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去,我有责任——」身子摇晃着,但我还是站了起来。

「不要你负责。」她转身制止了我,忽地对向一旁。「蒙蒙陪我去,她得负责!」

桑蒙闻言吓得立正,跟个小机器人一样跟在雪梨身后,她背对着雪梨,指了指我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个「切换」的手势。

是叫我代替她陪雪梨去是吗.....

「不要想逃?桑蒙。这次我生气的对象是你而不是你的好前辈。你竟然让我把催吐药喂给他,这次要好好说说你,说到底——」

声音渐行渐远。恶魔也会哭泣。

被拖走了,桑蒙面露绝望,满眼泪花的被拖走了,所以到底是谁陪着谁?

「雪梨,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吗.....」我怔怔的看着那景象,直到她们两人化为小点消失在尽头。

「我想是的。」让娜说。

「让娜啊,问你件事可以吗?」

她点头。

「如果是你被一个男人吐了一身,会——」

「会很讨厌他的。」

果然会啊,不如说绝对会.....现在只是雪梨因为过分的冲击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恐怕回来之后,真正的天罚便会降临。

「死刑暂缓.....」

「这次我也不确定雪姐姐会怎么样,帮不上店长的忙了。」

往、往好的方面想!至少我的头痛缓解了不少,肚子清空之后身体变得疲软,但已经能靠己力在石板路上散步了。

但那有什么用啊!

「打起精神来店长,这次主要还是蒙蒙的错,雪姐姐那么通情达理的人一定会原谅店长的,大概——」

我心不在焉的听着,嘴上说的轻巧,现实哪有那么轻巧。竟然吐在异性的身上,而且还是在关系刚刚缓和之后....

让娜又提议道吹吹晚风身体会好受些,还补充了不少理由,比如说换浴衣需要时间,一直坐着对身体不好,转换心情之类的。

其实我知道的,她这么提议完全是因为那个长椅周围满是我的呕吐物——

我一点都不帅,今天的我逊爆了!哭都来不及。

最后,我被说服了,一看到自己的三彩褐色呕吐物,几分钟之前的景象就会钻出,比梦魇还要凶狠的摧残我的心智。

顺着这条被称为花见小道的石砖小路向后走去,五色的小灯发出恰到好处的光芒,薰衣草的独特紫色和灯光映照交织。“现在还是薰衣草的花期啊”,让娜这么说着,不免露出惋惜之意。

这样美妙的景象到了秋季顷刻间便会消失,换季时作物丑陋的死去的姿态刻印在薰衣草之上,一想到此我也心生悲切。

一轻一重的哒哒声轮番响起,和好奇的左右查看的我不同,让娜只是默默的在一旁走着,偶尔会像是自言自语般的提上一两句。

「前面有个小凸起,不要摔着了。」

如她所说,在那光芒照耀不到的树影之下,确实有个砖块凸出一截,不高,但足够把人绊倒。

「很熟悉这?」

「不是有句古话吗,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不过我在这跌倒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似答非答的,在我提问之前,她就干劲十足的冲到前面。

我可靠的店员也会露出这么童真的一面吗。在蝉鸣和花香中迈入星光更为明亮的通路尽头,望着从树荫的缝隙中撒下的深蓝色的碎片,有种自己脱离尘世的洒脱感。这里和庙会是这般不同,沉静,但沉静的让人享受。

窄窄的石阶藏在绿意之中,像是突然被人搬到眼前卡在通路的尽头。

「从这上去是什么?」我并不期待让娜能回答,只是想问一声,缓解一路上无言带来的尴尬。

我掏出了手袋中的地图,但让娜出声了。

「石塀小路,从这上去转一圈我们还能回到原来的地方的,所以不用担心。」她先一步的踏上石梯,光洁的小腿一时从浴衣中露出,她在稍高的位置看着我。

我惊叹让娜竟然能轻易适应这硬邦邦的木屐,穿上这玩意足足三个多小时,还是感觉自己脚掌发肿,别扭的很。

「快上来,店长~」

手指擦过布满青苔的墙面,登上了石阶,画面骤然收缩,不知该聚焦在何处。

该如何形容?它跟我预想的截然不同,那宽阔的薰衣草花田被抛在一边,似是完全抛弃了那边的世界,以石为道、以石为路,狭窄的坂道两旁是带着深色瓦片的老宅。用双手作框,随意一截便是一张韵味十足的古画。

