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年都不会再碰面食了。”桑蒙说这话时,散出的是实打实的厌恶。

推车上还准备了大量冰水,用以缓解油腻感。但又有谁敢碰呢?面食在体内膨胀的感觉足以击溃任何一位大胃王,喝下冰水的瞬间就意味着放弃了优胜。

“绝对不喝水!”,桑蒙如此喊出了宣言,场下霎时燃烧起来。我想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桑蒙竟然那么能吃。让娜讲解着一段的时候两眼放光,还拽着我的衣袖说什么台下好多支持桑蒙的,特别热闹。

看来她真的没意识到自己上台的时候,那后援团有多恐怖。“仓鼠、仓鼠”的喊着。

「桑蒙是属猪的嘛——」我不禁吐槽道。

「前辈你再这样说我也生气了。」

我立马止住了自己的吐槽欲,继续听下去。

那写着奖惩的大卷轴挂在半空随风飘动。计时器告示着流逝的时间,人们的情绪也随之调动。当赛事只剩三分钟之时,主持人完全进入癫狂状态。因为两边的计数牌进入「20」这个逼近人类极限的数字之后,选手再次加速。

小脸盘大的炒面,一份份下肚,那气势排山倒海,让听着的我不禁怀疑两个选手是豪猪转世。让娜形容的绘声绘色,雪梨不时还添上几句。但另一头的桑蒙可不一样,羞愧的捂住耳朵,又冲过来想捂住我的耳朵。

她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两位选手向众人展示着风卷残云般的吃法。长袖男微拉领口,要来一个大盘,将三份炒面装入一处,舞动着那神奇的长袖开始往嘴里倾倒炒面。不过十几秒的时间,那满满当当的木盆就空荡荡的出来了。

连嗨翻天的主持都失语了。

「我的妈,这是人吗!」

「我不是人吗,前辈!」

桑蒙这么吐槽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她自己也是怎么吃的,用浴衣的袖口掩住脸面,同长袖男的吃法相同。唯独量不同,该说是少女的矜持,还是该说是不服输的执念,一份份的吞咽竟然丝毫不比长袖男三份合一的慢,也是神奇。

我皱眉琢磨了半天,到现在才得出个合理的解释。那个的原因大概只占一小部分,最主要的还是担心暴食的样子被众人看见,形象不就破灭了吗。

到了比赛终盘,两人的进食速度甚至比一开始还快,大黑屋的店员增派人手才勉强赶上他们的消耗速度。一份又一份,人群看的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一半是震惊一半是迷茫。台上的人似是不同于他们的生物,那种三观颠覆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到了最后半分钟他们速度再增,让娜重复说了好几次“就是三秒一盘的速度”。这点我最开始听到的时候怀疑的很,毕竟去掉拿起放下的时间,不就跟雪梨说的“眨眼就没了”一样吗。

47对44,翻着计数牌的人翻着白眼,在怀疑人生呢。

20份.....不,我想15份炒面下肚就足够送我去医院了。

当我摸着自己空瘪的腹部时,让娜已经高举着手臂学着主持的样喊着“比赛结束”。

比赛结束,桑蒙以三盘的优势拿下比赛,在众人的呼唤中羞羞的捂着肚子。让娜还板起脸学着对面组员悲痛欲绝的表情。哈哈哈,让娜来做着表情,哪像是悲痛,更像是在扮鬼脸。

故事到这本该结束,本该以恶魔人的完胜告终,但雪梨挥舞着袖口,耸肩而立,学着三阳的样子跳了出来。她提到三阳气势汹汹的扣住桑蒙的手,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们的组员上前准备去拉,却被一把甩开。

「当时我们都吓坏了,雪姐姐都打算冲出去了!」让娜说。

「哪有,我就是下意识.....」

脑海中浮现出的画面是雪梨用冷哼和眼神杀死对方。果然不可能.....

总之场面混乱的很,不少正义感爆棚的路人也想掺上一脚,结果三叉组不得不分一半人手出来维持秩序,另一小半则在劝说他们的当家。

话说到这的时候我甚至都想冲出去跟三阳决一死战,让娜扮演的桑蒙和雪梨演绎的三阳,就是这般有画面感!但那呕吐感还未被药片压住,来势汹汹实在痛苦,我也只好作罢。不如说事情都结束了,我发火又有何用。

三阳毫不绅士的拉来了桑蒙,伸手就要检查她的浴衣。

「这可是性骚扰,这家伙真是恬不知耻!」

我说这话的时候她们三个同时白了我一眼。我在她们眼里有这么糟糕吗,风评被害?

