命追寻无用之物的探险家~」

「切,一戳到痛处就开始捅我痛处。」

选择探险家这个荒唐的职业是有目的的。池子里的蚊蝇大多和赖安一样,有着稳定生活和收入,所以一个不安定、时常伴有风险的职业是最好的。

接下来也会很顺利。

如果黑龙也能想其他人一样容易摆平就好了...第一次在宅邸和他见面的那发右直拳真是此生最大的失误。

这是以新星城为舞台的大型巡游,爱带着她的「驱蚊环」开始了斩杀之旅。

其类型可谓包罗万象

高的、矮的,圆脸、方脸,帅气的、不帅的,留平头的、留长发的,从制作小件挂饰的手艺人到负责啤酒酿造的员工,从编辑书录的图书管理员到加工宝石原料的匠人,从经营花店的店主到负责城内进出的守卫——

依照爱规划好的路线个个击破,一晃到了中午。

两人顺路来到名叫「爱尔兰德」的特色餐馆,店主爱尔兰德即是厨师又是店主,迎接爱时他大大咧咧、豪迈无比,恭送时他心灰意冷、失魂落魄。

「我吐了,又是一个!」黑龙喊道。

「闭嘴。」

对于这些男人来说,这是远超「风神之怒」的狂乱风暴。

光是上午几个小时,出羽半雪就击碎了九人的春梦。

不是所有人都像甜点师赖安那么自信,一些觉得自己略显不足的竞争者,光是看到爱和黑龙手指上的戒指,心里的幻想就消失大半。

再展示一二两人的亲密?他们顿时成了失魂的提现人偶,巴不得找个没人的角落在醉酒中度过白天。

慢者三十分钟带走,快者五分钟拿下。

近处步行百米便到,远者马车载着尚需十几分钟。

一晃,两人已从新星城的南大门杀到西大门。

「....你这是在狩猎男性吗!!我都想为他们打抱不平了。」下午一时,从一家染料店出来的黑龙大叫道。

「什么叫我在狩猎男性?」

「这不就是吗。那些家伙的表情...有几个看起来今晚就得跳河自尽...!」

「这里没有大河。」

「重要的是这个吗!?」

「M君,如果蚊子试图吸你的血,你会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进罐子里圈养起来,还定点给它们喂血吗?」

「我知道你对他们没有兴趣,并不是你需要他们凑过来...但是方法之类的,总有更好的吧。」

「让他们认清『半雪深爱着司,两人之间没有第三者涉足的空间』难道不够好?」

「竟然没法反驳.....」

看起来黑龙的精神也受了不小的打击,这倒是意外收获~

「你的快乐完全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之前是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第一天知道?」

「只是没想到受害者能那么多。明明居宅不出,为什么能让这么多男性心生爱慕啊!....」

「之后你会明白。我有我的考虑。」

爱用了之前黑龙说的话回应,呛得黑龙一阵郁闷。

到了下去四时,梦碎者增加到21人。

随着演技不断娴熟,效率也跟着提高,爱的驱蚊行动即将步入尾声。

「太折磨了...」黑龙捂着脸。

「让你坐着保持微笑就算折磨?」

「魔女。恐怖死了。」

「占了我的便宜,你该恶心的偷乐才对。」

爱想着之前和他做的种种。虽然是必要的戏码,但也确实和他做了不少爱人间的亲密之举。

她随手揪下他一根头发,这根的发丝根部也有点泛白。

「啊!!爱你这个女人真是....啧,反正你也不喜欢和我有那种亲密接触。出羽司还真是全天下最倒霉的男人。」

「要不是你合适,我也不想碰你。还请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是是是。我是完全想不出家主大人这么做的动机,除非你有些异于常人的变态兴趣。」

