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多了....所有形状,我是说你能在这些台子上找到所有形状的器皿。

室内空间很大,楼高是普通屋子的两倍,从顶端的石柱上挂下细线,细线末端是个夹子,夹子上是写了字的纸张,在我们带起的微风下,跟风铃一样转动。

又一面墙,是一字排开的柜台,每个抽屉上的金属牌都标有字母和数字。

我们见到太多物品,却不觉得眼花缭乱,任何一个人造物边上都放着相似的物品,这不是商品式的分门别类,比那更甚。

你见过十个大小不同的小木片的边角完全跟桌面的边角齐平吗?这荒唐且无聊的事实就摆在我两面前。

房间尽头还有三台高炉燃烧着炙热的白焰,不断给室内加温。

「你见过这种...这种异常吗?」贝里克捏着呼吸器说道。

「没有....别说话,愣着就好。」

「这里面绝对住着人。」

「我觉得是个有品味的人。」

「黑龙,那个有品味的人绝对是我们的敌人。」

「......谁知道呢。」

恐惧完全被好奇心压制,我们无心细细查看,因为那门帘之后的通道太过诱人,这里的一切都很诱人。

它是秘密基地,因为毫无疑问它建在地下;不明作用,所以让人想一探究竟;难以进入,因为有个只有「死人」才能进来的花哨入口。

秘密是这么甜美,读出来就使人亢奋。

掀开门帘,烧制后的琉璃玻璃一片片靠墙贴着,另一边是一箩筐一箩筐的垃圾?

我没法判断那是否是垃圾,有焦黑色的,有暗红色的,有湖蓝色的。我似乎能用这些箩筐组一个色盘,它是那么齐全,可不规则的颜色块堆放其中又在告诉所有人这就是垃圾。

继续往里走,我看到了巨大的工作台,足够三四个我趴在上面,切割板垫在下方,各种工具插在一旁蜂板上。

又一个规整!

截然不同的规整,带来的是不变的愉悦。

扳手、螺丝刀、量尺....木架上的所有工具似是被缩放了的工具从右到左在眼中掠过,将不同规格的物件连结下去竟是如此愉悦的事。

我跟着,看着它们延伸,一直在延伸——

「我梦里想要的工作室跟这个一模一样。」

「你的梦是从进到这才开始做的。」

我无心应答,手指从台面划过,看着无法读懂的图纸和拧作一团的字迹彻底陶醉其中。一个秘密基地,拥有着世间最完美最精致的工作室,我太希望拥有这里,当然不要在地下。

「咳咳。黑龙,我继续调查里面....」

「啊,我、我等下过来——」

凑到台面上,淡淡的塑胶味萦绕鼻间。啊~如果是我的工作间,它会是木制的,用沉香木,或者比那更棒的木头。小规格的工具要放在方格里,就像一个笔筒从工作台下方抽出——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幻梦,贝里克神色紧张地冲来,捂住我的嘴指着工作室后方的台阶。

「(有人!)」

「(有人....?)」

我随手抄起个工匠锤,跟着贝里克蹬上咯吱作响的木梯。他指着黑色幕布之后,手指在脖子上一划。

「(你疯了吧!)」

「(先下手为强。)」

不不,我不能听这个疯子的,一个藏身在秘密基地中将身边一切规整化的人一定是可以交流的。

我按住贝里克,用身子堵住唯一的通路,掀起幕布的一角,心跳如鼓点般作响。

探出脑袋看向幕布之后,璀璨的星空在半圆形的穹顶发光发亮,横跨两侧的银河令人沉醉。

——这人造星空过于浪漫、过于壮丽,以至于我长久的愣在原地,甚至没反应过来这小小空间中的唯一活物。

嗙!!