骚动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连安保部的人员都介入其中,显然事态发展至此已经失控,超过庙会所能允许的极限。

安保部急需一个结果还安抚暴躁的人群,从这个角度而言,三阳的目的达到了。他嘴上说着检查浴衣,其实更在意桑蒙的袖口。而藏在其内的只有一样物品——桑蒙的手袋。

「他有什么权利检查手袋?」

「是没有.....但是迫于形势嘛,而且心虚呀.....」桑蒙嘟着嘴,露出难色。

安保部和众人都需要一个说法,作为二当家的三阳被推上风口浪尖,而他一口咬定“我要的真相就在这手袋中”。在这样的压迫下,桑蒙拉开了手袋,亲手倒出了手袋中的内容物。油腻的条状物顺势而出,落在地上,从脚边的一小摊,一秒、十秒、二十秒,最后成了小山——炒面小山。

那沉静的二十秒反而给了众人酝酿情绪的时间,一时骂声四起,虽没人丢瓶瓶罐罐但那被众人指指点点着可不好受。

「这就是作弊的法子啊,把炒面藏进手袋里。」我叹了口气,没想到手袋还有这种用法,听起来跟魔术一般。「但是出老千是不行的.....」

「我,一开始还是想着认认真真比赛的嘛。但是对面那个人太强了......一开始也不想用的!!」桑蒙这样的抱怨颇有洗清罪名的味道。

与此同时,揭穿戏法的三阳倒也没沉浸在喜悦之中,反倒站定在狂喜着咒骂桑蒙的长袖男面前。

啪。一巴掌下去,那巴掌声硬是盖过了“擂台”内外全部声音。

“把衣服给我脱了”,这声怒吼让众人彻底熄了火。

三阳见长袖男不动,一个帅快的德式背摔将他撂倒在地,长袖男当场昏迷。对对,说起来我很好奇让娜是怎么知道“背摔”这个词的,她还学着背摔的姿势抱住了我,当然她没这个力气摔我。更别说雪梨在三秒之内就把让娜拉开了.....但这是题外话了。

三阳亲手扯开了长袖男的腰带,又拉开了衣领,那束起的长袖也被撕去。定睛看去,发现那松垮的男式浴衣中还藏了一层,纱制的薄衣露出不自然的颜色,被撑得鼓涨涨的,里面塞满了油乎乎的炒面。不仅如此,长袖男还在那缩紧腹部流出的空间中藏了不少,一时全部向外涌出。为了优胜长袖男可谓是费尽心机。

「还是桑蒙出老千的手法要巧妙点,炒面粘身上也太恶心了。」

「是呀是呀~」

喂,我可不是在夸你,麻烦你自重点。

「不过,竟然敢当着那个不停喊着荣誉荣誉的三阳的面作弊.....那长袖男日子不好过吧。」不知为何,比起蔑视,我更同情他。

「听说要动用组训给予重罚.....」雪梨忧心忡忡的提到。

我们对视着,脑中闪过的画面恐怖至极。兜裆组的话没准会——

「嗯。果然会把他绑起来抽。」我说。

「给大家写道歉信之类的...」雪梨说。

「当苦力,端茶送水,当好久好久的那种。」让娜说。

「把掉出来的炒面全部吃回去,两倍,不,十倍的量,十分钟之内!」桑蒙说。

哼。听听这话,谁是恶魔人就不言而喻了。那之后长袖男就被抬走了,组员们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姿态,至少她们是这么描述的。

「不过作弊的话不应该算赛事无效吗?」我问道。

「无效吗?嗯.....最后是安保部和镇民协商得出的裁定,大家看了这么久比赛无效了也不合理。毕竟两边都作弊了,所以都算负。」雪梨坐在我身旁,一边给我的头发打了个死结一边说着。

雪梨,你是觉得我没发现?这是什么新的解压方式,话说男人的头发有啥好玩的。我用手拨弄了一下,她拍了下我伸过去的手,吓得我缩了回来。

「所以最后算我们输,他们也输?」好奇怪的结果,最后大家什么都没得到吗。

「嗯咳。前辈,我说了你不要呕吐哦。」

正常应该是“不要生气”才对吧!我点头,桑蒙继续说道。

「因为两边都输了,所以按照约定呢,三叉组会满足前辈一个要求,然后我和娜娜给对方道了歉。」

她嘴里嘀咕着“虽然只是走个过场的道歉”,我听到了。

「他们组里所有人都为作弊的事道歉了,还挺郑重的,九十度鞠躬什么的。这个不是最关键的。」她顿了顿,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前辈你得抽个机会跟那个叫三阳的人.....夜谈....」

「嗯。我明白了。」毕竟输了的惩罚就是这样,也没办法。

明白了....

