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以前,贝尔德骤然惊醒,留存于大脑的肌肉记忆瞬间激活,他熟练地贴地翻滚。

硕大的紫色火球越过贝尔德,径直砸在维克托脸上,炸出无比绚丽的紫色火花。爆炸产生的炽浪将贝尔德推飞出去,几乎烤焦他的头发。

他捂着脑袋晕眩片刻,随后意识到有人闯入了荒芜堡。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释放出紫色的火焰,但那个人不可能在这里,除非奇迹发生。

“贝尔德!”某个熟悉的声音,仿佛给他的一记耳光。

珀尔泊斯诺的冰蔷薇就站在那里,一身深渊舰团的皮革装束,双手盘亘着代表血脉的深紫烈焰,淡紫长发因魔能激荡而飘散,华丽如下凡的使徒。

他从未想过能够再次遇到南希,最初与她们告别的时候,他已经做好再也不见的准备。

自家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不是又一个幻境?

他愣在原地,眼前忽然掠过一道黑色的身影,解开隐形术的艾丽莎挥鞭缠住贝尔德的上身,一把将他拉了过来。

贝尔德狼狈地滚了几圈,最后趴倒在地。

“你在发什么呆呢?”南希嗔怒。

“你……怎么在这里?”贝尔德话都说不顺了。

自己此刻的样貌可算不上多英俊,浑身上下都是黑色血污,遍布全身的伤口被恶臭的胶体覆盖。

“我才要问你这句话!”南希气鼓鼓地反驳,“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送死很开心吗?我不管那家伙对你做了些什么,你就是贝尔德,是我的侍骑,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爆焰产生的烟雾突然冲散,一排黑色魔矢穿透而出,每枝都有破城弩的尺寸。南希一时反应不及,贝尔德抬手召唤出魔能手臂,将所有魔矢弹到一边。

“又是你们。”

烟尘散尽,维克托站在大殿中央,手中握着黑色的长剑。

“我敬佩你们的勇气,但这一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雾状的魔能涌向维克托的身躯,来自永寂的力量在他的体内聚集,大殿温度骤降,所有人都察觉到对方身上不祥的魔能流动。

贝尔德再度召唤出魔铠,挡在南希身前。他不清楚眼下究竟是什么境况,但他必须保护小姐的安全。

“我会拖住那家伙的,你们得快点离开!”

“别想随随便便把我支走,你必须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南希音量比他更大。

就在两人斗嘴时,维克托化作一团黑雾,下一瞬间就绕过维克托出现在南希面前,伸指一划,轻薄如琴弦的魔能在南希脖颈前闪现。

防御魔法的幽蓝魔能爆闪,屏障保护了南希,只在她脖颈上留下一道浅痕。

贝尔德挥剑冲了上去,斩向把后背留给他的维克托。这一剑再度被维克托闪现躲过,所幸收剑及时,没有击中南希。

贝尔德扳住自家小姐肩膀:“你们从哪儿来就从哪儿离开,越远越好,快点!”

南希毫不畏缩,淡紫双瞳明亮如炬:“你得和我一起走,不然我就一直赖在这里。”

两人的对话很快中断,因为维克托没有丝毫停下攻击的意思,魔能凝聚出的丝线可以轻易切断肉体,南希勉力维持魔能屏障防御,而被魔能侵蚀的贝尔德不会受到这类攻击的影响。他追逐维克托的身影,干扰他的攻击,为自家小姐减轻压力。

历经磨砺的贵族小姐与忠心耿耿的侍骑,两人从来没有并肩作战过,此刻却像是默契的战友。

贝尔德挥剑下劈,维克托这次却没有选择闪避,用长剑挡住贝尔德的剑锋,抬手一发魔能爆弹将贝尔德炸飞。后者倒飞向后撞上柱子,在大理石面上留下细密的裂纹。

“贝尔德!”南希跑向贝尔德,没有注意到维克托召唤出魔矢。

艾丽莎拦在南希与魔矢之间,镰刀自下而上,将魔矢从中斩成两截。

“先照顾好自己,对方是荒芜堡主!”