震颤手骨的力道从扳手上传来,磨得发亮的斧头砸在扳手上。

我看向斧子的主人——不加打理的灰色头发盖住了整张脸庞。他抬起斧子比野蛮的樵夫还暴躁,银光比星河闪耀。

在风压卷起对方长发的瞬间,我看到了他的脸,漆黑脉络和暗红火蛇缠绕在他的双眼间,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鼻翼中段。

——怪物。

「黑龙!」

脚踝被扣住,巨大的力量将我拖回,躲开了那险之又险的一击。斧子的刃头全部陷入地板中,碎屑和粉料在空中挥洒。

「呜.....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我抛下扳手,跟陀螺似的从木梯上跌落。

贝里克拿着气瓶英勇的顶上前去,是的,你可以的!

彭。

迎接我们的是带着灼热吐息的斧头怪人,他左右手各持樵夫斧,一个挥动就将精致的扶梯砍下一截。

耳边有风涌过,身前的贝里克不见了——

「喂喂喂!为什么你丫躲在我后面啊。」

「这么有品味的人也只有黑龙你能交流了。」贝里克说着,身子不断向后撤。

对方一跃而下——

我再一次见到那张骇人的脸,看起来像严重烧伤后粗暴的将脸缝合起来,脸的上半和下半的分界线突兀而诡异。

磅。磅。

斧头在石地板上磕碰,甚至蹭出了火花!

「妈啊啊啊啊啊杀人了!!」

我们连滚打爬的冲出工作室,两个大屁股的男人立刻把一人宽的通路占据,左边是箩筐,右边是琉璃玻璃。

「快滚啊,贝里克,让我先过去。」

「让我先走黑龙,我没品位。」

屁股相撞之时,那持斧头的缝合怪物嘶吼着冲来,只听见嗙的一声,他撞到了一侧的墙上。

.....

.....

蠢货。

「「跑啊啊啊啊啊!」」

排成一列的仪器和玻璃像是在给我们送行,我突然觉得可惜,这样一个秘密基地竟然是个怪物拥有。心里如此想着,身体已经不管不顾的撞到来时的圆盘门上。

「逆时针转,黑龙。」

「绝对是顺时针——」

转动、转动、转动,根本不是转动方向的问题,这个门,它根本打不开。

缝合怪物侧过身子从狭窄通道中现身,高举斧头向下挥砍,我和贝里克同时缩身。

叮—彭。

铁斧斧尖没入门中,对方左右拉扯着,可斧头卡在门上纹丝不动。开什么玩笑,这...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金属门。

「怪、怪物.....」

一个身高、体型、肌肉跟我相差无几的男人,为什么...为什么会如此恐怖。我和贝里克提不起丝毫与之对抗的心思,满脑子想着逃。

但是,来不及。

对方索性放弃斧头,双手扣住我的脖子,他的手比想象的细腻,只有指尖能感受到厚厚的角质层,指节很长,像钢琴家的手——

我在想什么,会死的,要死在这,这家伙是个没法用道德约束的人型怪物。

「放开我的伙伴!你这怪物!」

贝里克一击沉重的右拳打在对方的腹部,有效,这一拳不亚于我的全力一击......热气喷上脸颊,我能看到藏在灰色头发后的笑脸,似是在嘲笑这一拳弱的可笑。

他抓住我的脸,像是要揭下我的面具:「我。看起来像怪物吗?」

灰色双瞳透过同样灰色的发丝注视着我,喷涌的情绪如同漩涡,狂热、暴躁、冰冷、孤独,搅和在一起最终成了空无一物的黑洞。

「.....你,想听实话吗?」

他一顿,我正以为这是个机会,他却反手将我扔出。名为玻璃器皿的士兵在向我敬礼,背部贴着石地板在两排士兵的视线下滑行了足足有十米。

「妈的,这任谁看都是个怪物。」

贝里克对着缝合怪物叫嚣着,使了十分力道将扳手扔出。我不禁闭上眼,若是砸到对方的脑袋,必是血花和脑花四溅的恐怖场景。

然而....没有。

他接住了,迅速将扳手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全部躲开试试!」

更多的工具扔出,全是贝里克从隔壁房间抱来的,但是没用,眼前的一扔一接跟服务观众的小丑般,看着更像某种表演。

置物架上很快摆满了物品,同样整齐。

「完了....黑龙.....」

还没完,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

我随手拎起个玻璃瓶,缓缓地朝着他的左侧扔去。对方就像防守内野的棒球守备员,怀里紧紧抱住「球」。

单膝跪地的他看着狼狈且气愤。

哈~原来如此,这所有的玻璃器皿都是我的球!!

