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以武器点地,遵循决斗的礼节,相互致意。

萨克踏前一步,左剑劈头盖脸地砸下,剑刃卷起劲风。芙蕾后跳一步,剑刃砸落地面,在坚硬的岩石上砍出火星。趁着对方剑锋一滞的机会,芙蕾踏步反攻,对方平挥的右剑紧随其后,差一线砍中少女纤细的腰肢。

双剑的舞动宛若水流般流畅,身为至高之剑的芙蕾被双剑压制得接连后退,竟有些疲于应对。她暂且用光刃挡住对方的剑锋,另一只手凝聚出雷矛,投向对方的胸口。雷光炸裂,对方退开数步,铠甲上留下了一丛焦黑的印记。

“允许使用魔法?”萨克微笑着挥舞双剑,“那便来吧!”

雕纹双剑横在身侧,炽红色的纹路沿血槽向下,一直延伸至剑尖,双剑燃起了耀眼的火光,围观的希尔士兵纷纷欢呼。

芙蕾并没有被吓到,谨慎地与对方保持距离。拖得越久对她越有利,不被遏止的火焰漫无止境,不一会儿就能让整个地下空间化作火海。

至高之剑都是剑术大师,在竞技场观赏两名至高之剑用刺剑互相对战是十分赏心悦目的节目。但在猛攻的萨克面前,芙蕾的剑术起不到太大作用。她的光剑以戳刺见长,擅长对付没有良好防具的普通士兵,但对方的双剑可攻可守,总是能弹开她的剑刃并趁势追击,她找不到反击对方的机会。

双剑本不该是普通人使用的剑技,常人能将一把剑挥舞得有模有样已经能够称为资深士兵,双剑不仅考验持剑人的臂力,同时要求持剑人有极强的判断力,将左右两剑像自己的手指一样熟练挥舞。

双剑毫不停歇,剑刃高速划破空气,扑面的火风灼烫芙蕾的皮肤。芙蕾再次投掷出雷矛,暂时拉开与对方的距离。她的肩膀与侧肋已被留下几道伤口,长袍被划破的位置灼出了一圈焦黄。

“至高之剑只有这种水平吗?”萨克怒吼,旋转着手中的双剑。地下空间的温度越来越高,高强度的对战让他血管灼热。

芙蕾俯身冲向萨克,光剑刺向对方的心脏。萨克左剑横劈,想用剑身挡住对方的光刃,但芙蕾的剑招是一个假动作,她收剑俯身,抓起一把尘土掷向对方的眼睛。

这是街头斗殴才会使用的下三滥手段,在这种等级的战斗中出现简直等同于羞辱。

愤怒的萨克矮身闪过烟尘,闪到芙蕾的左侧,右剑直刺对方的肚腹。芙蕾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萨克的剑刃直刺而出,划破少女的衣袍,划破娇嫩的肌肤,品尝到了血肉的甘甜,就要将少女像荆棘鸟一样穿透……

萨克露出得胜的笑容,却在芙蕾脸上看到了同样的表情。

芙蕾的身影化作雷光飘散,直刺的右剑瞬间挥空,一瞬间令他略微失衡。他本能地想要回头,但冰冷的剑锋更快一步,从脊背穿透心脏,自他前胸戳刺而出。

双剑的火光黯然熄灭,萨克缓缓跪地,不敢相信心脏里冰冷的感觉。

“这才是至高之剑真正的实力。”芙蕾在他耳边低语,语调坟墓般冰冷。

光剑化作炫目的雷光,萨克的胸腔燃起了白金色的火焰,一股烤肉的味道即刻飘散。浑身焦黑的萨克扑倒在地,慢慢化作漆黑的枯骨。

少女的兜帽已经撤下,露出火风中散乱的银色发丝。她用坚毅的表情环顾围观的希尔士兵,与她产生目光接触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没有人胆敢上前。

一道白光从角落飞入人群,直接将前排的几个人拦腰截断。高大的至高之剑挡在芙蕾面前,肩上扛着一把缠绕雷芒的双手巨剑。其余至高之剑布置了足够多的点火位置,此刻与自己的长官合流。