维克托打了一个响指,艾丽莎的巨镰瞬间消散,她本人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不要试图挑战我,魔女。”

回答他的是连绵的火球,在他周围不断炸裂。贝尔德从未见过南希完全释放珀尔泊斯诺之血的力量,火球在维克托周围不断炸裂,整座大殿都为南希的魔能而震颤。维克托释放了一个防御法阵,将大殿中央的公主保护起来。

一面是受击眩晕的贝尔德,一面是被压制的艾丽莎,南希将珀尔泊斯诺之血激活到了极致,魔法元素在她指尖凝聚而后飞出,常人根本无法负荷这样巨量的魔能消耗,更不用说紫晶魔堡的神棍也自叹弗如的施法速度了。

即便魔能冲击的极端痛苦从枷锁之契那边毫无保留地传来,怀着守护决意的少女仍旧咬牙没有倒下。

南希的视线逐渐模糊,即便有家族血脉的加持,快速的魔能消耗对一个少女而言也太耗费体力了。

爆焰被劲风吹散,一瞬间气流激荡,反应过来时维克托已站在自己身前。惊慌的南希瞬间释放防御法术,与此同时雾状的纯黑魔能撞上了她的胸口。

伴随防御魔法清脆的碎裂声,魔能在南希的衣物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焦黑,她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与此同时另一边的艾丽莎也因枷锁之契的连携陷入了昏迷。

贝尔德踉跄起身,整座大殿内是宛若地狱般的景象。紫色火焰在每个角落燃烧,除大殿中央的法阵外已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透过被黑雾遮蔽的视线,他看到南希倒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散乱的紫色秀发上遍布焦痕,不知是生是死。

“混蛋……”他一边咒骂,一边努力撑起打颤的双腿,跑到南希身边跪下。

他想检查南希的伤势,但他的双手已被黑雾覆盖,任何接近的物件都会被焚烧。

烈焰向两边分开,维克托走出火海,在贝尔德面前驻足。

“贝尔德,世间没有绝对永恒的万物,过去的事物就让它消逝吧。你已经拥抱了力量,亲手切断了自己的退路。”

贝尔德抬头望向昔日好友。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做不出任何像样的反抗,早已没有胜算了。

“你赢了。”他看着维克托,目光中透露哀求的意味,“我会接受你的皇冠。但她们不该在这里,让她们离开。”

对方却没有应允,只是走到昏迷的艾丽莎身边,手中凝聚出一把黑色的锋刃,尖端悬在艾丽莎脖颈之上。

“每一位成为荒芜堡主的人,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位珀尔泊斯诺家族的少女就是你的代价。”

他正要举剑刺下,大殿侧面的墙体骤然炸裂,圣白光芒穿透云雾。

伴随四散飞溅的黑色大理石,一个人影走进大殿。闲适的模样犹如饭后到自家后院散步,脸上的表情冷静得令人心慌。只在视线掠过贝尔德与南希时,他不引人瞩目地皱了皱眉。

“终于见面了,荒芜堡主。”他说。

维克托收起悬在艾丽莎头顶的黑剑,转身面对依特诺教廷的掌权者。对方身着轻便的白色战袍,袍子下摆随魔能流动而无风起伏。不需多余的动作,仅需站在那里就足以令人发自内心地畏惧。

大陆两端的王者终于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都保持相当的审慎。

“所以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教皇有着少年的身体,这是来自主神的恩赐。”维克托说,“也就是说,你出现在这里,同样遵循他的旨意。”