丢~

左丢~

右丢丢~

「反正不是我的家,根本无所谓啦——」

我笑着,别走别丢着玻璃瓶,每当他靠近我些许,就用力丢远些。

「贝里克,你可千万别把这些玩意打碎了,我估计碎一个这怪物就得进入狂化模式。」

贝里克点着头,额头满是汗珠,他成了我的军火库,而我是火炮手,牵制着怪物向通路之后撤退。

来时的门开不了,只有继续深入看看能否找到脱身之法。

穿过通路,再入工作室,我让贝里克牵制对方,一边摸索着墙壁。既然是秘密基地,应该会有的吧,隐藏门这种帅气的东西一定要有啊——

这是地图?在一个用平头针固定的黑板上,我看到了手绘的图纸.....不管了,全部给你揭下来。

喔喔喔....——

一个猛推,带着黑板的墙面突然啊围绕中心一轴旋转起来,我跌倒的身子成了卡门的石砖,膝盖承认了百分百的门板攻击。

「还真有这种门啊....呜哇痛死了。」

「没弹药了黑龙。」

「嘁。先进来贝里克!」

一个没锁的旋转门,没有比这再糟糕的。环顾四周寻找能用的武器——

多!太多了!

除了器材稍显劣质以外,这个足够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房间涵盖所有类型的健身器材。

手指感受着手工打磨后木料的独有粗糙感,欣赏着同样整齐得令人发指的排布——就是这个房间造就了缝合怪物。

「快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出口,贝里克。」

「啧,可以是可以,你一个人能拖住那怪物吗?」

话音未落,缝合怪物推开转门。我当即抄起杠铃杆当作长枪使,丝毫没觉得能打过这赤手空拳的家伙。

他不像三兄弟体型魁梧,不像矿洞里的疯狂铁匠暴躁,可他的一举一动,从头到脚都让人感到在面对人形的野兽。

先下手为强。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出....嗯!?

「我枪呢?」

贝里克手指着,我顺着方向看去,杠铃长枪在对方手中。

「呜哇哇哇啊哇啊,完蛋了!」

我们尖叫着成了救火先锋,一人抄起哑铃片,一人用力朝对方抛去。一片、两片.....十片,我开始气喘,可缝合怪物和救下玻璃器皿时的动作一样,只能用快准狠来形容。

手边能轻易搬动的器材终于空了,取而代着是他的身旁多了个小山。

咻!——银点!?

我的生存本能让我偏过脑袋,很快流体钻进我的衣领,划过我的背部。身后的大沙包缓缓淌着沙子,在脚边成了小小沙丘。

绝对打不赢。

「冷...冷静点兄弟!!乱丢东西这点子是我旁边这货想出来的。」

我说着,试图栽赃嫁祸,但对方的灰色眸子分明在说一个别想逃。

咻—咻—咻——

我跳、我再跳、再再再再跳!

我和贝里克可不是在愉快的玩长绳,被这低扫而过的杠铃杆打到,双腿一定有一边会骨折的。

就算这玩命的长绳能永远持续下去,我的体力也支撑不了多久,一个是熬了整整一夜的一般农场主,另一边是差点溺死湖中的一般安保部员。或许全盛时期我两齐心协力还有一站之力,但情况变了。

想想看,用脑!还有什么能用上,什么能限制对方——

「想办法拖十秒贝里克。」

「你看看我给他讲个笑话他能不能哭出来——」

干,十秒都拖不住。我气得直接给贝里克屁股上来了一脚,脚尖刚刚落地的他在冲力下,一个头槌装在缝合怪物的胸上。

「干得好,哥们~」

径直朝房间的后侧跑去,柜台上放置的小型器物是唯一的出路,缝合怪物冲了过来,这让我更确信那里有能用的「武器」。

双眼雷达般扫过,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棕色头发的小女孩。这个呢,花卉盆栽?