面对陆续赶到的至高之剑,希尔士兵恐慌地散去,他们知道这里已经不可能再通行了,地下空间朝不保夕,不如为自己的脑袋另寻出路。

“唔……”芙蕾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她捂着腹部踉跄地走了几步,靠着一堵石壁喘息。阿尔芬急急忙忙跑到她身边,双手按住她的伤口,用神圣魔法为她疗伤。

她看得很清楚,芙蕾在撒那一把沙尘之前手心里握着奔雷水晶,水晶随着沙尘一同飞向萨克,对方闪过了沙尘,却也避开了水晶。芙蕾通过水晶的瞬移效果闪到对方背后,这才得以发动了致命的一击。

但水晶起效的时间稍晚了些,萨克的剑锋仍然扎进了芙蕾的腹部。

“芙蕾大人,你还好吗?”阿尔芬问。

“嗯,谢谢你的治疗,我已经好多了。”芙蕾撑着石壁起身,所有伤口都已痊愈,划破的衣料下是宛若新生婴儿般白嫩的新皮,“任务完成了,快点离开这里吧。”

-

至高之剑们从原来的地道爬回地面,四周响彻士兵的喊杀声。

避风区的数个位置冒起了扶摇而上的黑烟,希尔家族的士兵像是被浓烟熏出洞的老鼠,仓皇地朝登云区方向逃窜。伴随黑烟而来的还有细碎急促的风声,像是万千亡魂的嚎哭,令芙蕾想到与希尔家族一同葬身城市地下的避风区平民。

很偶尔的时候,她会为这些无辜者祈祷,期望他们能在主神那里获得一席之地。但她并不为杀戮而后悔,如若是为了主神大人,再来几万次的选择都是一样的。

依特诺军的指挥官注意到了战场的不寻常,当即下令夜间巡逻队率先突袭。逃窜的希尔家族根本无意抵抗,双方之间的接触比起交战,更像是单方面的屠杀。随着越来越多的依特诺军加入战场,希尔家族的防线像叠起的纸牌般倾塌。

凌晨时分,依特诺军基本清除了避风区剩余的敌军,先锋部队开进残根断垣的避风区稳定局势,同时阻止可能遭到的任何反击。希尔家族轻易地放弃了外城墙,这令依特诺教廷十分意外。

或许希尔家族也清楚广袤的城墙只能守卫一时,当所有的陷阱、机关与伏兵都用尽的时候,再往这里派兵等于与依特诺军正面消耗,这对被围城方并不明智,所以他们宁愿放弃更大的驻地来换取更险要的防守位置。

万仞顶点的城区结构层层向上,且高处层区都比下层占地更小,与之相当的出入口也少,军队进攻的路径被限制在几个严防死守的通道。城墙上的希尔家族准备了新的陷阱,原本临时征召的士兵也换成了真正的正规军。

依特诺军的士兵在中午向登云区的城墙发动了试探性的进攻。针对万仞顶点的街道宽度,依特诺军组装了坚固的攻城冲车,顶端带有蒙兽皮的护板,以防被滚油点燃。城楼上的守军以石块、箭矢与火球招呼他们,这对冲车丝毫无损,但挤在街道上的依特诺士兵难以闪避,在这种袭击下损失惨重。

冲车撞开了道路上的路障与拒马刺,但也与后方的士兵脱节,失去了士兵的拱卫。当它们驶近登云区的大门口,城墙上即刻跃下希尔家族的黑衣死士。他们从城墙上直接跳到冲车顶端,落地后将操控冲车的士兵一个一个杀死,再将冲车依原样重新推下坡道。通往万仞顶点高处的通道都有一定的坡度,依特诺士兵要花费数倍的力量将冲车推至城墙下,而希尔家族仅需用力一推就能让冲车回归起点,攻城器械在这种长坡很难发挥原先的作用。

教廷的飞空艇部队悬浮在炮台无法触及的高空,为前线的士兵提供饱和的炮火支援。每一队士兵中都有一个小队长,他们获准携带单筒式信号枪,以此来为飞空艇标识轰炸位置。每当飞空艇部队的狂轰滥炸结束,依特诺军就会趁机上前,希尔家族也会迅速重整防线,像一对默契的舞伴。

第二波进攻依特诺军派出了几台战争魔铠负责领军,它们使用带锥角的攻城巨锤,目的是直接破拆登云区哨卡不甚牢固的木门。希尔家族从城墙上倾倒下成桶的油,它们跟随重力的指引填满了坡道,沉重的魔铠很难在这种地形保持平衡,原先的队形很快不复存在。没有发起任何像样的进攻,魔铠不得不退场,等待街道上的油全部干涸。