“还有其他的么?我可以等你说完。”德里安耸肩。

维克托沉默不语,从虚空中抽出一把黑光涨落的螺旋剑。

面对贝尔德三人联手时他也没有拿出武器,但在教皇面前却不敢大意。

圣白光辉驱散大殿的紫光,德里安同样唤出了与之相对的剑刃,空着的左手凝聚出雷矛,反手掷向维克托。

雷光爆闪,德里安的身形自雷光中现身,借助惯性扭转腰身,光剑转出绚丽的轨迹,裹挟纯粹的神圣威能猛力砸下。维克托的身形化作黑雾,光剑刺透雾气击中地面,刺目雷霆自剑尖灌注,蛛网状的裂纹沿地面蔓延出去,石料四分五裂。

黑雾在大殿上空成形,维克托居高临下投掷黑矢,沉重的弩矢轻易砸穿地面。德里安掷出一道雷矛,雷霆与黑矢擦肩而过,在它于维克托面前碎裂的同时,黑矢重重砸入德里安原先的位置,一整片的大理石都翘曲起来。

德里安自雷霆中现身,两人在半空对剑,银白与纯黑的光辉数度交锋,最后化作咬合在一起的光剑与黑剑。两把剑刃相互融合相互冲突,互斥的魔能冲击将两人击飞。

德里安反手掷出雷矛,防御不及的维克托只来得及抬剑格挡,双方一同加速下坠,穿过大理石柱滚落法阵。

双方扭打在一起,德里安意外地很擅长格斗,用剑柄打中维克托的面具,左手瞬间唤出一把匕首划向对方咽喉。匕首却只划开黑雾,在大理石面留下一道浅痕。

背后响起划破空气的风声,德里安向侧旁翻滚,翻滚中向后掷出雷矛。黑色巨斧擦过肩膀,砍出一道深黑的沟壑。

雷光乍现,德里安与维克托分立大殿两边,隔开一段距离对望。

-

某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爬上贝尔德的脑海,连支撑眼皮也变得困难。他半跪在南希身边,看那两个悖论级别的人物相互对砍,有一种想要什么都不再去管的脱力感。

如果要找个词来形容贝尔德此刻的状态,那就是:他快要死了。

坐在大殿角落,生命从体内一点点流失,一边仰望电闪雷鸣的天空,一边放空头脑什么也不想,想来也是种有逼格的离开方式。

果然,荒芜堡不是普通人可以随便涉足的地方。

他略带苦涩地笑了笑,忽然听到某个细弱的声音。

“贝尔德……”

紫发少女轻声呢喃着,竭力朝他的方向伸手。她的眼帘微微颤抖,但最终没能睁开。

贝尔德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南希的手掌,反应过来才急忙缩回去,只用话语回答她。

“我在您的身边,小姐。”

南希轻轻咳嗽:“可我……触碰不到你。”

贝尔德悄悄眨了眨眼,将眼眶里的一点湿润逼下去。

“即使触碰不到,我也在您身边,您只需听我的声音就好。”

一阵压抑的静谧,少女的呼吸声愈渐微弱。

“贝尔德,我好像快死了。”

贝尔德默然。防御魔法并不能抵挡维克托的全力一击,南希伤得很重。以他的能力,他什么也做不了。

“贝尔德,你还在吗?”

“嗯。”

“别离开我。”

“这一次我不会离开。”

贝尔德靠着柱子,低头打量濒死的少女。她精致的面庞被血污侵染,发青的嘴唇难以遏制地颤抖。某种愧疚感从贝尔德几近麻木的心底涌起,令他有些不忍。

无论怎么想,这种静待死亡的痛苦都不该由她来承受。

从离开圣都家园开始,她肯定没有预料过这场旅途会在这里结束吧?离开圣都之前,最初得知要去孤风领嫁做人妇时,脑海里幻想的大概是骑士与公主的故事吧?

但如今,她是珀尔泊斯诺家族的弃子,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背叛了她,唯一能够托付后半生的是被教会唾弃的魔女。主神安排的命运就是如此不公。

“贝尔德,我……”南希轻轻咳嗽,“稍微……有点想家。”

“请别担心,我就在您身边。痛痛很快就会飞走的,到时候您可以回家找我,我肯定等在宅邸楼下,恭候您回家。”

“骗人,永寂没有圣都,只有死寂。”

“不骗人,我去过永寂,那边和圣都一模一样,大家喜欢围坐桌边喝下午茶,还有很漂亮的花海可以看。”

“你还好意思说……你说的这些我都看过了。”

贝尔德一时语塞,噎了半天:“谢谢你,到永寂救我。”

南希轻轻地笑了,血污也无损她的美貌。

“我的侍骑,不……我的骑士。能带我去艾丽莎那里吗?”