「是不是被吓到了?」让娜把手背在后面,又往前了几步。

我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点着头,这里太让人惊奇了。

「这里很少有游客会过来的,大多止步于之前的花见小路,大概好奇心很重的会想探索一番。」

她当起领航员快上两步的在前走着,这错综复杂的小径被弹出脑袋的樱枝掩盖,早已过了花期的樱枝光秃秃的,但那树藤从高一截的瓦片旁挂下,看着又不觉得孤单了。

再向上看去,那拼木板结构的墙和顶端的几根枝条成了星幕下的前景,藏在树影下的路灯透出柔和的光,为这景象打上层浅浅的光膜。

我好奇这里的一切,恬静而又自然,那精心的布局藏在各个角落,甚至让人一时忘记了这些事人造物。这气氛就是怎么让人着迷,淡淡的木香带着浓重的时代感,那藏色的瓦片、那黑格窗柩、那圆润的石雕,每个都是那么独特。

我本以为九空宅是和风镇最具本土气息的建筑,现在看来这里更令人神往。

「不过这样走不会迷路吗。」

让娜轻轻的拂过木墙,手指点着原木柱子上的小凹陷发出噔噔声。几步之前的她像是遇到了旧友,现在正在用心交流着自己的希望与寄托。

「我很熟悉这里,所以没事。」

「那就好,说实话我一进来就没方向感了,感觉这里就像是个独具特色的迷宫。」我说道。

「是吗?其实只是建筑紧密的凑在一起显得很大啦,这片区域很小的,比团香区还要小些——」声音拖着尾巴,树影散乱,她忽地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喂,让娜!我可不识路——」我急匆匆地向前赶去,那垂下的柳枝有些碍眼。

「哇!——」娇小的身影盼着可爱的鬼脸从木隔栏组成的拐角处冒出。

「咿呀.....啧,你就这么吓唬你的店长吗。」我的心脏以两倍速剧烈跳动着。

「是店长太容易被吓到了。」

安静整洁的小路上,她哼着小调走在前头,在大小不一的石砖上踩着步子,那欢快自由的样子,却给人种她在哭泣的错觉。

也或许是被这气氛调动了吧,我深吸了口气。

老宅的露台围栏就在头顶,那雕饰饱经岁月的洗礼显得有些更加黯淡。一切都隐在沉稳的格调中。不知为何视线被其吸引,若是能住在这样小巧精致的屋子里,一定是种别样的体验。

「这里还有人住吗?」

「有。这里是富人区,大概只有和风镇最富有的家庭才能在这里拥有一套宅子。」她面朝我,倒着走。「不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只是些老头子喝茶养老的地方,作为镇上的特色保留下来,也没人把这里当作景点就是了。」

真是可惜,我倒是觉得这里当作景点再合适不过,但真要有大量的游人来此地,这份自得一体的平静之所也会被破坏。

我,真的在异世界吗?