趁着短暂的喘息之机,依特诺军的指挥官们开了一个简短的作战会议。所有指挥官都认定希尔家族的战术无法持久,大量倾倒油料对储备是不小的挑战,或许贵族家里有足够点亮一整晚的灯油,但拿油来冲刷百米长的大街,即使收缴完云顶区所有贵族的财产也用不了太多次。

等到油迹基本干涸,依特诺军改变了战术。他们派出了少量的魔铠小队,一台领军型魔铠用塔盾掩护,一台破城型魔铠扛着攻城锥,顶着箭雨朝城墙缓慢推进。

希尔家族继续使用倾油战术,但这一次他们惊恐地发现,领军型魔铠半蹲下身,将塔盾横放膝盖,为身后的破城型魔铠让出一条直射的空隙。破城炮呼啸着飞向城墙,尽管以口径而言连轰塌城门都有难度,但它们瞬间点燃了堆在城墙上的油桶。

因为重兵驻扎的缘故,希尔家族并没有关心油料堆放方面的安全。整座城墙化作一片火海,希尔家族的弓弩手在火焰中打滚。破城魔铠撞碎了大门,依特诺军涌入城堡,与希尔家族短兵相接。

登云区内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希尔家族果断地抛弃了城墙,转身退入登云区的街道中。有了避风区的经验,依特诺军的指挥官命令所有人不许追击,先将夺下的城堡彻底占据,为之后的援军确保前线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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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橙红色的太阳正坠向地平线,对交战双方而言,这都是难得的喘息之机。士兵们在军营里保养自己的装备,神官为受伤的士兵进行医治,竟有一种悠闲的错觉。

“以上就是今日的战报,有什么需要详细阐述的部分么?”芙蕾怀抱一份羊皮卷,上面记录了从各军团指挥官处获取的战报。

身为德里安的秘书官,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将这些战报整理提炼后写在羊皮卷上,然后汇报给教皇陛下。

德里安抬起头看着她,因体弱而显得阴柔的面庞挂着温和的神情:“不需要了,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芙蕾微微垂下眼帘,掩饰内心的小小悸动:“阿尔芬的治疗魔法很有效,在神圣魔法方面,她很有天赋。”

“可别让伊莎贝尔知道了,不然她又要嫉妒了。”德里安微笑。

“阿尔芬还是个孩子,伊莎贝尔的实际年龄比阿尔芬大了好几倍,这样还要争风吃醋的话,实在是太没至高之剑的样子了。”

“伊莎贝尔也还是个孩子啊,几十年来一直都没有变过。”

芙蕾捂嘴轻笑:“好啦,陛下,不要再开玩笑了,大军还需要继续前进。”

“嗯,你说得对。”德里安点点头,收敛起笑容,“我想知道,现在是什么在阻碍我们的军队?是希尔家族的石头骑士么?”

“是登云区本身,陛下。”芙蕾温柔地纠正,“这里的街道都有上百年的历史,那些古朴的建筑留存至今,它们的结构相当牢靠。”

她将羊皮卷放在桌上,而后将手掌悬在卷身约一寸高的地方,沿着卷顶向下轻抚。手掌过处,镌刻下的字迹像薄雾般淡去,取而代之的一张古朴的地图。

“我们有这个区域的地图。登云区分成两个区域,靠近避风区的一侧是普通的街道,靠近穿云区的一侧则是有着小教堂的广场。穿云之隙位于广场后侧,大军想要抵达穿云之隙,势必要穿过广场。”

话音稍顿,芙蕾抬头看向德里安:“陛下,愿意听一段历史么?”