“小姐,我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我会灼伤你的。”

“不要管。”

“……谨遵号令,小姐。”

那两个家伙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交锋,整座大殿都在震动。贝尔德撕下袖管缠住手臂,小心地抱起南希。

身躯如灌铅般沉重,不过还不至于妨碍他的步伐。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摇摇晃晃走到艾丽莎身边,到终点后踉跄几步扑倒。痛觉差不多全毁了,他只感到一点模糊的钝感。

南希身上的灼伤并不严重,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一点好事。贝尔德调整了一下她的位置,让她在艾丽莎身边侧躺。

感受到抚摸自己脸颊的手掌,艾丽莎勉力睁开双眼,面前的南希正朝她努力微笑。

“我爱你。”她用唇形拼出这句话。

-

白与黑再度交锋,冲击波在大殿中卷起疾风。维克托后跳一步退开,踉跄半步。德里安则站在原地,随手挥去光剑上的黑血。

“看来你活了几百年的传言也是真的。”维克托的白银面具上溅着自己的血,身上的伤口被黑色胶体迅速填充,“世上没有比你活得更长的人了,也就不存在比你更懂战斗的人。”

“终于明白了么?那么就不要抵抗,由我在这里终结你。你去找你的魔君,我推倒你的高塔,皆大欢喜。”

“太过自信会使人盲目,即使拥有再强的力量也是枉然。你抛下了自己的军队,也没有让你的走狗代劳,可你……”

维克托向着天空伸出手掌,仿佛在渴求着什么一般。某种压抑的魔能自他掌心缓缓释放。

这能量不属于任何一种元素,甚至也不是来自永寂,而是以一种无人能够理解的形式存在。既没有四处翻卷的气流,也没有反常的温度变化,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难以名状的压抑。

“可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失败的可能性。”

维克托松开手掌,一块黑色菱形晶石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大殿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德里安站在那边,仍维持着微皱眉头的表情,仿若定格的蚀片般一动不动。有风从德里安之前打破的缺口灌入,可他长袍的下摆与鬓边短发都没有随风摇曳。

他仿佛是不应该存在于当前时空的一个悖论。

维克托用力捏碎晶石,黑色粉末与黑血一同从指缝流淌而下。他将这团物质抹在黑焰铸成的刀刃上,随后转动剑锋,向前挥出一击再普通不过的斜斩。

锐利黑光沿刀锋切割的痕迹闪现一瞬,德里安左臂至右胯微微一亮。

几段长短不一的白色布片飘落地面,那是他长袍的下摆。

啪叽。

德里安的左臂掉了下来,上身也产生了不自然的偏移。

确切地说,是沿着切线向下平移。

伴随黏腻的响声,德里安的上身沿切线滑落,黏稠的脏器从缺口噼里啪啦掉落。残缺的身体倒在自己的内脏中间,还维持着原先的表情。

“这……就是蚀碑的力量。”维克托驱散黑剑,转身走向贝尔德。

叮。

什么金属掉落的声音。

维克托循声望去,德里安的尸体不见了,仅剩下一枚十字形的银色挂坠。

“但这不是蚀碑力量的全部。”教皇的声音在大殿回荡。

银色挂坠化作金色沙尘,重新凝聚成德里安的模样。

不等德里安完全恢复,维克托再度斩出一剑,黑色锐光闪现,却穿透了德里安的身体,切中大理石壁。

被切中的大理石整块断裂,从荒芜堡塔顶向下坠落,顷刻间大殿就少了一个角。高空的狂风毫无阻滞地涌入,高塔之下就是被魔能席卷的巴瑟利平原。

德里安扯下十字挂坠,银色十字架亮起白色光晕,散发出与维克托蚀碑碎片相等的威压。

“看着你使用蚀碑的力量,就好像看着窃贼穿着偷来的衣服招摇过市。”