手摸着带有文艺气息的座石,走在曲折回转的小路上,我不禁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仔细想想,我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了。是因为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考虑。还是说我比自己想像的还要适应,比自己了解到的还要享受这样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来这之前的,那个世界的事了——

「啊~这里面还藏着几家高级料亭呢!」让娜满眼冒星,手指着左侧欣喜的说道。

在交错的昏暗空间中只有那是亮着光的,那瓦顶的翘脚上还挂着个低调的红灯笼,上面写着「料」字。

太低调了,似是故意掩饰自己的存在感,即便让娜指出来,我也费了一番功夫寻找。

这种藏在深处的民食,没点门道还找不到呢。算了,一听到“高级”二字我就知道自己负担不起。

「没记错的话,让娜你应该是住在威尔镇的吧,为什么对这怎么熟悉?」

「最早是住在和风镇的,入职之后搬去了员工宿舍,计划开始之前又寄宿到别人家里了。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很无聊的——」她提到这个时候很不情愿,适时绕开了话题,看来她并不喜欢寄宿。

安保部的工作也不轻松,尤其是她这种情报管理的似乎更是如此。

「计划啊....真是不明不白的计划。」我叹了口气,一提到这事就头疼。

我是不明白贝里克为什么不寻求她的帮助。她值得信赖,也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帮手,但贝里克不说一定是出于某种考虑。

「计划怎么了吗?」她天真的问道。

看来她真的一无所知,或许她没有跟部长直接接触的机会,贝里克也不想透露太多。

「没什么。」我选择绕开话题。「你还事没告诉我为什么?」

「机缘巧合....有些特殊的地方....」让娜这话似曾相识。

「那不算解释吧。」我说道。

「就算是店长也没权利窥探别人的隐私。这么死缠烂打的,会被雪姐姐讨厌的~」

是故意的吗?是故意的吧!偏偏现在提雪梨。

「唉,讨厌不讨厌什么,我觉得在那之前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连打趣的气力都从身体中流出,一想到这事就感觉苦闷。

「完全不觉得!店长到底跟雪姐姐什么关系,看起来根本没有接点。那么有魅力却又平易近人的.....那么特别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让娜在一处石墩前停下。

「第一次见....有那么特别吗?」

「气质、气质不一样的,在安保部也见过很多成熟的姐姐,但雪姐姐是不一样的。」

就算这么跟我说,我也不明白啊。

「嗯~确实她性格很好,平易近人的贵族大小姐那种感觉?从这个角度是挺特别的。」

「诶?是贵族吗......不是不是!不是身份上的特别。」让娜忽然泄了气,放弃追问我,无奈的继续说道。「算了,还是回到之前那个问题。因为很好奇,所以请店长务必回答——」

什么关系.....我自己也不清楚跟她什么关系,确实很亲近吧,但也不是朋友那种,至于恋人更是不可能。说难听点,一个贫穷的新人农场主配做这种美梦吗?

「有些因缘的邻居关系,反正也发生了很多事....很复杂....」

「那样算不上解释的。」

用我的话回击我自己,总觉得她们天生就会这种说话技巧。这下可好,连让娜都被带坏了,以后可得谨言慎行。

这永远也看不腻的别致景色终于到了尽头。拨开尖头点着石壁的柳枝,我们从石塀小路出来,走下急转而下的狭窄石阶,我惊讶地发现我们来时的路口就在不远处,越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还能见到薰衣草花田。

「这里确实不大。」

「是的。」

但进入其中却觉得走不到头,让人忘记时间和空间的地方,我在心里评价道。继续向前走,脚下这条石板路比花见小路要随性,蜿蜒而上被茂密的杂草拥抱着,在五光十色的尽头同几条小径连接起来。