「明白个鬼啊!你们是在把羔羊往狼嘴里送——」

「所以说我不是道歉了吗.....这么大声....呜呜——」她怯生生的答道,一副娇弱样。

行了行了,这旁人一看整的跟我把你弄哭了一样。我对眼泪的抵抗力弱的惊人啊。

我摆了摆手,拍了下额头。话说夜谈,是大家裹着兜裆布大晚上的夜谈?不会要找我找我摔跤吧?真的假的?摔跤什么的,总觉得三阳这家伙干的出来。

咝——体温骤降。这事能拖就拖吧。

一切尘埃落定,现在才有种大胃王比赛终于结束了的实感。

「总之事情我是明白了,喜忧参半吧。」身子靠在椅背上,我无比放松的看着星,总觉得这片区域的心更有活力。

「诶?前辈.....不责骂我吗,我可是耍了那样的花招!要是不作弊的话,没准我们就赢了。」她急迫的说道,像是要把什么脏东西吐出来一般。「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前辈也不用夜谈.....也不会这样了。」

看着没心没肺的,原来她这么在意这事。确实,按照三阳那性子,绝对不会容忍舞弊行为,哪怕是自己人,不对,他对自己人更为严苛。这终究是场娱乐性质的比赛。我轻笑了声,什么嘛,大家比自己想的要投入的多。

「责骂你干嘛?那什么,我还是挺感谢桑蒙你的,虽然闹腾出这么多事端。」我看着低下头的桑蒙,亲切感油然而生。

那朝气的脸上现在流露出的只有一种情绪——不甘心,输了很不甘心,不想输、想赢,就像之前的我一样,幼稚的渴求胜利,但谁又能否定她那纯粹的愿望呢。

「感谢我什么的,我只是一直在添麻烦.....」

「确实给我添了超级多麻烦,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前辈,总得照看着点后辈吧。」她嘴里嘀咕着“现在才装起前辈来”,我莞尔一笑,继续说道。「嗯~可爱的后辈为了前辈想取下优胜的心是好的,但是作弊还是不行的,大家竭尽所能,比赛才有意义——」

「自作多情嘞!谁为了你才......就是单纯的不想输嘛!」我还没说完,她就像炸毛的猫冲到我身前。

喔~这才是我认识的桑蒙。

「是吗,我怎么记得你最开始的时候说不在意呢。」

「那是.....那是,顺势一提而已。」

恶魔人被呛的没话说了。

「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前辈现在跟个大叔一样!没准过几年就成大叔了。」

我被孩子们称为叔叔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真变成鲁叔那样的「大叔」还真有点.....讨厌?

我看着自己的手,现在还在惊奇我们三人竟然为了这个娱乐性的活动付出了那么多,让娜沉浸其中,我则是靠毅力硬撑,桑蒙更是使出了那种手段。雪梨为了给我加油鼓劲也牺牲了不少。啊,好好奇尾款是什么,但我问了她却对不会说。

我回忆这那时的场景。我们的对手也拼尽了全力,不仅如此,主持人、店员、台下的观众,所有人都绝对的享受、沉浸其中,全力感受着这么一个听起来可笑的不行的比赛。

热度上涌,脑袋开始发晕,那呕吐感,现在如浪潮阵阵袭来。真希望药力快点生效,好让我放空心思休息一会,但还有个大问题留着呢。

再不解决的话我的头发就要成毛线团了——

「那么,雪梨这边是对什么不满?从刚才开始就乐此不疲的给我的头发打结。」我转头看去,她落在头发上的手也跟着发丝送去

「没有。」她回应道。

是哪边啦,没有不满还是不承认在打结?

「哪里像没有的样....唉,你气鼓鼓的样子我都快看腻了,趁我的脑子还能正常思考的时候,赶紧说出来为好。你心情不好,我也觉得不舒坦。」

这可是大实话,从刚才开始我就得分出一部分心神控制身体,我能感觉到腹部有股力量正在上涌,散出热度。或许是药片终于发挥了作用。

「谁气鼓鼓了,过分。」发丝上的死结似乎被解开了。「黑龙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约定.....呃....预支的那个?」

那句给予了我力量的约定,让我一时冲昏了头,对着众人肆意嘲讽的魔法约定,怎可能轻易忘记。虽然很好奇“尾款”是什么,但输了的我永远都得不到了。呜啊,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好奇,真的很想问问她尾款是什么。

盯——

她沉默不语只是死盯着我。

嗯?难道不是预支的事?