「闭嘴。你也没好到哪去,伪君子死赖货。」

眼前这个名叫「向日葵」的画廊就是驱蚊行动的最后一站。门前的木架和画框搭出奇异的造型,拘谨却又奔放的立在那。

扭曲的木制店牌上沾满颜料,看似随意挥洒,细看又有种星夜破碎的恍惚感。

这一个或许没法像之前那样轻松,爱心想。

「第二十三位,最后一位受害者是个画家呀~」

「允许你说话,但要说我想听到的——」

「不就是作为驱蚊环我得充分发挥作用吗。」

画廊呈狭长状,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作品,松脂油的浓烈味道冲入鼻中。

爱掩了掩鼻,向画廊更深处走去。

在画廊后侧的花园中,一个留长发的男人拿着画笔雕琢着他的画作。谨慎的一笔落下,只听唰的一声,他大手一甩,笔上的油画颜料打得野草俯下身子。

「霄」,人们用单字称呼这个画家,出生在香薰镇的他年幼时就跟随父母来到新星城。一次偶尔的机会接触绘画后,他便一头钻入其中。

有人说他的作品是学院派的代表,也有人说他不过是个拿着画笔佯装文明的野人。

名声不过是虚名。

要说关于这个男人最有名的事件,那只有一个。他拒绝了阿贝尔家主的邀请,拒绝在贵族学院中担任少爷和大小姐们的御用绘画教师。

当时人们猜测他会得到报应,至少不能平安无事的回到他的画廊。可事实如人们所见,他依然坐在杂乱的后花园中,依然将颜料播洒得到处都是,依然在画板上昼夜不停地创造着精致细腻的造物。

只有这个人,爱是有兴趣的。

这当然不是男女上的兴趣。不管是对黑龙,还是未来任何一位男性,那种兴趣都不会存在。

霄,每月一次爱与他见面都会花上小半天时间聊些什么,家乡、领主、法令、生活,从学院派到写实画派,从波伦亚到卡拉奇、从安格尔到布朗....

那是单方面的谈话,爱往往会坐在花园中另一张椅子上,与他相隔数米思考别的问题,而他会拿着清理着颜料自言自语很久。

直到某一刻感到厌烦,谈话便结束了。

单论聊天的时长,霄可能也不比黑龙少多少。

得到的信息就只有那点,没有再多。

这让爱好奇,画作中有四分之一歌颂着家乡美好的人,为何会心甘情愿地呆在新星城。

什么驱使他那么做?是对领主九空藏的管理不满?还是他更愿意呆在阿贝尔的地界?

曾经有一段时间,爱很想搞清楚。但现在情况变了,无聊的好奇心和对自己的试探不再重要。

一切都将在今日结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滑稽的驱蚊行动是在与过去的生活挥别。

「出羽小姐。您的容貌还是和以前一样完美。」

「感谢你的赞美,霄先生。」

霄将长发梳起。头发是灰色,黑和白的混合物,但他喜欢把那归为名叫「高级灰」的色料。

「旁边的是您的爱人。我说对了吗,出羽司先生。」

「嗯。」

很少见的,黑龙没有保持微笑,虽然他能做到。

「戒指上的星石很耀眼,但油布上的星石可以更耀眼。」霄说。

「方便欣赏下您的画作吗,霄先生?」

「画廊门前的都是我的画作,请便。」

黑龙没有动作,坐在轮椅上凝视着对方。

爱应该制止黑龙,驱蚊行动是她主导的,他不过是是个挂件,但她没能做到,愣在原地,看着画架。

一张肖像画,没有背景,微微侧身的年轻女性坐在软垫上,女人的五官精致到造物主都挑不出瑕疵。

黑色长发、樱色和服,纤细白皙的手指撩着发丝,一位和风系的绝美女性....

若只是如此还好,问题在于画作上的人物左眼角有颗黑痣。

....

毫无疑问,画上的人物是九空爱。

黑龙伸出左手,手指指着霄面前的画布。

「我想看得是藏在画布后面的那幅。霄先生。」

画架上架着两幅——

「听夫人说,司先生的工作应该是探险家。」

「嗯。世间最危险同时最自由的工作。」

「但您看起来不像。」霄轻笑。「不,很像,像极了老实的探险家。」

他伸手撤下画架上的油布,藏在之后的画作露了出来。

爱不禁倒吸口凉气。

第二幅和第一幅同样,女性肖像画、侧身、单色背景,唯一的区别是那绝美的五官配上了草草勾勒的粉白色头发。

过于精细的脸部和过于粗糙的发丝,像是在告示画作已然完成,油布的左下角签上了「霄」的花体字。

「满足了吗,探险家先生。」

「在已经完成的画作上再添几笔,很多余。」

霄丝毫不在意两人的反应,将第一幅画作摆上前继续勾勒着细节。

「那么我们要用何种身份对话呢,九空爱大人和黑龙先生。」

「从来没听过的名字,是霄先生的熟人吗?」爱故作镇定的说。

画笔一顿。

「我想两位应该认识。其中一位是我爱慕已久的对象,至于另外一位....是我嫉妒的对象。」

爱咬着嘴唇,犹豫是否要使用木刀。

不,绝对不能在他人的领地上动用武力。

暴露了?阿贝尔的指示?