当我们走到相对宽敞的花见小路上时,正好能瞧见从远处走来的两道身影,她们踩着小碎步急匆匆的朝长椅走去,那个略高一截的倩影应该就是雪梨。

「喂——雪梨,这边——」我挥着手,她们看到了便朝这赶来。

我看着自己高举的手,忽地缩了回来。自己真是恬不知耻,刚才还吐了人一身,现在却如无事发生般打着招呼。

「我我疯了......她等下过来我要怎么说?我还是藏起来的好吧?」我抱着脑袋,停下了步子,疯狂的找寻着躲藏地。

「不用藏啦,雪姐姐应该也没那么生气,店长为什么总把事情往坏的方向想——」让娜推了我一把,不允许我停下脚步。

「你不也说了吗,被那样了,一定、一定!会讨厌的。」

「就是因为雪姐姐不会,所以我才说特别。」

嗯?好像听懂了让娜的话,又好像听不懂。

在我犹豫之时,人影已经到了身前,那十几分钟之前沦为战场的长椅现在就在左手边,隔着花圃静静的落在那。我低着脑袋,缓缓移动视线,先入眼的是雪梨的下摆。依旧是淡蓝色的浴衣,但其上的纹饰要简单不少,只有几多称不上艳丽的小花用白线分割开来。

而且.....特别宽松。跟穿了大上两号的衬衫,松松垮垮的,从胸口到袖管,从腰间到下摆,显得有些臃肿,但还是能从下摆处看出她修长的身段的。这种完全不合身的衣服穿到她身上反而给人种慵懒闲适的感觉。

不愧是美人,什么样的衣服都驾驭的住。

「不要盯着看了.....去的时候只剩这件了。」雪梨的手悬在在空中,以此遮挡我的视线。

「还不是姐姐说只穿蓝色的,其他的颜色明明有合适的尺寸吗。」桑蒙说。

「我不穿黑色的浴衣。」

说起来我从来没见过雪梨穿黑色的衣服,蓝色是最多的,其次是白色?

不知道路上发生了什么,但雪梨似乎把我呕吐的事忘了,没有提起,也不打算提起。很好,这很好,可以的话我也想把这事永远封存在盒中沉入海底。吐异性一身已经超过了黑历史的范畴。

「要是前辈没吐在姐姐身上哪来这么多事呀~」俏皮的声音自雪梨身后响起,像是落在水洼中的巨石,连带着泥沙和水雾一同飞起。

无言的尴尬。

「Oh,no!桑蒙,你一定要在现在提这事吗,你跟我有仇?雪梨都快忘了——」我抓狂的说道。

「我没忘,怎么可能忘得掉!记得很清楚,现在身上还有味道呢。」雪梨双臂抱胸说道。

果然.....没那么容易忘记。心中所存的最后希望也黯淡了。

「对对,租借所的老板娘听到是被吐的,别提有多心疼姐姐了。那句话我现在还记得呢。」我看着桑蒙将手指按在喉咙处。「这种不靠谱的男人,还是不要扯上关系好,女人的青春年华就那几年啊——」

「别提这事了,羞不羞啊!」雪梨捂住了桑蒙的嘴。「都是你,老板娘都误会了。」

「姐姐,你那时候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的.....嗯呜呜呜啊,错了错了~不说了不说了.....」桑蒙作痛苦状求饶着,雪梨也就松开了手。

「说起来姐姐既然不会系腰带,之前到底是谁系的?」她又抛出了一个炸弹!

「调整心态去逛庙会吧——」

「时间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和雪梨的声音重叠,同时开始,随后同时收了声。我和她对望着,迅速的挪开了视线.....

「喔喔~我闻到了,是秘密的味道!!」桑蒙拉着让娜跳了起来,像是个小蜜蜂一样围在我们中间转。

这家伙的快乐一定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尤其是我的。雪梨闭口不谈,我更不会道出实情,她那冰冷的眼神让人胆寒。

我夹在三人之间,背负着逐日更新的黑历史,感觉一切都无所谓了。神啊,您就不能让我吐在自己身上吗!!