哪个.....?

转过身,杠铃杆的平头就在我鼻前,怪物停了下来,显然意识到什么。

「喂,死怪物。你的速度很快,但我把你的宝贝扔下去的速度更快,把我戳死和救你的宝贝之间你只能选一个。」

他看重哪个,左手的相框还是右手的盆栽?

枪头在随时都能打烂我鼻子的位置停滞不动。

我放低左手,他有反应,天平一转放低右手,也有反应。

「听着,我不觉得我的命比这两东西廉价,但对你来说这两个比我们的命要重对吧。」

微微的颤抖,从枪头传来。

「我放下你的宝贝,你放下武器.....我数三个数——」

三,他朝后退了半步。二,他双臂正在蓄力。一.....

强风袭来。

相框抵在我的眉间处,对方的长枪没将我贯穿,是的,我赌对了。

这棕色头发的小女孩远比一个盆栽重要。

「我认输。」缝合怪物扔下了杠铃,双手高举背在脖子后。

我稍稍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花卉盆栽中种植的是夜落金钱,很遗憾,只有半星,花形如同被人蹂躏过,颜色也不如我种植的花卉艳丽。

「这株夜落金钱,早些摘下为好,到了花期在这种贫土中继续生长也只会枯萎。」我又补了句。「很快就到秋季了——」

「你懂种植。」他缓缓地说道。

「略知一二,我的父亲以此为业。」

我放下了盆栽,尽可能规整的推回原位,我想这些细节能令对方满意。

「从根部向下五厘米左右位置掐断,花卉放木盒里,木盒放收纳箱里,保存二十天不是问题。」

「.....」

贝里克不知从哪拿来个大木锤子,在五米后的位置给我使眼色,我最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先生,我很抱歉我们私闯了你的基地,用好不礼貌的名好称呼你.....这是个意外,如果你愿意听我们解释。」

很轻微,但对方点了头。

「.....我们是极限爱好者,从黑沙镇出发,穿着特制的飞行衣游历四方,你知道吗,从高山上利用落差飞行的运动。原本计划从和风镇的山脉上出发,结果遇到龙卷风,一路因为狂风卷到这,栽进了一个很浅的湖里,最后到了这。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疯狂.....但这是实话。」

「那是潜水衣。」

「是的是的,这确实从潜水衣改过来的....但我们原本还有两个翅膀和定风翼。」我扑闪着双臂。「就像这样,像鸟一样有翅膀,但要靠风飞行。装备早就没了,跌进湖里被水冲到这.....老实说我们也不知道这是哪。」

「威尔镇的流浪者之村。」他答。

如果你还打算套他的话,就赶紧给我打掩护,贝里克。

「流浪者.....疯子的乐园.....!」

满分,贝里克!你很适合做白脸。

我瞪了眼贝里克:

「我代替我粗鲁的朋友向您道歉,为我们的所有行为道歉,我们太害怕了.....这辈子没经历过这么奇异的事。」

「某种程度上,他很对。」怪物顿了顿,继续说。「黑沙镇离这很远。」

「原本我们打算环游世界....不过现在只能打道回府了。」

重要的不是我是否说谎,编织的谎言有多真实,我必须让对方产生一种念头,这两个入侵者是无辜且幸运的,从上空突破了警报,不小心冲入通道到了这基地。

——重要的是我的说法有机会成立。

「可以坐下聊聊。」

「您能理解真的万分感谢,请让我再次为我们的失礼道歉。」

至始至终,他的脸庞都隐在灰色的发丝中,像是拉下的卷帘门限制了我注视心灵的窗户。绝不能放松,一点都不能。

嘶——

他的手动了!