「我是说你有意识到那样做是在伤害自己的身体吗!」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连远方的欢腾声都被盖住。

伤害自己的身体.....啊!我入梦初醒般的把手压在胸口,她所说的并非那时的约定,而是更早的,拉勾勾立下誓言的那个。

「啊呃——」在呕吐怪这个事实面前,我没法反驳,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在拼命。「现在意识到了,是不是太晚了.....」

「我明明说过不取胜也不要紧的,那还记得你那时候做了什么吗?」

那时的我拒绝了拖拽我向后的手,眼中只有一步之遥的推车。

「明明说过的!也有拉过你的,想让你停下来.....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比赛而已,为什么你就不能理解呢!为了大胃王什么的......」她势头弱了下去。「正常会有人那样吃冰沙吗!那种,根本不计后果的.....」

吃冰沙能吃到喷出七彩呕吐物的,大概我是第一个。大概在那道风钻过的瞬间,我的意识就沉沦了,变得模糊不清。

与她的约定也随着那道风一同离去。

「我....对不起。一心想着不能输,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千根针”的誓言在心头萦绕,现在的行为毫无疑问违背了誓言。中午的约定到了夜晚就轻易的毁约了,也难怪她会如此。

那湛蓝的眸子盯着我,似是针头狠狠的插在心上。“你又一次证明了人没法轻易改变,与她的誓言只是儿戏。”另一个我在心底嘲笑道,我发现自己没法反驳。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惹了他们.....要是我不耍性子、不让前辈上的话——」

「我!我会少吃点的,所以雪姐姐不要生气,店长也很努力了......」

她的脸庞被发丝遮盖着藏在阴影之中,连我也消沉起来。

摩擦着双手,指尖还残留着那股寒意。无论用多少语言装饰那行为,都掩盖不了。何等的可笑、何等的滑稽,为了一场无关痛痒的比赛拼命到这种程度。

我,原来是那种热血笨蛋?输了也不过是一句道歉的事,而道歉者甚至不是我。赢了的话也并非获得了阿拉丁神灯的许愿机会,没人会对三叉组提出过分的要求,即便比赛的赌注是这么承诺的。

「如果道歉就有用的话。」那我到底该向谁道歉?「果然会生气的吧....」

我总是在做错误的事。

「没有生气。因为....我也想看到黑龙作为胜者走下擂台的样子,那时候鼓励你不是想看到这样的.......如果我能下定决心阻止你的话——」雪梨顿了顿。「但是做不到,看到黑龙在擂台上努力的样子,我们能做的也只要在台下守候.....那时候强硬的把你拉下来的话,总觉得你会恨我一辈子的!」

「只是一场娱乐用的比赛而已,我不会——」

「你会!你那时候的一举一动,你所做的一切都在告诉别人,什么都不要了也绝对要分出胜负。」她双手扣在腿上,确信的说道。

「我只是顺着气氛.....不,我确实打破了约定,还不到半日。我.....」在那最后一分钟我将一切抛之脑后,只是沉浸在自己设立的目标中,一如以往一味的向前,将“累赘”全部甩在身后。我从她们那得到的勇气,或许只是解开限制器的钥匙。

「千根针.....」那歌谣般的誓言在脑海中回荡。

金色的发丝贴在了我的额头上,不同的体温相互触碰着。在几厘米的距离,她闭上了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次我也有错,明明该拦着你的,结果反倒说出一定要赢这种不负责的话,所以仅限这次,算你打个擦边球。」

额前的发丝相互摩擦着,我的头发和她的相比要粗糙的多,能感觉到对方的喘息,从她的鼻中呼出的要高上一度的气体吹拂着嘴唇,却没感觉到一丝羞耻。与之相反,是无比的平静。

「这样好吗?轻易的放过我,没准以后会得寸进尺的。」我轻轻的说道。

「在你得寸进尺之前就会拦住你的。」

「那还真是让人安心。」

「下次再犯的话,至少得吃一根针。」

「绕了我吧.....」

「那你就努力做到不要让人操心——」

我嗯了一声,喉头的颤动是否传到了她那里。我想是有的。

身上的限制器又多了一道,但那束缚身体的“枷锁”让人心安。如果是她手握着钥匙的话——

「喂喂,这里是边缘解说员~在两位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的时候真是抱歉,但我和娜娜姑且还是在的!要不我们先回避一下——」

转动眼球,桑蒙正指着道路的尽头,满脸写着无奈。喷涌而来的气体骤然变得灼热,温度成倍的升高,最关键的是捧着脸颊的那双手正在发力。和她的距离也成倍的增加,但是还是好近!