从藏在矮灌木的小径中穿出,再次回到热闹的庙会中去。踏上人潮涌动的三香坂走道,再往前就是笑颜区。这片区域一如它的名字,还未踏入就能听到各式各样的笑声。而如今在其中穿行在笑颜区穿行更是能见到各种笑脸。

啊哈哈哈哈——

哈呵呵——哎呦哈哈哈——

骑在男人头上的孩子挥舞着泡沫流星锤嬉笑打闹着;满头银发的老人见状皱纹中都嵌着笑,霎时年轻了几分;腻歪着的情侣只顾着看着彼此的脸,无视空间和时间的露出放纵的笑脸。

这就是如此神奇的一片区域,我环顾四周找不到哪怕一张忧郁的脸,仿佛进入其内的人只留有笑的能力。这也是被气氛调动的原因吗,笑点被无止境的拉低。他们笑的.....傻兮兮的。好蠢。

「吃饱喝足之后就是玩喽~」桑蒙成了领头,蹦跳着朝前冲去。

你们是吃饱喝足了,我可是吐“饱”了啊。摸着自己比来时还要空瘪的肚子,我急匆匆地跟上。

笑颜区内不会贩卖任何食物,当然在团香区买的是能带过来。我叹了口气,就算现在想吃上些什么,也完全没有胃口,不如全力的玩乐吧。不是有句话吗,笑容是可以当饭吃的。

与台屋横立的团香区相比,这里显得宽敞许多,各个摊位保持着一定距离,中间的走道足够四五人并排通过。彩色细绳如同蜘蛛网般在头顶交错着,将夜空分割成无数片,从上挂下的三角锦布随着晚风摇摆,偶有几盏灯笼挂在竹子顶端,散出柔和的米白色光芒。

「我们先去哪?」雪梨问道。

「朝着人少的地方一路逛过去吧。」我看着纷繁的各种游乐项目也觉得头疼,姑且指了指相对稀疏的一角说道。

雪梨点了点头,叫上了随时都会跑飞出去的桑蒙往一角靠去。

合理的间距和布局并未让我们步履轻松,这里同样被镇民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家大多都是从南门的广场步入随后去往团香区,填饱肚子后涌入这个满是庙会趣味的地方也不稀奇。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我手臂拨弄着,顶着激流缓缓向前。人群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般朝身后涌去,逮住一个人询问他们打算去哪个摊位,得到的答案只是“那里人多所以去看看”。

看来“凑热闹”这个势头在哪都是一样的,不过我黑龙不一样,就是要反其道而行。现在如同开路先锋,撑开双肩切割着黑压压的人群,三人就自觉的跟在我身后。

各种趣味项目和游艺表演都错落的分在中央区域,剩下的边缘空间则被各种贩卖纪念品的小店塞满。最后我们在整个区域的西侧落脚,这里毫无疑问是笑颜区的外围。

三人对此没有丝毫不满,不如说现在完全被一个小摊吸引了。

在这个买卖为主的小空间中,一个扎着小辫的男人鹤立鸡群,他没有摊位,只有两块牌子、被白线画出的空间。坐在矮凳上的男人花臂一抖,牵带着手指在画板前舞动着木炭条,他刻意背对着外侧,我们所能见到的只有他随性的乌黑小辫和他身后画板上的画面。

我们加入松散的围成一圈的观众中,男人面朝端坐在椅上的中年妇女,手一刻不停的舞动着。那女人穿着漂亮的深红色浴衣,奈何体态臃肿,从鼻翼滑向嘴角的两道法令纹深的很,透出股老态,但女人双眼有神,神采奕奕的样子又透出股不符合年龄的活力,看着年轻了几分。

「在画画呢、在画画呢!」让娜拉着我的袖口说道。

「看到了,别激动。」

她完全没理会我说了什么,从我手臂和身子的夹缝中钻出。再近一步,站在男人的左侧,专心致志的盯着。

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让娜的激动心情,站在男人身后的人无不发出淡淡的惊呼声,他那富有张力的手似是在飞舞,手中的柳炭条随之在纸上留下大片颜色。那手或直、或立,小拇指勾起指节抵在画纸上,抓着木炭条的手指时而豪放不羁、时而细腻如水,勾画、涂抹,拗断一截的木炭条露出小尖头,迅速被磨秃。