德里安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在几十年前,万仞顶点还没有避风区。孤风领的战争制造了很多难民,他们蜂拥至万仞顶点,在万仞顶点城下搭建了自己的聚居地。随着难民数目的增加,出现了很多的混乱,当时的摄政王瑞夏·洛夫提曼不得不划分了新的区块,倾全城之力,修建了足以抵抗大军的高大城墙。这是万仞顶点曾经的历史,也是避风区的大部分建筑布置混乱,且不牢靠的原因。”

“不幸的是,这位伟人在城墙建成后不久离世,他的女儿很快也下落不明。为了防止孤风领陷入动荡,教廷进驻了一支军团进入万仞顶点维护治安,同时代理万仞顶点的事务。”

德里安接下她的话头:“然后,在孤风领的角落里,希尔家族发展壮大,逐渐成为了今天的样子。”

关于历史的交谈结束,他们的重点又回到登云区本身。德里安的手指点在登云区的主干道,沿着粗糙的羊皮卷向上滑动,最后落在登云区中央,那片被特意标识出来的空地。

“军队可以沿着主干道前进,到达上城区的登云广场,随后进攻穿云之隙,而这座广场是个很适合决战的地方。”

“您也注意到这座广场了,对么?希尔家族可以封死其他通往穿云之隙的道路,唯有这里是不可能被封堵的。换句话说,只要我们拿下了广场,我们就拿下了上城区。”

德里安扭头看向芙蕾,语调轻快:“但下城区仍旧潜藏着危险。”

“是的,我们的地图无法为我们标识出希尔家族的伏兵。为了防止重蹈避风区的覆辙,先锋队仍在尽可能查探下城区,以便为大军开拓道路。”注意到德里安轻松的眼神,芙蕾也微微露出笑意,“您有什么想法么?”

“在王座上待得太久,只会越来越孱弱。今夜我想去下城区走一圈,你愿意陪我一起么?就当是晚饭后的散心。”

芙蕾轻笑:“荣幸之至,我的陛下。”

-

仅仅将自己的想法告诉随侍帐外的至高之剑之后,德里安换上了旅行时的装束,与芙蕾一起从军营侧面溜了出去。

但凡离开圣都,德里安陛下总喜欢四处逛逛,这是每个至高之剑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拦也拦不住。所幸陛下的分寸拿捏得很准,从来不会让自己置于完全的危险中,于是忠心的至高之剑们也就任由他去了。

两人结伴沿着登云区的围墙漫步,离开依特诺巡逻队的范围,而后朝登云区深处前行。

登云区前所未有地寂静,沿途的灯盏都被打碎,傍晚的街道笼罩在渗人的幽暗中,仿若孤风领危险的密林。他们穿行于幽暗的街道,不时可以看到玻璃碎片与血迹,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这里的住民都被希尔家族以半强迫的方式带到上层统一关押。

德里安双手插兜步态悠闲,芙蕾跟在德里安肩旁一步远的距离,微微低垂眼眸。

“很多年前,我也曾在这座城市的街道散步。这座城市与圣都很像,它们都崛起自四周的危险之中。那时候战争还没有蔓延到这里,走在这里像是走在第二个圣都,让我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真像是陛下说得出来的话。”芙蕾掩嘴轻笑。

德里安也笑:“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在霜之挽,我、你与伊莎贝尔一起散步,就好像我们是个三口之家,还有人向我们推销玩具呢,把伊莎贝尔气个半死。”

“总感觉你对伊莎贝尔太过溺爱了。”芙蕾扭头看向德里安,淡银色瞳孔含着不悦的意味,抛给对方一个些许嗔怒的眼神。

“你也知道她的,她脾气太差,很不成熟,自然要多照顾一点。”德里安话音稍顿,“不过,你似乎一直都很关心她。”

芙蕾摆正脸色:“至高之剑是我的归宿,除了对陛下之外,我还要对我的伙伴负责。我不希望任何人受到伤害,无论是伊莎贝尔,还是那位安墨芬斯特。”

“根据希尔家族的说法,伊莎贝尔与昂纳都已经牺牲。”德里安的语气依旧平稳,似乎并不为部下担心,“不过我相信他们两个不会那么容易死去的,他们是至高之剑的骄傲,不是么?拿下万仞顶点之后,或许应该再和希柯恩确认一下。”

“像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在交战区,又说出蔑视对方主帅的话,果然是你才做的出来的事情呢。”

“害怕么?”德里安笑笑。

芙蕾摇头:“您是这片大陆唯一不可战胜的存在,您的意志左右古特凯尔的一切生灵。只要在您的身边,我便无惧一切。”