我肩膀猛然一缩,进而整个身子朝后撞去。

——啊,他只是在挠痒,我是个受惊的兔子。

桌上的箩筐在冲撞下从台面上落下,草编的盖子率先落下,随后是内容物。半透明的小件物洒在我的脚边,我俯下身子做出捡取的动作。

.....

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仿制我的花饰的罪魁祸首,不会错的,这一箩筐的半透明瓣状物,除了没有修去余料之外没有任何不同,形状、韧性、弯曲度,内侧还印有TCB的标志。

竟然在这找到了证据。

「真是抱歉.....——」

就是这烂人!

箩筐高抛而出,同时我的双脚猛然发力,像是追寻掉落物似的飞出,左手划过沙包下的沙丘,紧紧捏住,右手抢先一步握住杠铃杆。

现在,在伪造花饰飞到他脸上的瞬间,我作出挥杆状,他没有防御反而选择用拳强攻,灰色的双眸将我拉入混沌漩涡。

你没资格看我,畜生!

左手的沙子甩出,他的重拳从我胸膛前擦过,他下意识用双臂护住脑袋。但我一开始就不打算用杆子攻击。一脚,正中双腿之间的靶心。

那痛苦我在不久之前也体验过,现在让你也尝尝。怪物大叫出声,抱着肚子倒了下去。

不够,我不会放过你,更多!腹部、小腿、侧肋,更多!——

我骑上去,拉开他的灰头发,看着那张丑陋的脸,上半截是将黑色和红色打翻的色盘,下半截却跟任何一个人类一样普通,令人作呕!

我要用拳头揍你。

「你这偷窃的畜生!躲在阴暗的下水道里制作伪造花饰?恶心的烂人!」

一拳。

「狗,只知道偷窃的狗,竟然还打算种植花朵!是要研究那些花瓣让自己的伪造品变成正义的一方吗!!」

左手、右手,每一拳都用了全力,手骨阵痛。

「把怪物皮缝在脸上的畜生,你就只有这点能耐!说话啊,狗东西,不是很能打吗死怪物!」

一拳,进而无数拳。

地板两侧溅出血花,我拽住他的衣领继续用拳。

「呸!老子真看不起你这种人——」

我竖起了中指,还想继续挥拳,但对方的脸越来越远。贝里克在拉我,把我往反方向拽。

「你想杀了他吗黑龙!」

「——放开我蠢货,这狗东西,灰色的狗眼就跟你的人生一样,还不如田里的肥料,请您好好的地底孤独的腐烂,毫无意义的结束你的人生!!!啊呸——」

我真的吐了口水。

「停手黑龙!你把这怪物打哭了。」

「我放你娘的屁。」

不,等等,在杀红了眼的视野中,我终于抢回了一点理智。那个脸皮缝合的怪物确实哭了......

随后,我看到了世间最难以理解的事——怪物用头发盖住双眼向我道歉。

我向愤怒借取了力量,所以在愤怒之火被泪水浇灭之后,我只能依靠着柜子躲在一角注视着贝里克和那怪物。

在我说出花饰二字的瞬间,一切都结束了,我们是抱着明确的目的调查的,那怪物已经很清楚了。即便如此,贝里克还是拿着工匠锤对着抱肚的怪物翻来覆去的询问,有关设施的、有关怪物自己的,从目的到动机、从商会到安保部,旁敲侧击抑或是言语威胁。