手很快,但快的到位。只眨眼的瞬间,直到刚才还模糊不清的几片黑色突然有了形,模特那打理的干练的短发一盖,即便见不到五官,也能一口咬定这就是对方的脑袋。

「好厉害.....」雪梨怔怔的说道。

我在心里点点头,果然会门手艺是件了不起的事。我虽不懂绘画种种,但仅仅这几下就让人信服起实力,更别说这近乎表演性质的手法,毫不忌讳的将自己的一切展示在他人免去,显然这扎着小辫的男人对自己的手头功夫自信的很。

唰唰——

我不确定是否能听到这种声音,但只能用这种拟声词形容他犀利的手法。

不过三四分钟的时间,那模糊的五官就清晰起来,凛冽的三角眼,略显扁平的鼻子和那说不上水润的嘴唇跃然纸上,连我都不禁要感叹句“真像”。

「嗯?」我看着画上的女人模样皱起了眉。

又过了一两分钟,此时画面已有了个大概,画中女人的脖子看着白净的很,反倒是浴衣领子弱了下去。男人突然起身,站到几米之外打量着画板上的人样,摸着下巴拿着个白色硬物在纸上点了几下。鼻尖多出个亮点,瞳孔一点处出现亮白色,看着如同那个女人一样神采奕奕。

这是橡皮吗。我忽然意识到。

他面露爽朗的笑容,满意的拍了下掌,将画板一转对着那端坐着的女人。

「呀~这可太像了,画的太好了!」对方一下就笑出了声,嘴角上弯成月牙,谁都能看出她满意的很。

男人熟练的掏出个小罐在纸上喷洒这水雾,旁边的小哥嘴上说着“那是定画液”。不出十秒,纸张从画板上取下,入了一个带玻璃面的木框里,直到刚才还显得有些低廉的画面一下变成了某种更高大上的玩意。

当我好奇这张画的价值时,木椅旁的牌子给了我答案,上面标着「半身人画像:1000r」。

呜哇,约莫十分钟就1000r,一小时的话就是6000r,工作一个小时就足够两个月的开销了!一瞬有些羡慕,但一想到自己的双手所绘制出的拙劣画面,羡慕很快就变成嫉妒和失落了。

女人抱着那画框自信的对着众人,一旁立马传出“画的可真像啊”、“画的可真美”、“下一个让我可以吗”的声音,让娜甚至高兴的鼓起了掌,像是画上的人是自己一般满意的笑了。

他们的惊呼和掌声让我更纳闷了。

「我说,那个哪里像了.....那两道纹,纹没了诶。而且鼻子太挺了,还有上嘴唇被切薄了至少有一半......」我手半捂着,压低声音对着雪梨问道,她一下给我甩了个脸色。

「自己想。」雪梨站离一个身位,似是要跟我保持距离。

「哈?不是,我说的可是实话嘞,真人都在那可以对着的,怎么看都不大像啊——」

有一说一,那画上的女人实在没法和中年妇女四字联系在一起。

让娜突然横插一脚,撤步到我身前,撅着嘴补了句。「店长你根本不懂,最重要的根本不是像不像!」

「那不就得像吗,大家都在喊着好像嘞——」

这话彻底把我弄懵了,难道大家不是为了画像的“像”而赞美?

正在我苦思冥想之时,一只手伸了过来,那手臂上纹着蝴蝶花纹——是扎小辫的男人。

「可以的话,能让我为您画上一张。当然,这是免费的。」他颇为绅士的询问着。

「啊?你确定要给我画,而不是我旁边的这几位。」我诧异的问着,指了指自己。

男人点了下头。

「旁边可是有三朵漂亮的花可以画啊,刻意画一个男人什么的......」

男人眯眼笑着,又点了下头,好似在说这不需要理由。

我拍了下额头,心想今晚怎么总能被奇怪的同性盯上,莫不是我独特的个人魅力对着同性觉醒了.....我朝后退了一步,这么奇怪的事还是拒绝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