谈话间他们走到一个十字路口,然后默契地停下了脚步。黑衣人们从街巷、屋舍、屋顶,从任何一个藏匿阴影的地方现身,将四面路口团团围住。

每个人手上都握着弩机,箭矢从不同角度对准路口中间的德里安与芙蕾,弩矢总量足以将他们两人一齐射成刺猬。一名灰袍法师自黑衣人中间走出,拄着象牙柄的法杖站到道路中间,满是褶皱的苍老面庞挤出一个讥讽的表情。

“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一个至高之剑,跟她的小男朋友。”他的视线落在芙蕾身上,而后是一身常服的德里安,“你们是不是迷路了?现在可不是浪漫的晚间散步时间,战争还在继续。”

在两人安静的注目下,法师上前一步,带着点炫耀意味地以法杖点地。

“如你们所见,我是一名法师。用不着那些弩机,我的魔法就能够瞬间置你们于死地。你们看到现在的局势了,不要抵抗,原地投降,希尔家族会留你们一命……”

白金色的火焰瞬间吞噬了法师,话尾被痛苦嚎叫打断,法师毫无仪态地在地上打滚,胡乱地念诵熟悉的法术,但它们完全没有效果。不到十秒的时间,法师化作了焦黑的枯骨,燃尽的飞灰随夜风卷起。

恐慌情绪在黑衣士兵中蔓延,顾不上听从队长的命令,所有十字弩默契地同时击发。黑衣人们都看到了法师是怎样以不可理解的方式死去的,也看到了法师死去时青年嘴角残忍的微笑。对未知的恐惧占据了他们的内心,因此他们毫无保留。

密集的弩箭飞向至高之剑,即使是一头羽毛硬如鳞片的飓鹰,它也该被数十枝弩矢钉在地上,像标本僵硬地一样死去。但弩矢没有命中目标,它们被看不见的屏障所阻隔,燃起金火化作飞灰。

德里安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但与弩箭数量相当的银色短矛浮现虚空,矛尖指向在场的每一位希尔士兵。血肉被剖开的密集“噗”声响彻街道,黑衣士兵们捂着被刺穿的心口倒地,整齐划一的动作,像是约好玩木头人的游戏的玩伴。

这就是依特诺主神亲自赐予德里安的神力。在它面前凡人宛若布偶,只能被撕扯成破碎的棉絮。

即使曾经见过教皇释放这份力量,芙蕾仍旧像初见般为其倾倒。正是由于教皇的存在,她对依特诺主神的信仰无比坚定。他就是现世的神迹,是教皇从创世纪元派下的使徒,他将引领教廷统一古特凯尔,带领信徒走向更美好的未来。

德里安轻咳一声,芙蕾才从恍惚中回神。

“走吧,我还想多聊一会儿呢。”德里安对她笑笑。

-

在德里安的带领下,芙蕾与他一同将下城区探了个遍。起初他们遇上了很多次埋伏,大都是十人以上规模的巡逻队,有些想要抓活的,有些想要一击致命,但他们中没有一个能够接近德里安十步的距离。到最后再也没有希尔家族敢来袭击,大概是从逃兵口中听说了关于两名超强的至高之剑的事情。

直到午夜以前,芙蕾记下了需要的一切信息,与德里安一同回到依特诺营地。她用很短的时间将搜集到的情报整合,包括登云区的地形路况,可能的希尔家族兵力配比,适合大军行进的路线,道路中设置的陷阱种类等等,然后将它们分发给依特诺军的各大指挥官。

一夜之间,战况发生了极端的转变。依特诺军的两个军团在清晨推进,希尔家族布置在下城区的军力如积木般垮塌。失去暗处优势的希尔家族难以正面抗衡依特诺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下城区即被依特诺军控制。

教廷的军队一直推进至登云广场,才遇到了真正的抵抗。希尔家族的残军与援军合流,在这里重整旗鼓。希尔家族的魔像组成了一道坚实的防线,卡住了依特诺军前进的路口,暂且遏止了势如破竹的依特诺军。这座广场太适合大军防守了,希尔家族不想放弃这个位置。

双方各自撤退,重整旗鼓。临近午时,黑压压的云雾遮蔽了太阳,暴雨从天而降,浇灭未熄的火焰,金黄色的雷暴在空中闪现。

雷暴天气对飞空艇而言十分致命,不仅严重影响飞空艇的平衡,同时也会让一些专为消灭飞空艇的武器,比如对空雷矛得以生效。依特诺军撤回了所有的飞空艇,取而代之的是将一支教皇特意准备的法师团编入先锋队。基本元素构成了基本的物质存在,而在雷暴天气,雷元素是世界的主宰,与它作对是极其不明智的。