没用,从怪物说出那句「对不起」开始,他没在说任何一句话,既不抵抗也不配合,贝里克也不敢过分激怒对方,没有比受伤的野兽更具威胁的。

我们失败了.....或者说是我失败了。

「黑龙啊....你说话也太伤人了。」

贝里克走过来,指了指后方那个悲哀的长发缝合怪物。

「伤人?你就直说了因为我没法撬开他的嘴不就行了。」

「(那张脸不是因为烧伤就是因为更可怕的事....就算他真的为商会效力,也不代表他是加害的一方。)」他小声说。

「那又怎么样,他就是那个TCB,那个我一精进商品他就完美复刻的小偷!他是不是受害者关我屁事。」

这样半仰着说话,显得底气不足,明明有大半都是说给那货听的。

「不管怎么说,对着人的相貌恶语相向不可取。」

「是是是,可惜啊,都是因为我线索断了呢~」我看向垂下脑袋的怪物。「妈的,TCB是什么意思?.....说话,烂人!」

「天才波。」

需要竖起耳朵才能听闻的三字落到耳边。

「啥?天才?...波?TCB?什么,你的名字里带波吗....哈哈哈哈哈哈,这可太棒了,又一个天才!——」

我笑到几乎岔气。

「别指望从这家伙身上套东西了贝里克,这也是个疯子哈哈哈。」我转向TCB继续说道。「我不会问你为什么呆在地底做这恶心的勾当,更不在乎你跟商会有什么关系,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你很快就得失业了。」

「.....」

「喂,烂人,现在告诉我怎么出去,之后你要想跟你的上司检举我们也无所谓。」

「打开阀门,水会灌到通道里,你们可以带上潜水罐出去。」他指着轮盘门前的一个红色转盘说道。

即使他在说谎,要想出去我们也只能相信他的话。

贝里克给我打了个手势,我想他已经找到想要的。我们不能从天才波嘴里翘出情报,但这地下基地本身就是最好的线索。

在橱柜中贝里克找到了比他准备得更好的气瓶,转动阀门,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空鸣声,声音穿过长长的地下通道花了十几秒传到此处。

这玩意就是控制湖底的金属门的装置。

「湖水注满需要十分钟,之后它们会倒流回去。」

「所以我们要乘着人工潮水回去。」我说。

「还得像个美人鱼一样在里面潜泳。」贝里克提了句。

天才波沉默的站在一旁,他和开始一样强壮,但没了气势。连我自己都感到后怕,一把飞斧随时能把让我的嘴巴永久性闭嘴。

我很气愤,连我自己都不明白原因,不止因为对方是伪造品的制作者。他有真空脱泡机、有塑压机,懂得操作很多我根本没法理解的矿石机器,我认得出那些制作硅胶的原料,也知道他的技术我望尘莫及.....

「混蛋....我想尽早离开了。」

出人意料,贝里克并未停留,穿过正门向着正在注水的通道尽头走去。

「黑龙,你戳到了对方的痛处。」贝里克突然提到。

「痛楚?那张缝合起来的怪物脸给他生活带来不少麻烦?」

「不....可能是『你会在地下腐烂到死,灰色的眼珠跟你的人生一样』。他的情绪波动很大,你的话让他思考,或许是想到了以前开始回避的问题。」

「关我屁事。」

「言语能杀人,黑龙。被戳中痛处的人不止会愤怒,也会流血,视伤口大小,也可能致死。」

流水声近了,但还没到脚边。

「.....这是身为一个行为分析师的判断?」

「硬要说的话,是个人经历。」

「.....」

他走在半步之前,视线明显带着某种期盼。

「我知道没人愿意呆在与世隔绝的地下,他有他的苦衷,这不代表我要同情他。」

「我不同情他,黑龙,只有他还站在商会那边就是我的敌人,可这不影响他是受害者。」

「好吧....好吧!」我将气瓶扔给了他。「如果你抛下我先跑,别指望我在帮你忙——」

「你只有五分钟——」

我向后跑着,踢掉了脚蹼,转过那个弯角,轮盘门并未扣合上。

来看看那位天才在哪....该死,为什么我要照顾对方的情绪。谁知道呢,他的技术我是倾佩的,如果他不仿制我的宝贝孩子,或许能成为朋友。

可惜没有那种如果。

第一个房间、第二个...第三个。

快点,我得赶上那股人工浪潮。

急匆匆爬上木梯,在黑色幕布后看到依旧绚烂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