维克托再度挥斩,但这一次并没有刀光。蚀碑为他带来的力量消失了。

“这是属于创世次元的禁忌力量,像你那样毫无节制地使用,会毁掉整个世界的。”德里安从虚空中拔出符文剑,一黑一白的两个身影相对站立,“我用我的碎片封住了你的力量,让我们用最纯粹的战斗解决问题吧。”

维克托驱散黑剑,转而化作一柄骑枪。他跃上半空,将骑枪对准德里安,魔能在足底凝聚成法阵。瞬间激发的魔能冲击在空气中荡开涟漪,维克托的骑枪撕开空气,化作一道模糊的银芒。

德里安侧跳闪开,骑枪与他擦肩而过,卷起的狂暴气流让他站立不稳,稍微踉跄了一下。

石柱因巨大的外力从中断裂,半截石柱砸落地面,扬起漫天的尘土。

烟尘散尽,维克托的身影缓缓现身。他那布满魔能纹路的骑枪自上而下,于石柱底部留下一个巨大的漏斗状坑洞。

维克托直起身拔出骑枪,碎石渣从枪尖雨点般掉落。

“想要来一场属于骑士的公平相斗?”

德里安随手一甩,符文剑在白光中转变成骑枪形态。

“你会因你的傲慢付出代价,教皇。”

对方游刃有余的态度令维克托稍许恼火,他扯下白银面具抛到一边,以干枯腐烂的可憎面容面对德里安。

“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要将依特诺教廷从这片土地驱逐出去!”

冲击法阵于身后成形,维克托将骑枪夹在肋下,枪尖对准德里安的咽喉。这是骑士们常用的骑枪握法,利用自身体重平衡长枪的重量,以便交锋时准确地命中铠甲最薄弱的咽喉,一击制敌。

德里安也平举骑枪,以同样标准的姿势面对维克托。金黄雷霆于枪尖纠结缠绕,这是作用于武器的附魔,不需要冲击法阵的加持,就能让骑枪像传送雷矛一样带着使用者劈向敌人。

冲击法阵激发的同时,德里安也解除了雷霆的限制。两道身影带着迥异的光辉,以置敌于死地的信念向对方疾驰。

-

“就这样给我守住,别让那群疯子冲上来!”斯朱盎手握两把手铳,顶着甲板上癫狂的海风怒吼。

糟糕透顶,简直糟糕透顶。

当荒芜堡塔顶那个强大无比的法阵被激活时,空前强大的魔能冲击从荒芜堡倾落而下。观测塔上的哨兵被冲击摧毁了精神,喊着意味不明的话语跳下观测塔,摔成一滩番茄酱。

甲板上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斯朱盎第一时间高喊所有人趴下,但仍有反应不及的深渊骑士,没有趴下的都被冲击击倒,鲜血从五官流淌而下。

靛蓝弧光号陷入一片漆黑。魔能冲击不仅重创了深渊骑士,也烧毁了全舰的魔能造物,照明用的魔能灯具全部爆裂,一片混乱中水手们只能摸黑在船舱里寻找火炬。

趁着全舰上下自顾不暇,那些被关到底舱的受侵蚀者弄开了底舱的大门,他们的精神已经彻底崩坏,朝自己的同胞举起了武器。

当有人将底舱内乱的消息传达给斯朱盎,侵蚀者们已经净空了底舱,冲进二层甲板。他们似乎不需光照就能视物,船舱里的深渊骑士只能围着不多的应急火把抵御侵蚀者,虽然可以将对方击退,却没办法阻止他们上到甲板。