这不可能,三年来用着出羽半雪的身份来到新星城从没产生任何问题。我的伪装从来没被人识破过,除非我故意露出破绽。

「很遗憾,我不喜欢男人。」黑龙说。

「司!」

黑龙握住爱的手,轻轻碰了下她戒指上的圣星石。

「姑且问问你是怎么识破的,先不说我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我身旁的这位对自己的演绎和伪装很有自信。」

「跟总是在摆弄画笔的人不同,黑龙先生倒是很直爽。」

「嗯。因为你的气息不同。闻着有股会给我制造麻烦的味道。碰巧我也是跟经常制造麻烦的人。」

黑龙操纵着轮椅到了霄的面前。

霄挪开画架,与他三米之隔对视着。

「画家的眼睛和普通人是不同的,当我们看到物像时,那些立体的复杂映像不过是无数简单立方体的堆砌。

只能看到脸皮的画家连入门的资格都没有,要关心的是皮肤之下的结构,眉弓、颧骨、颧骨、下颚....我看到了骨头的构造,构造的连结,我看到一切——」

「绘画者的工作和泥瓦匠不同,他们拿角规和圆规按照图纸工作,但你不同。」

霄有些惊讶,捏着鼻梁:

「没错!我透过现象看到了本质。换言之,我的眼睛发现了出羽半雪就是家乡的领主之女,也就是九空爱大人。」

「本质是吗。但以我的双眼来看,你的画作是在临摹,不过是把现实里的九空爱搬到这张半身大小的画布上。」

爱看着藏起所有表情的黑龙,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任何话。

霄凝视着。

「临摹别人的作品是做标牌的蠢货干的。我不是色彩的混合者,也不是形体的奴隶。那样做感觉会变迟钝,色调会变呆滞。」

「啊~早说嘛。所以这是你抒发爱意的某种方式?」

黑龙向后退了点,看着画布。

「你试图把所有细节搬到上面,可这是错的。对现实中无限的细节加以研究,只会让你的创造热情冷却,最后画面成了块石头。或许是红宝石,但这不影响它是块该扔出去的废石头。」

霄拿着画笔指着黑龙。

「有趣至极。你,简直就是学院派的范本,效果的奴隶,画面的仆人,艺术的公敌。」

「可别给我吓扣帽子。我不会画画,有尝试过,确信自己做不好。自然主义、守旧派、印象派,那些轮廓、色彩、画面构成,乱七八糟的名词我记住了不少,但毫无意义。因为不能为我所用。」

「这不能作为解释。」

「爱能作为解释,情绪是一切的驱动力。我喜欢看着九空爱,欣赏她的鼻子、眼睛、耳朵、肌肤,看看她堪称艺术品的手臂是怎么沏茶,看看她没有一点赘肉的双腿是怎么坐在软垫上的....

哪个男人不喜欢看漂亮女性。她的面容让我天天活在春色盎然的季节,我很快乐,所以我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

「粗鲁的原始冲动。」

黑龙用力地拍着大腿。他在鼓掌。

「太对了!这也是我和你作为追求者的区别,也是我为何比你更接近她的原因!你把她搬到画布上,可她是静态的,已经死去了。为何要那么做?一个会变化的她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会笑会哭会生气会撒娇。」

霄冲上前去,不可抑制的暴怒着,画笔如同武器指着黑龙。

爱注意到黑龙将左手伸到风衣内侧。

表情...看不明白黑龙的表情。

「九空家的家主不会那么做。造物主最完美的造物不会那么做!你这是在亵渎神明!亵渎世间的理!」

「你从本质上否定她是个人。怎么?你觉得她不是和风公主,而是神降下的天使?不会吃喝拉撒也不用睡眠?不会衰老也不会死去?」

霄紧握拳头横在鼻前,黑龙藏在风衣里的手也在发力。

.....