神圣魔法与雷元素有一定的联系,法师团的每个人都精通神圣魔法。雷元素原本就对金属铠甲有效,对魔像一类内置驱核的东西也有克制能力。依特诺士兵列队成形,战争魔铠举盾挡在士兵前方,而更后方是刻绘法阵的法师,通过危险的术法,他们引导雷霆的力量为己所用。

希尔家族数度冲击依特诺士兵的防线,希尔家族的指挥官明白,雷雨天是依特诺法师的主场,在这种天气下的雷电魔法将会左右战局,如果不将其打断,才刚建起不久的铁壁防线会被即刻攻破。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己方的防线已经筑成,突如其来的进攻指令让手下的士兵不知所措,暴雨中传讯不便,第一列的士兵接到了与预备队换防的命令,而后方的军队却在往前推进。数个军团混在一起,不用雷霆法术出手,士兵自己就打乱了阵型。

希尔家族的迟钝反应给了依特诺军机会,法师们完成了最终的吟唱,硕大的枝形闪电降临希尔家族的防线。宛若神灵的天罚,依特诺军召唤的雷霆足以劈裂广场上的大理石,它们落于希尔家族的百人队中间,焦黑的人体四散飞溅,希尔家族的军队像野狗嘴里的破布,被撕扯得不成模样。被雷霆直接命中的魔像轰然倒地,碎成没有生命的石块。

依特诺军冲向希尔家族的阵地,两军在暴雨中交织在一起,喊叫声与对砍声被雨声掩盖,雨雾中能见度不到三米,仿佛整个世界都深陷战火。身处其中的士兵都忘记了自己的阵营,寻找身穿不同制服的敌人砍杀。雨水变成了血水,无数双铁靴将镜面踩踏得支离破碎。

谁也说不清战斗持续了多久,暴雨之下无法分辨时间。沉重的锅盔被雨水掩盖,湿透的铠甲贴在身上如坟墓般冰冷。希尔家族与依特诺士兵的尸体躺倒在一起,鲜血在重力的作用下沿地势向下,幸存者们跨过它们继续前进。

当希尔家族退守至教堂附近,白色的身影从侧翼加入了战局,如割麦般屠杀希尔家族的军队。惨叫与嘶吼被雷声湮灭,到处都已溃不成军,至高之剑毁灭性的搅局改变了战况,希尔家族的溃败不可避免。

当希尔家族的军队溃退至穿云之隙时,原本的军队已经十不存一。杀得兴起的依特诺军还想跟着希尔家族冲进穿云区,但很快被如雨的破城弩箭打散。

依特诺军重新夺回了登云区,速度之快几乎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但令将军们不能理解的是,德里安陛下得知捷报以后,却只是微笑不语,仿佛早就预知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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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特诺军现在不得不面对与数月前的希尔家族相同的问题,如何攻下穿云之隙。

希尔家族最后的抵抗力量群聚于此,尽管在避风区的雷雨中损失了大部分,但数目仍旧不可小觑。穿云之隙是唯一的向上通道,希尔家族守军的密度反而比之前更多。其中混杂着叛变的依特诺士兵,以及那些忠心耿耿的希尔骑士。依特诺军的指挥官们召开了作战会议,讨论该如何降低损失攻下穿云之隙。

负责主攻的第一军团指挥官倾向于纯粹的暴力,飞空艇轰炸配合战争魔铠强攻,不要给希尔家族喘息的机会;而第三军团指挥官希望等到下一个雷雨天气,这样攻下城墙会变得十分容易……也有人认为应该请教皇派出至高之剑,像解决避风区那样解决掉穿云之隙的防线,因为治疗伤兵对补给线是很重的压力。

众人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帐篷里的氛围逐渐变得针锋相对。

直到芙蕾出现在营帐门口,所有指挥官才停下争辩,向至高之剑躬身行礼。

“诸位辛苦了,让士兵们休息一阵吧。万仞顶点最后的皇冠已触手可及,至高之剑会料理好一切的。”她温和地微笑着,向在座的所有人宣告了教皇的旨意。