「没没,不不用了!完全忘了.....」

我看着她红透的耳根,想着快到极限了。

「我没有和黑龙.....只是教育他!深刻教育!大家留在这就好了。嗯,就像往常一样留在这就好了,大家一起教育他。」

话说既然害羞的话就把我的脸放开啊。不不,别用力,尤其是太阳穴的位置,现在按压那里神经会炸裂的。

「但是....两人的约定什么的,根本没有我们插足的余地嘛。」桑蒙夸张的叹了口气。

快闭嘴,恶魔人!

雪梨现在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用多大的力。我感觉血管堵塞着,似是在聚集力量在一处汇聚。

啊——那股力量正在涌现,从身体深处化作疾驰而过的光点,不断向上,只要能获得那份力量,就能拯救自我。

「不是,只是个很小、很小的约定,其实连约定都说不上的!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雪梨慌乱的辩解道。

Power,是power,这充盈身体的奇妙感觉,是何等的舒爽。等下,这power有些诡异,它从腹部开始骤然向上弹射、拉扯、汇聚,带起丝线,朝着唯一的出口——

「快放开我.....雪梨!」

「黑龙你不要说话!——」

我抬起了手臂想要推开她,触碰到的是她的手肘,自己连推开她的力量都没有,那淡蓝色的漂亮衣襟就在眼前......

唔呕呕呕呕呕——呕呕呕————

脸颊形成的小球膨胀到了极限,争先恐后的从唯一的小口喷涌而出。我看到淡褐色的液体.....如同泄洪的堤坝倾倒在她的双腿上。不断的浸润衣襟,直到无法承载、无法容纳。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胃袋瘪了下去,放光水的牛皮袋都没如此轻便。我,大概把一生的量吐了出来,大概把人生也给吐没了。

我抬起头,嘴角还有些湿润。所有人都呆滞地目视雪梨,那有些黏糊的液体此时仍在一点点的滴落.....从下摆顺着椅面,随着她冻结的神情,一点点的将我的心推向谷底。

比起呕吐物特带的那种胃液交织的腥臭味,威士忌的浓烈酒味更甚,此时弥漫在空中让人不知道该用何种表情面对。让娜和桑蒙不动声色的掩住了鼻,她们的动作就到此为止,好似是大脑不明白下一步该干什么。

何尝又不是我呢。

从七彩呕吐物到五色呕吐物再到三色呕吐物.....我的胃袋似乎翻转过来,将最沉重的冻结教父沉在底端,此时他做出了审判,洗礼着可悲的罪人——你的人生结束了。再过几秒,大家就会反应过来,再过几秒,雪梨就会尖叫着把我丢出去,再过几秒,我的人生连同至今为止这些幸运与不幸,将一同步入黑暗。

这一瞬将是她这辈子最不愿意回想起的经历,恶心至极,以最恶心的形式被做了最恶心的事。我颤抖的双腿拒绝了想要逃离的心,它并非做不到,只是害怕的不敢动弹。

「那个.....我刚才还想起来,前面给姐姐的那个药片其实是催吐药,诶嘿~」

桑蒙拿着一罐白色小药片,俏皮的敲着脑袋.....你啊,到了最后的最后还是恶魔啊,但是我原谅你了。

出乎意料的平静,是因为预见到了未来?不,无论原因为何,结果都没法改变。

我看着眨眼的繁星面露微笑。将死之人总是仁慈的,毕竟一切都快结束了。

「快快....擦一下、擦一下....」让娜举着个小小的手帕,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最后在原地打着转,不知所措。

脑袋早就被挪开了,太阳穴上的重压也已不在,但那滴答声久久不知停歇。

终于开始了吗,我看着她的手指颤动一下。我的心死了,我想不出任何道歉的话语,而话语也不是万能的。试问有哪个女孩子能在被别人吐了一身之后,毫不忌讳的与人沟通?

「我....我,去换一套浴衣。浴衣租借所应该还开着。」

她手指捏着干燥的布料一角,将整个下摆提起,站起了身。污秽的液体在下沿一停,转眼消失在石砖中。她往前走了两步,对我轻轻笑了一下。就好像衣服只是被小水洼中的水溅到了,只是那种让人轻皱眉头的程度。

「这样的反应很奇怪吧!?你不该对我笑,不如说应该对我来一巴掌,甩句恶心一把把我推开才对,然后说着再也不想见到你了——」我大叫着。

木屐哒哒两声,雪梨停了下来。

「那你是要我哭吗.....突然被这样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而且....把药片搞错,完全是蒙蒙的错。虽然吐了我一身的是你.....」

她说罢便超前走去,那淡蓝色的浴衣被对半分割,从腰部往下变成灰暗的颜色,酒精和胃液的味道混合,顺着晚风飘来,连我自己闻着都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