他松开了,他也松开了。

不知为何,爱松了口气。

「我没兴趣跟你探讨艺术。但作为追求者,我要明确告诉你,赶紧扎紧你的裤腰带滚吧。」

「梦话要到梦里去说。农场主先生。」

「出于一些缘由,我们换了个身份开始了双人旅行。这可能搞错了些事实——」

黑龙伸出手,让阳光照耀着戒指。

「这是真货,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有两种含义。」

「已婚或者订婚...你真觉得自己有资格吗!!」

「你种过田吗?」

不着边际的问题让霄一愣。

「没有。理所应当没有。」

「那为何你会觉得农场主生来比画家卑贱。为何觉得农场主是仅有表象的工作。为何觉得我不能透过表象探寻本质。

我承认艺术对人类整体的价值,但等你饿上三天提起画笔的时候,你应该连调制色盘颜料的力气都没有。明白吗,我有没有资格娶她不是你能决定的!」

从步入画廊以来,爱第一次认清了黑龙的表情——夹杂着无奈的愤怒从骨头中一齐爆发出来。

霄大口喘着气,踹翻了画架,咚一声,各色颜料洒在「九空爱」上。

「黑、龙,你的过度表现能说明很多问题。你的见解已经超出了农场主能获取到的知识。这,能说明问题!」

「别把你的无能归结到我身上。我曾经对所有事情感兴趣。」

「傲慢,傲慢得不成样子。很好....难怪阿贝尔先生会那么关注你。」

这句话让黑龙一颤,他又把左手塞进风衣内侧。

「你想怎么做?」

「放轻松,农场主。你是没法理解画家的追求的。我根本不关心领主是谁,不关心明日的世界如何。制度和法令迟早会腐败变质,这是历史告诉我的。唯有透过画卷留下的思想印记会在时间的洪流中永存。你或许觉得自己赢了——」

他丢了把钥匙给黑龙。

「你玷污了世间最完美的造物,对自己的暴行毫无认知....去看看我的藏品吧,我会在我的艺术中永存,迟早有一天你会明白为何画家的地位在任何时代都永高于农夫。或许你活不到那天,呵,谁又会在意个人的死活呢。」

扔下这句话,霄上了画廊的二楼。

....

从结果而言,驱蚊行动的最后一场战役胜了。

黑龙没有发话,爱也没有发话,只是默默地走向那间上锁的屋子。

推开门,风格感扑面而来,那一张张画作,混乱扭曲却有着某种自成一体的秩序。

獠牙上挂着血肉的漆黑怪物长着天使的羽翼;带着强烈光影的圣者脚踩着头骨着鲜血;面露纯真笑容的小女孩伸手拥抱着张开黑翼的恶魔。

一间储藏室,墙壁上挂满了霄的作品。

在那更深处,还有一堵墙。

那里。全部都是九空爱的肖像画。

或躺或坐或立,各种角度各种位置,局部的、整体的,穿着和服、穿着浴衣、穿着便服。

.....

在另一个角落,有一丝不挂的画像,数张。

「啊。好闷,有点头晕。我先出去了。」

黑龙说着,操纵着轮椅径直向外。

爱也跟着出去,追了出去。

她。追了出去。

〇〇

在本地的餐馆简单解决了晚餐,又找了间靠近平民学院的旅店下榻。

藏在小巷子里的旅馆朴素得很,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但它很安静。

两人或许是旅店的第一批客人。

拉上窗帘,紧锁房门,黑龙依然摆弄着他的豆芽菜。

爱坐在椅上,心不在焉的翻着手中的卷轴。她知道这种低效的工作根本是在浪费时间。

直到夜晚八时,两人还没正经地说上几句话。

叽~叽叽~

那只屁股发黑的鸡仔钻进他的裤管里。

「有几件事我特别后悔。」他发话了。

「什么?」

「我该问问那个画家卖不卖他的藏品。」

一个不合时宜的话题从他嘴里冒出来。

「你口袋里那点钱还不够买一个画框。」

真恶心。她知道他在意什么,知道男人们都在意什么。

「画家的前期投入远比农场主来得大,需要才能和技巧,所以我能接受报酬上的巨大差异。」

他顿了顿。

「把那些画都买下来再销毁掉能让你心情好点吗?」

....

「我心情很好。」

「原来你以前没有完全意识到自己的盛世美颜会带来多大麻烦。」

他毫无征兆地笑了起来,这让爱极为恼火。

「哈哈...不不...我没别的意思...你欺负我的时候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真遇到事态之外的事,和那些惊慌失措的家伙也没什么区别嘛。或者说,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没有慌张。只想看看你的价值。」

「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立在那看我的价值?和平时的你差太远了。眼睛,那时候你的眼睛在说『为什么会这样』。」

略显浑浊的水冲入水池,他下颚抵住容器,左手拔起豆芽。

爱想起那时的对话,伴着脑海里刀刃对碰的响声,对话清晰起来,每一个字,甚至是声调都在脑海中重现。

——我喜欢看着九空爱,看看他白皙的手臂是如何沏茶的,看看她没有一点赘肉的双腿是怎么坐在软垫上的。

——她的面容让我天天活在春色盎然的季节,我很快乐,所以我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

——一个会变化的她就在触手可及之处,会笑会哭会生气会撒娇。

——这也是我和你作为追求者的区别,也是我为何比你更接近她的原因。

——爱能作为解释,情绪是一切的驱动力。我喜欢看着九空爱。

——我有没有资格娶她不是你能决定的!

反胃感开始上涌。

「告诉我那些话有多少是认真的。你说假话,我会砍了你,让我恶心,我也会砍了你。」

他让精力过剩的鸡仔回到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