匆忙之中斯朱盎只能让受冲击影响较小的骑士分成两批,一批带走那些受严重影响无法行动的人,另一批守在舷梯出入口迎战侵蚀者。

十几杆手铳架在舷梯门口,侵蚀者一旦露头就会被轰飞半个脑袋,崩掉三四个莽夫之后,下面的人就不敢直接冲上来了。

斯朱盎总算能喘口气,重新给自己的手铳上弹。雷霆爆闪的漆黑天幕,战栗不止的浑浊波涛,情况虽然已经很糟,但至少不会变得更遭。

他刚冒出这个想法,甲板另一边忽然响起了杂乱的铳声。

过了不久,从甲板另一边跌跌撞撞跑来一个深渊骑士。鲜血淋漓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看样子已被手铳打废了。

“船长,前甲板需要支援!那些被拖走的人也疯了,我们人手不够!”

“好吧,你、你、你,还有你,你们留下守住这里,多拿点手铳。其他人跟我走,去前甲板支援!”

斯朱盎带着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冲向前甲板。直到此刻他才发觉乌尔船长是个多么坚忍的人,他历经过比现状更糟糕的境况,可靛蓝弧光每一次都挺过来了。

越往前甲板走,鼻端的鲜血味道就越浓郁,连海风也无法将其吹散。

“船长,总感觉很不妙啊。”手下弱弱提醒。

不需要同伴的提醒,斯朱盎自己也预感到另一边情况不妙。枪声不知什么时候起逐渐稀落下去,甲板只听得到苍凉的风声。

考虑到最坏的情况,可能那边的同伴都被杀死了。

“冷静下来,准备好武器,见到会动的就射击。我们得解决危害靛蓝弧光号的一切隐患。”

斯朱盎命令所有人低调一点,继续朝前甲板前进。

缺乏照明的甲板走廊笼罩在黑暗中,斯朱盎一行只能借助天空的雷光观察。于是他们干脆借助每一处阴影前进,虽然行进速度很慢,但也不至于暴露目标。要知道手铳一枪就能撂倒一个,小心一点总没坏处。

紫色的雷光短暂地照亮甲板,走廊被触目惊心的鲜红涂满,一个浑身上下沾满血迹的深渊骑士坐在尸体腰部,举着明亮的匕首。他念叨着一边意味不明的低语,一边不知疲倦地刺下匕首,尚未凝固的血线从尸体大开的胸腔一丛丛飙出。

“不要动,告诉我你的名字!”斯朱盎厉喝。

深渊骑士的动作止住了,从尸体上缓缓抬起头。他的面颊被鲜血涂满,眼中只剩下狂乱,嘴角挂着残忍的微笑,忽然伸手从腰侧掏出手铳。

不等他有机会扣下扳机,斯朱盎一行抢先开枪,侵蚀者胸口飙起数朵血花,一声不吭向后倒下。

“打起精神来,他们曾经是我们的同伴,让他们从痛苦中解脱吧。”

其他人沉默地点头,一路走来,他们已见过太多的牺牲,或许今日就是献出生命,魂归永寂的时刻。

负责掩护伤兵撤退的一组已被击溃,仅有少数幸存者逃到甲板中段与斯朱盎合流。

从他们口中斯朱盎得知了前部甲板的情况,剩余的侵蚀者大概有十人左右,基本都在甲板前部游荡。伤员突然变成侵蚀者让他们措手不及,有一半人死于被突然转化的战友之手,只有他们几个在混乱中杀出重围逃到甲板中部。

逃脱时似乎听见船长室方向传来枪声,他们觉得应该有几个最后剩下的人藏在船长室里,以此为据点固守。但他们认为剩下的人坚持不了多久,因为他们每个人都受了伤,随身也没有携带多少手铳弹药。

情况很糟糕,可还是要继续前进。

经过数月以来的数场战斗,从复仇之海到龙临港,无数同伴葬身海底,靛蓝弧光号上少了三分之一的船员。现在靛蓝弧光号再度经历考验,此刻剩下的每一个船员都是宝贵的战力,斯朱盎绝对不会抛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